塔希尔叹了口气。“我就叫他不要离开君士坦丁堡,他偏要走。不用急,帕特鲁。等到实在守不住的时候,我再走吧。你不用管我,只管帮乔维安好好地守住这里。”
“但是,陛下交代过……”
塔希尔回答:“我并没说我不走。只是,再让我把时间拖延一下吧。”
帕特鲁说:“你在这里,会让他更分心的。”
塔希尔犹豫了一会。他知道帕特鲁说的是实情,如果说有什麽能影响到乔维安的心情,那麽就是自己。
他点了点头。“好吧,你安排人送我离开。”
帝国迷情36
大胡子的将领看著他,在阳光下的塔希尔虽然穿著黯淡的黑衣,却美得让人移不到视线。乔维安迷恋塔希尔,最初令他们这一众将领都非常不满,但是,他在亚努斯宫第一次看到塔希尔的时候,就呆住了。
塔希尔站在城墙上,就像这时候一样,俯视面前的大海。他仿佛在整个人都在发光,眩。
“陛下会接你回来的。”
他说得很严肃也很有自信,塔希尔却轻轻地笑了。“是吗?我也希望如此。”
不过,我非常怀疑这一点。我有不祥的预感,从在路上遇到凯莱尔而他跟著来到亚努斯宫殿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定。
我已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阴谋和背叛的味道。不过,似乎还多了一点点我所不知道的什麽,让我一直心神不定。
我想,我应该不会回这里来了。即使我想……也不行了。
瓦伦斯进入亚努斯宫殿的时候,四周都是血迹和尸体。贝利撒留还是万年不变的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瓦伦斯微笑著说:“战争真的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不是吗,贝利撒留?虽然你对此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贝利撒留回答说:“是的,大人。不过,有很多时候,只有战争才能解决问题。”
正殿里还残留著宴会的痕迹。打翻的金杯,盘子里的水果到处都是。没有点完的蜡烛熄灭了,横七竖八地落在地上。
除了血的味道外,还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伦巴德和利奥,葛利诺竟然都在,而且都在那里喝酒。瓦伦斯皱起了眉头。他还没说话,利奥已经迎了上来。
“瓦伦斯,你来得太晚了。我们在这里打得死去活来,你来捡现成便宜?”利奥抹了一把嘴边带血的酒,他脸上又添了一道疤。“贝利撒留,你不是有名的常胜将军吗?这次却连乔维安都截不下来,他只带了那麽一小部分军队,你们居然还拿他没办法。如果不是这次运气太好,我们大家都不要想活了。”
葛利诺推了利奥一把。他看到瓦伦斯的表情,说:“怎麽?你还不知道?”
瓦伦斯怔住。“知道什麽?”
伦巴德慢吞吞地说:“你一直赶过来的,所以没有听到消息吧?瓦伦斯,乔维安死了。否则,你认为我们能够这麽容易地攻下亚努斯?”
贝利撒留很少看到瓦伦斯失态,但这次,瓦伦斯的表情是彻头彻尾的震惊。
“乔维安死了?!怎麽死的?”
葛利诺指了一下一个被几个士兵押在一旁的男人。贝利撒留和瓦伦斯都认得,他是瓦伦斯副将之一的福卡斯。“不知道。问他,他说他什麽都不知道。凯莱尔孤注一掷地把整个西区後方都调空了,你也看到了,我们三个加上克雷达都在这里。他是准备用整个西区的兵力跟乔维安拼。如果攻不下,我们就可能全军覆没。但是,我们的运气实在是出奇地好,里面似乎军心涣散,我们只花了一夜就攻了下来。”葛利诺一口气说了下来,看到瓦伦斯的表情,笑著说,“怎麽?是不是正在向你的上帝祈祷?我们的运气,的确值得庆祝。”他举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来一杯吗,瓦伦斯?”
“……谢谢,不用了。”瓦伦斯沈默了一会。然後问:“凯莱尔呢?”
“在里面。”利奥朝宫殿指了指,“一直没出来。”
伦巴德说:“你最好去看看。他已经在里面呆了很久了。”伦巴德的眼神里有点特别奇怪的东西让瓦伦斯不安。他向寝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人,这是非常冒险的作法。”贝利撒留跟在瓦伦斯身後说,“这不该是安纳托利亚总督做的事。”
“贝利撒留。”瓦伦斯截断了他的话,“你看看有什麽能做的吧,利奥他们我看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贝利撒留迟疑了一下,鞠了一躬转过身向外走去。
瓦伦斯穿过那长长的黑暗的甬道,却有种走入迷宫的感觉。被碧蓝的海和金色的阳光包围著的宫殿深处,阴暗得让人几乎看不到光亮。
推开那扇青铜的大门,瓦伦斯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暗淡的光线。房间里的帷帘是全部放下来的,只有从甬道那头透过来的一丝丝微弱的光线。
当他逐渐能够看清楚的时候,他看到那张金色的床上,有人躺在上面。金色的头发散在床上,他对那种阳光般的颜色,再熟悉不过了。
凯莱尔站在床头,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雕像。
“凯莱尔?”
凯莱尔没有回答。瓦伦斯走到了床边,凝视著床上的人。他猛然退了一步,乔维安的眼睛还是大睁著的,他似乎在看著什麽,全神贯注地看著什麽。
至死都在看著。他究竟在看什麽?!
他的脸色是一种死灰色,连嘴唇都是。他是被毒死的。
“这是怎麽回事?!”
凯莱尔的声音,在黑暗里幽幽地浮了出来。“你不是一直想他死吗?”
瓦伦斯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说:“我曾经签署过很多死刑的法令。那只是一个签名而已,写下来,那麽容易,比签署一份的一样轻松。虽然那一叠里面,有不少是我认识,甚至常常在一起喝酒谈笑的人。变成一份文件,就那麽空洞而不真实,冲淡了本来可能有的血腥。可是,如果真让你到了面前,亲自去绞死对方,感觉就会完全不同了。”
凯莱尔并没有反应,瓦伦斯叹息著继续说:“看到乔维安,我就会想起很多事。我想,我还是下不了手的。也许,只是也许,我会让他走,走到越远的地方越好,只要不回来就行。”
克雷达的声音在他身後响了起来,他一直藏在阴影里,瓦伦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也在房间里。“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了。我问了一下侍候的人,他们说昨天夜里在宴会上,乔维安突然就倒下了。然後……到半夜的时候就死了。”
瓦伦斯喃喃地说:“谁干的?”
凯莱尔慢慢抬起了头,看著他。那双眼睛这时折射出的是一种跟他发色相似的浅褐色,夹杂著一点点的灰色,非常黯淡,空洞而迷茫,更显得一双眼睛大得呆滞。瞳仁透明得出奇,什麽都看不到。
他的神情让瓦伦斯觉得恐惧。唤起了藏在瓦伦斯记忆深处的什麽东西。
“是你吗?”他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瓦伦斯本能地否认。他的声音比锋利的箭破空而出的声音还要尖锐。
“最想他死的人,是你。”
瓦伦斯摇头。“不,凯莱尔,不是我。”
“我没想到你会这麽狠。他……乔维安,毕竟是你的……我们说好的,让他下台就够了,他本来也不适合做皇帝。你为什麽要杀他?”
瓦伦斯微笑了一下。“如果仅仅是这个问题,我会回答你,因为我们都是摘取金枝的人。我狠?凯莱尔,如果够狠的话,你也不会站在这里。我的部下们已经提醒过我应该剪除你,我没有,我不忍心。你只记得乔维安当年为了保护你而带著你离开到安纳托利亚,你却根本记不得别的了。”
“你在说什麽?”
帝国迷情37
“……你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十五年前那个要我给你捉一百只蝴蝶的孩子了。我们都长大了,不,不止是长大,心也老了。有时候,很偶尔,我会回想起当时,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孩子的时候。那是唯一藏在心底的柔软和温情。你已经忘记了,所以,不必再想起来。我对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虽然我们都为了那顶皇冠而不择手段,但是我还有一点没泯灭的人性。乔维安,不是我杀的。他活著对我没有更大的威胁,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杀死一个有政绩的皇帝,对我的掌权并不是件好事。会有不少人,用此来兴风作浪的。”
凯莱尔沈默著。他的身上和脸上都有血,手臂上的血还在往下流,他完全像是没有感觉。瓦伦斯看了看他,说:“你受伤了,为什麽不管?”
他瞟了一眼克雷达。克雷达耸耸肩。“轻伤而已,他不在乎。”他又补上了一句,“这里的士兵都对他们的陛下非常忠心。不肯投降,只愿意追随乔维安。”
其实并不用他说,进来的时候瓦伦斯已经听到了人在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
“先处理你的伤。”
他把声音放得非常大,凯莱尔这才低下头看了一眼,顺手泼了半杯酒上去,扯下披风上的一块布缠了几下。瓦伦斯叹了口气。“你比贝利撒留还粗鲁。真跟你的长相不配。好了……凯莱尔,你哀悼乔维安的时间,也足够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把你的别的情绪……留到夜里,你一个人的时候吧。”
凯莱尔睁大眼睛看著他,他眼睛半闭的时候有迷离的妩媚,而完全睁开的时候却是出奇的清澈和纯真。
“我记得,他送我到安纳托利亚的时候……他说过他会照顾我的……”
瓦伦斯笑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笑里有掩饰不住的刻毒。“那时候你多大,凯莱尔?十岁?现在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你这麽说的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他现在要照顾的是塔希尔,不是你。”
“塔希尔?”凯莱尔突然像是想了起来,问,“塔希尔呢?”
克雷达说:“刚才我抓到一个回来的人,是乔维安的副将帕特鲁。他把塔希尔送走了……那也是乔维安的叮嘱。”他顿住了,明显地想换个话题,“那些士兵怎麽处理?”
凯莱尔的眼睛这时候是近乎透明的灰褐色,冷酷而毫无感情。“他们都是背叛者……对我们而言。当然是钉死在十字架上。”
瓦伦斯说:“如果愿意投降的呢?”
“都一起。”
瓦伦斯皱了一下眉。这样的话,还得留一批人来看守这里,不是个聪明的选择。凯莱尔不耐烦地说:“投降的人心也是向著乔维安,一旦有机会还是会背叛的。这些人,不可信,不如趁现在一起杀了。”
克雷达点了一下头,显然也是同意凯莱尔的意见。瓦伦斯摊了摊手:“原来我还是最仁慈的一个。”
凯莱尔俯下身,把头埋在床沿。他的声音空虚而飘浮。“他已经躲开了。远远地躲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也许,他本来就厌倦了做这个皇帝。而你,和我,就会永远地陷在两座罗马的皇宫里,再也见不到他。永远……”
瓦伦斯不再理会他。他向门外走去,直接走到正殿里,走向受了重伤的福卡斯。
“告诉我,乔维安是怎麽死的。”
福卡斯冷笑。“那不正是你的愿望吗?”
“告诉我,否则,我会把你所有的亲人在十字架上钉死。”瓦伦斯的声音非常平淡。“我想,这没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难道是你们集体谋杀他的?呵,那等於是自寻死路,我决不相信。”
福卡斯沈默了很久,终於说:“我不知道。昨天夜里,我们在狂欢。就在这里。到半夜的时候……陛下突然……倒下了……然後我们立即找来医生,但是,已经太迟了。”
跟克雷达的说法一样。瓦伦斯想,忽然,福卡斯说了一句话。“不过,昨天晚上,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向陛下敬过酒。”
“是谁?!”不仅瓦伦斯,连伦巴德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福卡斯笑了起来。“我如果知道,我当时就杀死那个人了。”他又说,“行了,我已经告诉了你们我知道的一切了。执政官大人,你能放过我的家人吗?”
瓦伦斯简单地回答:“是的,我会遵守承诺。当然,除了你幸运的家人,这里面剩下的士兵,包括你,都会被钉死。”
他做了个手势,士兵们把福卡斯押了下去。“只可惜,你不能告诉我更多。否则,我还能考虑让你多活两天。”
正殿里一时间静得连根针落下来都听得见。伦巴德去拿一壶酒,忽然一只手从一旁伸了过来,把那壶酒抢了过来。
是凯莱尔。凯莱尔仰脖把一壶酒全部灌了下去,说:“瓦伦斯,我决定了,我去罗马。”
“我以为你想要的是这里。我一直在头疼我们以後怎麽分,我甚至想我们轮流……”
“不必了。”凯莱尔打断了他,“我已经决定了。”
“连我的加冕仪式也不参加吗?凯莱尔。”
凯莱尔把那个空了的酒壶扔在地上。“当然不。我会跟你一起回君士坦丁堡,我们的权力还需要元老院形式上的一种通过。虽然……我希望现在就走。我恨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我不想再回来,永远不想。”
那一天,在亚努斯宫里,有数百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瓦伦斯留下贝利撒留处理事务,和凯莱尔在当天就赶回君士坦丁堡。
一口沈重的木箱,顺利地通过了皇宫的层层守卫,送到了瓦伦斯的面前。
瓦伦斯示意送箱子进来的人打开箱子,那两个人忙上前开了锁,打开箱盖。箱盖很沈重,两个人一起用力才能抬开。瓦伦斯从座位上走了下来,低下头去看。
箱子底部垫著厚厚的一层红色织锦,上面蜷缩著一个人。箱子虽然大,但他还是得蜷缩著才能躺下。他全裸著,是侧躺的,身体的线条看起来尤其美妙,从肩到腰到臀一直到脚踝处,曲线起伏而分明,柔滑连贯得如同夜莺圆润的歌声。皮肤是蜂蜜色的,也渗透著蜂蜜那种晶莹透亮的感觉,像是个琥珀雕的美人,身体的每一部位都无比美丽而精致。
瓦伦斯开始微笑起来。他把一袋金币扔给了商人,挥手示意他们出去。听到大门合拢的声音,他才再次低下头,去打量箱子里的人。
塔希尔的脸色很好,大概是因为箱子里很巧妙地利用镂空的花纹留了不少透气的小洞,所以能让他充足的呼吸。他的双颊甚至是一种动人的深红色,像是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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