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莱尔的眼睛瞪大了。他的眼睛在完全睁开的时候,呈现出一种清澈得到底的冰蓝色。“别的东西?别的什麽?”
克雷达微笑著摇头。“凯莱尔,你变了。你自己也许还没有发现,但是,你确实变了。”他盯著凯莱尔,“凯莱尔,我问你,当时,你把瓦伦斯送你的花发疯一样地烧掉,这时候,你却开始栽种这种回忆的花,为什麽?因为乔维安已经死了?所以,你可以回忆,可以思念?”
看著凯莱尔使劲睁大著满是酒意的眼睛想听明白他的话,克雷达笑了,朝他举起了杯子,然後自己猛地一口喝干。
“我不再问这种不该问的问题了。来,喝酒。下一次,我们见面又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了。”
凯莱尔哈哈大笑,“你还不是一样地来了?我说过,你可以永远叫我的名字。我也永远会欢迎你。”他朝克雷达举起了金杯,“敬你。”
克雷达喝干了杯中的酒,他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凯莱尔。
你难道真不明白?从乔维安死的时候开始,你就变了。其实,也不止是你,我们每一个人都变了。野心,权力,欲望,被别的东西侵入了,然後让我们都陷进一团迷雾里,再也脱身不得。
帝国迷情50
罗马皇宫的宴会,总会持续一整夜。凯莱尔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忽然听到墙角的一个密橱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紧接著在花园里就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凯莱尔无声地笑了。
“陛下!你没事吧?”卡利塔冲了进来。
“没关系……不用紧张。”凯莱尔已经披上了外衣,手里端著一盏烛台。他的脸在烛光里柔和地浮现出来,脸色很苍白,眼睛晶莹得是一种淡绿的颜色,像破碎的冰块。
“陛下,怎麽能不紧张?这或者就是瓦伦斯派来的刺客!”卡利塔已经率著卫队在走廊四周搜索,顿时黯淡的宫殿里灯火通明。凯莱尔在桌旁坐了下来,把烛台放在一边。他打开密橱里的一个密格,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一个微笑渐渐地浮在他的脸上。他唇边的微笑就像是斯芬克斯的谜题,美丽,眩目,令人迷醉而──无法释读。
“不是刺客,只是一个盗贼而已。看在赫尔墨斯的份上,让他走吧。”凯莱尔把空了的密格关好,随手把橱门推了过去,站起身往床边走去。
“陛下!!”卡利塔发出了抗议的叫声,凯莱尔耸了耸肩。“已经是早晨了,让我睡觉吧,我已经等他等了好多天了,我也没有睡好。让我睡觉行不行?别搜了。”
卡利塔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会心地笑了一笑,行了一礼,掩上门退了下去。
那封被从凯莱尔那里盗走的信,在三天後回到了瓦伦斯的手上。
瓦伦斯从来没有觉得心里这麽冷过,拿著信的手几乎控制不住要发抖。塔希尔站在他的身旁,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冷汗。
“怎麽了,瓦伦斯?什麽事能让你这麽紧张?”
瓦伦斯握住他的手。塔希尔的手柔软而温暖,让他舍不得放开。“你看吧。”
塔希尔瞟了一眼,上面盖著的那个纹章让他移开了眼睛。“这是贝利撒留的信吧?我想是非常重要的事,我不看。”
“如果要爱你,先要信任你。”
塔希尔全身震动了一下,慢慢地拿起了那封信。信是贝利撒留写给凯莱尔的,说因为瓦伦斯对他的怀疑,让他已经无法在瓦伦斯身边呆下去,只要凯莱尔能够让他保有他的军队,他就会为凯莱尔效忠。
“也许……这是伪造的?”塔希尔有些迟疑地说,拿著那封信不知道是不是放下的好。瓦伦斯接了过来,说,“我也希望是伪造的。可是,你知道,鲍德温──你知道,就是稽察总长……他安排了不少人在总督和将军们身边。我一直都收到消息说贝利撒留跟凯莱尔有联系,但我不愿意相信。”
“我见过贝利撒留,虽然我很不喜欢他,不过……我觉得他对你是忠诚的。”
瓦伦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忠诚?塔希尔,记得那句话吗?只需要喂饱你的军队,别的你就什麽都不用管了。我的御林军团一直掌握在他手里,直到最近才收回来,那本来是我的心腹大患。但是这次与波斯的战争我又不得不派他出征,又得拨给他大量的兵力。贝利撒量本来已对我解除他兵权和解散他私人卫队的作法有所不满……”
塔希尔打断了他的话,直视著他。“瓦伦斯,难道你什麽人都不相信?谁都不信?”
瓦伦斯楞了一下。“相信?对於我们来说,连自己都是不可以相信的。局势千变万化,人心动荡不安,我们能够去相信谁?”
塔希尔语塞。他停顿了很久,问:“你打算怎麽处理这件事?”
瓦伦斯摇了摇头。“进退两难。我会先召他回来。”
“可是,除了他没有人有把握赢这场战争。别的总督大都是凯莱尔的心腹,如果真是凯莱尔的意思,他们也会阳奉阴违的。如果输得很惨,你……你的皇位……”
瓦伦斯说:“是的,我或者会皇位不保。民众不会拥护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保护不了的皇帝。何况,我登上皇位也并不够名正言顺。”
你并没有再提到那枚戒指。但你迟早有一天会再提的。塔希尔想著。
瓦伦斯在匆匆写著什麽,写完了,他盖上了图章,封好交给塔希尔。“把这个给安德森,让他亲自送过去。”
塔希尔接了过来,随手拿了个银盒,把信放在里面。“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瓦伦斯点了点头。塔希尔服侍他躺了下去,然後走到门外,压低声音叫安德森。
安德森跟著他走了很远,塔希尔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没人,才把手里的东西给了他。安德森摇了一下封得严严实实的银盒。“似乎除了信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塔希尔微笑了一下。他的微笑在夜色下犹如黎明的光。“当然。我认为,以贝利撒留的性格,他一定会用这种战争的胜利来向瓦伦斯表明他的忠诚。那我们就什麽都得不到……所以,你必须把这样东西送到他面前。”
安德森看著手里的银盒。“毒药?”
塔希尔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轻点。别让任何人听到。我相信,贝利撒留会为此自杀的,因为,他那麽忠心。你只需要稍稍提醒他陛下的愤怒和痛心就够了……别的,你不用多说。你一定要尽快去。鲍德温得到的消息都是凯莱尔派人精心布置的假消息,总有一天会露馅。你一定要在那之前赶到并结束一切。”
“这麽简单而有效的方法,我却想不到。”安德森的眼睛里,有明显的赞许。
“瓦伦斯也想不到你会是安德罗尼的亲弟弟。处死安德罗尼的贝利撒留也不会知道。”
安德森的脸色变得阴沈。“因为我希望能够凭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家族的势力来得到地位。我没想到陛下会这麽无情,而贝利撒留……我哥哥曾在他身边当过好几年的侍卫长,他居然连一句说情的话都没有。仅仅是为了一点小事……”
是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是为了什麽。仅仅是为了我的一个吻。塔希尔的微笑更妩媚。他把柔软而纤细的手放到了安德森的肩头上。
“所以,就让我们看著他们灭亡吧。记住,绝对不要跟贝利撒留多说话,说得越多,越会露出破绽。明白吗?”
“克雷达,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凯莱尔勒住了马。罗马城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後,回头望过去只是一片模糊的灰白的影子。
“我已经叫过你不要送我了。这已经不符合你的身份了,凯莱尔。”克雷达看著他,眼神是难得的柔和。“以後……也许我们很难再见面了。凯莱尔,保重自己。如果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我不管在哪里都会到你身边。”
如果是平时,凯莱尔听到他这番话一定会大笑,这时候却没有。他的脸色苍白而平淡。“我会的,克雷达。”
“……陛下,有马蹄声。好像还是大批人马移动的声音。”卡利塔上前一步,对凯莱尔说。凯莱尔吃了一惊,侧耳听了听,勉强地笑了一下。“在罗马呆久了,我的听觉都迟钝了。因为不分日夜的宿醉狂欢……还是什麽?克雷达,你难道也喝多了?”
克雷达没有说话。他并不想说是因为自己现在的情绪而完全注意不到四周的缘故。卡利塔说:“请陛下放心,他们的人多不过卫队和克里松总督的卫队的。”
帝国迷情(第二部) 下
帝国迷情51
克雷达看了一眼凯莱尔。凯莱尔的脸色特别苍白,比克雷达见过他的任何一次都要白。那是象牙或者珍珠的颜色,在一片纯黑的包裹下冰冷如同石像。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一点……害怕?他会怕什麽?当为首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克雷达顿时恍然了。
瓦伦斯。瓦伦斯竟然不远千里地来到了这里。
“下马,凯莱尔。”瓦伦斯的声音非常低沈,“我有话跟你说。”
凯莱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下了马。瓦伦斯也跳下马,一直走到了他面前。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凯莱尔脸上。克雷达大吃了一惊,随即使了个眼神制止了想拔剑的卡利塔。
“你还有脸说你是君士坦丁家族的人?凯莱尔,你有什麽脸面在死後面对你的父辈,还有你的母亲?她也是姓康斯坦丁的公主!”
凯莱尔沈默了很久,然後抹去了嘴角的血。“这一耳光,我让你打。”扔下这句话,他就转身向他的马走去。瓦伦斯阴沈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你跟塔希尔设计让我落入你们的圈套里,现在我损失了贝利撒留,并造成了大批军队反噬。你们太了解我的猜疑和多忌,你们也利用了这一点……我才即位不久,根基不稳,能完全调动的军队相当有限,而波斯的军力有多强大你比我更清楚。凯莱尔,你自然可以在罗马隔岸观火,这一次,不论是赔款还是割地,你觉得,我们应该怎麽收场?”
凯莱尔站住了。他回过头,想说什麽却又被瓦伦斯打断了。“你出卖了你的国家,凯莱尔。因为你对权势的疯狂欲望。”
“我……当初害我不得不赶回安纳托利亚的人是你……”凯莱尔的声音也很干涩,“我想不出还能有什麽办法把你逼下皇位。”
“是的,用我们一部分的国土去换?用我们军队里的士兵的血去换?用我们的惨败和溃不成军去换?这就是你要的,凯莱尔?!”
凯莱尔扭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瓦伦斯冷笑。“你不知道?对於行军打仗,你比我知道得更多。对於这样的结果,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只不过,你不去想,不去管,你只是在去争!不是吗?我说过,杀乔维安的人不是我!你不就是为这个一定要逼死我的吗?凯莱尔!”
凯莱尔突然笑了。他的笑容浮在脸上的时候,映著苍白的晨光,美到让人无法呼吸。“不……我只是想要你那一半……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要到手。不管要付什麽代价,也不管神会找我收回什麽……我已经失去得太多,所以我现在要全部。所有的一切。也许到我死的时候我会忏悔,可是现在,我不会,绝不会……”
瓦伦斯看著他。“是的,你从小就是这样。小时候,只是一件玩具,我们都可以也心甘情愿让给你。长大了……就不是那麽简单的事了,一个国家的尊严是不容许随意亵渎的,就不是你或者我可以随心所欲的了。凯莱尔,你跟卡珊德拉一样,虽然足够的美,但是,再美的人一旦权力欲和野心太大,都会变得不可爱。”
“你们谁都不在我面前提我母亲的事。她究竟是怎麽死的?我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她的坟墓。宫里的人悄悄地传说,她不是病死的,是被毒死的!”
瓦伦斯迟疑了一下。对凯莱尔的怨恨让他一时间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毒死的?是啊,你知道的并没错。为什麽?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你,凯莱尔!你在安纳托利亚势力越来越稳固,朱利安害怕,非常害怕。他想杀死你!卡珊德拉喝下了那杯本来是要送给你的毒酒。她逼著朱利安在她死前发誓,永远不能伤害你。向被对朱利安害死的君士坦提乌斯发誓!她是自杀的,为了你,为了让你活下去!你现在满意了吧,凯莱尔?你以为,你现在的一切荣耀,是怎麽得来的?你知道那是有多少牺牲才换来的?”
瓦伦斯把那个宝石胸像朝凯莱尔掷了过去。“是卡珊德拉的命,换了你的命。你满意了吧?”
他拉转马头,向来路奔去。大队的人马也跟在他身後,马蹄和战甲的响声,听在他耳中,单调而沈闷。灰白色的晨曦,看在他眼中一片茫茫。
卡珊德拉,我确实对你起了誓。我也一直遵守著这个誓言。我沈默地看著凯莱尔长大成|人,任凭从前的记忆逐渐沈没。可是……如果,你的儿子正准备夺去我的一切,我应该怎麽做?告诉我,卡珊德拉,我应该怎麽做?!
“凯莱尔。”克雷达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凯莱尔突然把那个宝石胸像扔在地上,摔碎了。克雷达吃了一惊。
“那是你母亲的……”
凯莱尔抬起眼睛。“我不需要任何人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我,哪怕是我母亲。”他沈默了一会,说,“克雷达,再给我一批希腊火的原料。”
“……你想要干什麽?难道你真的想帮他打这一仗?凯莱尔,别犯傻了,现在东罗马的一切你已经可以不再在意。这难道不是你本来想做的事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能回头了。你跟瓦伦斯,只能活一个。你们无法共存。”
是的,你都说得对。这本来便是我想做的事,所以我不听任何从东罗马来的战报,我装作不知道。可是,瓦伦斯瞅准了我的弱点,也许那是我唯一的弱点。
我不能不去。
凯莱尔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阴郁的火焰。“克雷达,你给不给?”
“……凯莱尔,你想清楚。就算你帮了他,瓦伦斯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很可能会回不了罗马,你就会落在他手心里。那时候,我们谁都帮不了你……”
凯莱尔的眼睛里有火燃烧。“我只问你一句,你给还是不给?”
克雷达望著他。“……凯莱尔,你知道,任何事我都是不会拒绝你的。哪怕你要我去死。”
“你是谁?”塔希尔退了一步,面前站著的那个满脸血污的人让他一时间认不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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