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只有赔笑道:〃主编,你看我去得多久合适啊,杂志社工作也需要我啊。〃快说,早去早回,他的工作也是重要的。
〃他们好象才刚开始,演员才招好,你看看吧,反正杂志社里也没有什么事儿,好好写,数量我不要求,但是质量一定要保证。〃
啊?
什么叫做杂志社里没有什么事儿,那以前他要加班加点的那都是为谁做的?这假公济私的嫌疑也太大了一点吧。
〃主编。。。。。。〃他可以再过分一点的。
〃对了,你的年假也就这样吧,反正你很久没有休息了,跟着那个舞剧排练的时候随便休息嘛,要记得帮我好好照顾小詹,你明白了吗?〃
真过分,太过分了,他的年假,他的休息,主编。。。。。。
〃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还有。。。。。。〃主编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我不想提醒你的,不过最近你有点奇怪,有些忌讳我想你不会再犯了吧。〃
忌讳!
不能提到徐渭然的忌讳,不能提到当年那件事的忌讳,还是更深的那种忌讳?
他只有点头,〃我知道了,主编。〃
他是一个俗人,一个从来和现实妥协的俗人,一个很怕忌讳的俗人。
和詹晓明联系的时候,他的惊讶令他有些宽慰。
〃怎么袁伯伯没有告诉你吗?〃v
是什么?他觉察说错了什么,又转了回去,〃欢迎你,亓记者。〃声音里的那种客气、疏远令他却感到了很是欣慰。
〃可能会麻烦您了,詹老师。〃
〃没有关系。〃
詹晓明要参加的舞剧上头很重视,选过来的角色都是文艺圈中的好手,说是要冲击五个一工程的,在他一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参加舞剧的人哪怕是个打灯的都没有超过三十岁。
很奇怪的现象,但在他看到编导的时候便明白过来了。那是一个一眼就看得出经历的人,文艺世家出身,读书很好,到了外国混了几年回来,年轻气盛,领导赏识之下给了一个舞剧给他,那样的人玩概念,玩出位,所以选的人不能超过他年纪太多。一问果然只有二十五岁,很好的年纪,有些女人总是说过了二十五岁,人就老了,那是个很年轻的编导,也是个很有能力的编导。
一眼就能看出詹晓明在这些年轻人里的尴尬,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出来,他们说那些术语,那些在英文字典上都很难看到的字汇,对于他而言,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因而能和他说上话以及他能沟通的也就剩下在场的他这个〃老头〃了。但是他却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那样静静的,偶尔和他扯些有的没的。
年轻的编并不是欣赏他那样的人,在他们看来,詹晓明是没有性格的,是没有棱角的,甚至是年老苍白的,虽然不至于刁难,但是话里话外总有些。。。。。。
〃詹老师,您的意见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就散了吧。〃
〃詹老师,我们想出去喝个酒,听说你是不喝的,那么就请先回去吧。〃
〃詹老师,你这样可不行啊,要多和我们年轻人聊聊啊。〃
。。。。。。
听着是客气尊敬的,可再傻的人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屑和轻视。四岁,也有四岁而已,可他们之间的对话总觉得像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
看着编导离开的时候,他问詹晓明,〃不气吗?他那样的态度。〃
他也只是笑了笑,神情里总有些担心和忧虑。
那样的詹晓明在他看来依旧是陌生的,他们之间似乎就没有熟悉过。
而后,他明白了,他的担忧从何而来。他看到那个年轻的编导和B角在角落里拥吻的时候,他觉得危险又正在向他袭来。
忌讳!
忌讳让他觉得有口难开。
詹晓明及时地出现,拉过他,小声地和他说,〃就当没有看到。〃这时的詹晓明是谨慎的,慎重的,严肃地在神情里都有些肃杀了。
他看着那个年轻编导的眼神,在那种忧虑那种担忧被去了后,是很直白的厌恶。
他很清楚听到他的一句低喃,〃对于艺术,我们要放下的东西有很多。〃
没有灯光的舞台,在一个有着皎洁月色的夜晚,阴风阵阵。
詹晓明背对着那个编导,他看不到但是他却看到那个编导望他背影的那个眼神。。。。。。
冷,实在是有些冷了。
11夸父逐日一场空
因为那个眼神,他专门去查了那个编导的资料,齐冉,二十五岁,他的经历很辉煌,也是能他那张年轻气盛飞扬跋扈的脸上看得出来,父母是名家,名校出身,刚回国就获了几个奖,是个处在上升期的编导。
尤其他很英俊,长得极好看,这种漂亮的才子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不过在他和詹晓明眼里,那种人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所以在他一次次教训着詹晓明的时候,他都很想冲上去给这个编导几个巴掌清醒清醒,但是詹晓明却是那个样子,只是点头,一点都没有生气,他可以看出那个编导其实是有些失望的。那种失望是很危险的,如同他看着詹晓明的那种眼神。
在齐冉大声地让他去休息好好想想的时候,在旁人有些嘲讽的眼神中,詹晓明只是说了一句,〃好,我明白了,让我想想。〃
等他下来的时候,他坐到他身去,没有抱怨,也没有喊累,闭上眼在想什么,再睁开眼,他眼地就有的肯定和确认,但是他还是有些累了,他看着台上不断走位的演员,神情有些凝重。
〃亓记者,在那些人眼里,你我都是异类吧。〃
他是半开玩笑地说了这句话,他却笑不出来,〃异类就异类吧。要说起来,我是更大的异类呢,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混时间,还好没什么人看得到人,没什么人注意到我。〃
詹晓明顿了一下,〃彩排就是这样的,亓记者也可以去休息的。〃
他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在他心里总觉得有他这么个〃老头〃在这里,詹晓明会好过一点,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多余,也许也是危险的,但是他就只是想这么做,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主编叫我来照顾你的。〃
〃袁伯伯真是的。。。。。。〃他笑了一下,笑得轻松,〃可怎么就选了亓记者呢?〃
喂,这话简直就是人身攻击了。〃我记住你这句话了,你这话最好和我们主编去说去,我呆在这里,也是一万个难过。〃
〃詹老师。。。。。。〃
一抬头,是齐冉有些变形的脸,〃准备好了吗?〃
詹晓明点了点头,向着那个年轻的编导笑了一下,〃我想明白了,我准备好了。〃
詹晓明一直被编导所苛求的是一场很重要的戏,这个舞剧讲的是一个古代画家,要描摹心目中的美女,在月夜下想着那美女的动作,不能很柔因为他只是个画家,他还要表达的是思考,动作是不连贯的,在最后如同被神明感召一般地跳了出来。B角跳的极美,极养眼,而詹晓明跳的就有些普遍了。
他一直都记得这一天,詹晓明微笑地上台,台上面都是些看不起他的年轻人,他开始跳的时候,是僵硬的,是古板的,神情甚至是痛苦的,那具很瘦弱的身体却慢慢地透出了一种力量来,那是种很奇怪的姿态,明明就瘦弱得满是〃骨感〃却连指尖都透出了一种极强的力度,那是很少有的男舞蹈演员,能把优美和力度把握得如此之好。他曾那样评价过詹晓明的长相,在温文和俊朗中混杂不清以至于不伦不类,只落了个普通,他错了,他的那种普通正恰恰是最大的不普通。
最后他高高地跃起,而后轻盈地落下。
一个拿饭盒的工作人员惊呼出了一句来,〃那人飞起来了吧。〃
飞?那是所有舞蹈演员都做过一个梦,所有老师都在跳得再高一些,再轻盈一点,很多人都在说跳舞正像他们在飞翔,而只是像而已。詹晓明真是真真的飞了起来。
一直都记得那次把评论给主编的时候,他说过一句〃你懂了,那个孩子心里面只有舞蹈,他身上世俗的东西去算是干净的。〃
他就该演这样的角色,为了艺术忘却了一切的人。
齐冉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了,脸上有着沉醉后愤恨的神情。矛盾着的感情,这是年轻人常有的神情,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是优秀的,他们有太多的骄傲,这种骄傲体现在编导上的时候,他们会教会一个傻子跳出最优美的舞蹈,而不是被一个天才所折服。即使他对那个人有着极强烈的感情。
排练就到那时结束了,
到后台的时候,齐冉那张一向都是骄傲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松动,这个时候有什么比他更有资格去打击他呢?〃齐导,你怎么看詹老师呢?〃
他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亓记者,你现在来什么意思。〃
〃这不是您在休息吗?〃来打击一下他嘛,〃詹老师今天的表现您看已经够到了您的标准了吗?〃
齐冉瞥了他一眼,〃亓记者你比我的年纪大吧,我也算是你的后辈,你故意来刺激我的吗?〃
最恨的就是这种小孩,平常目中无人的,最后来倒打一耙,〃齐导,您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问了。〃
〃等等。〃
很高兴地回头看到年轻编导受挫的脸,〃齐导。〃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服了。〃
就等的这句话,正欲兴奋地再说点什么的时候。
〃亓记者。〃
一回头,是詹晓明,〃詹老师。〃
〃吃饭了。〃c
詹晓明递给他一个饭盒,也给的齐冉一个饭盒,对他说,〃齐导,按时吃饭是个很好的习惯 。〃是句很普通的话,以他对詹晓明的了解,他知道这句话他能对一个扫地的人说。可齐冉那孩子就不知道了,拿过饭盒的时候,虽是镇定的,但他看得出来他眼里的那种激动。
预感到可能要发生什么,当下对这个编导要更为注意。
可事情发生比他想象要早。
〃齐冉,我受够了。〃
那是B角的声音。
〃你要我怎么做。〃
这当然是齐冉的声音。
是的,他现在正在偷听这对小情侣的对话,他是记者,只要在职业操守范围里的他都可以去做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要他不写出来,谁又能说他什么呢?!
〃你爱那个老男人就去爱好了,至于和我混在一起,你耍我吗?〃
〃你不过就是要个角色,我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和你说过了,只要你跳得比他好,你就可以上这个角色。比不过别人,就不要把气撒在我身上。〃
〃那个人,那个人。。。。。。〃B角的语气有些弱了,詹晓明也许是个不出名的演员,但是他是个很优秀的演员,是个令人见过后连嫉妒都不敢轻易产生的存在。
〃你不要妄想了,好好练吧,他身体不好的时候,你也是可以当主角的。〃这是所有导演对B角说的话,也些B角是真的这样出来的,可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去丢脸吗?他跳成那样,我。。。。。。那个该死的老男人。〃
〃那是前辈。〃
〃哼,你也知道那是个前辈吗?你用什么龌龊的想法去看那个人,你自己最清楚。〃在甩下那句话,是B角离开的脚步声。
B角是不会回来了。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人想过能够代替詹晓明,在他出演的舞剧,无论大小,都是没有B角来替代他的。因为那些人都很清楚,那不光光是成为一个影子,成为詹晓明的B角是他们一辈子的阴影。
他走出去的时候,齐冉依旧是那种骄傲得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神情。他很想问他,这个如此骄傲的男人,有没有勇气去告诉詹晓明他是如此看待他的。
不过他想清楚了,这是没有意义的,齐冉他不会说的,再骄傲的一个人,也不会对詹晓明说出那样的想法,詹晓明是一路平顺地过来的,他固执地按照自己想法去活,他的平和亲切也是他铸造的最大的堡垒,撕开平和亲切后,詹晓明会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还要残忍的一个人,因为他对自己就已经如此地严酷了。
走过去,对齐冉说了一句〃作为前辈,我警告你,在文艺圈,有些事你可以做,有些事却是不可以的。〃很漂亮地掩饰了自己的偷听行为,警告后的齐冉不以为然,身子却是微微地一震。
他这样警告了齐冉,也警告自己的心,不要做无意义和犯忌讳的事。
第二天的时候,詹晓明很早就来了,冲着他和齐冉很客气地点头打招呼,〃齐导,亓记者。〃
齐冉瞥过他一眼,一瞬间地闪过局促。那是个年轻人,不比他年老了,皮也厚了。
〃詹老师,早上好。〃
而有些东西也是被磨得差不多没了。
12吴刚伐树香如故
开演之前,许多人来祝贺,他没想到他居然也有一个故人在其中。孙凛捧着花篮而来,和所有人打完招呼,看到他,竟也是熟人一般和他打起交道来了。
〃这不是记者先生吗?近来可好。〃
〃哦,看,这不是孙大师吗?〃
两人胡吹着,都扯上些你吹我我捧你的话,他看到詹晓明过来了,也就迎了上去,两个人也是客气。他扬手打向詹晓明的肩,一派哥俩好的样子,〃詹晓明。〃
〃孙凛。〃詹晓明笑了一笑。
〃我首场你都来,这是你多年后的复出,我特地来为你庆祝的。〃
说的客气,却也俗气。孙凛这人虽是多有名气的人,也不能说是个闲人,只是文艺圈里捧来捧去太多了,他竟也不是个免俗的人。只是他没想到詹晓明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免不了俗的人。
〃亓记者。〃詹晓明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很是关切的声音,其实想过,都中年了,也许他发现得和世俗离得很远,但有些要做的尽管不认同他也会学着去做,尽管不喜欢也会学着会习惯。他能讨长辈的喜欢,能不被同辈的讨厌,能被后辈的人仰慕,这是个很厉害的人。
〃詹老师费心了,我没有事。〃
他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冰凉的,粗糙的,他却不讨厌。
詹晓明递过一个埋怨的眼神,〃你发烧了。〃
怎么生病了吗?在这个时候,〃主编还叫我来照顾詹老师你的,结果我却病了。〃
〃亓琅,你这个人哪。〃是不是听错了,居然听见了詹晓明叫他的名字,喂,拜托,他比他大好不好,怎么好直呼名字的。还没有抱怨完,也就昏沉地过去了。
错过了詹晓明的首演,梦里却看到了他一身素袍跳起来的姿态,这个舞剧是近两年来少来的汉唐舞大型舞剧,他居然又是轮到这种舞剧了,明知一定不会很火,又是一批年轻人创作的,也许业界的评价也不会很高,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样学校里请了假来跳这个舞剧。不过那个角色真的很适合他。
一个落魄的画匠和自己画的人物相爱,最后在幻想中死去,一个有点希腊味道的故事在汉唐舞的包装下,其实是有点不伦不类的,但是有什么样的爱情可以比这样的爱情更适合他的呢?詹晓明也许就是一个只爱艺术的人。
一定不会有很多人来看,一定看过的人一定会被他折服,也许对舞剧本身的评价不会太高,但是对于这个舞者,所有记者都是宽容得令人咂舌的,除了溢美之词以外还可以对这样的一个人评价出什么来吗?
主编知道了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关头,他居然生病了,一定又把他的好好地说上一顿的,真不知道他的那些符咒怎么就能这么没用呢?
詹晓明在跳自己的舞,不一定绝美,却是能让喜欢的人更加沦陷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