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这是她对饶宇麒说的,这两个字,包涵了她对命运的反抗,她对人生的忿怒!
她并不认为人有天生的宿命,难道她也得成为一名情妇吗?难道人只能有一种角色吗?
她一眼就看穿饶宇麒是多么循规蹈距的男人,一板一眼,固执又严刻。
对!她觉得他可怜,人生不该如此单调!
这绝对是饶宇麒三十三年来最反常的一天,他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尽管他的办事效率仍是一流,他对工作依然尽心尽力,但他心里明白得很,不管他再怎么专心,他还是分了心、失了神。
结束了忙碌的一天,他照例把明天的行程表排好才离开公可,通常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他的豪宅座落在郊区的一栋华厦高楼,只有他与年迈的老母同居,他一个妹妹早已出嫁,嫁给一名建筑商,但三天两头就抱着孩子回家数落丈夫的不是。所以他厌烦婚姻,厌烦婚姻带来的麻烦!
果然,才踏进门,他就听见妹妹正对着母亲哭诉:
“他一定是外面有女人了!最近应酬特别多,还嫌小伟吵,小伟还不是他宠坏的。妈,你有没有在听啊?”
饶宇琳生得娇艳动人,性子却刚烈刁蛮,别说饶宇麒对她头疼,连他们的老妈妈许静也拿她没辙。
许静六十岁了,硬朗如昔,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电视、打麻将、跳土风舞,还有催儿子赶快结婚。
“宇麒回来了,吃饭了没啊?老妈我今天炖了鸡汤喔!”许静一蹦跑到儿子身边,摆明不想听女儿 嗦。
“我吃过了。”他闷闷地往房里走,事实上,他从中餐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只喝掉两瓶矿泉水。
眼尖的许静立刻就察觉儿子不对劲,才要开口,饶宇麒就把房门关上了。
“妈,别理大哥了,你听我说嘛!”饶宇琳又一把将她拖回沙发,她这个大哥本来就阴阳怪气的,他眼里只有工作,别人的事他根本没兴趣理会。
“哎呀!哪个男人不偷腥,你愈闹他愈跟你唱反调。”许静假装忙着转电视频道。
饶宇琳立刻尖叫起来:
“我哪有闹,是他老是不回家!”
你还不是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许静为了耳根子清净,只敢回在心里。
“老婆这么漂亮,他哪敢在外面找女人啊!”许静只好哄道。
“妈,你帮人家想办法啦!”
许静实在头疼,一个儿子不结婚,一个女儿又太早婚,儿子太冷酷,女儿太任性,她这个老妈怎么这么命苦?!
他快受不了宇琳的高分贝了!饶宇麒仰躺在大床上瞪着天花板。
可怜?!这两个字像咒语一样揪得他难以喘息。难道他真的见鬼了?不,那个女孩一定是个疯子。
但一个疯子怎会有那样清澈的眼神,怎会有那样出尘的气质?!
她说她叫百合,非常适合她的名字,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假的,像她的人一样,虚幻似梦的假象……
他,饶宇麒,居然会被一个异常的女孩搞得心神不宁。简直荒唐,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百合……他真的想再见她一面,确定她是真的,确定她没疯……
第二章
关于那个梦幻一般的白色身影,饶宇麒努力地借着忙碌的工作,几乎成功地抛诸脑后了。
这天夕阳辉煌的傍晚,饶宇麒驾车拜访完一名客户的回程途中,遇上了下班时间的塞车。方向盘一转,他绕道而行。
突地,他眉一系、心一缩,在一处路旁随处可见的槟榔摊前紧急踩下煞车,然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穿着凉快的槟榔西施。
那样绝色美丽的脸庞他绝对不会忘记!他一向是眼力特强、记忆力超好的人,但眼前那张冶艳的脸孔却染上太做作的彩妆,那一身清凉的金黄|色小背心加迷你裙又显得过分杂俗。
女孩踩着恨天高的白色靴子摇摆而来,涂上亮金色的指甲十分刺眼,她敲了敲他的车窗。
他一降下车窗,女孩便将裸露的雪白手臂摆在窗台上,隐隐若现的酥胸呼之欲出。
“先生,买槟榔吗?”
这下他完全皱眉了,一样的脸孔,一样的嗓音,她却以全然陌生甚至轻佻的眼神看着他。
“百合?”他试着唤她。
女孩娇笑起来。“只有包叶,没有百合,新口味吗?”
“你不是百合?”
太荒谬了,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相似的人!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会像个傻子一样跟槟榔西施搭讪!
女孩的眼神十分挑逗,她今天一身亮丽的金黄,不似昔日娇弱的白色花朵。
“我是向日葵。”
她笑得有些放肆,让饶宇麒一阵心痛。
“你呢?要搭讪人家之前至少也要先报上名字。”向日葵存心戏弄他似的,她的美眸很挑衅。
不需要!他并没有要搭讪她的意思。他只是……吓了一跳!在他几乎成功地遗忘了那朵纯洁百合花之后,居然又盛开了一朵艳丽的向日葵。
“我认错人了。”他冷声启口,车窗升起,立刻扬长而去。
向日葵望着飞驰而去的车影笑了。饶宇麒,看来他们真的很有缘喔!
“小蔷,你在干吗?”另一名辣妹走来,疑狐地往前看。
“小丽,我要走了,你帮我跟张哥说一声。”蔷薇笑着跑进里面套上外套。
“张哥会生气的啦!”小丽追了进去,嘟起艳红的嘴。“你老是来来去去的。”
“打工嘛!”蔷薇笑嘻嘻地拎着包包就走。
小丽是她高中同学,才读了一年就辍学,因家境的关系沦落路旁当槟榔西施,好在张哥是小丽的叔叔,她当了好几年的槟榔西施都还算安全,这里也就成了蔷薇打工游戏的其中之一。
驾着自己的小跑车,蔷薇愉快极了,她也没想到能再遇见饶宇麒;而,他居然还记得百合!
本来嘛!见过她的男人哪个不心动,她很清楚她跟妈妈一样都是野性的花朵,香艳扑鼻,而男人一旦被迷惑了视觉,所有的感官都会像中毒似的沉沦。
她并不想踏入妈妈的后尘,她只想玩乐,她只喜欢刺激,她乐于享受男人表里不一的荒谬举动。
她是一朵带刺的、残酷的野蔷薇。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吧!
饶宇麒深锁眉宇,紧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全泛了白,他还理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女孩,到底是在戏弄他,还是他真的认错了人?更令他烦躁的是,他居然为此乱了思绪!
百合?向日葵?哪个是她?
那么下一次她又会是什么?兰花?牡丹?还是小雏菊?她家是开花店的吗?
该死!他忍不住降下车窗点燃一根烟,让浓烟迷漫了视野,企图稳下自己这荒唐的紊乱。
难道,他还想要有下一次吗?
他忽然失了神,他渴望还有下一次吗?下一次当她又绽放成另一朵美丽的花,他还会这样仓皇地逃开吗?
这太不像他了!忽地方向盘一转,他决定调头回去那个槟榔摊,他非确定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不可!
饶宇麒活到这把岁数了,还不曾做过像这样幼稚荒谬的举动。他绷着一张俊脸把车开回槟榔摊,却失去那朵金黄耀眼的花影。
小丽踩着细根高跟鞋展开职业笑脸迎来。
“先生,需要什么吗?”
他皱起眉,难道是他的幻觉不成?向日葵呢?
“先生?”小丽狐疑地盯着他寒肃又刚毅的俊脸看。
“我找人。”他冷漠地开口。
“找人?”小丽眨了贬靓蓝色的翘卷假睫毛,好像他问了一句很有趣的话似的。
“这里只有我耶!你找我吗?可是我好像没见过你耶,如果我们认识,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像这样沉稳成熟的帅哥,小丽怎会轻易放过!她当西施这么久了,成天都在幻想遇到一个超级大金牛,可惜会来光顾槟榔摊的都是老粗要不就是色胚。
饶宇麒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找向日葵。”当他说出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时,他觉得喉咙一阵干涩,他的冷漠,似乎也只是在维护这个荒谬的笑话而佯装出来的沉静。
果然,小丽傻了一下,随即呵呵笑了起来。
“向日葵?你应该去花店找吧?这里只有槟榔耶。”
饶宇麒皱起眉来。“她说她叫向日葵,刚刚还在这里。”
小丽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叫道:
“你是说蔷薇?”
蔷薇?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丽笑得暧昧,饶宇麒十分不喜欢她那样的笑容,仿佛意味着他是个意图不轨的登徒子一般。“她刚走了。”
刚走?饶宇麒的眉宇始终无法展开来。
“你是她的谁啊?”
小丽的问句十分直接,似乎对于向日葵……还是蔷薇,还是百合的搭讪者司空见惯。
他是她的谁?他不过是被朵朵鲜艳美丽的花卉惹烦了心思的陌生人。他不再开口了,将车窗升上,一下地离开这里。
小丽望着那道直驶而去的车影,忍不住笑了。小蔷的魅力她最清楚不过了,但像这又酷又帅的男人他倒是少见,怎么她都遇不到这样的人哪!
真是自找麻烦!
百合、向日葵,现在又多了个蔷薇,他的脑子快炸开了!那个女孩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在每一次的惊鸿一瞥中彻底颠覆他的冷静与判断的能力。
他不自觉地将车开到港口,那是他第一次和百合相遇的地方,此时晚霞映天,带着海潮的气味弥漫在港口的空气里,是盛夏的璀璨。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像一只迷途的海鸥在天际盘旋,在这片熟悉的海洋中却寻不着着陆的边缘。
他困惑不解,更有一分难以言喻的心痛!好像他三十多年来都不曾放下身去追寻的一种莫名无形的感情。他这才发现,他拥有一切,却在心灵深处有着最绝望的空虚,那分空虚,来自他荒芜的爱情……
是的,他拥有一切,却没有爱情。
“海鸥!”
银铃似的嗓音,像每一次突如其来的窜入他耳里。他猛地回过身,睁大眼看见正爬上一艘游艇的娇小身影。他的心在怅然失落后重新而生地强烈跳动起来!
女孩飘逸的长发挽成一道绢秀的俏丽马尾,她穿着粉红色的碎花小背心,把她柔亮、裸露的双臂映衬得那样白皙;雪白的牛仔裤把她匀衬的长腿包裹得那样好看,脚底下踩着一双NIKE球鞋,让她看起来清爽又单纯,像极了纯洁的百合、可爱的向日葵,和带着小小野性的蔷薇……
她爬上豪华游艇,在甲板上发现因为觅食而脚尖被缠在密网上的小海鸥。
海鸥怕生地振翅拍打,不断尖声鸣叫。女孩弯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头轻轻抚触它的小脑袋。“你想飞吗?那就乖乖地别乱动,我马上放你走。”
饶宇麒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孩的举动。
女孩轻轻地抓住小海鸥的身体,一边为它解开脚上的束缚,一边对它说话,好像它真的听得懂似的。
“下次别再这么粗心了,要是受伤了或是遇到坏人,你肯定被煮来吃。”
就在她松开手、拉下网子的同时,海鸥振翅而飞,扬起的爪倏地划破她柔皙的小手,瞬间冒出一条鲜红的血痕。她痛呼了声,整个人往后一退。
这一退,退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女孩转过身,仰起小脸。那样绝尘精致的脸蛋,澄澈无瑕的大眼,望着他时那股天真又充满灵气的眼神,几乎在瞬间教他屏住了气息。
是她!百合、向日葵、蔷薇!
他的心有些不堪负荷地抽痛起来,只因为她用着陌生又羞涩的黑亮瞳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海鸥……好可恶。”
她那教人听了酥软的甜腻女声,让他想起她第一次在这里唱歌给海听,她有一副和她的人一样美丽动人的歌声。
但此时,他又要怀疑眼前这名梦幻般的美少女,是不是和他所见的美丽花朵是同一个人?
他垂下头,拿出干净的手帕为她拭去手上的血渍,那道伤痕在她白皙柔嫩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清晰刺眼的伤口。
女孩皱起眉来,莹亮的水眸似要泛出了泪。
“好痛……”
他抬起眼帘看着她。后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个药局,他应该要去买个消炎药或是绷带的,可是……他居然怕他一走开,她又会像每一次一样消失无踪。
女孩发现了他的注视,贴上他的黑眸,她眼中漾起的笑意有一种精灵似的淘气。
“这年头会随身携带手帕的男人不多了耶!”
饶宇麒心头一紧,她那种伶俐,像极了金黄耀眼,又带有犀利挑衅的向日葵。
“你是谁?”他终于开口。
女孩又垂下秀眉,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我的手好痛。”她答非所问。
“我带你去买药。”奇怪!他不是向来最讨厌麻烦事的吗?为何他会像个傻瓜一样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纠缠不清?
女孩倒也不拒绝,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走到旁边的小药局,让药剂师为她消毒上药包扎。她像个小女孩似的忍痛紧锁秀眉,不时偷瞄着身旁沉默不语的他。
她在心里漾着笑意。这个男人,冷漠、固执,但似乎十分有趣。
包扎好了,女孩又像个过动儿一般活蹦乱跳。她开心地跑到码头边,扬起双臂,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好喜欢海耶!又神秘又美丽,而且充满多变的生气,你相不相信大海是有生命的?”她别过头对他说。
他不相信,他只知道——大海是残酷无情的,所以他要征服它。
“你看看这些大船,人真是伟大,居然有能力创造出这样的东西。”她又跃上游艇。“不知道这些船是谁的?好羡慕喔!”
没什么好羡慕的,她现在站的游艇就是他的,这港口有一半以上的工业商船也是他公司名下的。
“喂!你怎么都不说话?”她趴在漆成白色的铁栏杆上对他说,招手示意他上船。
他还是习惯地轻蹙浓眉,跨上船只。他心里疑惑的是,她不是他所遇见的那个人吗?还是她根本不记得他?还是……她确实是个精神异常的女子?
他记得他告诉过百合是她的名字,而她的种种行为举止,都无法说服常人认为她是个正常的女孩。
他皱眉,同时惋惜,更是自嘲,嘲笑自己受了怎样的迷惑而对一个陌生女子产生了悸动与一丝期盼。
“大哥?”
她歪着头看他—好天真的表情。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开口。
“什么问题?”她很会装傻。
“你是谁?”他再问一次,希望她不会蠢到想考验他的耐心。
女孩呵呵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灿烂得让炫丽的晚霞都要失色。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随便?轻易地就跟陌生男人打成一片?”她很懂得拐弯抹角。
陌生男人?!这个字眼让他不舒服。
女孩跳上甲板迎着海风,她的马尾飞扬得像一束柳絮,甜腻的声音像吟诵给海听。
“你希望我是谁呢?”
饶宇麒一愣,走到她身后望着她不及他肩膀的娇小身影,此时的她又像扑打上岸美丽又短暂的虚幻泡影。
“百合?向日葵?还是蔷薇?”
女孩别过头,送上一朵炫目的笑颜,几乎让他一阵昏眩。
“你告诉我,你都是这样搭讪女孩子的吗?”
他的脸立刻一沉,威严而凝肃,瞬间冻结了夏天的夕阳。
不用他说,她马上了解他绝对不是会随便搭讪女生的人。女孩秀眉轻垂,嘟高了粉红色柔润的小嘴。
“不要生气嘛!我只是随口问问。”她再次转过身望向夕阳沉落海平线的那一端,好像有淡淡的愁意蒙上她小小的身影,让人分不清她是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