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项正在顺利地建设着,唯独我们的这一项,进行得既坎坷又壮烈。
“三北防护林”第一期工程,可以想象因人手、经费、交通等等的限制,只能从比
较容易施工的地段开始。先吃肉后啃骨头,每一个牙口不好的人都会这样做,无可非议。
于是,摆在后面的工程不言而喻就越来越艰巨了。现在,局长们就在担心再不给足经费,
这项工程是否还能进行得下去。本来,虎头蛇尾一直是我们的毛病。如果“三北防护林
体系建设”因经费问题而夭折,那就不单是我们中国人的不幸也是全人类的不幸。
西方一位气象学权威说,上海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也会给纽约的天气带来变化。
这话生动形象地说明了全球生态的一体性。“三北防护林体系建设”无疑是造福全人类
的工作。这点,精明的日本人早就认识到了,他们提出愿意协助这项工程,并已开始在
内蒙古设立了一个点。
当然,现在各个部门(以前叫“各条战线”)都在喊经费不足,教育、科研、卫生、
交通、文化等等都嗷嗷待哺,哪一个部门都有关国民生存的安危,我们没有权力也没有
理由把林业建设放到高出各个部门的位置之上,但如果我们能够改变单纯追求经济效益
的思想,更深刻地认识到林木和我们人本身、和我们智慧以及文明的成长息息相关的话,
我们即使在困难中也会给林业建设以更多的关心。
我不想再说更多的话,这部报告文学集会告诉读者更多的实例,这项长期的工程给
人的印象也许并不是那么轰轰烈烈的,但的确是壮丽的。树木的成长需要时间,那可不
是《聊斋》中植桔者玩的把戏,实际的效益和成绩都必须在一个长时间中慢慢地积累。
我们广大的林业工人、技术人员和干部们把他们的青春、壮年直到全部生命都投入了植
树中去,待树长成,人却衰老了。别的行业中一个人一生中可能取得许多成就,而从事
林业建设的人一生中能取得一两项就算幸运的了。仅此一点,从事林业建设的人们就应
该是为人所尊敬的。树木的生长是无声的,从事林业建设的人也是无声的——但却是顽
强的。我希望这部书里描写的人物所做的绿色的梦终于会成为现实。
中国、中国人的兴旺肯定要和树木的兴旺同步,二者是一荣俱荣、一败俱败的关系。
我们现在既需要阳光,我们也更需要绿荫。
1988年9月于银川
…
边缘小品 “中国首届版画精品展”前言
现代意义上的版画创作虽然起源于欧洲,但中国其实是木刻的发祥地。我们的祖先
曾在这种艺术形式上充分地显示过中华民族的艺术才能,至今仍被世界美术史所称颂,
启发了世界各国一代代美术家的灵感。
现在,当代的中国版画家们在继承本民族优秀传统的基础上更有所发扬,用手中的
刀刻画出了中国人在现代社会中的感受和向往,其力度和视野的宽广远远超出了我们的
先人。展示在观众面前的一幅幅版画精品,肯定会使每一个人领略到铁笔所达到的明快、
深邃、细腻或粗犷的艺术效果,引起人们心灵的共鸣与颤抖。
宁夏乃弹丸之地,又处于西北边睡,但宁夏的文学艺术工作者从不甘于落后。今天,
宁夏的美术工作者又接受了全国美术家的委托,举办了“中国首届版画精品展”。一方
面是纪念鲁迅先生所创导的“新兴木刻运动”六十周年,更重要的是使与绘画、雕塑并
列的木刻艺术达到本世纪的巅峰水平,从而促进中国美术在整体上开创一个新纪元。
在此,特向支持本届版画展的单位和个人表示诚挚的谢意!
…
边缘小品 《周开成书法作品集》序
开成同志的书法作品《唐诗八十首》曾赏光让我写序。之后不久,他又送来另一部
作品,竟是他书写的个人诗作,约有一百多首。沐手拜读,颇有所感。我不能说他的旧
体诗已写得很好,但至少已入其堂奥。过去我一直很遗憾多数书法家仅限于书写历代名
家的诗词,自己填词作诗的极少。这表明我们这一代书法界的文化基础尚有缺憾。现在,
地处边陲的一个小城市的开成同志却补其不足,当然不由得令人高兴了。
开成同志由书法入手,进而爱好诗词,进而自己也动手创作。所谓“熟读唐诗三百
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本来这应该是轻车熟路的事。然而走这条熟路的人也并不是很
多的。我之又欣然命笔为其写序,也就是觉得他的难能可贵。
开成是这个小城市的党委副书记。从政,在骚人墨客看来总是“浊”事;吟诗作画
才是“高雅”,与“浊”相对的“清”。开成能在“浊”中有“清”,案牍劳形之余乐
吟不疲,在心理上的确需要有一定的冲撞力。不然,在两个森严的壁垒中是很难回旋的。
从他的诗作也可看出,他较好的作品多半是对家乡的思缅,对故人及亲人的怀念,这里
面有人情的自然流露,因而佳句叠出;而那些颇像“应制诗”的作品,我个人是不敢恭
维的。
但是,值得赞赏的还是那股向另一个壁垒冲去的向往;难得的“浊中清”。
最后,我还是要提醒读者,这里请你们欣赏的是书法艺术,是一个书法家以书法形
式述写的他的心怀。
…
边缘小品 他在瘠土中生长
——《穆斯林的儿女们》序
查舜现在虽然已经穿上了西装,可是给我的印象还仿佛他刚刚从田里走来。
他考上鲁迅文学院去北京学习之前,到我家来告别,说了一件使我很感动的事:他
背着行李已经走出了村子,他那身体孱弱的妻子,拿着一双单鞋急急忙忙赶来,跟他说,
现在天气热了,穿胶鞋磨脚,要他把布鞋换上。这是一个很小的细节,在别人听来也许
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却把我一下子带入一个古老而苍凉的意境:蓬门柴扉,妻孥翘望,
远行的学子隐入苍茫的炊烟之中;这里有家人眷眷的心,有壮士对未来的憧憬,而一切
又都给人一种不确定感,似乎埋伏着一个悬念。当时,我只泛泛地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叫他不要急于事功,多学点知识等等。说的人勉强,听的人不痛不痒。以后的两三年里,
大部分时间他在京就读,也有实习假回故乡来体验生活、从事创作,除了见到的《延河》
《朔方》《天津文学》《民族文学》等刊物上他的几个有些追求和探索的短篇小说之外,
他好像没有什么较大的建树。我有时也有些纳闷,八二年他的中篇《月照梨花湾》在区
内外引起过反响,这段时间,是所学的课程太重,是在集中时间读书,还是他创作上遇
到了什么苦恼?但今天,他竟忽然拿出一部长篇来了。
我阅读的当代文学作品不多,仅我视野所及,查舜的这一部小说,大概可说是我国
当代文学中第一部由回族作者写的正面反映回族人民生活的长篇。我不禁为他高兴,为
他的妻子高兴,为他的老父高兴,也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按美国著名编辑萨克
斯的说法,出版的第一个原则就是沟通思想。那么,查舜这部长篇小说的出版,就使一
个古老而伟大的民族——回族与中华民族其他各民族,尤其是汉族之间的思想沟通上,
新掘了一条细小的、但又是会不断地涓涓畅流的渠道。
我一向不愿给人作序或前言。我很有自知之明:虽然有点名气,却是毁誉参半,弄
得不好,不但是狗尾续貂,简直会把正文都糟踏掉。但是对查舜的第一部长篇,我还是
想说一点话。
近年来,提倡和研究“西部文学”者不乏其人。我的感觉是,提倡者和研究者多把
注意力集中在创作的对象上,正如我们对魔幻现实主义的介绍,着眼点也在于说它忠实
地表现了拉丁美洲的神奇现实。而对于作者本身,我们却忘记了他正是从这种现实中向
我们迎面走来的。作品所描写、所表现的地域性,就是作者的思维方式、审美经验与审
美心理的根据。如果我们可以确认有一种“西部文学”的话,那么,我认为这“西部文
学”只能由“西部人”来写;现代的“西部文学”,不应是与古代的“塞上诗”似的,
完成于偶然涉足此间的游客之手。而当我们谈到“西部文学”的时候,我们也应切记中
国的西部是一个有众多少数民族杂居的地域。于是,各少数民族的文学就理应作为主干
而使“西部文学”能坚实地站立在中国的文坛上。
遗憾的是,现在的情况似乎还不是这样。各少数民族的作者,除西藏有一两位外,
还没有在他们的局限性中展开他们的全面丰富性。对了!就是那种局限中的丰富。局限,
是属于他们自身的,任何别民族的天才去染指,都不能表达出那种迷人的局限,反而会
破坏掉那种局限中的迷人之处;而那局限中又有着无限的丰富性。那种丰富性,也只有
他们自身才能用他们特有的心灵去感觉,去一点一点地揭示出来。
唯其如此,所以我觉得查舜这部既属于他,属于他那个民族,又属于中华这个大民
族的长篇小说是难能可贵的了。
查舜这部小说所描写的风土人情,我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我在这间铺着地毯、
摆着现代音响设备的房间里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的全身心,都能感觉得到黄土的气息和
回族老乡们的音容笑貌。他写了他们的爱情,尤其是两户仇家的儿女的爱情以及人际关
系,让人深思,给人启示。他写了他们在风云变幻的当代政治形势下的遭遇,着重写了
他们在西部高原上艰苦奋争的事迹,这些都富有历史感。然而要是我来写,我就不会像
他写的这样。我们两人都有各自的局限性,各自的感知方式。我认为,作为一个回民,
他有比一个汉族作家对他本民族的老人、青年、妇女和姑娘们更为独到的观察与体味。
这点在文学创作中很重要。读查舜的这部小说,会发现有种鲜明的色彩和格调。作品的
语言、情节、人物以及他们的心理、气质,都带着他和他们的气息,洋溢着穆斯林特有
的灵光和趣味。汉族作家对少数民族的观察,最初感受到的只不过是语言、服装、民俗
习惯的信息,要深入到对象的心理素质,他必须花一番力气去探求。而查舜仿佛得来完
全不费功夫,他仅仅需要在小说中表现出他自己。连缺陷也属于他特有的。
回族是一个与伊斯兰教有密切联系的民族。虽然我们是无神论者,我们不接受任何
形式的宗教,但正因为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我们便不能回避宗教的存在,不能回避
伊斯兰教作为一种文化在回族人民的心理素质的形成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当汉族作家正
流行着“寻根热”的时候,回族作家在他反映回族生活的作品中便不可能不描写伊斯兰
教的影响。伊斯兰教,经过十几个世纪的传播,到现代已经成了回族的文化积淀与心理
构成的主要因素之一。通观查舜的这部小说,我感到他在有关这方面的描写中,在自由
驰骋的同时,还是极力把握所谓的“分寸”的。
如果我们熟悉查舜生长的土壤,我们便能知道他在艺术上和思想上勇敢地迈出的这
第一步是多么不容易。宁夏回族自治区沿黄河展开的平原,即地理学上称之为“河套”
的,是一片美丽富饶的土地。这里生活着四百万回汉族人民,一个文学家艺术家也许会
在这里发现许多动人的故事,但就其成长来说,这却是一个令人感到寂寞的地方。这里
缺少思想与思想的化合和心灵与心灵的碰撞;具有艺术才华和勤于追求的人,经常会像
孤独的分子游离在凝重的物质之外。灵感的火花仅仅是靠与凝滞的生活摩擦,而你必须
立即把握住,这既要凭你的经验和艺术感觉,还要充分地发挥想象力来突破这狭小的空
间。
当然我不是说这部小说所表现的东西仅仅是限囿于宁夏的或西部的,作为艺术品,
尤其是长篇,理该追求更博大更深厚的蕴量。我以为查舜正是这样努力去实现的,诚如
他自己曾说过的:“一个不向着世界,不向着人类,只盯着或想着本民族的写作者,是
很难写出真正的艺术品来的。”当我捧着这部小说时,我感觉到的分量远远比它沉重得
多。近三十万字,五易其稿,历时数年,每次通改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否走、摆脱、超越
原我的代价。如果把他在家乡昏黄的灯光卜所发出的孤寂的叹息和鲁迅文学院学友们竞
争的压力加进去,则会是一个不可忍受的重量。不过,他毕竟忍受过来了,他背着这样
的重量在艺术的领域里从自己的局限出发,一步步地追求局限中的丰富,因为他意识到
了自己的责任。
两年多的文学院生活已经结束,这部作品无疑是他献给母校和社会的一份答卷。如
今,他又考入北京大学作家班学习,我相信勤奋、刻苦。善于求索的查舜会有更大的抱
负。我遥祝他成功!
1986。12。20。
…
边缘小品 《火浴》序
刚从福建回来,就听国尧同志说《火浴》已经编好,即将发排,并嘱我为她写一篇
序。这本书从写作到编稿,我都没有参加,本没资格说三道四,但因为她是集中反映宁
夏乡镇企业的报告文学集,而我这次到福州也是应邀去采访那里的乡镇企业,并完成了
一篇有关杨振华“八五一”的文章,所以对我区出版的这部集子的确很感兴趣,即使没
有国尧的嘱咐也想说一点点话。
在采访福州市洪山乡“八五一”厂的过程中,我一面找厂里的干部工人谈话,一面
暗自惭愧。福州市洪山乡人口仅仅两万有余,然而一九八六年的生产总值已超过一个亿。
今年一九九一年更有两亿多了。我们宁夏,据说一九九○年的生产总值不过是三十多个
亿,一个省,四百多万人,也就等于十五个洪山乡。当然内地不能和沿海地区相比,但
想到同是中国人,我们的贡献实在也太低了点。
幸好,贡献低的地区并不是普遍的贡献都低;矮子里面毕竟有将军。《火浴》这本
报告文学集中所“报告”的中卫县铁合金厂,总算给人以安慰。这也是一家乡镇企业,
一个小厂,而在一九九○年竞创汇二百万美元,名列自治区同类厂家的前茅。我虽无缘
去这家铁合金厂,但我参观采访过这类工厂,我可以想象到他们创业和经营之中的艰难
远远要比国家都包下来的国营大中型企业更甚,恐怕不是这本薄薄的集于所能全面反映
出来的。
改革开放以来,在经济上首先值得称道的新事物,一是农村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另
一个就是由此而出现的乡镇企业了。一九九○年,全国乡镇企业的总产值已达三百多个
亿,在国民经济中起了重大作用。可是由于这类企业在所有制序列中所决定的社会地位,
在资金、人才、原材料、能源、交通、销售等等方面都会遇上重重困难,用一句广东话
来说是“问题多多”。可是,也正是在“问题多多”中才会显示出人才,也即人的能力。
那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中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