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范好笑道:“有什么可别扭呢,难不成他还会耍大牌啊。”
陈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没好意思说恭喜你猜对了。
“话说回来,”白范的表情忽然变得特郑重,认真的看着陈涛,他又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呃……你们俩……哪个主动点儿……”估计白范先生是想问谁上谁下,可惜对于某领域知识实在有限的直男来说,想把这个问题问得既清晰又艺术,确实有难度。
陈涛满脸黑线,完全想不明白白范为嘛忽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但看着友人真诚求知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咳,一般都是我……”
“……”白范没说话,用心灵的窗户传达着自己的想法。
“喂,你那怀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陈涛皱眉。
“不是哥们儿不想信你,问题是从刚才到现在,一提他你那表情就跟小媳妇儿似的,”白范痛心的叹口气,“真是的,我又不会鄙视你,说句实话得了呗……”
“……”陈涛欲哭无泪。总不能给白范现场模拟一下自己是怎么主动的吧。
不过第二天,白范就相信了陈涛绝对是主动那个。任谁看见鹿小雨和陈涛并排站着,都不会质疑陈涛的恶霸地位。
陈涛为两个人简单的做了介绍,鹿小雨和白范友好并且富有礼节的握了握手,然后忙自己的去了。白范忙着指挥工人把鞭炮挂得再高一点,鹿小雨则是忙着参观陈涛今后拼搏的小型战场。
陈涛有点小郁卒,虽然不指望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那位多么多么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但起码应该更热络些。浅浅的叹口气,陈涛没再深想,继续给鹿小雨充当战场导游。
刚刚握完手的两个人,真的就像陈涛想得那样不在乎么?其实不然。
白范虽然接受了陈涛是同志的事实,但对于鹿小雨,却怎么都满意不起来。在白范的大脑里,大老爷们儿对女的忍让三分还有情可原,可眼瞅着一男的对自己哥们儿颐指气使,那憋屈劲儿就甭提了,尤其是看到陈涛那完全习以为常的状态,白范更郁闷,就好像受气的不是陈涛而是自己。
鹿小雨不傻也不笨,工作两年多,虽然没学会为人处世的圆滑,但总算学会了看人的脸色。尤其是白范的眼神那么明显,生怕自己看不明白似的。尽管原因不明,可眼前的人不喜欢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鹿小雨耸耸肩,他不在乎,反正他又不准备和这碗大米饭过一辈子。
——风驰电掣间,鹿小雨已经给白范赠送了一枚形象的昵称。
开业大吉折腾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网吧才算正式开始营业。开业前三天一律优惠大酬宾,客流量还算不错,由于前期准备充分加上陈涛的经验,这天的试运营倒也弄得井井有条。
嘱咐好雇的几个网管多留点神有事电话之后,白范和陈涛终于可以喘口气。下午两点多,三个人就近找了个饭馆点了几个炒菜几瓶啤酒,算是迟到的午餐。
这顿饭一开始本来是很太平的,偶尔碰个杯,白范再时不时的和陈涛畅想下未来,鹿小雨本来不想喝酒,但看着陈涛那么高兴,不知不觉也干了几杯。几杯啤酒当然不至于醉人,但多少让人精神亢奋了一点,也更接近本性一点。于是呢,白范慢慢丢掉了伪装的客套,鹿小雨也渐渐的没了顾忌。
导火索其实很简单,就是陈涛说了句:“从今以后,哥们儿要奋斗了!”
然后鹿小雨很自然的揶揄:“切,你先奋斗出成绩来再说吧,别回头夭折了。”
其实鹿小雨这话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在他看来说这句和说今晚月亮真圆啊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个顺口接话。可在白范听来就刺耳了,首先,这事业怎么也算有自己一半,夭折那俩字儿是怎么听怎么想砍人,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他替陈涛不值。那么要死要活的奋斗就为了这个人,可人家压根儿没当回事儿。于是白范自然而然就用话堵了回去。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啊……”
要说白范不愧是外面打滚过的,话说得这叫一个有技巧,字面上你挑不出任何毛病,明显就是开个玩笑嘛,可怨气都在那前三个呸上撒出来了,让你听着就是不顺耳,却偏偏还没招。
此刻的鹿小雨就是这么个感觉,紧紧皱起眉,他搞不明白自己和陈涛说话怎么也能得罪大米饭?下意识的,他就还了嘴:“我这是好心敲警钟,万一将来竹篮子打水,也能有个心里准备。省得又像从前似的混日子。”
这会儿不光白范,连陈涛都觉得不舒服了。在家随便鹿小雨怎么折腾,他不在乎,就算鹿小雨想做上帝他也绝没二话立马化身白衣仆从,可现在是在自己兄弟面前,他觉得鹿小雨再怎么不懂事儿也应该分得清说话的场合和地点,何况白范是自己最铁的哥们儿。
白范也是酒劲上来了,本来打从见刚见鹿小雨那会他心里就有股火,如今那小火苗被呼啦一下子彻底点着了:“什么叫混日子?我和你说,我这本钱就是搁外面混回来的!怎么着,你有意见?就算今天陈涛没和我干还是守着他那游戏厅又怎么了,一样是正当劳动所得!你少看不起!”
鹿小雨啪的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可嘴张了又合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还嘴了。他甚至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觉得莫明其妙,他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罪该万死的,可显然大米饭和他在认知上存在巨大偏差。那么他现在站起来是想干嘛?掀了饭桌?鹿小雨在心里苦笑,他还不至于。
可鹿小雨的动作却让陈涛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就厉声喝道:“鹿小雨!”
陈涛的眼睛里,有担忧,有紧张,可更多的确是生气。那明显呈上升趋势的愤怒目光让鹿小雨又气又委屈。使劲咬了咬嘴唇,鹿小雨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直到身边渐渐嘈杂,鹿小雨茫然的看着四周的车水马龙,不知道盛怒之下自己横冲直撞的拐到了什么街。几丝怒气早就不见了踪影,此刻只剩下满满一肚子的委屈。甭管他怎么对陈涛,那都是人民内部矛盾,那大米饭算哪儿根葱啊!陈涛居然还帮他!?昨天才搂着自己肉麻得像盘麻婆豆腐!今天就……
想着想着,委屈又给愤怒腾出了一半地界。
与此同时,饭店里。
“你还气呢?”陈涛皱眉。
“以为谁都跟你家那祖宗一样,心眼小得跟针眼儿似的?”白范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陈涛苦笑:“喂,差不多得了,人都给你挤兑走了。”
“别说得像我大获全胜似的……”白范嘟囔着,底气渐渐有了点不足。
“怎么不是?”陈涛垂下眼睛,“看着他机灵得跟啥一样,心思浅着呢,和你这走南闯北磨练成精的社会老油条那就不是一个段数。”
“喂,别都推我一人身上,你没吼啊。”白范略微不满。
“……”陈涛抓了抓头发,忽然抬头,“我吼了吗?”
“靠,这玩意儿还带选择性失忆的?”白范瞪大眼睛,“你要是没吼我不姓白。好家伙,你那一声比我说八百句都有杀伤力,立竿见影。”
“合着错在我?”
“你以为!”
“那我追出去你没意见吧?”
“……”
没等白范出声,陈涛跟黑旋风似的没了踪影。
白范心里有些复杂。感情这事儿谁也说不清,就像他怎么看鹿小雨都不爽一样,陈涛是怎么看都觉得那人是宝贝,没办法,就栽这儿了。白范倒没无良到去破坏哥们儿的爱情,只是想着,不知道今天的事件以后还会重演几次。
惹不起总躲得起,白范盘算着今后还是避免和鹿小雨正面接触,免得一不小心又擦出灿烂的火花。怎么说呢,这种事儿还是挺伤阶级感情的。
陈涛往外跑的时候,连带的也拨通了鹿小雨的手机。可惜盛怒中的小鹿哥哥连想都没想,直接挂了电话。待陈涛跑出去时,鹿小雨早就招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哪里还能找着人呢。
让司机带着自己满城的跑了好几圈,直到眼看着出租车进了加油站,鹿小雨才反应过来,心痛的结了帐。然后一个人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荡。后来走累了,就找了间肯德基靠墙角缩了进去。眼看着杯里的圣代慢慢融成了奶昔,鹿小雨还是没理出头绪,最后只能总结,他妈的全都抽风了!
其实白范说得对,谁不是在混呢。陈涛在混,他在混,他和陈涛在一起也是混。和陈涛……有一年半了呢……
鹿小雨使劲去想这五百五十来天他和那狼崽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可惜脑袋里来来回回放映的都是些没营养的片段。比如他想踹陈涛结果自己被弹了出去,再比如有一次方便面煮软了筷子都夹不起来然后他被陈涛狠狠的鄙视了一番,还有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惨烈反攻……鹿小雨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全部的生活已经被这些基本没什么营养的事件塞得满满当当。
“完了,生活品质彻底没有了……”扁扁嘴,鹿小雨为自己不经意间偏离的人生轨迹哀悼。
鹿小雨很晚才回家,直觉告诉他陈涛肯定在,可他不想敲门,也不知道较的什么劲儿,非得费劲巴拉的把钥匙找出来往锁眼里塞,结果没等找准锁眼呢,里面的人便已经听见声响主动开了门。
鹿小雨悻悻的把钥匙收进去,看也不看陈涛,直接脱鞋进屋。可刚一进客厅,鹿小雨就傻眼了。小小的茶几上端端正正摆着个疑似巧克力蛋糕的黑色物体,二十来根儿蜡烛早融成了朵朵蜡花,楞是把好端端的黑森林点缀出了波西米亚风。
——今天是鹿小雨的生日,尽管当事人已经忘得渣儿都不剩。
不带这么琼瑶的!背对着陈涛,鹿小雨紧咬嘴唇,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心像被一双大手精心的捧着,温暖而幸福。
陈涛本来就不擅长搞言情片,今天是硬着头皮逼自己弄了这么一出,一方面他确实挺想和鹿小雨来点正常的恋爱过程,毕竟没见过谁家处对象还拳打脚踢的,另外一方面,他也有那么点讨好的意思,鹿小雨脸皮薄,陈涛知道自己白天光吼那么一嗓子,就够鹿小雨记恨半年的了。
思及此,陈涛慢慢上前,从后面抱住了鹿小雨。轻咬着他的耳朵,一下下的,暧昧而甜腻:“生日快乐……”
鹿小雨轰的一下子从脑袋瓜儿红到脚趾丫儿,俨然煮熟了的螃蟹。好半天,才晕晕乎乎的嘴硬道:“别以为这就完了……”
陈涛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好听话儿,可被鹿小雨这么一堵,便一句也懒得说了。以前的话还可以恶言相向,实在不行就武力制服,可现在,连喜欢都说过了,再打再骂就有点不靠谱了。于是陈涛只能忍着,再窝火也得压下去。
“得,咱吃蛋糕。”陈涛放开鹿小雨,强打着精神从茶几拿出附赠的蛋糕刀,递到鹿小雨手里,“寿星大人,切吧。”
鹿小雨嘟着嘴,一脸的别扭,却还是接过蛋糕刀,认真的比划起来,似乎在考量这第一刀的方位。
陈涛被鹿小雨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心情明朗了点,一直盘旋在脑袋里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白天你摔桌子就走有点过了,白范是我最铁的哥们儿,怎么说你也……”
鹿小雨真的在很认真的思考,蛋糕上只有一朵花,他使劲比划着角度研究如何才能完整的把这花朵弄在一小块蛋糕上,然后赏给那难得浪漫一把的狼崽子。结果还没酝酿出可行性方案,陈涛这边又拿出火筷子开始拨棱他心里已经熄得差不多的小火苗。
随手把刀丢到一旁,鹿小雨看着陈涛,完全没了切蛋糕的心思:“憋一天了吧,有啥想说的你一块倒出来,省得堵心里头难受。”
陈涛皱眉:“没其他,就是这,你倒是走的潇洒,这以后都是哥们儿弟兄的还怎么处?”
“那是你哥们儿不是我的!”鹿小雨尖锐的仰起头,“我就不明白了,我也没招他没惹他的,怎么就横竖都看我不顺眼!”
“他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从始至终白范都没说过你一句不是!哪怕是你摔了桌子就走!”陈涛也来了气。
“我什么时候摔桌子了!”鹿小雨觉得特受冤枉,心堵得厉害,“是他吼我!我压根就没还嘴!”
“那是……”
“然后你也吼我!你就是帮凶!”
“我……”
“你什么你!”
“鹿小雨!你让不让人说话了!”陈涛本来就没什么好脾气,这会儿终于爆发,“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
鹿小雨死死瞪着陈涛,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几个窟窿。最后一咬牙,操起蛋糕顺着窗户就丢了出去!楼下马上传来一片惊叫,紧接着就是阵阵嘈杂。
痛快的拍了两下手,鹿小雨倔强的回头看陈涛。可这一眼,便入中了定身术一般,再也没敢动。陈涛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狰狞,紧握的拳头似乎要将骨头捏碎。眼前的找个人,随时都可以扑上来把自己撕碎,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让鹿小雨深深战栗。
可最终,陈涛并没有扑过去,鹿小雨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自己,只是看着他的拳头放了又握,握了再放,这样来回了数次,最后,陈涛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墙上。然后没等鹿小雨作出反应,他已经甩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鹿小雨愣愣的看着墙上的点点红色,上一次见陈涛这么生气,还是中考放榜后自己被他堵在胡同里胖揍的时候。
楼底下的嘈杂声忽然大了起来,鹿小雨奇怪的探出头往下看,结果居然见陈涛在驱赶周围指指点点的群众。等看热闹的人被他凶神恶煞的驱散掉后,那家伙居然蹲下来开始收拾早就摔得面目全非的蛋糕遗体?!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鹿小雨都没顾得上换鞋,踩着拖鞋就奔了下去。
悄悄来到陈涛背后,看着男人蹲在那一点点的收拾,奶油和巧克力融合出了诡异的黑白相间,就像卡布奇诺上那被咖啡师调出的美丽花纹,可惜,后者是被人用心雕琢出来的,而前者,却是被人狠心砸出来的。毫无预警的愧疚将鹿小雨包围,心里满满乘着的都是后悔。
“喂,别捡了……”鹿小雨讷讷的开口,轻轻推了推陈涛的肩膀。
陈涛没理他,低着头继续在那里划拉。
“大不了我再买个赔你,行不?”鹿小雨难得的,居然用上了哄人的软言细语。
陈涛还是没出声,手底下动作依旧。
“那个,太丢人了……”鹿小雨头皮发麻的环顾四周,好事群众好像有再次聚集的嫌疑。
陈涛终于回过了头,从下往上恶狠狠的盯住鹿小雨:“你以为我想啊!他妈的戒指还在里面呢!”
——事实证明,有些情侣之间是完全不适合浪漫的。
还等什么,蹲下来一块儿翻吧。认命的叹口气,鹿小雨自觉自愿的加入了丢人现眼的队伍中。
等鹿小雨抢过戒指拿水冲了一遍又一遍棉布擦了一回又一回最后闪闪发光的套自己手指头上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主动性是必须的,你不能指望陈涛在心意被狠狠摔烂之后还有情绪浪漫。
事实上,从楼下回来之后,陈涛就一直一个人呆在卧室,没有任何动静。任凭鹿小雨孤零零的在卫生间拿着戒指洗刷刷,然后可怜巴巴的自己套上。
抬起头,鹿小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的,鼻子红的,脸也是红的,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不属于水龙头的液体随着汩汩水流溜走,可是,难过依旧源源不断。
吸了吸鼻子,鹿小雨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分钟的自然表情,终于让自己看起来有了那么一点的若无其事。深呼吸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