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鹿小雨笑得有些自嘲。
陆朗叹口气:“你条件很好,业务也不错。只可惜为人处世还差着好几个层次呢。”
“嗯,我回去再修炼修炼。”鹿小雨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陆朗知道小孩儿的心思,因为鹿小雨实在太容易看透,这也是他对这个人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不是那种见不着就要死要活思念无限的想,对于鹿小雨,陆朗只在闲暇时偶尔忆起,可每次想起都像心头有根羽毛在撩拨,很轻,很柔,就那么几下,然后他便能回味很久。
再见鹿小雨,陆朗也很意外。可他喜欢这个意外,就好像在某个不经意的人生拐角忽然碰见点点惊喜,然后,心情便像被这山间的微风拂过,格外清爽。
人一高兴,就喜欢随着性子做点出格的事,更何况陆朗本来就是我行我素的家伙,距离鹿小雨这么近,他忽然就来了想要触碰小孩儿的冲动。倒没什么不良内容,只是简单的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鹿小雨的刘海,因为他想再仔细看看那双清澈的眸子。
鹿小雨没料到对方会忽然动手,直到刘海被拨开,对上陆朗闪烁着危险信息的眼睛,鹿小雨才恍然大悟般迅速甩头躲开对方亲昵的动作,然后跟踩了弹簧似的一蹦三尺远。
陆朗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被鹿小雨夸张的反应逗得扬起嘴角:“我有那么恐怖吗?”
鹿小雨非常认真的用力点头:“地球是个危险的地方,得时刻准备着。”
这一次,陆朗被彻底愉悦了,他夸张的笑声绕在游廊上方,久久不散。
虽然不想承认,可鹿小雨还是要说,陆朗笑起来挺顺眼……呃……好吧,他的评价过于保守了,确切的说,这个男人笑起来很帅。那是岁月沉淀出的只属于成熟男人的风骨,刻在他的眉上,眼上,鼻上,嘴上,还有他举手投足间的每个细节。
那之后,鹿小雨又见了陆朗几次。但都仅仅打个照面,比如在大厅吃早餐,或者游湖碰到。不过只这几回,鹿小雨便敏锐的发现陆朗的身份不一般,起码把自己杵那儿台长肯定不会巴巴的跑过来又是寒暄又是递烟的。所以,闲暇时鹿小雨会对着那家伙泛起一丝好奇,可是很快,这好奇便随着疗养的结束慢慢消散了。
坐上回程大巴的时候,鹿小雨脑袋里只剩下了一只怪兽的身影。就像哥斯拉侵略都市街头似的,那头大怪兽也在鹿小雨的脑袋里横冲直撞,扰得他心烦意乱。
应该给这破巴士安个喷气式助推器——迷迷糊糊即将睡过去的时候,鹿小雨想着。
回到家的时候又临近傍晚,鹿小雨掏出钥匙开了门,却见陈涛正倒在沙发里呼呼大睡。鹿小雨轻手轻脚的换了鞋,脱下外套,才悄悄的靠近沙发边缘。
也许是沙发太狭小,陈涛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皱成一团。鹿小雨慢慢低下身子,仔细去看陈涛,几日不见,男人的脸上满是风尘和疲惫。
“你到底折腾啥呢……”鹿小雨低喃。忽然的,他就对陈涛近日的忙碌产生了好奇。并且直觉那是些对于陈涛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这么拼命的陈涛他之前只见过一次,那是中考前夕。
鹿小雨并不知道,此刻蜷缩在沙发上的陈涛正做着和他们过去有关的梦。梦里,陈涛又回到了重读刚开始的时候,仍旧是第一天进入新班级,可老师居然让他和一个小丫头一桌。陈涛当场就怒了,指着鹿小雨说这才是我同桌。搞得老师一脸纳闷。结果就为和谁一桌的问题,陈涛差点对着老师大打出手。再后来,不知怎么的,陈涛还是和那小丫头坐到了一桌,然后他就只能经常扭着头跟瞻仰遗容似的凝视鹿小雨,可是鹿小雨压根不理他,一副我跟你完全不熟的架势。陈涛这个憋屈啊,这个难受啊,每天就只能在课桌上泄愤,这儿刻个小人,那儿划几道花纹的……
“喂,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
鹿小雨的怒吼终于把陈涛从噩梦里解脱出来,睁开眼,大了好几号的鹿小雨就那么实实在在的蹲自己跟前,陈涛有点恍惚。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你是不是睡觉太多睡傻了?”鹿小雨皱眉,怎么都觉得陈涛看自己的眼神特迷离。
陈涛愣了好半天,才知道说话:“你……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这沙发就给你挠成破布条了。”鹿小雨没好气的指指惨遭毒手的可怜家具,“你是不是做啥噩梦了,跟鬼上身似的。”
陈涛抿着嘴,哪好意思说实话。
见陈涛不说话,鹿小雨有点没趣,扁着嘴就要起身,不料还没站直就被陈涛一把拉到了沙发上,然后瞬间移形换影自己就在下面了。让我们为可怜的小沙发和几乎变成沙发馅料的鹿小雨同学鞠一把同情泪。
“我喘不过气……”
鹿小雨话刚说一半,陈涛就用实际行动让他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喘不过气了。炽热的嘴唇几乎是直接咬了上来,陈涛汲取着鹿小雨的一切,肆意的索求,鹿小雨也好似被点燃了般,难得的,浅浅回应起来。仅仅一个吻,却像半个世纪那么久,待分开时,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咳,”鹿小雨有些不自在的推推陈涛,“行了吧,赶紧起来,一会给你压成照片了。”
陈涛纹丝不动,反而低下头凝视着鹿小雨的眼睛。鹿小雨被看得有脑袋晕晕的,眼神便开始乱飘。陈涛皱眉,伸出爪子捏住鹿小雨脸颊,愣是武力把人家视线重新摆自己脸上。
“疼疼疼,这不是橡皮泥!”鹿小雨打掉狼爪子,气鼓鼓的嚷。
陈涛敛下眼眸,轻轻给自己的手爪子吹气,小模样要多哀怨有多哀怨。看得鹿小雨头皮直发麻。不带用哀兵政策的!
“喂,你……是不是瘦了?”鹿小雨还是没抵过良心上的谴责,开始别扭的嘘寒问暖。不过这并不是他没话找话,这些日子他们俩都忙基本没怎么肢体交流,现在再次被大怪兽压住,身上的人重量似乎真的有点轻了。
“嗯,干巴巴的也没人管,能活着就不错了……”陈涛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来了一股怨气,恶狠狠的一口咬鹿小雨脖子上,口齿不清的嘟囔,“凭什么……你就能去农场吃吃喝喝……”
鹿小雨冤死了,他啥时候去农场了啊!
“你凭什么不和我同桌……还装不认识我……”陈涛同学继续控诉。
鹿小雨望着天花板,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失去了某段记忆,不然为嘛对陈涛说的连个渣都想不起来。不和他同桌?要是不和他同桌自己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眼看着陈涛从咬变成啃并且渐渐有升级的趋势,鹿小雨赶紧把人从自己脖子上拽开,硬邦邦的问:“老实交代,这俩天背着我干啥坏事呢!”
陈涛一脸茫然:“啥?”
“别装蒜,不干坏事你关什么手机。”鹿小雨硬装出来的倔强里,还是带着那么一点酸。
“哦,手机丢了。”陈涛无所谓的撇撇嘴,“也不知道被哪个王八羔子摸走了。”
鹿小雨瞪大眼睛,险些背过气儿去。合着自己这两天因为没收着短信电话也打不通生的好几麻袋闷气,压根儿是自虐!
“我说……”陈涛忽然眯起眼睛,慢慢扬起嘴角,“你想我了吧,嗯?是不是没联系上我特郁闷特……”
没等陈涛说完,鹿小雨已经跟点着的炮竹似的一下窜得老高,连带把身上的陈涛也给掀了出去。等陈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鹿小雨已经摆好了御敌姿势。
陈涛连委屈带郁闷,自己搁这儿晾好几天了,好容易把人盼回来,结果没等来柔情似水,反倒迎来万里冰封。咬着牙,陈涛开始摩拳擦掌:“这是你非要跟我练的,回头可别哭。”
鹿小雨瞪着他:“行,有能耐你一点别留情。”
陈涛皱眉,狠狠地盯了鹿小雨半天,忽然叹口气,然后像被拔了气门芯的自行车一样靠在沙发边缘,表情颇为无奈:“说吧,你到底气什么呢?”
“没。”鹿小雨否认的这叫一个坚决。
陈涛把眉毛皱成了八点二十:“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初中就有这恶习,怎么现在还没改造好……”
“我饿了。”鹿小雨忽然说。
“嗯?”陈涛完全跟不上鹿小雨的跳跃性思维,可下意识的就问了句,“想吃啥啊?”
“韩式拌饭。”
“等我找一下外卖电话……”
“我要去店里。”
陈涛一副被打败的表情,然后看鹿小雨半天不动,又粗声粗气的嚷:“那走啊,别告诉我你等着店长腿儿自己跑过来呢!”
在门口,鹿小雨先穿好了鞋,然后站在那儿等着陈涛系鞋带。陈涛系完了左脚系右脚,动作优雅而从容,并且渐渐陶醉在自己美观又大方的系鞋带手艺里。
鹿小雨低头看着陈涛,越看越郁闷,他本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如今把话憋心里,怎一个郁闷了得!
“OK,走了。”系好鞋带的陈涛,起身关上了防盗门。
“手机丢了也可以打个电话说一声……”鹿小雨忽然低声嘟囔。
陈涛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反应过来,好么,敢情在这儿较劲呢。
“我也想打啊,关键是找不着你手机号。”陈涛的表情既无辜又诚恳。
鹿小雨本来消得差不多的气儿瞬间卷土重来:“你没记住我号码?”
“平时打你电话翻个电话本找你名字就成,谁费事记号码去啊,”陈涛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然后又重重叹口气,“人果然不能太依赖科技……”
鹿小雨眯起眼睛,考虑着该把眼前的人红烧还是油炸。
“那你记得我号码多少吗?”陈涛忽然问。
“……”鹿小雨险些咬着舌头,“谁知道,我又不是电脑。”
“你看,你不也记不住嘛。”陈涛大大咧咧的笑起来,“行了,消消气,咱去吃好吃的。”
跟着陈涛下楼的时候,鹿小雨在心里把那十一个数字颠来倒去的摆弄了好多遍。
然后,委屈的鼻子发酸。
折腾了两个来月,白范和陈涛的合伙网吧终于要正式开业了。两人一致同意把开业日期定在五月五日,既是立夏,又是周末,作为开业大吉再适合不过了。
这段日子,鹿小雨问了陈涛好几次到底折腾什么呢,可陈涛一直憋着没说。要知道这对陈涛来讲绝对算得上高难度任务。但是,他真的想给鹿小雨一个惊喜。尽管,他并不确定鹿小雨会不会感同身受的分享他的快乐。
“喂,你这周末没事儿吧?”星期四吃晚饭的时候,陈涛状似不经意的问。
“没啊,怎么了?”鹿小雨嘴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的回答。
“我和一哥们儿合伙开的网吧,这周末开业,”陈涛有点不自在的清清嗓子,“呃,你要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鹿小雨瞪大眼睛,使劲嚼啊嚼好不容易把饭咽了下去:“你说啥?合伙开网吧?”
“嗯,高中的哥们儿,前阵子回来找我合计的。”陈涛如实回答。
“你最近一直就忙活这个?”鹿小雨皱眉,“那有什么可瞒的……”
“我不是害怕夭折嘛,万一先说了,结果最后没弄成,那多丢人。”陈涛装作不在意的往嘴里送了口菜。打死他也说不出“因为我想给你惊喜”这种话。
“要我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出场费方面……”鹿小雨忽然放下筷子,摆起谱来,“你自己掂量,怎么说咱也算一腕儿……”
“啥?”陈涛猛的抬头,准备给这摆不正自己位置的小白眼狼一点武力威胁,结果忽然捕捉到鹿小雨眼里一抹极力隐藏的光。
掩饰不住的喜悦,明亮而灿烂。
那个瞬间,所有的花都开了,就开在陈涛心底的那片山谷里,好像它们沉寂多年只为等待这抹光。一把扯过鹿小雨,陈涛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鹿小雨不自在的出声:“喂……”
“我喜欢你。”陈涛忽然说。原来,坦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它只是在等待一个美妙的时机,自然绽放。
“……”鹿小雨一颤,恍惚间,他听见了陈涛的心跳,砰,砰,砰,每一下都那么有力,那么坚定。
“咳……”陈涛不自在的咳嗽,“我肉麻一次也不容易,你多少给点反应……”
好半天,鹿小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呐呐的:“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这话有自己说的么。”陈涛没好气的念叨,却把人搂得更紧。管他张三李四王五陈六,敢和他抢鹿小雨的,一律拍死。
虽然之前已经隐约有了感觉,但此刻真正听见现场版的,鹿小雨还是出现了过敏症状,呼吸不稳,脸颊发烫。好在被人搂着,谁也看不见。
“我嘴上还有油呢……回头洗不掉别赖我……”
——小鹿哥哥别扭的时候总喜欢顾左右而言它。
星期五,也就是开业前一天的傍晚,陈涛在和白范做完开业的一切准备后,把白范叫到了自己面前,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白范,我想和你说点事儿。”
结果,陈涛深情的凝视把白范给吓着了:“哥们儿,有啥话你直说,这表情我看着心慌。”
好容易培养出的庄重气氛被白范一句话弄得渣都没剩,陈涛挠挠头:“也没啥,我就是想和你说其实我是同性恋。”
“……”白范后退几步好容易才扶住墙,末了艰难的看向陈涛,“这种事儿咱别跟说水萝卜五分钱二斤用一个口气成么……”
“不是你让有话直说别加特殊表情的吗!”陈涛怒视白范。
白范这个委屈啊,刚要开口,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呃……一个很恐怖的假设……
“陈涛,难不成你……”
毕竟是一起混了好几年的哥们儿,白范一个眼神陈涛就知道这家伙想啥。眼看着白范即将拐进通往火星的歧途,陈涛连忙丢出绳套把人扯了回来:“少跟那儿自作多情,压根儿没你的事,我有……朋友。”
“呼……”白范从扶墙改成了靠墙,终于长舒一口气。
陈涛看不明白他的反应:“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想啊!”白范毫不犹豫的点头,“爱因斯坦真的很伟大……”
“……”陈涛怀疑自己只套回了白范的人却没套回他的魂,这不,思想还在火星上飘荡呢。
白范不以为意的笑笑,继续说:“相对论知道么。就像刚才,如果我没有想歪,那我现在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可事实是,我发现还有比你是同性恋更恐怖的事,比如你不仅是同性恋,还非常不长眼的相中了我,靠,那不就世界末日了!咱俩以后还怎么混?这网吧还开不开?是不是今后再有同学会我都得先打听打听你去不去?你看,这么一比较,你是同性恋的问题就轻松得多了。”
“白范……”陈涛嗓子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范又往墙上紧靠了几毫米:“我说,别拿这么深情的眼神看我成么……”
“你想太多了。”陈涛翻翻白眼,毫不留情的拍掉了气场中还没成型的可怜的粉色泡泡。
当冲击逐渐消散,白范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连带的,也发现了问题的本质:“喂,你现在和我说这事什么意思?”
陈涛低下眼睛,看着地面上的灰尘:“那个……明天开业我想带他过来……”
“晕,我还当什么事儿呢,”白范洒脱的笑笑,“既然是你……呃……朋友,也算半个自家人,开业过来名正言顺啊。”
“那就好,”陈涛的表情轻松下来。“我就想着给你打个提前量,怕万一到时候弄别扭了。”
白范好笑道:“有什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