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得红色眼珠子咕噜一转,过去搭上飞帘的肩膀,商量道:“我说飞帘,听说龙筋作弦就很不错!要不改天陪我去东海捞条龙回来?”
所有听到的妖怪心里直大声嚷嚷:战情紧急,一触即发,还去东海捞龙?!你说的是龙吧?!上古异兽之王,百物鳞虫之长!!说捞就捞?!以为是钓鱼啊?!而且还去东海……好吧,东海龙是多,可那是龙族的老巢吧?更何况东海龙族出了名的脾气暴躁……这只妖怪莫非是疯了不成?!
妖怪们都在暗里诽腹,不由都望向飞帘那边。他们的将军必定会将这个过分的家夥给轰出帐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飞帘非但没有反对,甚至是毫不犹豫地就此点头。
可怜那群饱受冲击的妖怪们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心目中那位冷漠严谨,铁腕治军,连士卒迈错一步都会受到严惩的将军大人,居然容忍这只嚣张的妖怪对他毛手毛脚,甚至还同意他这显然是胡闹到极点的做法?!
无视周遭快要昏厥的众妖,九鸣面上的笑脸更是灿烂,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仿佛旺盛的火焰。
事情说来也是凑巧。还未待九鸣盘算好如何避开帝君耳目到东海捞龙,便给飞帘逮到了一条企图悄悄潜入军营的小龙。
也只能说那条小龙非常倒霉,好死不死爬到飞帘驻扎的营地上的峭壁上,加上一身漂亮的白鳞也不懂掩饰,在灰色的峭壁上要多显眼有多显眼,虽说夜色已深,天渊之深月色难透,但一整条龙的侵入又岂能逃过飞帘耳目?
这条银白色的小龙年纪尚幼,连角都不曾长出来,险些被飞帘当成蛇妖。所幸碰到半夜闲来无事来找人玩的红发妖怪,倒被他一眼看出是条活龙。
“一条龙。来这里干什麽。” 不带半点起伏的腔调,依旧无法听出他到底是在问话还是在自语。
九鸣无棱两可地回答:“好像我们这里除了帝君和黑大个之外,没有其他的龙族了。”
他话音一落,飞帘扣著小龙要害的手猛然收紧,龙骨再硬也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可怜那小龙眼看就要被他活活捏断脊梁。
“等等!等等!!”
九鸣几乎跳起来地阻止他。
飞帘灰白的眼珠不带一丝情绪,瞟了他一眼:“遇敌必诛。”
红发的妖怪一阵无力,拍动恢复完好的四只翅膀,晃晃悠悠地飘过去拍了拍飞帘的肩膀:“我说飞帘,你这人做事太过死板了!”绕过去捏了捏无力歪在一旁的龙头,“说不定是帝君的亲戚,随便把它宰了可不好!还是带回去先看看吧!”
飞帘听到,手一抬,将粗长的龙身甩在背上,转身往天渊底部走去。
九鸣连忙追赶:“如果不是帝君的亲戚,你得分一段龙筋给我哦!”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依然不响,这条幼龙倒不是应帝的亲戚,却是黑虬的侄儿。九鸣虽然觊觎小龙身上的龙筋,可问题是,看黑虬对这小龙那副宠溺爱护的模样,他若是胆敢动那小龙一片龙鳞,只怕就要对上黑虬将军那把所向披靡的偃月长刀。
也不是说打不过,两败俱伤是少不免。
龙嘛!去海里捞就用了,他可犯不著扛上那条比十条火龙更难对付的雷火虬龙……
战鼓敲响,一场策划多时的惊天大战如期而至,比起之前零星遭遇的战斗,这一场,可说是彻底揭开这场仙妖大战序幕的恶战。
只闻天宇上杀声震天,眼见戮场已开,大批从天而降的神兵天将踩云踏风汹涌而至,而地上的妖军也不甘示弱,祭起飞空妖术冲破云霄,与神兵战在一团,两股势力於云层之上展开厮杀。
半空云中妖雾笼罩,金光四射。仙妖大战不比凡间两军交战,施法术的大有人在,只见一时火影飞炽,一时风起云涌,一时地动山摇,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已非以人数多寡为决胜关键。
战场上恣意张扬的前锋黑虬,一身雷火法术横扫千钧,无人能阻,然而他却没有看到那个在应帝身边用专著的眼神深深看著他背影的龙族少年,也没有看到悄悄离开战场往东海方向飞去的银白龙影。
待黑虬将军打了胜仗回来,军帐之内却不见小龙身影,不由焦急。此处是妖怪地盘,虽说众妖蛰伏应帝麾下,然其中不少是兽性难驯,甚至极为嗜血,龙族或许很强,但成年之前未长角的幼龙却非常脆弱,若遇了大妖只怕也很难逃脱。
正是想著,便见红发的妖怪掀帘进来,见了黑虬,不由奇怪:“庆功宴快开始了,你在这里干什麽?”
黑虬神色进展,拉住九鸣:“九鸣,你可看到敖殷……方才给飞帘抓来的那条小龙?”
九鸣看他神色凝重,倒是难得老实,认真地想了会,点头道:“适才好像见过帝君将他带上战场观战。”
黑虬想起战场之上偶尔回头也确曾在帝君身边看到有个白色的身影,便急忙再问:“那後来呢?”
“後来,看了没多久他就走了啊!”
“去哪了?”
“这我倒没怎麽注意,不过看他神色落寞,似乎很不开心的模样,往东走了去。”
“东?!”黑虬一想,不由著急,“那是姚诸将军的军营,这──”他抓住九鸣的手不由收紧,捏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你可看到他离开军营?”
九鸣又想了想,摇头:“那倒没有。”
黑虬更是著急,小龙若是往东,显然是回东海龙宫去了,可怎麽敢独自穿越妖营呢?想起九鸣适才所言,必定是因为自己拒绝离开妖军随他回东海而难过,一时没留意附近可能存在的危险!这麽一想,心里愧疚更深。
他一向将这个东海龙族的少年捧在手里放在心里,从来不舍让他伤得半分,可想如今……他背弃整个龙族加入妖军,纵他心中无悔,但究竟难与小龙细作说明。
他一定很难过……
放一条精神恍惚的小龙在嗜血的妖军之中,他真是脑袋被糨糊给粘了!!
便是这般想来,他更是著急要找到小龙。
转身掀起营帐直往东营而去,他走得太过匆忙,完全没有看到在他背後,帘落的瞬间,那双红色瞳中笑意中的狡诈。
黑虬直入姚诸军营,营中的妖怪都认得这位雷火将军,他来得匆忙,一身盔甲未及脱下,黑褐的血渍瓢泼般挂在盔甲上,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鬼般触目惊心。
没有一只妖怪胆敢阻止这位脚踏如山尸体,浑身雷火交舞,举刀狂吼的威武将军,他手中的刀,连最穿著金盔金甲的神人也能劈开。
正巧在道上碰见姚诸,姚诸一见黑虬,脸色顿时不见好看。外面众妖欢腾,也是为了黑虬将军获胜欢呼,他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沾著,本来已经怨愤难平。此时又见那粗豪的大汉莽撞地冲入自己军营,一身盔甲未褪,简直就像来示威的!不由怒起,只是仍不动声色,凉凉招呼道:“哟,原来是大将军啊!得胜归来,不是该在庆功宴上受帝君褒奖吗?怎麽到我这营里来?莫非是想图个清静?”
黑虬也不理会他话中酸气,单刀直入地问:“姚诸将军,请问可曾见过一条白色的小龙在你营中走过?”
姚诸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见了怎样,不见了又怎样?”
黑虬皱眉:“那小龙是我的侄儿,年纪尚幼,若有得罪,还请姚诸将军手下留情。”
“怎麽?然则你是认定那条小龙落在我的手里了?”姚诸见他眼中难掩焦急,反而得意起来,这条讨厌的黑虬龙总是方正著一张脸,站在妖怪之中一副鹤立鸡群的模样,看得他好生不耐,而今不过是丢了一条小龙,居然就是一脸慌张的模样,不由心中得意,态度更是嚣张:“好笑了,莫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谁逮了那条小龙,现下只怕也早成一堆骨头,没必要告诉你了吧?”
“你──”
黑虬嘴拙,加之心里焦急,哪里是姚诸的对手,转念一想,九鸣虽说没看到小白龙出去,但不一定是被营中的妖怪抓去,也许迷路了也不一定,适才听姚诸语气却也不似作伪,正打算去别处再找,忽闻不远处一阵吵闹,他连忙过去,见九鸣站在将军帐前,跟守门的妖兵吵了起来。
“里面好重的血腥味,是不是姚诸藏了什麽好吃的?!识相地快些让开!!”
那妖兵虽知九鸣恶劣,但若是放了他进去,姚诸也会扒了他的皮!故此死活顶著不让他进去。
谁料刚才还不过用嘴巴说说的红发妖怪忽然手一抬,“啪!!”把他打飞出去,然而弯身一钻入营,转眼便拖了一截相当粗长的鳞族尸身出来,却见那截残肢鲜血淋漓,拖曳所过的地面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只能勉强看到鳞片原来的白银颜色。
黑虬那张丑脸顿时狰狞扭曲,睚眦俱裂,浑身抖如落叶。
姚诸没注意到黑虬身上冒出来的煞气,朝九鸣骂道:“九鸣!!你别以为是旱妖我耐你不何!!”正想冲过去教训他,可还没迈出一步,突然後颈被牢牢抓住,转头,对上一双血红的金瞳:“那是什麽?!”
姚诸只觉得冷意直入骨髓,面前这个老实笨拙的男人此刻像地狱的恶鬼般狰狞恐怖,只怕他说错一个字,就要被当场劈开两截。
“我、我、我不、不、知、知、道道道……”
黑虬听著他不清不楚的回答已是不耐,手中长刀骤然一挥,狂猛刀风把巨大军帐一分为二,营帐坍塌,里面那些奢华名贵的宝物,顿时砸烂的砸烂,粉碎的粉碎,什麽金流苏,银挂帘,全成泥粉。
黑虬一手提著还未拭干敌人鲜血的刀,一手倒拖著姚诸走到帐门前,坍塌的营帐下,露出一具古怪的大鳞虫尸体。尸体只剩下大半截,看起来非常古怪。待黑虬再细一看,已察觉不妥,这具尸体并无四肢,且无龙尾龙鳍,绝非龙族,而且这物腰下有九尾之多,绝对不是他要找的小龙。
他定下心来,这才注意到自己一时怒火烧心,不但掀了姚诸的的营帐,还差点把他给劈了。连忙放开手里的妖怪,那姚诸脚一软,当即跌坐地上。
然如今依然未见小龙身影,黑虬心里还是著急,没心思去安慰赔礼,只一抱拳:“抱歉。”便转身再寻别处去了。
软倒在地的姚诸惊魂未定,待他回过神来,看到满地残骸,还有四周妖怪部属隐隐露出嘲弄的神色,脸色顿时忽青忽紫,勃然狂吼:“黑虬!!!”
下面一阵兵荒马乱,谁也没有注意到营帐里的尸体悄然失踪。
峭壁半空之上,赤发红衣的妖怪翘著二郎腿,手里抓著半截带著白磷的肉块,张嘴一咬往侧一扯,血花四飞,蠕动的腮帮嚼得起劲,长细蛇舌悠悠探出撩了一把嘴角的残血,笑得异常阴险。
把东西吃了个干净,他意犹未尽地舔著五指上残留的腥味,边转过头来,并不意外地看到不知何时从土里冒出来,似僵尸般斜立一旁的男人。
“你都瞧见了?”
飞帘点头。
九鸣无所谓地耸耸间,这个男人好像无处不在,军营里什麽动作都好像逃不出他的耳目。
反正他没打算隐瞒。要说他也没做什麽,只不过是把吃剩下的半截九尾蛇偷偷丢进姚诸那个奢华的营帐里罢了!至於那九尾蛇的鳞片是白色不过巧合罢了,而黑虬勃然大怒拆了姚诸的营帐,也只能怪他关心则乱,与他无由不是?
食指凑到唇边:“嘘!”嘴角翘起顽童般的笑容与残留在那里的血渍,呈极大反差,“可别告诉别人哦!”
飞帘看了他一眼,仍旧未发一语。
然後,点头。
第九章 星河血染尸落雨,是敌是友问天知
之后黑虬几乎将妖营翻了个个,可都没找到小龙,就在找到飞帘那里时,灰白着脸的妖怪冷嗖嗖地瞪了他片刻,吐出一句:“那条龙回东海了。”
黑虬还不放心,派出妖怪打探,果然往东海方向沿途都有妖怪看到一条小龙飞过,虽说是条小龙,可山野小妖谁又敢招惹龙族,故此一路平安。
自知错怪了姚诸,黑虬也曾登门赔礼,可惜对方闭门不纳,加上妖军获胜后,天界一方也不再怠慢,纷纷派出强将力仙,战情告急,他无法顾及其他,只好先把此事放了,专心战场厮杀。
岂料那姚诸又岂是好与之辈,自此之后,变本加厉地向黑虬找茬,不说在言语上常以冷嘲热讽,甚至在阵前争功,背后捣鬼,于是乎,不到半月,终于将黑虬给惹恼了。
一场本来稳操胜券的战事,因为姚诸的按兵不动而导致先锋军惨遭围杀,百数前锋妖怪几乎全军覆没,若非黑虬自持雷火双法,一道上落雷轰个天崩地裂,火焚天际万里云焦,这才险险带着数十兵将回到大营,回来的妖怪无不身负重伤,便连黑虬,亦是血染襟袍,那身黄金盔甲也有数道绷裂。
在帝帐之内,虽然黑虬并不推卸责任,但他手下副将却看不过眼,纷纷指责姚诸,那姚诸立即矢口否认并未接应,更嗤笑黑虬不自量力,手下妖兵软弱无能,对上天军只有屁滚尿流地逃遁。黑虬一向对他的挑衅置之不理,可如今见麾下妖兵死伤惨重,不免有火,与他辩论了几句,姚诸闻之更是像火里浇油般跳了起来,口不择言地叱责黑虬。
所谓言多必失,他一句“你倒有些本事,勾搭上龙族太子,便该将那东海龙太子绑了,推出两军阵前杀了祭旗!”彻底激怒了黑虬。
黑沉的瞳孔瞬间变幻成金黄,丑脸扭曲,嘴角腮裂,尖牙锋利凶猛,龙吟啸震,铁塔的身躯四周卷起狂风,帝帐之内星火电跳,众妖从未见过这个出了名沉实稳重的黑虬如此失控,铁塔般巨大的身形此刻犹如发疯的凶兽。
姚诸也吓了一跳,未及出言解释,就见狂风中一线锐光闪过,眼前的景象奇异地裂开了……
“啪哒。”
重物落地,一分为二的尸体血液喷涌,鲜红颜色的血溅落在黑虬盔上,却也不过是金甲上早已布满干涸血渍上增添毫不起眼的几点鲜艳。
致死,贵为四将之一的妖怪也没有想明白,适才是哪一句话触到了黑虬龙的逆鳞。
黑虬没有表情地看着已无生机的姚诸,尸体抽搐几下,撕裂的躯体散出一阵青烟,变成斩开两断的鹿尸,鹿角有四,原来是头夫诸。
四周的空气很快恢复寻常,黑虬向座上帝君坦然请罪,然应帝头对刚才的杀戮充耳不闻,仍旧低头凝视着军阵图,只是抬手挥了挥:“快些收拾干净,你想让我今晚到你的营里过夜吗?”
黑虬一阵错愕,不明所以。
却听飞帘道:“姚诸数次违反军令,帝君早有意除之。”
应帝手中的笔一凝,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飞帘,半晌,笑意中隐隐有压迫之势:“你对本座的心思倒是摸得透彻。”
飞帘并未被帝君的气势压倒,坦然道:“若不能洞悉君心,如何能忠君之事?”
旁边正一脸垂涎看着地上鹿尸的红发妖怪非常惊讶地抬起头,想不到这个僵尸脸居然还多少有点巧言能辨之能。
他盯着那个不惧帝君威仪的男子,这张看似平凡的脸并非因为惧怕而僵硬,好像从一开始认识,便没见过他露出过一丝半点的害怕,就连他也曾经慑服的应帝,飞帘与其说是震慑服从,还不如说是忠于己任。
这只没表情的妖怪,不爱用说话来表达,每次看到他异于平常的一面,却便会让他不由觉得,越是认识得久,反而觉得越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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