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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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的欧洲-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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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杰出在于二者的统一,而我们的渺小在于二者皆不能。
  尼采不喜欢苏格拉底,而只有读了悲剧,才会觉得他是有道理的。
  “存在才是这部艺术喜剧的唯一作者和观众,是它替自己准备了这永恒的娱乐。唯有当天才在艺术创作活动中同这世界的原始艺术家融合为一的时候,他才能窥见一点艺术的永恒本质;因为,在这场合,他才像神仙故事所讲的魔画,能够神奇地翻转眼睛来看自己。这样,艺术家既是主体又是客体,既是诗人兼演员又是观众。
  “我们只须看看苏格拉底格言的恶果,他说:‘德即是知,犯罪是由于无知,有德的人定是快乐的人。’悲剧的灭亡就是由于这三个乐观主义基本公式。”
  雅典·民主·公元前387年
  我们在雅典停留两站,因为在前后相继的两段时间,它有不同意义的两种身份。这不是唯一让我们如此选择的地方,在这一路上,罗马、伦敦和巴黎,所有停留两站的城市,都有两种不同的荣耀与悲伤。
  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在讲述悲剧的同时,将悲剧之后开始兴起并流行的一种文化称为与酒神相对的太阳神文化。这是悲剧时代之后的时代主题。尼采并不喜欢这种文化,它清明、睿智,也冷淡、超脱。它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傲,也有一种掌握知识的乐观,尼采相信,“这种乐观成分一旦侵入悲剧中,就势必逐渐蔓延到醉境的境界,而且必然迫使悲剧自趋灭亡。”
  这种文化在公元前4世纪主导了雅典,达到顶峰。它建立在辩证的艺术上,通过辩证,了解到自己知识的局限。它的信条正如古时候德尔斐神庙上的忠告:了解你自己,一切不要过度。这是拥有自知和限制的智慧。它在自知的基础上崇尚知识,相信知识是万物良药,是罪与痛苦的解药,它也相信通过推理可以洞悉知识。它是预言的智慧,但不是拯救的智慧。它寻求了解表象世界的内秉的机理,不再被巨大的沉醉之情推动,而是在定义与划分中获得清楚的概念。它是悲剧的终结,知识的开端。
  它就是哲学。
  【雅典盛衰】
  沿着卫城小路从山顶走下来,我们也从雅典的辉煌走下来。在北坡可以见到一大片荒僻的园子,这是雅典的公共会场阿格拉。阿格拉比卫城的命运更为惨淡,在两千余年的变迁中,阿格拉的原始样貌已然不复存在,如今的荒烟蔓草间只能看见零星遗迹和各种占领者留下的界标。这与雅典的命运一脉相承。
  阿格拉是公共空间,是雅典的政治中心,在雅典历史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阿格拉是雅典公民参与政事的地方,是政体孕育和变革的场所。它在卫城脚下,城市中央有广场、檐廊和小型神庙。在公元前10世纪至公元前8世纪,阿格拉的主要作用是男性公民聆听国王的军事召唤,后来逐渐演变成商人经商、交换来自殖民地货物的场所。这两种功能慢慢融合,到了后期,演变为更广义的公共场所。在特定的日期,可能有政治演讲、选举、宗教游行、审判在此举行。几年前的电影《阿格拉》即以此命名。
  如今的阿格拉在1931年被挖掘清空。重见天日的阿格拉已少有几座建筑存留,绝大部分地点只剩下遗址的墙基。柱础排列整齐,雕塑的头颅不见踪影。在仅存的几座完整建筑中,我们能看到时光的痕迹:公元前5世纪献给灶神赫斐斯托斯的神庙,公元前2世纪充满商铺的阿塔罗斯柱廊,拜占庭时期绘有小金顶耶稣像的教堂,泾渭分明。
  夕阳的光勾勒残垣,余晖犹存,但温度不再,折断的柱子突兀地延伸至远方。
  雅典经历过辉煌的顶峰,但在公元前4世纪之后开始衰落,此时的雅典仍保有地位,但和公元前5世纪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是雅典作为文明中心的最后一段时期,随着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征服,雅典彻底失去核心地位,直到今天。
  同它的兴起相似,雅典的衰落也是战争与政治交缠的结果。
  战争原因是伯罗奔尼撒战争——雅典与斯巴达争霸,以雅典失利告终。伯罗奔尼撒战争从公元前431年持续到公元前404年,是希波战争之后希腊世界最重大的一场战争。交战双方是希腊的两个强大的盟主,因而几乎所有希腊城邦都卷了进去,可以说是当时的世界之战。在修昔底德的历史著作《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开篇,亲历战争的修昔底德就写到:“我看见希腊世界中其余的国家不是参加了这一边,就是参加了那一边。这是希腊人历史中最大的一次骚动,同时也影响到大部分非希腊人的世界,可以说,影响到几乎整个人类。”
  之所以爆发战争,导火索有几重。雅典对科林斯战争的干涉、对米加拉的贸易禁令、与波提狄亚的争端问题。这些小城邦都是希腊境内的边缘城邦,常常在实力强大的城邦间摇摆。然而正如修昔底德所言,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仍然是雅典和斯巴达,斯巴达恐惧雅典势力的不断增长。“这两个强国不是彼此间发生战争,就是镇压它们同盟者的暴动,它们在军事准备方面都达到了高度的水平,同时在危难的艰苦训练中都获得了军事经验。”因而,战争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避免的。
  雅典与斯巴达的称霸,和希波战争有着最直接的联系。战后,所有参战的和从波斯统治下独立出来的城邦均分入两个集团——雅典集团和斯巴达。雅典在海上称雄,斯巴达在陆上强大。斯巴达是相当独特的城邦,自古就以军事强大著称。在希波战争中的英勇绝不是偶然的事。他们的所有少年从小都必须经历严酷的军事训练,以获得强健的体魄、战斗力和冷酷坚强的个性。他们被扔到危险中,残弱的婴儿会被处死。就连斯巴达女人也与众不同,她们骁勇善战,从小与男孩一起锻炼,长大后作为母亲,也被要求训练儿子勇毅的个性。斯巴达的三百战士和八百奴隶战死温泉关,完全符合他们一贯的教育和要求。
  正是这样一个城邦,成为雅典对希腊领导权争夺的最有力对手。雅典则作为民主城邦,经历自身最骄傲气盛的阶段。雅典在战后度过了平稳、富有的黄金时期。有史以来最开明的领袖伯利克里成为雅典民主的代表,他是伯利克里政治家族的后裔,思想开放,富有魅力,热爱艺术,资助建设。正是他领导了帕台农神庙的建设,雕塑家和诗人也正是在他的资助和庇护中创造出最杰出的作品。伯利克里在后人的讲述中几乎被神化。不过,伯利克里领导的雅典也有其致命的弱点。它几乎开创了霸权时代,骄傲气盛,向它的盟友征收高昂纳贡。在面对斯巴达的时候,它又像所有处于上升期的文明一样,大意轻敌,贸然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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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431年,雅典人和斯巴达人撕毁了攻占优卑亚之后所签订的30年休战合约,战争开始了。第一阶段战斗持续了10年,其间互有攻守。伯利克里在前429年去世,雅典的民主开始走向动荡不安。在一段被称为尼西阿斯和平的间歇之后,雅典在公元前415年,在鼓动性的政治家亚西比德的建议之下,派出一支庞大的舰队远征西西里。西西里是斯巴达的同盟。这被证明是一个灾难。雅典并没有能力形成包围圈,远征军很快失去了大部分舰队。雅典始终没能从这次失败中恢复过来。随着斯巴达战略性地与波斯结盟,由海上和小亚细亚两路夹攻,雅典终于在前404年被击破,宣布投降。
  这是一场含义深远的失败。这场战争被看作寡头与民主两种政体的战争,虽然过于简化,但对人们心中的观念却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什么是民主】
  雅典的标签是民主政治,这也是我们今天提到它的最经常的理由。
  “民主”一词来自希腊。今天的我们常常对民主有一种误解,以为民主是公民共同当家做主、决定事情。其实并不是。这只是古希腊式民主:全民参与民主。现代民主从希腊民主脱胎,但其内涵已经全然不同。现代民主的核心是代议制:公民自愿将判断权交由少数人,由几个被选者代替大家作决定,公民的意志体现在选择。
  希腊民主是真正的全民参与。“民主”这个概念是克里斯提尼在公元前508年至公元前507年引入雅典的,它的意思是平民政治,原本是和贵族政治对立的一种阶层政治,后来被引申为所有公民政治。雅典的民主是参与式的,每一个公民都不仅具有理论上的政治权力,而且都要实际参与到政治活动中。成年男性宣誓之后成为公民,有责任讨论、参与政治、担任公职。所有官职由公民轮流担任,每次任期一年,职位抽签决定。雅典人认为抽签不是偶然,而是神意。他们定期召开公民大会,六千人的大会一起讨论,投票决定国家大事。为了争取支持,辩论术一时鼎盛发达。
  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失败之前,雅典人非常骄傲于自己的政治,他们相信是他们的民主让他们强大。而在战争失败之后,怀疑的论调就越来越多,雅典最智慧的头脑开始讨论民主的优劣,询问世界上最好的政体应该是什么。
  这种讨论是古希腊的特色。在中国古代,无论是古典的春秋战国,还是王朝鼎盛的唐宋元明,政体观念基本上始终是一致的。要有王,要有臣,要有百姓。差别的只是是否分封,如何纳贡,以及更具体的治理模式:王行事的方式和臣选拔的方式。然而在欧洲,从古希腊开始,政体一直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要不要有王,要不要有臣,这是上千年争论无法定夺的问题。
  雅典是讨论的开端。在其鼎盛的高点,雅典目睹了希腊半岛上无数小城邦的兴衰。它们的成败,连同它自身的成败,成为政体追问的最直接触动。
  古希腊分布着约摸750个大小不等的城邦,每一座城邦又是很多个家族的松散联盟。这是由下至上自然的结果,家族联合成部落,部落联合成城邦。最早只有以家为单位的村落,经过慢慢融合,形成较大联邦,最后成为国度。将人联系在一起的是祭祀。共同的对祖先和奥林匹斯众神的信仰,使得城邦成为共同体。最早的城邦有共同的祭祀圣火,宗教节日时,城邦里的公民在同一张餐桌上共享仪式。
  早期希腊的每一个城市就是一个小国家,每个城邦都经历过“父亲——组长——部落首领——国王”的发展脉络。城市为了保护圣火而建成。相传,雅典城是由刻克洛普斯和忒修斯先后修建的,雅典每年都庆祝建城礼。城邦的作用是神圣的,保护圣火,完成公共生活中的祭祀。最早的圣火教长被称为君主,后来也就成为城邦的政治领袖。这样的体系慢慢演化,逐渐成为纯粹的政治结构。
  最早的城邦几乎都是君主制的,但很多代人之后,平稳的政治局面开始发生动荡,城邦几乎或早或晚都进入了另外的政体中。也许是古老的家族领袖共同领导——被称作贵族政治;也许出现贫富分化,一小部分新兴富人联盟领导——寡头政治;也许是平民势头迅猛,夺得选举和行政权——民主政治;也许是某一个强力个人从混乱中站出来,篡位统治所有人——僭主政治。政体常常变换,国王重新登场,又被推翻。
  雅典也经历过这样的演化。公元前6世纪,雅典被贵族家庭选出的九位执政官统治,而梭伦完成改革,制定法律、解放奴隶、建立400人议会,为后来的平民政治留下空间。在他之后,克里斯提尼开创了民主。他奠定了雅典的宪章制度,在梭伦改革的基础上扩大议会,将雅典分为10个大区,每个大区派人参加议会。议会向选民大会提供议案。
  这种种现实政治,为思想家提供了思想的素材。希腊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亚里士多德曾在《政治学》中对城邦和政体有所界定:城邦是由一群人按照共同规范自愿建立的社群。由一个人领导的,合法的叫君主,不合法的叫僭主;少数人领导的,合法的叫贵族,不合法的叫寡头;大多数人领导的,合法不合法都称为民主。这五种形式按照领导者的人数划分,可以说涵盖了绝大部分最单纯的政治形式。共和则是某种混合制政体。大多数人领导——这是民主政治的最早形式,也是我们心中对民主最直观的感觉。它不是今天的宪政民主政治,但它是今天民主最初的种子。
  【《理想国》与理想国】
  为什么现代民主不再采用雅典的形式?公民大会有什么不好?
  也许,最明确的答案可以用《联邦党人文集》中的一句话给出:“在所有的立法组织中,组成它们的人数越多,能够在事实上引导它们会议进程的人就越少。”这非常尖锐地给出了直接民主的弊病:当每个人都试图说话,就没有人能被聆听。
  人数的问题在古希腊就已被提出。超过万人的大会想要辩论就异常困难,公民与公民也不可能相互认识。雅典当时的六千人大会是公民的很大一部分,但也不是全部。亚里士多德对于城邦大小的规模相当重视,他认为城邦太小便无法自足,而太大会生疏、不能维持执法和大会的良好秩序。现代国家无一例外比古代希腊城邦大很多,直接民主不仅做不到,而且效果一定不会好。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更为重要而深刻的:大众的民主的危险在古希腊时期已然被察觉,虽然后来没能避免。大众民主受到民众的盲目与狂热制约,很容易反复无常,被政客煽动。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中之所以比较了上百城邦不同的体制和历史,就是为了发现每一种的好与不好。
  王制的问题是一人统治无可避免会出现腐败问题,较多好人组成的团体变坏的概率会小一些。历史上有很长时间的王制,然而有才德的人多了,不会再接受一人统治。民主制度则很容易被僭主取代。大众民主容易导致暴民,然后在混乱中由个人领袖僭主篡位登台。这是对自由的追求最后导致的不自由。实际历史对亚里士多德而言是先入的记忆。雅典曾享受过很长一段时期民主的好处,但在最后陷入无头绪的反复,变得轻率多疑,最终以僭主统治和战争失败告终。
  而贵族和富有者的统治亦有落入私权的危险。有产者统治可以是好的,他们的财产可以让他们有闲适地考虑政务,安于法治。然而到某一阶段危险就增加了。当有产者人数减少,而资产却倍增,就可能发生权力的垄断,有产者掌握着进入公职的权力,并利用势力操纵立法。再进一步,他们可以完全垄断公职,父子相袭,拉拢党羽,形成寡头统治,而法律就被私人取代了。斯巴达实际是贵族统治。他们的政体相当特殊,土地均分给公民,法律极为严酷,由双王和长老统治,公民过着道德压制的生活,亚里士多德说,这让他们表面上非常强大,实际上却容易受贿赂的腐蚀。
  在所有国度中,本质上要处理的是穷人和富人的问题。每个国度都有穷人和富人,富人占据统治地位的是贵族或寡头政治,穷人平民占据统治地位的是民主。怎样调和双方是政治中的核心问题。很多人支持贵族与民主混合的共和制,而亚里士多德与众不同,他更倾向于让一个良善的中间群体来统治,那就是中产阶级。他说:“巨富者倾向于傲慢和自负的卑鄙,赤贫者则倾向于恶毒和下贱的卑鄙。”中产阶级在他们之间,拥有更不作恶的性格。
  这些论述今天读起来依然有感触。亚里士多德是节制而理性的学者,他推崇折中适度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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