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不再说话,只是加重了手下的力道,让我吃痛的一呼。
“其实你是知道的,不是麽?”他抬眼,晶晶亮的眸子在夜光中闪烁,分外的诱惑。
是的,我知道。
只因我们是同性,同性之间的恋情是不允许的,所以他要找一个女孩,做一场戏。做给别人看,给老师、给同学、给家长,或许也可以给我和他看。
现实这个牢笼,我们都逃脱不了。
那一夜,我们极尽的缠绵,翻云覆雨,竭斯里底,惊涛骇浪,天崩地裂,那种足以穿透一切,烧灼一切的激|情焚毁著我和他。
这凄冷苦长的夜里,我们暂且用体温来彼此取暖,暂且忘记这世间悲苦无奈。
“那是懦弱和逃避。”
云对於一切只说了这麽简约的一句话。
我记得那天风很大,站在楼顶,风吹得云的衣裳猎猎飞扬,她犀利的目光破风而来,让我无所遁形。
“你真的爱他吗?”云问。
“爱一个人就该抛弃一切,更何况只是世俗的偏见。你真的爱他吗?”
爱吗?如此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我怔於原地。
我不爱他吗?那为何我会有那样的心跳,为何我会为他对别人的温柔而伤神,为何我会患得患失,为何……
我为何要思索这个问题!
“爱!我爱他!”大声的,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声音被风吹的支离破碎。
云笑了,那种真诚的笑容,就像是露上百合般纯净。
心上的包袱卸下是无比的轻松,我笑了,在眼前这个聪慧女孩的眼中,我也看到了一张纯真的笑容。
“安。”
身後站的赫然是东。
我开心地向他迎去,云在身後向我们微笑。
“你和她在那儿做什麽?!”走在楼道里,东不悦的声音问著我。
我哑然失笑,他居然吃我和云的醋。
“她在教我一些事。”
“哦?如何?”
“豁然开朗。”
在东微愕的眼中,赫然映著握在一起的手。
“你做什麽?!会被别人看见!”
一个猛然的甩手,我防不及,撞向身边的墙壁。
“为什麽你还不明白,东,我们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
东只是站在那紧紧地盯著我,可我却看不清他的眼睛,那其中,并没有我。
“东,你真的爱我吗?”
全然的热情在沈默中冷却,心止不住地下沈。
不知何处刮来的风带著沙砾吹入我的眼睛,涩涩地生疼。仿佛听见碎裂的声音,自空气中传来。
“也许,我们彼此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冷静。”
平静甚至决绝,大步走离那片天空。
太疲惫,渗入骨髓。我,终究也只是个平凡的人。
把手放在胸口,皮肤下面就是心脏,
肌肤可以相亲,心又如何可以相近?
心里面,无数的疑问,谁来解答。
失陷的心,会感到痛吗?
为什麽,你的眼光如此复杂难懂。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又忙碌。
平静的是,我和他海角天涯,形同陌路。我通过申请将位置搬到了最里排最前的角落里,而他则搬到了最外排最後的位置,一对角线,我们成了教室里最远的距离。
忙碌的是,期末考试的将至。
学生的天职,我还不敢忘记。
伤口,只需在寂静无人的夜晚舔噬便可,阳光下的曝晒会更痛。
坐在考场,端详著笔下整洁的卷面,心神一阵恍惚。
不知他能否答的出。
期中考试他那班级十二的名次却也少不了我的帮忙。
这次他该如何。
莫名的悲哀,还想他做什麽,早说了要彼此的冷静,也许,他已找到了新的方式。
洁白纸张上留下深深笔迹,却也横平竖直,端端正正。
寒冷的气候直入人心。
整个寒假,呆在家中,听著屋外鞭炮声声,恍若隔世。
热闹却暖不了心。
形同陌路,却又想念他的每一个拥抱,甚至只是指尖的碰触。
望著镜中苍白的脸,我闭上了眼。
破碎的镜片,一部分纷纷跌落在地上,各种不同的形状,无规则地铺陈,映著灯光,以天空布满的星辰。残剩的那部分,一参差的姿态,屹立在墙壁的边边缘缘,又一些渐渐支持不住地,在等待一个良好的时机迅速坠落,有一些,坚持著,等著下面的消息。
既然爱情已经破碎,留著个完整的镜子有什麽用。
初四那天,家中宴请亲朋好友,因是我的生日。
同学中我却只喊云。
妈妈很诧异地问东,我却只是淡淡一笑。想必喊了他也不会来,又何必碰那个灰。
“何必委屈自己。”云见到我第一句话竟让人一酸。
云是个聪明的女孩,从第一眼我便得知。所以在她左右逢源地应酬著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时,我丝毫不觉得惊讶。
她的另一面,却也玲珑。
“爱情,本就是个崎岖的东西。我相信,你们还有路要走。只因你们的缘分未尽。”临走时,云说了句莫测的话,却让我笑酸了腰。
爱情都已经破碎,还有什麽缘分。
缘分这东西,太虚无。抓不住的东西,我从不奢求。
3.
转眼便是春天,新的学期,新的一天。
坐在窗口看着窗外鸟语花香,一切都变的不再重要。
之于这个自然,你,我,世上的每个人都不过茫茫一员,无足轻重。
东益发的出色起来,似乎发生在不知不觉之间。在我自怨自艾的那段日子,发生了多少事,我不知道。
日日都有女生晚自习后堵在教室楼梯口,为了和东说上一句话,甚至只是看上一眼。
我很平静。
平静地看着他身边的人来人往,平静地听闻你哭我笑。
而东这段时间究竟和过多少人在一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别人的隐私,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云说我是鸵鸟,我不置可否。
鸵鸟有什么不好,至少眼前,没有悲伤。
春游时,我去玩了空中飞人。
很刺激。风中的飘荡,无根的落寞,离开母亲般的无依无靠,化为啼血般的尖叫,冲破云霄。
那个时刻,我的脑中是空白的。
没有东,没有我,没有这个世界。
整个回归原始,混沌的一片。
于是,我开始喜欢沉浸在梦的幻想中不愿醒来。在梦中没有人能约束我,没有人能强迫我。尽管一切都是虚幻,但却有久违的快乐。
每当此时,云总是露出一脸的悲伤。
她说,“你变了,你已经迷失自己。”
我无语。对于云,我无法欺骗。
伸出手,云对我说,“跟着我,我可以带你走出来。”
望着云飘渺如同梦境般的脸,我竟无法动弹,任凭它滑落,“我,不值得。”
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如此到海阔天空。
却迎来了学校一年一度的篮球联赛。
作为校队的我,没有理由去拒绝。
于是,我和东,又相逢在篮球场,这巴掌大的天地里。
不知是谁评的,我们班竟有幸被称为“帅哥班”。于是篮球场上只看到我们班比赛的场地总是围满了女生。
当然也是有促进作用,至少刺激了青春少年的雄性荷尔蒙分泌,于是第一场我们便以一百零四比十七的大比分将对方压了个不见天日。
众人的欢呼蜂拥而至。
我是英雄,我知道。其中的六十四分都记在了我的名下。
“恭喜。”
没有胜利后热情的拥抱,没有欢腾的高呼,甚至不是完整的一句话,只有两个字“恭喜”,这竟成了我和东的第一句开场白。
望进那一抹依旧璀璨的眸子,我扯出个灿烂的笑容,“你也不差。”
我并不是恭维。对于一个只是进了高中才接触篮球的人来说,能做到他那样已实属不易,进了七个球,甚至有一个是三分。他的体育才能,很令人惊讶。
彻夜的狂欢,男人们的放纵,一杯又一杯,最终换了啤酒瓶上场。
作为赢得比赛的附属战利品,上场的主力们纷纷开始炫耀球赛为自己取得的情书数量。
放眼这几个哥们,确实条件不差,那身高,那眉眼,算的上颇有水准。而东之于其间,更是耀眼,随意一个姿势也让人觉得蕴涵着无限气势。
我不禁微笑摇头。祸害啊祸害,谁说只有红颜祸水,男人也未尝不会祸国殃民。
“怎么,你一封都没收到?这不可能。”同伴微愕的脸放大在我面前。
是不可能,只是那些我原封不动地塞进了抽屉深处。
其中满是少女的情怀,我不能接受却也不愿破坏。同病相怜,我知道那种痛苦的甜蜜。就让它放着,随人幻想吧。直至海阔天空的那天,纵然会明白。
“东呢?”
一阵干笑,他却也不回答。
“肯定很多,也不看东是什么人,我们班的顶梁柱。”
是啊,顶梁柱,破碎的心在他身后洒了一地,又有谁在乎是否多我这一颗。
潜意识的抬头,突然间的对望,不知何时变成了彼此的凝视,惊诧,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错觉,我宁愿相信。更也许,是酒精的催眠,大家醉了,不然,我为何会看见天上的星星落在我的眼前。
心中的窒息,忍不住的伤痛。
不要用这般温柔的眼神看我,不曾愈合的伤口经不起这般沉沦。
“安,我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是啊,为何。为何前一刻的缠绵下一刻便成残酷的童话。
“你喝醉了。”别无其他,我只能如是说道,因为我不想输的更多。
“是吧,也许。”叹息。他静静坐于我身旁。
纵观四周,大家都已经差不多东倒西歪,倒显得我和他是异类,如此安静的坐在这里。
“我们去放烟花吧。”
诧异地望进他的眼中,灼灼生辉,儿童般纯真。
“好。”就去看那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
于是,两个人便如孩子般笑闹奔跑着。并肩坐在荒凉的河岸仰望夜空,生命的狂喜与刺痛,都在这顷刻,宛如烟花。
烟花熄灭了,夜空沉寂了。
灿烂后的寂寞,寂寞后的拥抱。
脆弱的灵魂寻找着慰藉。
唇齿交融,呼吸纠缠。
我所思念的怀抱,温暖强健的胸膛和着安稳的心跳,丝丝入扣。
这一刻,我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在这怀抱中死去,不再醒来。
躯体相叠厮磨,手指纠缠相扣,枕边终于平稳呼吸,不是在梦里。
望着这日夜思念的唇眉,手指慢慢游移画着轮廓,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为什么我会如此沉沦,为什么你占据着我的心不愿离去,为什么我舍不开放不下。心中唯一的悸动只是为你,沧海桑田,唯有我无法海阔天空。
4.
伫立在街市口,那幅画,我已看了很久。
她坐在沙滩上,身后是沉睡着的、墨蓝的海。海风吹着,轻拂起她黑色的长发,雪白的身躯弯成美好的弧度,在淡淡的月光下,发着柔美的光。海浪轻舔着她的下半身——一条鱼尾。她是海的女儿。
默默与画相对,那一片幽谧的气息便席卷了来,慢慢将我包围。
故乡就在你的身后,你却为何那样出神地望着远方?我美丽的海的公主,远处的宫殿灯火辉煌,欢乐的人群簇拥着一位英俊的王子——他有一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他有一颗太阳般闪光的心。这颗心召唤着你,你终于义无返顾。你放弃了无忧无虑的生活,放弃了三百年的生命。只为了一个人类的灵魂。
如此的执著,即便明知那样的结局。
“要买么?”东问。
自那日后我们又走到了一起,只是大家都决口不提那天的烟花是多么的绚烂。
摇摇头,我不再留恋地多看一眼。有些东西,记在心里便能天长地久。
东依旧和不同的女孩来来往往,我依旧站在遥远的地方看着一幕幕旧人哭新人笑,唯一不同的,便是我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安和东不知为何破裂的友谊又不知为何和好了。风风雨雨,到处的传言。
于是,我的安静没了。
总有陌生的女孩和我套近乎,却又三句话便绕到东的身上;也有直言不讳需要我帮忙的,许诺的谢礼竟是将来请我喝她和东的喜酒。
如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我真真笑的直不起腰。
临近期末时,为了迎接会考,教室作为考场实行了封闭。所以我们这一年级五六百人便被分到了学校可以利用上自习的各个角落。
我们班一下被分成了三部分,塞进三个极小的教室。而我和东也隔了开来。
有句话说的好,眼不见为净。而我们相处时也极有默契地谁也不提他的那般红颜知己。
所以这段时间对于我来说却也清净。
只除了每天他冲来找人帮他削铅笔时争先恐后的景象。
我知道他原本是来找我的,所以只落个苦笑。
喜欢爬过窗子,站在楼顶的平台上眺望远方。这时,他会过来,不说话,只是肩并肩站着,看蓝天,看白云,听风声,听水声,却也觉得安详。
会考一结束,我们便又搬回了原来教室。
只是我和东不再海角天涯,他以看不清黑板为名申请了我旁边的位置。于是就看两个大男人矗在教室最前端。
一下离的如此之近,只需转个头便可看见他的侧脸,甚至可以看见他发丝中夹杂的几根白发。
居然都有白发了,我不禁哀叹。何时的事,我竟然不知。
晚上趁着他闭目养神,我拔去了一根。
他一下疼的龇牙咧嘴,就如那日我帮他上药一般。仿佛还发生在昨天,却已经如此沧桑。
“居然都有白发了。”我轻叹,“真真少年白头啊。”
“还不想你想的。”
他轻笑,却听的我心口一紧。
从没说过的甜言蜜语,如今却说的这般顺口。
“还记得当日我们为何分开?”
“还提这做什么,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忘了吧。”
忘了吧。多么轻飘一句话,云淡风清,却不想我为此的悲伤困苦。
如果当时你也学会这般圆滑,相信我们不会走到今日。
“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他很神秘地突然从床上坐起,比划了个手势,“知道什么意思么?”
我摇头。
“我——喜欢——你。”他又打了一遍,兀自瞪着我脸上的表情,“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句话我等了多久,却在此时此刻等来了音信,哪怕不是爱,我也满足。
笑,遏制不住的笑。
“你怎么就笑啊。”东一张不可置信的脸上挂满了童稚。
不再说什么,我只是将他紧紧拥入了怀中。
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刻,我相信你。
爱了,没有道理,
爱了,许是前世的诺言,
爱了,却想掩盖,
爱了,终是无法逃离。
期末真是近了,学校开始着手分文理科。
这上面我一直是摇摆不定。单看成绩,我最好的科目是文科,最差的科目也是文科,而理科则比较平均。只是如果念了文科父母能有门路安排将来。
现实这东西真不像小说能有所谓的公平。
于是盯着分科表迟疑了很久,却在最终看见东表上那个大大的勾后下了决定。不为别的,只为那点残存的侥幸,也许高二分班还能在一起。
“如何?”
“理。”
“和我一样耶,也许今后我们还能在一个班。”东笑眯的眼闪着光亮,“我们这个班铁定是拆了,你想去哪个班?”
“这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
“说说看嘛。”
“那你呢?”
“当然是2班。”
一瞬间的冰凉,却又很快恢复。
被誉为“美女班”的地方,那个班上,有着他现在的女朋友,蓉。
旁人看来也许是这样,但我知道那不是原因,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瑛,学校三大校花之一,有着甜美的歌喉和外表。
“很不错的班级,但我不想去。”
“为什么?”
没有回答,我想我应该离开,再也呆不下,怕下一刻我不受控制的吼叫。
爱情这东西向来自私。我可以对一些事不闻不问,却无法毫不介意。冷眼旁观已是最大极限,又何必将我拉入其中。
5.
晚自习时分,东捧了大堆的东西进了教室。不必看,我知道那是诸多女生给他的留言簿。
只是高一结束而已,大家却兴起了写留言的风。说是怕分班后的别离,却不道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