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钟还未到,空运站已经迎来了新一天的人流高峰点,男男女女大包小包的进进出出好,等候室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三分之一以上。
这个星球的交通工具在连溪眼里来看,还是非常奇怪的,在无数科幻电影里,无论是飞艇还是星际飞船,又或是作战所用的小型飞行器,都有着流畅的金属线条和简洁炫酷的造型,无论是碟形还是船型,都帅的拉风。
可是在这样一个奇葩的星球,在无数杰出的设计师的奇思妙想之下,它最受欢迎的运输飞行器居然是……花形。
是的,你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是花形,各种花型各种花式各种颜色,整艘飞行器都像是盛开的花,栩栩如生,你仰望天空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有一朵极其拟真的花飘过。
所以给飞行器命名就成了一项极其简单的事情,如果是百合花型就叫“百合号”,如果是莲花造型就叫做“莲花号”。
如果同时又几艘百合花型,就分别叫“百合一号”“百合二号”……以此类推。
不仅如此,每隔三年,联邦都会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花形飞行器比美大赛,各种花朵在空中飘荡,争奇斗艳。
连河活着的时候,常常带着原主满世界乱窜,空闲的时候,哪里好玩哪里有趣就带着连溪往哪里钻,这种盛会自然是没有错过。
只可惜,那样一个男人,死在了星际荒原之上。
连溪叹了口气,原本的好心情有些低落起来,她本人其实和连河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受原主记忆的影响,连河死的画面每一次一回忆起来,就眼眶发酸。
“小弟,旁边挤挤。”
连溪抬头,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年龄看着倒不是很大,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他自顾自说完,也不等连溪有所动作,就坐在了连溪旁边,随即他将手提着的包放在膝盖上抱着,动了动身体把连溪挤出了半个位子,这才满意的舒了一口气,侧过头对着一言不发的连溪道:“兄弟,谢啦。”
连溪此时一身男装,长发也早就建的跟狗啃似的,刘海盖过额前。这样的装扮,十个人九个人都会以为连溪是男孩子,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妹纸多珍贵,怎么可能有妹子单独出门?
连溪气笑了,感情这位还真自来熟,她一句话没有开口过呢,对方已经从“征求意见”到“事后感谢”等一系列动作做完了。
对方对连溪嘴角含着的不悦视而不见,兴致勃勃的拉近乎:“我叫杭劲,小兄弟你叫什么,要去哪啊?”
连溪淡淡的回答:“外地。“
杭劲一脸好有缘的样子:“唉?这么巧,我也是去外地!”
连溪:“……”
三分钟后,连溪终于明白,像这种自来熟的人,他们压根不需要别人的搭理,即使自问自答自言自语,也能完成一大段一段的对话。
从前几天的星际大新闻,到昨天的影后的绯闻,从联邦总统的私人生活说到街边超市打折……话题囊括之广,简直刷新了连溪的三观。
终于,等报站的广播响起的时候,连溪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拎着自己的箱子站起来,准备离座前去搭乘。
她的脚还没迈出一步,身侧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大长腿往前跨一步就追上了她,语气里透着欢喜说:“诶?你也去湖城啊,我跟你说,怎么这么巧呢……”
光说还不算,熟门熟路的直接抢过连溪的箱子,直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脸我们是哥们的豪爽劲:“你看你这小身板,还是别受累了,这箱子怪沉的,哥哥替你拿了。”
连溪觉得今天出门一定是忘了看黄历,她刚想说回头说些什么,余光便看见一大队的兵哥哥,穿着笔挺的制服走来,在为首的人发布了什么命令之下,全部散开,在等候室的各个角落里寻找着什么人。
连溪脸上瞬间扬起了一个笑容:“那谢谢哥哥了,我叫利安,去了湖城我请杭大哥吃饭。对了,杭大哥你是干什么的啊……”
说完两人热呵呵聊天着,熟悉的跟祖上八辈子都认识一样,你来我往聊得好不热闹,看着制服大兵,直接擦身而过。
就在两人刚走出大门的时候,领队的兵哥哥突然的一回头,掷地有声说:“站住!”
连溪停了下来,握紧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甚至回过头,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出来:“我们赶时间呢,有事?”
兵哥哥啪的一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公事公办说:“例行检查,请拿出有效证件和身份证明。”
连溪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身份证明,递上前去,兵哥哥冷着一张脸扫了一眼却没有接,将目光直接投到杭劲身上。
杭劲摸完了上衣口袋摸裤子口袋,摸裤子口袋,摸完了裤子口袋去摸包的口袋,等到摸完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后,愣在当场,傻呵呵的笑了笑:“我忘了带了,我估计掉在外面了,你等我出去找找啊。”
年轻的兵哥哥板着一张脸,啪的一声将手中本子合上,看着杭劲说:“杭二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再说了,您就是逃到天边你觉得能逃出去?”
他做了个手势,所有散开的军人不动声色的汇聚过来,慢慢的朝着三人所站的门口而来。
“好吧,你们赢了……”杭劲看似泄气的将身上的大包小包一股脑全塞到连溪身上,除了她自己的之外,还附送三四个大包,一脸抱歉的对连溪说,“你的东西还给你,哥哥要些回家了,以后去有空去湖城你再请我吃饭。”
连溪还来不及说什么,杭劲就被一大群兵哥哥五花大绑的带走了,里外足足包了两三圈,生怕杭劲会逃跑似的。
领队的兵哥哥似是看出连溪的疑惑,临走的时候对连溪解释说:“我家少爷受刺激要离家出走,老爷子担心,就派遣我们出来找人。我知道少爷只是逃走的时候,想拿你当个幌子,好不那么引起注意。”
见连溪沉默的样子,领队替她整了整歪掉的帽子,替她拍了拍肩上的灰尘说:“行了小兄弟,去湖城的飞行器快开了,你赶快去吧”
连溪拎着大包小包走出门外的时候,大风吹着额头上的冷汗,凉飕飕的冷气直往领子里钻。
她去偷渡那报了个名额。就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自己背道而驰走了光明正大的路子,这一手连河生前用的炉火纯青,她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也幸好,真的没有出什么岔子。
直到飞行器起飞的那一刻,连溪这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直接屏蔽掉座位周围旅客的聒噪声,将帽子盖在脸上,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连溪被乘务人员叫醒,拎着自己的东西摇摇晃晃的走下了飞行器。
她看着纵横交错的路面,回忆了一下,靠着记忆里模糊的片段,慢慢的走出空运站。
站在路过约莫瞪了不到五分钟,就拦了一辆旧式的出租飞车,张口报了一个地址给司机,侧过头盯着窗外的风景看。
这种三线城市的经济状况并没有一线城市发达,很多老旧的楼房都泛着历史的味道,年轻都喜欢到大城市去闯荡,这样的小城市,在年复一年的平静之中,终归少了一些活力。
可连河喜欢这。
因为兄妹俩都是在这个城市里出生的。
这里有着记忆中最好吃的沙糖果,有着最绚丽的晚霞,有着最美好的繁花,也有着街角树林边最安逸的童年。
每隔两年,连河就喜欢带着连溪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在城南的那个小街区,有一套独立的小公寓,两室一厅。
连溪付完车租,委婉的拒绝了出租车司机的要搭把手的好意,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自家的小区。
沿着花坛走不到三分钟,连溪就找到了有些泛旧楼房,她抬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找错后,坐电梯来到了七楼。
她擦了擦自家泛旧的大门门把,却反身敲响了,隔壁邻居家。兄妹俩与邻为善,却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朋好友,每次回来都要提前请隔壁的大婶打扫好屋子,通风几天才入住,所以隔壁的大婶家一直有着自家的备用钥匙。
邻居大婶开门后,认了半天,才认出是连溪,有些惊讶的说:“连溪,怎么你一个人,你哥呢?”
连溪抬起头,眼中的清明澄澈的像是高加索雪山上的湖水,弯起嘴唇露出一个笑来:“我哥他出远门了,大概过两年才能回来。”
邻居王大婶被口齿清晰的连溪震了一下,嘴里无意识的重复着:“这样啊……”
连河带着一个傻傻的弟弟这件事,整栋楼都知道,连河能干、能吃苦、会做人、父母双亡、长得又好……很多家庭都相中连河,希望连河配对成功后,能做上门女婿。
连河被问几次后,被问烦了,就扬言说自己要养活弟弟一辈子,要配对也可以,妹子不仅贤良淑德不计较这些,还要照顾他弟弟……
这个社会哪个姑娘不是含在嘴里养大的?
听到这话大部分人父母再喜欢连河,也都歇了心思,街坊四邻也在念叨着,到底是弟弟拖累了哥哥,这么下去,难不成真要哥哥弟弟过一辈子?
不过心底下也不是不佩服的,连河这样的哥哥,真的没话说。这一段风波之后,街坊邻里对这一对兄弟反而更加照顾了些,态度也愈发和善。
所以王大婶乍眼见到连溪一个人,又清明正常的像是普通人,难免惊讶了些。好不容缓过神来,王大婶才听见连溪在叫她,她完全没有听清连溪之前说了什么,只得不好意思再问一遍:“连溪,你刚说什么?”
连溪好脾气的弯了弯眼角,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少年,乖巧道:“王婶,我来拿我家钥匙。”
第七章()
姚守上私人飞车的时候,杭大少正在和谁通话着,一通电话前后不过几十秒钟,他的脸色就已经由阴转晴,连眉眼都舒展了很多。
姚守挑了挑眉:“怎么,你家二宝找到了?”
杭大少有个弟弟叫杭劲,两人相差八岁,这个年龄差放在其他家庭或许也不是特别打眼。可是杭大少是18岁就出征在外勋章挂胸的人,自己早熟也就罢了,还风行雷厉,爱瞎操心。
一个不自觉,杭大少就把弟弟当成儿子养了。
而且,还是严父。
所以每次杭劲看着杭跃就绕着走,跟猫见到耗子似的,姚守他们一圈人就习惯叫杭劲叫做杭二宝。也不知道杭二宝这次闯了什么祸,拎着包就上演了离家出走的戏码
“人被逮到了,现在被老爷子叫去教育了。”杭跃摇了摇头道,他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回归了今天的正题,“你家配对那位呢?找到了吗?”
姚守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该找的都找了,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找寻的信息。”
杭跃刚毅的有些木讷的脸闪过疑惑:“说起来,那姑娘所表现出的行动力,太超出常理了。”
因为智商是靠后天引导才弥补完整的,所以大部分妹子从花苞里出来,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新生了。
她们像是一张空白的白色纸张,无论是知识、生活技能、还是人际交往……都需要从零开始一点点的学。
待她们掌握了各种熟练的技能之时,通常已经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所以社会上,需要高技能高学识的领域,多半都是男人,少数一些女性起码都在四五十岁的年纪。
可姚守配对的那个姑娘不一样,她刚刚出花苞半个月的时间,按理说,能清楚的明白别人再说什么,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可她偏偏还计划了一周多时间,各种细节逻辑没有任何差错,在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和安保人员之下,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这种事情,若不是监控录像拍摄的一清二楚,无论说给谁听,都不会有人相信。
杭跃看着姚守闭着眼睛一脸颓废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扛着光子炮轰开我家大门时的豪气呢?怎么这么一下子就蔫了。我调些人给你,她一个姑娘家,即使情商高了些,身上没有任何钱财和身份证明,能跑多远?该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希望吧。”
姚守说着沉默而来下来,他隐约的能感觉到,对方为什么会逃跑。若是对方有记忆,他在花园来的那么一下,就足够将他彻底判成死刑。
其实即使找到又如何?
杭跃看着姚守的表情,目光侧了侧说:“我这倒有一个消息,私人偷渡那边,昨日接到了新的单子,听描述,和你家的那位很像,要去看看么?”
***
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居住,泛着些许发霉的味道。
连溪其实并不是一个爱收拾的人,只不过她顺利的逃出来后,暂时的,没想好要做些什么。
打扫卫生,能够让她安静下来,思考些什么。
第一天:连溪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遍,把被褥床单之类全部拿出去暴晒,连带着两人之前留的衣服,林林总总,挂满了整个阳台。
到了第二天:连溪最后才拿出大块的抹布,跪在地上一点点的擦拭着地板。
第三天:连溪将家里所有的书籍和工具器械,一样样的拿到阳台里翻晒,随即拿出机械油,随着连河以前的样子,给机械工具保修。
到了第四天,她甚至还在储物间翻出一个几乎快要报废掉的家政机器人,她也不嫌弃,对着跟天书似的维修说明书,一点点的鼓捣着家政机器人,最后在天快黑之前,居然鼓捣成功了。
一换上能量块,机器人就满屋子乱窜,嘴里喊着:“大河小溪,大河小溪……”
连溪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情绪弥漫了起来,就见门铃响了。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边拿起桌边的湿布擦手,一边嘴里答着:“来了。”
铁门被打开,意料之中的看见王婶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个小托盘,看见连溪首先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连溪啊,今天你叔做了午饭,顺便给你带了点。”
托盘上有着面包和浓汤,典型的西式饮食,连溪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将青少年的青涩和尴尬体现的淋漓尽致:“王婶,您看我这次回来也没给您带什么礼物,这……多不好意思啊。您先进来坐。”
说着连忙接过托盘,侧过身体,让出道来。
王婶这才看清了屋内整洁的样子,转了一圈,确认一切都井井有条之后,啧啧感慨着:“你一个半大的小子,能这样照顾自己,我也就放心了。”
连溪走进厨房,将食物放进自家的碗里,随手将王婶带来的碗筷洗干净,放在烘干器烘干,听到这句话笑了笑:“王婶,我就瞎收拾了下。”
等碗筷彻底消毒沥干,连溪拿着托盘走了出来,放在客厅的餐桌之上,又走进厨房拿了热水和杯子,顺手给王婶倒了杯水。
两人面对面坐着,王婶看着连溪,眼中溢出慈爱来:“你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你跟在你哥身后的时候,才那么点小,跟在你哥身后就像是小尾巴,转过来转过去……”
回忆往事,这是年纪大的人的通病,连溪也没有打扰王婶的兴致,这会儿她只要静静的坐着听就好了。
王婶的絮絮叨叨声中,连溪脑海里对于连河模糊的形象生动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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