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投茗不置可否:“人人都说小王爷一心专注于吃喝玩乐和游览山水。但我倒觉得,以他这样气质和身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殊不知,他不站队这个选择本身,就是一种立场。”
锦鲤听得晕晕乎乎的。
谁料肖投茗话锋一转:“小锦,你同小王爷,似乎走得很近?”
锦鲤想了想:“小王爷将我收留在王府,他住的因风阁离我们住的听荷小居挺近的。走得近不近是什么意思?”
肖投茗哭笑不得:“呃,我觉得吧,他对你的态度……还挺高调的……”
“什么是高调?”锦鲤诧异地问。肖投茗今天总是说怪怪的话,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只听一个声音在背后朗声笑道:“我就是这样子的。该高调的时候,就要高调。如果一个人在该高调的时候低调了,那就是跑调啦!”
一个洁白无暇的身影轻轻笑呵呵地走过来,小王爷今晚在销魂阁估计喝了不少酒,两颊粉粉的,眼角流露出比平时更多的风流婉转,连肖投茗都不禁暗暗为小王爷的风姿所折服。
锦鲤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说唱歌呀!”
肖投茗满头黑线。
小王爷哈哈大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几个侍女上来,一阵风似的撤走了残羹剩菜,收拾干净桌面后,捧上来一只挥散着袅袅轻烟的兽型小熏香炉,摆好茶具。
一个侍女上前,熟练地施展出一套完整的功夫茶,然后将三杯香茗分别送到三人面前。
“好香啊!”锦鲤忍不住赞道。
小王爷点点头:“说起来,我和肖兄虽然数次见面,但都只是简单接触,未曾深交。久仰肖兄才华,一直想好好交流一番。前两日都在下雨,好不容易今夜无雨,我们就一同在这亭中坐着,聊聊天,你们看如何?”
锦鲤点点头,又突然“啊!”了一声,起身跑开。
小王爷和肖投茗对着她奔跑离去的背影,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不解的眼神。
趁着锦鲤不在,小王爷轻声说:“肖兄完全可以坦然留在我府里的,就当交个朋友而已。更何况,当初在路上承蒙你们慷慨搭载,现在,我也要报答一下啊。再过两天就要放榜了,随后就会开展殿试。即便要返乡,起码也等今年的殿试结束,了解一下题目和考试情况,以后也利于备考,不是吗?”
肖投茗迅速想了想,既然到了京城,还是应当尽可能地了解详尽考试情况,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小王爷说得没错。只是,从小王爷对待锦鲤的态度来看,他是想要将锦鲤留在身边的。所以,是否小王爷提议的理由仅仅向他说的这么单纯,那就不一定了。
他稍作权衡,终究还是有些心疼囊中银两,离开了小王爷府就失去免费住宿的机会,但是又不忍错过了解考试环节的机会。最终,肖投茗点头答应下来。
小王爷微微一笑。
“你们在聊什么啊?”锦鲤人未至,身先到。只见她端着个小碟子回来,笑嘻嘻地将碟子放在石桌中央。
釉色温柔的洁白瓷碟中盛满了花生豆,全都是剥好的花生豆,经过一番爆炒,炒得红红的,焦焦的,上面撒着一层晶莹的细盐。
锦鲤笑道:“光喝茶聊天太单调啦,既然喝酒有下酒菜,那我们喝茶也要弄点下茶小菜啊。醋黄豆、醋花生需要时间,来不及做,我特意请小蓉做了盘炒花生米。”
“谢谢。”肖投茗点点头:“可是,花生米用筷子可是很难夹哦,你怎么办?”
锦鲤豪爽地摆摆手:“没事,你们聊开心就好。反正我也吃饱了,多听多学也很好。”
小王爷却突然说:“没必要用筷子的。”他说着,伸手从盘子中拈起一颗花生豆,翻转手腕,手指一弹。
只见花生豆划出一条高高的拱形线条,最后正好落入小王爷仰起的口中。
小王爷一脸得意,一边嚼花生豆一边赞道:“香!酥!脆!”
锦鲤拍手叫好,见他动作新奇好玩,且不用筷子,感到十分新奇,跃跃欲试。
她也捻起一颗花生豆,学着小王爷的样子抛弃起来,然后用嘴接。花生米高高抛起,直直落下,砰地砸在她脑门上,将小王爷和肖投茗逗得哈哈大笑。
锦鲤不服气,说:“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们看好!”
说着,又捻起一颗花生米,干脆整个人站起来,将手缩回来离脸进一些,酝酿半天,向上高高抛出花生米。
她的脸仰得高高的,双眼紧紧盯着花生米的位置,脚步对着花生米下落的位置调整。
可她只顾着看天,顾不上看脚下,不知道绊倒了哪里,一个踉跄,跌倒下去。锦鲤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要摔痛了,谁料倒在一个软绵绵的怀里,身下传来一声痛哼。
第七十一章 你想帮他吗?跟我走()
京城,农历二月十五。
瓢泼大雨连续下了两日,终于放晴。这恰好也是放榜的日子。昨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很多考生都兴奋得失眠了。
肖投茗心知肚明,自己的姓名不会在榜上出现。因此,他十分平静,既不激动,也不忐忑,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更衣准备出门。
锦鲤早已等在院子里。天蒙蒙亮她就醒了,心里记挂着肖投茗参加的考试今日出榜,就爬起来,换上小厮一副,在院中等候。看到肖投茗身着一袭半旧的灰色长衫,从房中步出来,她便迎上去:“我陪你去吧。”
肖投茗摇了摇头,自嘲地说:“又不是什么光荣的时刻,不用陪了。我自己去转一圈,了解一下情况,就回来了。”
锦鲤点点头,略有些不放心地目送肖投茗离开。
小王爷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上下打量一番锦鲤的小厮造型,勾起嘴角一笑。锦鲤却没注意到他。小王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肖投茗远去的背影,忽道:“小锦,你想不想帮肖投茗挣得一次重新考过的机会?”
锦鲤眼前一亮,大喜过望,忙拉着小王爷衣袖急切地问:“该怎么做?”
小王爷神秘一笑:“随我进宫。”
锦鲤点点头,整理一下身上的小厮装,就催小王爷:“出发吧。”
“等等。”小王爷却拦住她。他一手托腮,盯着锦鲤的脸,打量了半天,突然说:“还得再给你打扮一下。”
小王爷说罢,就拉着她走进旁边屋子,在梳妆台前坐下。
只见他先拿起眉笔,将锦鲤的眉毛画粗。然后他用手托起锦鲤下巴,将她的脸庞端详一番,又打开抽屉拿出来个东西。锦鲤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就“吧唧”一下,将那东西粘在锦鲤脸上,邪邪地笑了。
锦鲤忙扭头看镜子,自己也忍不住呵呵一笑。
只见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贴在她鼻翼右侧,黑痣顶上还有一根毫毛。锦鲤左右转转头,假痣看上去惟妙惟肖,再加上粗粗的眉毛,原本清秀灵动的少女气质完全被遮盖,变成了一个粗糙小子。
小王爷带着锦鲤坐上豪华马车赶到锦鲤初入京城时遇到小王爷的地方,只见城墙高耸,禁卫森严。马车在经过盘查后才得以今日皇城,又走了一段,来到一处简单古朴的殿堂。
不少侍卫环绕把守在那里。几个文绉绉的官员早已候在一边,见小王爷赶到,纷纷迎上来。
锦鲤在小王爷身后,偷偷打量众人。
掌管国子监的官员叫做国子监祭酒,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他为难地冲小王爷解释道:“近几日大雨连绵不绝,存放科举考卷的静心殿抵挡不住大雨,有些漏水。我们在存放考卷的时候已是万分小心,上面都裹着防水的油纸,但还是有一些考卷变得潮湿。科考是一点一度的大事,圣上一贯很留意的,有时还要抽阅参加殿试的贡士们的卷子,所以我们不敢怠慢,便把卷子搬出来晒一晒。谁料,无意中,竟发现好多份试卷是重复的。”
小王爷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对国子监祭酒说道:“先进去看看吧。”
国子监祭酒在前,然后是小王爷、紧紧跟在小王爷身边的锦鲤,最后是一众官员,一群人鱼贯而入,来到静心殿院内。
院子当中摆了十余张长桌,每一张长桌上都摊开摆着厚厚的答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国子监祭酒带着小王爷在长桌间走了一圈,在最后一张长桌上拿起一沓试卷递给小王爷。
小王爷也不言语,接过试卷,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翘脚坐下,将那几份试卷来回翻看。
其它官员都在一旁垂首站着。国子监祭酒试探性地问:“小王爷,圣上派您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态度啊?”
小王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这么多份重复,怎么之前批卷的时候一份都没有查出来,到了这时候才发现端倪?”
国子监祭酒忙解释道:“小王爷,今年参加会试的考生有一千二百零三人,这一千二百零三个人的卷子分成十一份,由十一名考官审阅。而这些重复的卷子,恰巧被分散在十一位考官手上,对每一位考官来说,都无法发现重复。要不是两个小太监在搬卷子的时候相撞,卷子混在一起,还真发现不了。”
小王爷想了想,又低头翻了一下卷子:“这题答得倒是不错,考中贡士的几率不小吧?”
国子监祭酒转而说道:“这就是一桩作弊案件,往年也有监考时没发现的作弊案件,阅卷中识破了,按规定,就算作弊,一同取消成绩。”
小王爷却忽然倚在太师椅上,仰面发出一串清朗的笑声。
国子监祭酒不解地望着他。
小王爷笑道:“我只是笑话这十一个人,卷子都答得一模一样,会不会恰好就是十一胞胎的兄弟?那圣上今年殿试可就热闹了。圣上出一道题,这十一个人像传声筒一样复述十一遍,圣上怕是也要头大了。”
众人见他想象得出奇,说得也有趣,都忍不住轻轻笑起来。都说这小王爷是不理朝政的,果然,连查个案子都查得这么轻松随意。
小王爷笑着问道:“国子监祭酒,你说说看,这十一个人是不是同胞兄弟?派你去把这些人找出来可好?”
国子监祭酒头也不敢抬:“微臣无能。”
“为什么这么说?”小王爷问。
国子监祭酒心里知道,小王爷这是明知故问,不由战战兢兢地答道:“他们的姓名……都被雨水打湿,洇了,无从辨认和查找。”
“是啊,不仅答卷相同,连际遇都相似,恰好名字全都洇得看不清了,这不是十一胞胎亲兄弟,是什么?”小王爷说着,把脸一板,将试卷摔在地上,寒声说道:“这只是普通的作弊吗?十一个人,恰好分在不同的考官那里,有这么高几率的巧合恰巧吗?我看这不是巧合,是有人在里应外合吧?”
国子监祭酒听出这话中的怀疑和质问,忙道:“小王爷,那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小王爷却恢复满不关心的样子,答道:“现在试卷已经评完,榜都放了。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自然是等我回禀圣上,由圣上定夺喽。祭酒大人,随我一同去面见圣上吧。这事情来龙去脉弯弯绕绕,解释起来还挺费口舌的,还是你亲口说吧”
国子监祭酒无奈,只得随着小王爷,当即前往皇上办公的御书房。
锦鲤虽不十分明白,但也看出来,这场科考出了大事情。她依照小王爷所言,紧紧跟在小王爷和国子监祭酒身后。
行到御书房门口,小王爷便交代锦鲤:“你在这儿等着吧。”然后同国子监祭酒一同进入御书房。锦鲤被留在门外,心里急得不行,十分想知道结果。所幸她耳力超出常人,屏息凝神,竟能隐约听到房内的对话。
只听国子监祭酒苍老的声音啰啰嗦嗦讲了半天之后,一个十分威严的声音数落道:“国子监祭酒,朕看你一贯行事上都是谨慎稳重的,你眼皮子底下有这么重大的作弊案,你都不知道,是不是年事已高了?”
国子监祭酒听他语气森然,忙跪下哀求道:“皇上,臣……臣……”他想找理由辩解,可他作为国子监主管,科举考试的负责人,无论如何都逃不脱干系,磕磕巴巴的“臣……”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
皇上于是说:“侄儿,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小王爷的声音比起往日少了几分慵懒和玩世不恭,但仍是嬉皮笑脸的:“圣上,您派我去看,我就看了,但事情怎么定夺,我可答不上来。这十一个人这样胆大,事情又这么蹊跷,您还是另外派个高明的人破案吧。”
那威严的声音嗯了一声,问道:“怎么胆大蹊跷了啊?”
小王爷只得答道:“十一个人敢抄得一模一样,实在是胆大;这十一份卷子居然恰好分在不同考官手上,就已经很蹊跷了,更蹊跷的是一经发现的同时,连名字也都恰好模糊了。今年放榜前,没听说有无名氏中了贡士的吧?恰好就是在统计完贡士名录,出了榜之后名字才模糊,这不是很奇怪吗?有可能是在被发现之前就模糊了姓名,也有可能是在被发现之后才模糊了姓名。总之都很蹊跷,也给破案增添了很大难度。”
皇上却似不怎么为难,和颜悦色地说:“我看,你能分析得这般通彻,可见头脑是很清明的。这件事情不易打草惊蛇,不如你就接着主持查案吧。”
小王爷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皇上却不容他推辞:“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弊,买通国子监的人,将来还不知怎么猖狂!官员队伍里容不得这样胆大妄为的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限你在两日之内查出结果,不得懈怠或推诿。”
第七十二章 对岸歌声()
礼部南院的东墙并不显眼,不过一丈高,普通的红砖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此时是黎明时分,天空刚蒙蒙亮。但黑压压的脑袋已经将这堵墙围得水泄不通。上千个书生伫立在一旁,心情忐忑地等候着。
肖投茗到达的时候,就看到这副景象。这些已经饱受多年寒窗之苦的考生急于获得自己是否录取的消息,简直是度日如年。站在外围的人都拼命点着脚尖,伸长脖子,企图观望到礼部里面的动静。
可惜,不论他们如何费力,也只能望见在晨雾中高高飘扬的礼部旌旗罢了。
肖投茗静静站在一旁,等待出榜。
有人凑到他身旁,兴奋地大声喊:“肖兄!”
肖投茗一看,是同考场隔壁座的同科小胖子郑武。他刚想同郑武寒暄两句,只听人群中心一阵喧哗,似是在喊出榜了。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绷紧了,又兴奋又忐忑地往前涌。小胖子郑武圆鼓鼓的小脸霎时间吓得全白了,他吓得一缩脖子,紧紧抱住肖投茗胳膊,拼命地喊:“怎么办肖兄?我还没准备好……”
小胖子郑武抱着肖投茗手臂还不够,还拼命往下坠。肖投茗本就瘦弱,又受了腿伤站不稳,哪里经得住他这么拼命扯?他抽了几下都没能将胳膊从小胖子郑武手心抽出来。
肖投茗哭笑不得,郑武的手心汗津津的,全是紧张出来的虚汗,抓得居然还能这么牢。
前方的人群突然松懈下来,不多时,传出一句话来“方才都是误会,真正的榜还没出来呢。”
大家都“唉!”地叹了口气,白白激动一场。
小胖子郑武也松懈下来。他看了看肖投茗,一脸钦佩地说:“肖兄还能神色如常,淡定沉稳,真是不简单,不愧是经历过大世面的!”
肖投茗心里好笑:我也是头一次从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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