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一直都认为,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啊。”楚沧海将薄薄的窗户纸捅破,“那么上官家……与你的想法肯定也不会相差很远了。”
欧阳决不语。楚沧海看看他:“你们一直在策划复仇吗?”
复仇的方式有千万种,不单单只有将仇人杀死这么简单直接。欧阳决的确一直在思虑,但是完成父亲的遗愿是排在复仇之前的,这遗愿是什么不言而喻。如果不是今天的会议发生了他始料未及的事,那么他肯定还会一直低调下去,和楚沧海根本不会有太多交集。
“我个人无法代表上官家族,不过确实依会长所言,我的确抱有这样的想法,”欧阳决边想边把自认为可以说的话一点点抽出来,此时的他已经开始恢复惯有的冷静和隐晦,“但是复仇之类的事却未曾想过,只不过是想主导自己的命运,会长,这样难道也过分吗?”
楚沧海平和的目光看着他,“主导自己的命运,”他喃喃道,“世上有谁可以做的到这种事……即使是再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人,恐怕也免不了要受命运的摆布吧。”
欧阳决咬咬牙:“至少,生死握于己手,死之时无有遗憾……发生在家父身上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握于己手,无有遗憾,”楚沧海笑着重复这两句短语,“人如果能做到这样也足够了。来吧,给他看一看。”
“父亲……”楚山犹豫。
“没关系,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那看看也无所谓,”楚沧海摇摇头,“拿出来吧。”
楚山挥手,一张A4纸张大小的黑色相片落在欧阳决的面前。欧阳决将它摆正才看清,那并不是相片,而是一张X光片,透射部位为小臂部分,白色骨骼占据了约一半面积。
那骨骼的粗大已经超越常人,或许只有强壮的举重手才能拥有这样的骨骼以撑起自己负重的身躯,然而这又是不可能的,因为骨骼上细密的裂缝让它处于一种被折断的临界点,白色背景下,黑线像蛛一样铺开。
“这是……”欧阳决忍不住低声惊叹,一时半会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过很明显,楚山没必要把别人的病历扔给他看,而刚才亲眼所见的情景已经证实了这张光片的可信度。
很难想象一具堪称庞大的骨骼会存在这样一个清瘦的老人体内,而之所以看不出来,是因为骨骼上除了血管和皮肤,已经少有其他的附着物了。
“这是一个月之前所做的照射,”楚沧海说,“它已经不堪重负了。”
“为什么会这样?”欧阳决问。
“归根结底,还是炼血的原因,我虽然没有像你父亲一样突然死去,但也经受不住它们的蚕食之力,”楚沧海毫不避讳,“三家融合的血液太过狂暴,即使过了几十年的光景,活力仍不减半分,但是被它赋予力量的骨骼和肌肉已经脆弱不堪了,血管也是,我隐隐感觉它有爆裂的迹象……无论是它或是骨骼,任何一个出了问题,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将是我的死期。”
会议室里无人说话,楚山紧绷脸庞,将情绪压抑,欧阳决则沉默不语,最淡定的反而是当事者。
“到底是低估了它啊,”楚沧海又说,“一味追求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到头来却要被反噬。”
“不属于自己的?”欧阳决捕捉到又一个敏感的字眼。
楚沧海笑:“你我之间谈话,就不必隐瞒自己是藏魂者分支的事实了吧。”
欧阳决默然,几十年过去,他真的几乎将此事忘记了。
“只是因为这世上的藏魂者主支早已经销声匿迹,所以我一向认为记住也毫无意义,”楚沧海说,“但是现在这意义以另一种方式体现出来了,我强行夺来的力量开始向我报复。”
“事实上,它早就体现出来了,不是吗?”欧阳决说,“就在炼血实验成功后的一年。”
“是啊,可惜当时的我太年轻,自私又自大,脑中总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欧阳决摇摇头:“依我看,对比年轻时的愿望,会长已经做的够好了,所以那些不算是妄想,”他将自己的手臂举起来看了看,“我们也会经历相同的事情,对不对?”
他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楚山,这个“我们”,当然也包括他。
“是的,”楚沧海说,“我很遗憾。”
“不需要,反正人早晚都要死的,”欧阳决再次摇头,突然话锋一转,陡然变得激烈:“会长难道要让遗憾继续吗”
所谓真正的剑拔弩张,根本不需要预热,楚沧海突然就感觉到了杀气。
“既然会长已经认为这是遗憾,那为什么还要将造成遗憾的东西拿出来,”欧阳决冷声道,“如果欧阳项飞稍稍有一点理智,那么今天的不愉快就不会发生,但是,会长难道想说不了解他的性格吗?”
“那孩子进入暗袭已有十年时间,我当然了解。”
“那你是想把遗憾放到他的身上给我看了?”欧阳决逼问,“你想让他死吗,就像我的父亲那样?”
他的目光刀一样直直劈进楚沧海的眼睛里,想要寻找一点阴谋被揭穿的慌乱,或者是愧疚,哪怕是不屑也好,但是通通都没有,只有他看不懂的胸有成竹,深海一般的深邃和平静,慢慢将刀锋磨平。
“我了解那孩子的性格,”他说,“所以今天能够验证某事的,也只有他。”
“什么事?”
“我与你父亲是第一代承受融合之血的人,你与楚山等人是第二代,但你我体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并无承受血液的能力,或者暴毙,或者生命被蚕食。”楚沧海徐徐说道,“不过所幸,新的基因被成功编入了身体内。”
“你的意思是……”欧阳决皱眉,“他们拥有超越我们的体质?”
“没错。”
“听着很有道理,但恕我不会轻易相信,”欧阳决说,“而且我不想再有与今天类似的事情发生。”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不是很有把握,知子莫若父,看今天欧阳项飞的表现就知道,对于已经尝到甜头的东西,他是不会轻易忘记了。 如此一想,就像有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一半压抑。
况且,今天参加会议的小辈仅有欧阳项飞一人,上官黎虽然年轻但却是他同辈之人,上官家不必去想,但为什么楚临风也没有出席,只怕也是故意安排的吧。这种偏袒自家的行为不过分也很正常,落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也会选择这么做,但是被别人当成工具使用,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会长,”他慢慢说,“家父因炼血实验过世,他为什么会参与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毕竟已经过去半个甲子,无论会长是否心怀愧疚,我欧阳决都不在乎,只是欧阳项飞是我欧阳家唯一希望所在,不单单是作为父亲,作为欧阳氏族普通一员,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任何伤害他的,哪怕是念头,我也会毫不留情,这事情绝对没有半分妥协的可能,请会长理解。”
“我自然理解。”楚沧海说,“融合血液对他没有半分伤害,只是暂时引动潜力,何况只是生饮。”
“那就好,虽然我不能抱百分百信任,但仍然对会长说声谢谢。”欧阳决点点头,毫不迟疑,咄咄逼人的语气也稍稍退化,变得不卑不亢,“如此,欧阳决还是暗袭的一员,不知会长需要我做什么事。”
楚沧海笑着摇头:“不是我需要你们做什么事,而是你们必须做……不,是藏魂者们。新的战争即将开始,相比于此,藏魂者以往的日子过得太平和了。”
“战争。”欧阳决在心中暗暗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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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软禁()
第151章 软禁
欧阳决离开的时间比楚临风到达的时间早了十几分钟,楚山也离开了,只有楚沧海一个人呆在一片狼藉的会议室里。 w w w 。 。 c o m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他把那张怪异的X光片塞进了会议桌下的夹层里,看着表情更加怪异的孙子走进来。
“居然破坏得这么厉害。”楚临风叹道,不过并不惊讶,仿佛早就预知到了。他在面对老爷子的欧阳家席位上坐下了,靠近门的一半会议室还是完好无损的,另一半就不堪入目了,界限犹如被刀劈过一样整齐。
“打架总要留下痕迹。”楚沧海说。
“那说明有一方水平不怎么样,或者两边都不行。”楚临风指着会议桌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说,“这些刀痕本来应该砍在对手身上的。”
“说得就像你可以做到一样。”楚沧海笑。
“做不到也有发表评论的权利吧。”楚临风丝毫不让。
两人就像以往一样打了打口水仗,只不过却总有不同的有些刻意的味道掺杂在里面,变化了的气氛不是可以随便无视的。
楚沧海继续抽着自己的雪茄,口气也跟闲聊似的:“你看到那些东西了?”
“嗯,看到了,”楚临风点点头,“让人惊讶。”
“仅仅是惊讶么,你不想问问原因?”
“原因什么的我自己猜一猜就可以了,”楚临风说,“而且既然已经是发生了的事实,知道原因也没什么用。”
“那你还有想知道的事情吗?”楚沧海问,“趁我还活着,你可以问。”
“咳,老爷子,”楚临风瞥他一眼,“没必要说这种丧气的话吧。”
“是没什么必要。”楚沧海耸耸肩,将雪茄放在嘴里吸一口,索性不放下,就那么一直叼着,很有老绅士的作派,“那么,你没什么想知道的了?”
“有一点,”楚临风说,“到现在为止,我和令天雄不过碰了两次面而已,第一次他差点杀了我,第二次像个老头子一样跟我说了一天的话——他躺在椅子上睡了半天。我不了解他,就算以后也不见得能了解。”
“嗯,所以呢?”楚沧海半眯起眼皮。
楚临风看着他,慢慢说:“不过我觉得他挺可信的,我想问你,我的感觉可对?”
“这个问题可真够难的。”楚沧海笑。
“对你来说不算难吧,整天呆在地下的这些人里,还有比你更了解这个怪人的吗?”楚临风诧异。
“的确没有,”楚沧海说,“不过就算我了解他,也不能确定他对你来说是否是可信的。毕竟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对任何人守信用,除非他是完美的,你觉得,令天雄此人堪称完美吗?”
楚临风沉吟片刻:“坐在那样的位子里,我觉得他离完美相差不远。”他摇着头,口中却说着肯定的话。
“那你的意思是,觉得自己感觉对了?”楚沧海问。
“不,我不清楚。”
“其实我也不清楚,”楚沧海手扶桌子慢慢站起来,走到楚临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我觉得,对一个人来说,最可信的还是自己才对,所以首先相信自己的感觉,再去采纳别人的建议吧。”
他推开门走出去了,现在已经是凌晨,走廊里一片静谧。独自坐在会议室里的人换成楚临风,身影和楚沧海有几分相似。
“那么就是我对了。”他轻声说。
衣衫破旧粗犷的青年驾船漂荡在海上,身边除了海浪便是头顶无边无际的天空,颜色单纯得让人感到眩晕。他撒又收起,但一无所获,小船船尾固定着几支鱼竿,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没有任何鱼来触碰鱼钩上挂着的诱饵。
他好像已经漂流很长时间了,饥饿和缺水让他的脸庞变得消瘦而干枯,一双总是充满凌利光芒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望地盯着海面,但海面上没有任何突起东西让他的目光聚焦。他已经形同干尸。
然而这时,目力所及的地方突然掀起白色的线,它们逐渐汇聚而抬高自己,直至变成数丈高的巨浪,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扑过来,这片海面上只有一个可供摧毁的目标。小船像孤独的树叶一样,被蕴含巨大力量的水吞没,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巨浪之中。
……
黑夜中寂静异常,上官唯美睁开眼睛,就像根本没有睡着一样,她的眼睛也没有聚焦,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模糊的天花板。
梦已经在她脑海中出现多次了,自从她被父亲从克里特岛带回来以后,相同的梦就一遍遍地复制出现,大抵是沈飞遇难的情景,然后她会在最后一刻醒来。
天天如此。
在囚牢里的人, 因为心情压抑而做噩梦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每天都做同样的噩梦就非常奇怪了。上官唯美虽然从不迷信,却相信梦与现实存在必然的联系,梦的重复一开始便让她感觉深深的不安。
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想念的人相隔万里之遥,而她只能困在不到二十多平米的地方,连家门都出不了。
说到囚牢,上官唯美已经被父亲关紧闭整整一星期。原因么,不算过分,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对要出国寻找一个自己没有好感青年的女儿,大抵都会采用这样的方法。
此时正是凌晨时分,她再也睡不着,下床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窗帘被打开,一根根排列紧密的钢条焊接在外部墙壁上,把房间变成了牢不可破的禁闭室——虽然这里是三楼,离地面超过十米,但对于一个可以开启高度藏魂的人来说,即使垂直跳下去也没有多少伤害,攀猿也形同儿戏。上官振对女儿的了解更胜过她自己。
上官唯美趴在阳台上,月光皎洁,把内外映照得如同白昼。上官家别墅周围一片静谧,距离最近的房子也在五十米开外,亮着有些刺眼的灯光,大概在开通宵聚会,上官唯美开了初级藏魂甚至可以看清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但是那一切仿佛离得太过遥远而陌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这样了,她从一个女孩变成身怀异能的家族传承者,然后在某个时间被挂上了仇恨,还有莫名其妙无法解释的想念——谁会知道仅仅几天的相处就能往一个人的心里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呢。这些东西必然催人成熟,上官唯美初始对父亲暴力举动的愤怒已经消失,不是因为无可奈何,而是因为深思熟虑。
她当然要出去,但这不是反抗。
卧室里传来无意识地梦语,还有一个人在她的房间里睡觉,上官振怕女儿孤单,所以把刚刚认得干女儿上官雅也“禁闭”在了这个房间里,大概也是为了让她们彼此熟悉。
其实上官唯美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哥哥的,只可惜她连自己的妈妈都从来没见过一面,这个愿望看来是实现不了了。但是她和这个来自国外的小姑娘居然一见如故,一声“姐姐”生生把她爱护弱小妹妹的感情全部逼了出来,顺利消除了两个陌生人独处一室的尴尬。
不得不说,来自不同方面的情感慰藉是可以相互弥补的。上官唯美从小到大只感受过父爱,友情匮乏,到了二十几岁才尝到恋人间的那种思念——近乎单相思才对——一个富家女如此也是够奇葩的了,上官雅的突然出现让情感这片干涸的地方滋润了不少。
上官唯美呆呆想着,手握住钢制栅栏上,冰凉入骨,这全部是实打实的钢铁,没有一根是空心。
“姐姐……”
梦话还在继续么,上官唯美微笑,这小妮子只怕从来没喊过这个称呼。
她回过头,却看到上官雅从墙角边的小床上走了下来,睡衣单薄,瘦小而轻盈的身形在月光里像刚刚醒来的小花妖。
“姐姐,”上官雅轻声说,“你怎么不睡觉呢?”
她只学了一个月的中文,勉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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