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爽快的接话道:“大嫂一向忙,这姑娘们出门的衣裳、首饰便交给我来办吧。”
姜大太太没意见,道:“有劳三弟妹了。”
姜老太太也点头:“一家子的事,不分彼此,老三家的不辞辛苦也是应当的。只是还有一件,不过是普通的应酬,不可过于奢华,没的倒让人嘲笑咱们姜家是暴发户。”
姜老太太对于章家的亲事倒是很想得开,这门亲事能做成最好,做不成,那是命。章家三爷是个有本事的,可到底年纪过于大了些,按说年龄相近的,只有姜辛。
可姜辛身子弱,二房又是那么个情况,与章家实在不配。
还是别冒头的好。
姜三太太不免有点儿失望。
一房出一个姑娘,倒也公允。可各家有各家的情况。
姜蜜是庶出,虽说养在姜大太太身边,大老爷又有官职在身,但一般讲究的人家是不会聘去做当家主母的。
姜辛就更不用说了,章家肯定是瞧不中的,因此只有自家的姜绵十分有希望。
要说姜绵比姜蜜还大些,亲事也一直在议,可前头和蓟州朱家的亲事都万事皆备了,谁想会因为朱老太爷的病故而出岔子呢?
朱老爷朱成山是蓟州总兵,长子朱轩十八岁,与姜绵年貌相当。。 平板电子书这门亲事实在是沾了姜大老爷的光,否则朱家未必会将姜绵看在眼里。
可因为朱老太爷这一病故,朱成山丁忧回乡,朱轩自然也要守孝。
按说孙子辈只过一年即可,姜绵虽说十七,也不算大。
可朱轩是个孝顺的,非要替老太爷守三年。大周朝孝字为先,这样的事只有被人人称颂的份,绝对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他是可以等,但姜绵到时候就十九岁了,朱家不愿意耽搁了姜绵,故此提出退亲。好在朱家态度十分谦卑,又赔了重礼。
姜家老太太也无话可说。
姜三老爷和姜三太太自然不甘心,可老太太说道:“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既是朱家要退,那就退了吧,别回头结了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要说姜老太太一点儿都不怀疑,那也太小瞧她了。
可就算是怀疑又能如何?
蓟州离燕城不远,把姜绵嫁过去,彼此也能有个照应,总兵朱成山也是个中正耿直的人,当初虽有高攀之嫌,到底姜老太太是亲自点了头的。
可谁会料到姜老太爷会在这个时候病故呢?
不管怎么说,朱家不愿意耽搁姜绵这个理由,实在足够光明正大,姜老太太也想就此死磕,只说姜绵等得起,可万一朱成山起复时不来蓟州了又该如何?
大家大户,内宅里阴私多了,山高皇帝远,真要姜绵嫁过去,朱家做些手脚,便是姜绵死的不明不白,姜家都没地儿去讲理去。
姜老太太也知道朱轩替朱老太爷守三年孝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她也是花甲之年了,她难道不希望自己身故之后孙子、孙女们都孝顺?
是以姜老太太退亲退的没有一点犹豫。
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就算小夫妻成亲了,也会有诸多的麻烦。姜老太太喜欢姜绵的温柔、乖巧,想着还是把她嫁在左近的好。
再说姜家往上数几代,还只是贫民,也就是姜大老爷考中进士,这又熬了十五六年才熬了个从四品。
可姜三老爷就差的远,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也难怪朱家当初虽然应了,却仍旧想法子悔了这门亲事。
姜老太太对姜三老爷耳提面命,说了好几回:“这儿女亲事,最是不能含糊的,那可是关系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别竟想着好高骛远,你是什么样的情况,姜家什么样的情况,彼此心里都有数。三丫头过的好,这门亲事才算是好。你大哥的势,不是轻易能借的,三丫头的亲事,你们夫妻好好思量思量吧。”
不管怎么说,姜绵的亲事是耽搁了下来。
姜三老爷和姜三太太虽然把老太太的话听进去了,可再给姜绵议亲,总不免要和朱家比,难免要低不成高不就。
因此章家的亲事,就格外的具有诱惑力。
章三爷除了年纪大些,膝下有个嫡女之外,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了。
因此姜三太太原本想着务必要借置办衣裳和首饰的机会,单独出私房钱好好替姜绵打扮一番,务必要在赏菊会那天拔得头筹。
就算入不得章家三爷的眼,可章家六爷也该议亲事了。万一瞧中姜绵了呢?
谁想老太太却不肯高调,姜三太太的热情就减了大半,只好点头:“媳妇省得。”
对于穿什么戴什么,姜辛一律都不操心,横竖有老太太坐镇呢,就算是姜三太太存了私心,对她会有差别对待,可她们姐妹三个代表着姜家的脸面,一起出门坐客,到底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只是一想到章家到底又把目光放到了姜家,姜辛就控制不住的愤恨。
章贤要娶续弦,这是人之常情,随他,可他要娶,就好好的娶,娶去了好好的待,毕竟这世上续弦的男人多了。
可也没有谁为了前头的嫡长女,就非要娶一个病弱的女人回家,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就只为了一个虚名的。
是,她当年是病弱,可到底身子没什么大病,如果不出意外,只怕还能在章家安安生生的活个三五十年。偏章贤就忍心为他一己之私,就如此残害一个无辜女子的一辈子。
她嫁过去十年,不说太婆婆、婆婆对她如何,单说章贤,成亲十年,他碰都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这算什么?
他既是要做出痴情男子的款来,那就别娶继室啊?至于他的深情,姜辛也持严重怀疑的态度,旁人不知,她可是知道,章贤身边可不缺服侍的女人,而且还是他比较宠爱的女人。
姜辛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她想着自己在章家过的那十年如活死人的日子,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淌,等到天大亮,姜辛艰难的睁开眼,才发现整双眼都肿的眯不开一条缝了。
第19章 、旧地()
十月初五转瞬即至。
一大早,姜辛、姜蜜、姜绵便盛妆打扮,一起来给姜老太太辞行。
姜老太太打量着眼前三个孙女,不由的满意的点头:“不错。”姜蜜本就生的美貌,她也不是那种抓尖的性子,在姜府十六年,一直都很懂得分寸,是以格外出挑。
只除了身份是硬伤,姜大太太看着不计较,到底心里生了恨,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拖着她的亲事,到了现在都还没定下来。
姜绵个子略矮,可她皮肤格外白晰,明眸皓齿,倒有点南方佳人的意思。
唯一不算太扎眼的就是姜辛了。
她是三姐妹中年纪最大的,可惜瘦弱干枯,皮肤虽白,却是那种长年不见天日的惨白。这些日子有所改善,可站在三姐妹中,还是格外的扎眼。
姜辛今天穿了桃红色褙子,下着同色金线织就缠枝海棠的襦裙,脸上又着了淡淡的胭脂,倒遮掩了从前的疲杳,显得格外精神。
姜老太太对姜辛并不报希望,难得这回出门,她不但没推辞,还一副乖乖配合的模样,姜老太太不免自我安慰:只要她肯出门就好,破了病弱的传言,尽快寻门亲事嫁出去,也算对得起老二了。
姜老太太一一夸奖过了,又叫人拿了三枝玉钗来,花色不同,颜色不同,但都是上好的和田玉,亲自给姐妹三个戴了,对姜绵道:“虽说你不是最长的,但你一向行事稳妥,去了章家,不仅要照顾好自己,也多照拂你二姐姐和四妹妹一些。/”
姜绵笑着应了:“祖母放心吧,我保证把二姐姐和四妹妹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姜大太太笑道:“绵绵倒是会说话,可却抢了你大伯母我的,这话难道不该是我向老太太保证的吗?”
众人都笑,姜绵便道:“谁说不是说,是吧大伯母?横竖祖母说是托付我,不如说还是托付大伯母,我就是那个跟在后面多长的一双眼睛,专替大伯母察缺补漏的。”
姜大太太忍俊不禁的道:“你这孩子,越发是会说话,竟连大伯母也打趣起来了。”
姜蜜面上带笑,朝着姜绵眨眼睛。
姜辛很诚挚的拉着姜绵的手道:“原本该是我这做姐姐的照拂妹妹们才是,可惜二姐姐没那本事,你放心,我不能替你们出彩,好歹不拖你们后腿总能办到。”
姜辛这些日子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又是大半夜的没睡成。一早起如意急的不得了,恨不能把一斤的胭粉都涂到姜辛脸上。
姜辛满心都是忐忑。
随着回来的时间越长,她都有些恍惚,以为上一世的经历不过是场黄梁之梦,其实根本没有她嫁进章家这回事。
可真要进到章家了,她没出息的很紧张。
她当然希望自己发挥出色,能让章家老太太瞧不中她,可从实力上说,她确实不能和姜蜜、姜绵相比。时间还太短,她就算把胭脂都涂到脸上,她那瘦弱的身形也没法遮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姜大太太带着姜蜜一辆车,姜绵和姜辛一辆车。
姜绵不是小姑娘了,车驶出姜府,进了主街,听着外边的热闹,她也不会做出掀帘子偷看的事儿来。昨儿姜辛没睡好,有补眠的意思,又见姜绵坐的稳当,她也不好偷窥。
姜绵笑道:“这还是二姐姐头回出府做客呢。”
姜辛自嘲的道:“是啊,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我这心里,着实不自在。”
姜绵道:“原也没什么,不过是别人做什么,你我跟着就是了,不然二姐姐跟着我。”
姜辛不知道上辈子在章府都发生了什么,但想来章家做事一向严谨,绝不会横生枝节,污了哪家姑娘的闺誉,想来她们姐妹也不会遇到什么事,她实在没必要如临大敌,不过是做个客,吃顿饭,午后就安安生生的回来了。
姜辛便朝着姜绵点头,浅浅一笑道:“好,多承三妹妹照拂。”
姜绵不以为然的道:“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气?”
姜辛替姜绵倒了杯茶,状似无意的问:“咱们姜家和章家,关系很密切吗?”
姜绵知道姜辛一向不问外务,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便替她解惑:“都在燕城住着,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一来二去也就近了。要说真正的血缘亲情是没有的,不过是章家老姑太太和咱们家的姑奶奶嫁的同是临州苏家”
姜辛做恍然状,道:“怪不得章家宴客,也请了大伯母和咱们姐妹三个呢。”
姜绵明显的顿了下,神情有些尴尬,道:“是啊,再说章家的大老爷、二老爷和大伯父同朝为官,总要给彼此几分颜面,是以这样的应酬可不少呢。”
姜辛哦了一声,低头喝茶,心里却琢磨着姜绵刚才那一顿背后的意思。显然她是知道这次去章家所为何事。
只是不知道她和姜蜜对章家亲事是否瞩意。
上一世,她们姐妹相交不深,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姜辛都和做牢一样,因此并不知晓这门亲事落到她身上后,众姐妹的反应。
姜辛忍不住想,如果姜家没有一个病弱的随时都会死,又年纪老大,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不是章家压根都不会和姜家结亲?
要是这样的话倒罢了,毕竟章家的情况,姜家哪个姑娘嫁进去都不会轻松。
说着话马车就停了,姜辛这才意识到窗外人声渐息,此刻异常安静,隐隐的有花香。她忍不住道:“这就到了?”
姜绵也有点儿紧张,越发正襟危坐的道:“大概是。”出门不比家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车门打开,姜绵的丫鬟宝书、玉砚,姜辛的丫鬟吉祥、如意涌在门边,各自伸手来扶自家主子。
姜辛是姐姐,姜绵自然而然的落后她一步。可姜辛心头乱跳,难以自持。旧地重游,她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酸还是辣,一波一潮的往上涌,眼眶有如脆弱的河堤,被冲撞的摇摇欲坠,竟是疼的厉害,她很想就此捂住眼睛,号啕一场,借以祭奠上一世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
这章家,就是她葬身之处的坟墓。
第20章 、怜悯()
要是姜辛死彻底了,那也就罢了,不甘也好,怨恨也罢,随着那一抔黄土,尽皆成空。/可关键是姜辛又活过来了。此刻再站在姜家,心里的滋味就不那么平顺。
她在姜家重新醒过来,不是没反思过。
她承认,上一辈子落得那么个结局,有她自己的过失,是她活该,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那么敏感、自卑,谁让她那么孱弱、病虚,谁让她内向、被动,谁让她懦弱、无能?谁让她守了十年空房,却到底按捺不住寂寞
她从恶梦里醒来,对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过去了,幸好都过去了,好在都过去了。
过去了的,是她的恶梦和记忆。那些留下来的屈辱和伤痕犹在,有很多次,她都仿佛听见耳边对她的嘲笑,还有冷厉却又痛恨的詈骂。
前者是章家仆妇丫鬟,后者是章家的主子。
姜辛才醒过来那一段时间,几乎都是在脆弱的戒备中睡着又醒来的,她往往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臆想,那种羞愧、屈辱的感觉,让她不敢见人,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重新醒过来,恨不得再死一回。
可不管怎么样,那些过去的记忆终于稀薄,她挺过来了,她对自己说:既然过去了的就让它们都过去吧。
不过去,纠缠的也只是她自己,折磨的也是她自己。
连佛家都讲,放弃过去与未来,只重在当下吗?那些发生过的,她已经用死做了代价,这一世,很多都还没发生,她一定会好好管束自己,绝对不做出让千夫所指的事来。
所以姜辛不是没想过,这辈子只要不嫁进章家,章家那些人,就都算了吧,曾经辜负过她的,曾经她辜负的,都和她没关系。
可直到站在姜家的这一寸土地上,那些曾经如潮涌般纷至杳来。也只有这一刻姜辛才明白,说放下,太简单,真的放下,太艰难。多容易,那些曾经辜负她的人不论上一世她活着还是死去,他们都活的好好的。就是这一世,不管她是否仍然参与进章家的生活,他们依然会活得好好的。
可她呢?生生被埋葬。
多可悲,只有“辜负”两个字,便道尽了她的半生,甚至换不来旁人的一声叹息,便轻描淡写的将她钉在了耻辱柱上。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姜家是怎么被辜负的。
十年,就算她生的不美不漂亮,可那也是一条命,她也曾是一个花信少女,却被骗被哄被瞒被欺,被迫把她小一半的生命都耗费在了章家。
这哪里是“不计较”三个字就能抵消得了的?
可她又能怎么计较?
章家同官宦世家,姜家几代在周朝为官的寥寥无几,何谈和章家计较?更不用说二房是姜家最弱,她是无父无兄的孤女,怎么和章家计较?
一时间姜辛头痛如裂。
姜绵看她脸色不好,狐疑的问:“二姐姐,你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她岂止是不舒服,简直是极其不舒服。可如果她这时候退怯了,那才是不战而败呢。
姜辛并不怕姜家,她是恨姜家,可再恨,光在这儿站着不解决任何问题。横竖来也来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不管姜辛怎么不甘,她也不能不承认,目前她就是砧板上的肉,只能寄希望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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