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贤生硬的道:“祖母无碍,母亲还是早点儿回去吧,来人”竟是这就要把人送走。
他心里乱着呢,母亲又来添乱,是不是等知道他不肯娶,又要闹上一通?章烦心里够够的了,恨不能把这府里多嘴多舌的人都把牙齿敲掉了,舌头拔了,看他们还敢不敢乱传话。
章二太太的泪唰一下就淌了下来,她嫌失态,微扭了脸,咬着唇,连肩膀都是抽得,半晌才哑声道:“我不累,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侍疾也是我份内之事。你们两个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忙,且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照应呢。”
也就是在自己两个儿子面前,章二太太才能说出这样软和的话来,否则她何必委屈自己?
章贤皱着眉头道:“我们兄弟没事,岂能劳动母亲?”
他二人年轻气壮,熬几夜也没关系,反倒是章二太太,原本和章老太太感情就不睦,她在这守着,章老太太养病养的气儿都不顺,不但不能早些痊愈,说不定反倒还要再添几分毛病。
章贤也算是好意。
章二太太身为人媳,过来打个照面也就成了,何必再做这种侍疾的样子来,给她自己找不痛快,别人看了也不痛快?
章二太太却听出了满满的嫌弃,只觉得心痛如绞,恨不能当场号啕一场。这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可就因为只有生恩没有养恩,他们竟然和她生疏如路人。
若是路人,说话也要照顾体谅对方的心情,不会说得这么直接,可反倒因为她是他们的母亲,他说话全无顾忌,简直字字如针,扎在自己心口,疼得人都喘不上来气了。
章二太太几乎要哭晕在椅子上,她做不来姜二太太的作派,一伤心就哭天喊地,连带着把前人祖宗全带上。
章二太太哭得含蓄,可伤心却是不瞒人的。
章贤只觉得胸中怒火更甚。你看吧,就说没事你就别来了,可你还非得来,来了就哭哭啼啼的给人填堵,让人说你什么好呢?
章哲蹙着眉着,拦住章贤,对章二太太道:“三哥的意思是天色不早了,母亲也不是年轻时候,侍奉祖母未免力有不逮,横竖不缺人,有我和三哥在就好。等祖母醒了,我们和祖母说一声也就是了,母亲还是先回去歇息。”
章哲以前也未必会管家里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年轻时见了就烦,说了劝了也没人听,索性躲出去清净,反倒是和姜辛接触之后,他见识过她的小性儿、敏感、自尊,有了诸多心得,因此对章二太太说话时便详尽、直白了许多。
章二太太却立刻心里舒服了不少。
有话说明白才行啊,知道他们兄弟俩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而不是嫌弃,章二太太脸都亮了,她优雅的拭了拭眼角,道:“你们两个孝敬,我只有欣慰的份,既是你祖母尚未醒来,我便先回去,明儿再来替你们。天更露重,寒气袭人,你们两个也喝碗热乎乎的鸡汤。”
章二太太行事一向有章程,她来时便提了一罐鸡汤,得了她的吩咐,丫鬟们立刻上前服侍。章贤满心烦躁,哪有胃口,章哲瞪他一眼,笑眯眯的道:“这鸡汤闻着好香,我正饿了,多谢母亲。”
没有什么比儿子的领情和感激更让做母亲的欣慰和欢喜的,章二太太亲手替他盛了汤,递到他跟前,道:“那就多喝一碗,还有。”
说着也替章贤盛了一碗,却不敢过分靠近。这个长子,看上去温和无害,可章二太太还是最怵他。
章贤也不是不懂,哪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如此屈意讨好自己,再不甘不愿,也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第187章 、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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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鸡汤下肚,章贤兄弟俩肚子里又饱又暖,不仅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连疲惫都消了大半。
章哲对章二太太,自始至终都态度温和,虽不亲密,可也算恭敬。就连章贤脸色也缓了不少,两人又再度谢过章二太太,虽然仍显生疏,但章二太太已经知足得不能再知足,心里暗想,等明儿一早,自己务必要亲自下厨,给两个儿子整治一桌丰盛的早膳才成。
两个儿子长到这么大,她都没能亲手做过几顿饭食给他二人。再知道他二人被老太太养得和宝贝蛋似的,什么都不缺,可这亲娘不能亲自照料,总觉得他们亏欠了些什么。
章二太太见好就收,叫人收拾了食盒,又嘱咐章贤二人要照顾自己的身体,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了。
兄弟俩重新坐下,章哲问章贤:“三哥,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章贤摇头:“不用,你才回来,先回去歇着。”
章哲笑笑:“我在哪儿睡不是睡?倒是三哥,拖家带口的,总得回去安抚安抚。”
章贤气得直瞪眼:“多事。”
胡氏那儿,怎么着也得晾几天,再宠她也得有个度,免得她日后又脑子一热,犯下和这次相同的错。
至于聪哥儿兄弟,自有他的人照顾,他们兄弟是他唯二的儿子,纵是庶子,在这府里的地位也不容小觑,不怕人慢怠。
章哲笑得不怀好意:“三哥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妍姐儿,她一年也见不着你几回,这回府里生了这么多事,祖母又病了,她心里不定多凄惶呢。”章贤这做父亲的,理当安抚安抚。
章贤果然怔了一下。
聪哥儿两个不用说,一来是男孩子,他抱也好,哄也好,玩也好,闹也好,都无所顾忌,二则长在一处,忙时倒也罢了,可闲时几乎****得见,那兄弟俩对他一点儿都不陌生,小嘴甜起来,老远就开始喊“爹爹”。
章妍却不成。从生下来养到现在,他们父女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虽有老太太疼着宠着,可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再说还有章姝呢,她娇俏可爱,惯会哄人,老太太对她始终另眼相待。
可章妍因为亲娘早逝,父亲又不在身边,格外的沉默寡言。
所以当初章老太太逼他娶亲,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章妍。胡氏不说身份够不够,起码她教养章妍是不够格的,她有她的算计,还是得找个宽厚善良的女子。
一想到这儿,章贤脑门都是紧的,这一桩接着一桩,净是烦心事。他懒懒的吐了口气,道:“算了,天都这么晚了,她也该睡了,我明日再去看她。”
章哲也只能摇头。那毕竟只是他的侄女,而且年纪渐大,他这个做叔叔的,不好越俎代疱,有许多事,说出来也没用。
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最为挫折的,他似乎很小就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哪怕许多意见或是观点是对的,可惜没人肯听从,便是他想脚踏实地,一步挨着一步,也休想撼动这世界分毫,不由得人不懊恼。
他脑中忽然闪现出姜辛的容貌来,想着她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不由得莞尔。从来都是知易行难,最是两事旁观的人说话最轻松,可他不能否认,姜辛那纤弱的身子骨里蕴育着他都不能轻视的勇气和热情。起码于她来说,她达成了她想要的,这便是她的成功。
兄弟俩眯着眼假寐,不知不觉便睡沉了。
章妈妈等人出来几次,也不敢劝,只得叫人拿了两床薄被,给二人盖上。等到一早,屋里章老太太率先醒了。
旁边的章妈妈惊喜的要叫人,被章老太太摆手拦住,往外头望了一眼,没说话。章妈妈便小声道:“两位爷现在还在外头守着呢,二太太来过一次,被三爷和六爷劝回去了,三姑娘听说老太太病了,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奴婢把三姑娘劝回去了。妍姐也来过,吓得小脸煞白”
章老太太轻叹一口气,道:“去告诉她们姑侄俩,就说我没事。”
章妈妈点头:“已经去了的,可几位姑娘孝心重,还得老太太好起来,自己和她们说才管用。还有”
章老太太一挑眉,问:“怎么?”
章妈妈迟疑着道:“胡,胡姨娘带着两个孙少爷,一大早就跪在院外,说是,要给老太太请安呢。”
章老太太嗯了一声,又阖上了眼。
胡氏,胡氏,她来做什么?说得好听,来给自己请安,她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昨晚上那一闹,不可能不泄露一点儿风声,她定然早早就知晓了,知道三郎为她拒娶继室,她说不定心里正得意,是借此机会来向自己示威的吧?
个狐狸精!
章老太太心中愤恨,却也无法。人老了,做什么事越发不顺手,胡氏她处置不了,现下连孙子的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章老太太知道不能这么一直装病,可章贤的事,到底该怎么办呢?她昨个思量了大半个晚上,也没思量出个结果来。一直拗着他不行,这顺着他,自己又不甘心。
章老太太睁开眼,又问:“还有别的事?”
章二太太又送了早饭过来,说是特意送给三爷和六爷的。这等琐事,章妈妈不敢扰了章老太太,便又道:“还有,听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说,姜家二姑娘被姜老太太罚跪祠堂了。”
章老太太现在最厌恶的就是姜家,听到她的事,不只漠不关心,还嫌恶的皱了皱鼻子。
章妈妈见她不悦,不敢多耽搁,又道:“听,听说,姜老太太已经开始替姜二姑娘物色合适的夫婿了。”
章老太太嘲弄的冷笑了两声。
姜家人给脸不要脸,章家不嫁,看她还能嫁个什么人家?就以姜辛的家世和年纪,合适的夫婿?怕是难选了。
又是姜三太太做媒,她认识的人都是商贾贱民,这便是对姜辛最大的报复和惩罚了吧。
章老太太坐起身道:“打发三郎和六郎去吃早饭,让他们好生歇着,把胡氏叫进来,我有话问她。”
第188章 、策反()
送上第二更。
章老太太把胡氏叫进去,看她那娇媚鲜研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先人的讲究不是没道理的,这胡氏天生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偏偏她非要往正妻的位置上挤,简直岂有此理。
可章老太太是永远不会对人假以辞色的,哪怕恨那人恨得要死,脸上却仍然能堆出平和慈祥的笑来。
当下强忍了气,用那双饱经风雨,锐利十分的老眼严厉的盯着胡氏打量。
胡氏温顺的上前行礼:“婢妾胡氏,参见老太太。”
章老太太笑笑,道:“起吧,看座。”
胡氏起身,推辞道:“老太太跟前,哪有婢妾的位置。”
“坐吧,甭客气,不管怎么说,你可还替三郎生了两个孩儿呢。”章老太太的态度不可谓不和蔼。
胡氏拿不准章老太太的心思,但她此来便是放低身段,做给人看的,自然不怕章老太太为难。
当下也就福了一福,袅袅悄悄的坐了,两只玉笋一样的手交叠搭在膝上,微垂着头,只露着乌鸦鸦的发顶,一副要多柔顺就有多柔顺的面目。
章老太太道:“要说也是三郎的不是,你生了两个哥儿可有些年头了,今年才是头一次回家吧?”
这是明知顾问,打从胡氏到了章贤身边,可是一次都没回来过。
胡氏面带惶恐,轻声道:“是,三爷忙,婢妾亦不敢奢求,只盼着能照顾好三爷,权当是将功折罪了。”
她倒脸大,把服侍三郎当成是功劳了。
章老太太心里冷哼,面上却笑得越发慈祥:“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三郎只身在外,我在家日夜不得安宁,每天都在菩萨面前上炷香,就盼着他能平安健康,儿孙满堂,也多亏得他身边有你,好歹知冷知热,有个端茶送水的,不然我这心可就更放不下了。”
胡氏也就顺着章老太太的话道:“老太太教诲得是。”
不管老太太承认不承认,胡氏服侍章贤这么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老太太不承认,章贤就能把胡氏否认了的。
章老太太放下这一节,转而问起两个孩子来,道:“两个哥儿也来了?”
胡氏忙起身道:“两个哥儿还小,因怕扰了老太太,故此叫他们在门外候着呢。”
老太太嗔道:“你也太过小心了,孩子哪有不吵不闹的,我怎么会怪他们,外头冷,怎么倒让他们在外头冻着,还不快叫进来我瞧瞧。”
不管是谁生的,这两个孩子都是章贤的儿子,章老太太的亲孙子,她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因此一等聪哥和瑞哥儿进门,她就笑得眼都眯上了,见他二人乖乖行礼,口中直呼“老祖宗”,章老太太的心都要化了。
忙唤他二人上前,一手一个揽在怀里,亲亲这个,再亲亲那个,直叫“乖孙子、心肝宝贝”,喜欢得不得了。
聪哥儿大了,又早得了胡氏的嘱咐,白白嫩嫩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可对着章老太太却十分的仰慕、恭敬,一副想亲近,又不太敢的模样,更惹得章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
瑞哥儿还小,被章老太太抱在怀里,十分认生兼十分委屈,很想脱开她的怀抱去寻自己的亲娘,可一连看了胡氏好几回,见她都只垂头不肯给回应,终于扁扁嘴,哇一声哭出来。
章老太太手忙脚乱的哄着,又叫人拿了许多好玩意。
胡氏只在一旁看着,并不上手,端的是做到了谨守本份,并不越矩。
章老太太哄好了孙子,这才叫人拿了两个金项圈,亲自给两个孙子带上。瑞哥儿不懂事,抱着一只小金猴子玩得开心,聪哥儿则有板有眼的道谢,还替不懂事的瑞哥儿致歉。
章老太太欢喜的道:“你年纪不大,倒是个懂事知理的。”
聪哥儿便赧然的道:“是爹平日教导得力。”
等老太太喜欢够了,才叫人把两个孩子带下去玩,她则重新落座,又叫人上了回茶,对胡氏道:“昨儿的事,想必你也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打算?”
胡氏立刻起身,跪下来道:“婢妾知道都是婢妾的错,不敢求老太太三爷原谅,只恳请老太太给婢妾一条活路。”
章老太太道:“那要看你想走什么样的路了。宽阔的有,羊肠小道也有,端看你怎么选了。”
胡氏轻泣一声,落下泪来,道:“婢妾唯愿听从老太太的安排。”
她哭得梨花带雨,着实怯弱又可怜,可章老太太却不为所动。越是这样的女子,越是不容小觑,她这以退为进,无欲无求,倒下的一步好棋。
章老太太不愿意多做耽搁。
两个孙子很快就会回来,到时看到这胡氏哭得可怜,又该以为是自己欺负了她。
章老太太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可是祖宗礼法在呢,断没有扶妾为正的道理。”
胡氏双肩耸动,哭得越发噎声。这是她一辈子的痛处,她也早就不做奢想了,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怂恿章贤娶个怯弱、软弱的继室。
她不能入主章家族谱,做个名至实归的章家三奶奶,可在武州一人独大,占尽了内里的实惠也足够了。她很明白,如果不能内里面子都抓住,自然还是舍了虚名的好。
章老太太道:“你替三郎生了两个孩儿,便是章家的大功臣,我断不会亏待你。我可以答应你,把聪哥儿两个写进族谱,你也不必与两个孩子骨肉分离,但有一个条件,你得劝三郎娶妻。”
这条件确实鼓动人心,胡氏若只有她一个人,她断不会受老太太拿捏,可她有孩子,此一生的目的也不过就是让这两个孩子名正言顺的写进章家族谱,现下老太太愿意认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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