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辛是死过一次的人,人死万事皆空,她就算再舍不下,又能对姜二太太做什么?
再则说句难听话,姜二太太半生已经如此,后半生再好也就是比现在日子过得精致些,得人尊敬些,她能随心所欲些。
可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流泪痛哭不是因为内心委屈,而是因为这种方式是她的安慰,是她生存赖以自我保护的方式。
再说,她现在这么努力,不也是为了她们娘俩能活得更自在一点儿吗?
姜辛始终坚信,如果她能活得更好,自然一定会给母亲更好的生活。但假若她不能,那也只好自私了。
姜老太太见姜辛神情执拗,不知悔改,越发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也心惊,这样的姜辛,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好的,当务之急,不只是要教化她,还要应承来自于章家的怒火,当下便喝令:“你不孝,我却不能不慈,来人,带你家二姑娘去祠堂面壁思过,几时反省好了几时再放出来。”
姜辛也就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道:“孙女的话,句句发自肺腑,还请祖母仔细考虑,尽快给孙女回话。气大伤身,为了孙女,祖母不值得。不管怎么说,孙女都很感激祖母的疼爱,孙女不孝”
她现在是无欲则刚,对姜家,对姜老太太毫无所求,她爱怎么处置自己都随意吧。
第179章 、反诘()
姜老太太简直都要气疯了,你说姜辛这孩子,说话说得那么狠决,恨不能即刻都要出府自立门户了,可到底还是顾及着自己的身子,口口声声只说不孝,却还是心怀感恩的,知道自己这是疼爱她,所以才罚她。
这么明白事理,怎么就愣是一条道跑到黑,不知道悔改呢?
姜老太太倒在靠枕上,胸脯一鼓一鼓的,简直要气晕了。
姜辛被送进祠堂闭门反省,很快府里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众皆哗然。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感同身受,替姜辛鸣不平的,也有漠不关心的。
姜冽一听说姜辛被关了祠堂,立时就坐不住了,他也不管老太太愿不愿意见,强行闯了进去。
老太太的冷淡态度,姜冽只装没看见,只一味的要替姜辛求情。
姜老太太简直是头都要裂了,前头一个不省心的姜辛,几乎耗尽了她半条命,这长孙又来了。
怎么着?不过是二十几年的小妖怪,还都妄想着翻天不成?
姜老太太瞪着姜冽,语气嘲讽的道:“我倒不知道,你这个长子长孙,竟然也有这么不懂事的时候。”
纵容,知情不报,过后还要包庇,简直是气死她了。
姜冽一味的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千错万错,都是孙子的错,二妹妹实是遭了无妄之灾,老太太要打要骂,只管罚孙子,我身强体健,不怕跪祠堂,可二妹妹一向病弱,祠堂又冷又黑,她可怎么受得了呢?”
姜老太太:“”
无妄之灾?是说她被章家相中是灾?
她倒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子这么会说话了。他倒是有长兄的风范,不管黑白,都一径担在自己身上了。
可姜老太太才不吃姜冽这一套,只冷笑道:“自己选的路,便是再难也得咬牙坚持,不然罚她做什么?别的我都可以不论,我只问你,当初你娶你媳妇之时,便是真的心甘情愿的?”
姜冽明白,姜老太太对姜辛气怒的,不是别的,就是她为了要破坏和章家的亲事而无所不用其极。从哪方面说,姜辛能嫁进章家,都是高攀,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偏她不知足不惜福,要死要活的闹,这在姜老太太眼里就是不可饶恕。要是她蹦跶不出个结果来倒也罢了,大家付之一笑,讽刺她几句这事也无所谓,偏偏被她蹦跶成了,这还了得?
有她做先例,是不是以后姜家的姑娘都敢不听长辈的吩咐,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了?
便是姜冽也不曾这般大胆过,当初姜家给他定的妻子杨氏,他从未见过,甚至连问都不敢问母亲,只知道父亲写了信来,祖母点了头,母亲也同意,两家便下了定,按部就班的走了程序,他只管坐等当新郎就好了。
母亲说得那些温婉贤淑之类的套话,他一概不信,便是自己派人悄悄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对未来的妻子,只有个懵懂的印象,还不曾细描慢绘,就被告知他已经定了亲,那种深重的打击,乃是人生中头一遭。
姜冽年少气盛,当然不喜欢这种被长辈摆布的滋味,可他从未想过违逆长辈们的意愿,闹腾着要退婚。
因此被问到自己,姜冽气焰皆消,半晌才低声道:“孙子不敢撒谎。”
姜老太太质问他道:“那就是有怨言有异议了?可你想过像二丫头这般上蹿下跳,搅得阖家不宁吗?”
姜冽脸都黑了:“孙子不敢。”
姜老太太不依不饶:“为何不敢?”
姜冽只能硬着头皮道:“父命之命,违之是为不孝。父亲与岳父大人是旧识故交,言而无信,是为不义孙子不敢陷父亲于不义,也不敢不孝。”
到此种地步,他哪还敢再替姜辛求情?真要他落到这份上,连他都得家法伺候,姜辛不过是跪跪祠堂,实在是轻拿轻放了。
姜老太太见孙子识大体,怒气这才消了些,喘息片刻,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劝得你和她沆瀣一气的,可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姜冽承受不住老太太这样的话,立刻撩袍子跪了下去,道:“祖母容禀,孙子自是知道自己肩上的重任,轻易不敢胡作非为,二妹妹的事,实在是我欠考虑,实在是,二妹妹一向老实本分,我难免过于心软和纵容再则,她毕竟是女孩子,孙子原先想着,她在家里,能多宠些就多宠些,总要让她在娘家的日子好过些,况且二妹妹打小就没了爹,原本受的委屈就比别的姐妹多,我一时义愤,看不得她被章三公子欺负,这才”
姜冽试探了多回,发觉姜老太太对姜辛的事知之不甚详细,她只知道姜辛年前只身一人跑到武州,并不知道姜辛才从武州回来,还暗中摆了胡氏一道,顺便逼得章贤放弃了这门婚事。
因此姜冽越发小心谨慎,态度也越发诚恳,恨不得以头杵地,连带着替姜辛把罪也请了,先把眼巴前的事糊弄过去了事。
看姜冽不似做伪,姜老太太便信了他几分,道:“我只当你和她一样糊涂了。”
姜冽连忙保证:“孙儿不敢,我只是借了二妹妹些银子,也是怕她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懂,却又一心往外头扑,更容易生事惹祸,这才陪着她帮了些小忙,至于旁的,二妹妹确实不算过分。”
姜辛虽然做得出格,可到了这个地步,姜冽也只能尽量大事化小。
他明白祖母恨怨的根源在哪儿,不是姜辛抛头露面的去开铺子做生意,而是她敢于挑衅长辈们的尊严,敢于违逆长辈们的意志,妄图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这是不可逾越的界限,没有哪家长辈会希望儿孙如此不驯。
他很承认姜辛那句话,横竖她已经平安回来,再追究她为什么非要去武州已经没有了意义。姜辛的执着就是为了退亲,既然章三爷已经吐口,不会再强娶,姜辛必不会再冒险。
以后不管她如何花言巧语,他一定会把他看好,绝不会再叫她胡作非为。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何必再追究姜辛的过失,让亲者痛仇者快?
第180章 、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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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太太对于姜辛的所作所为,毕竟知道的不甚仔细,听见姜冽这般替姜辛遮掩,也就轻叹了口气。抚着额头,思忖了半晌才对姜冽道:“罢了,你去劝劝甜甜,那丫头走火入魔,竟连自逐姜家的话都说了出来,我真怕她这性子,早晚要吃大亏。”
她心里着实无力兼无耐。
不敢说自己一向公平公正,没有一点私心,可到底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她固然有自己的偏爱和喜好,可在对待儿孙及至儿媳妇上头,毕竟不算太偏颇。
可就算这样,儿孙们也未必体谅她的苦心,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埋怨,姜辛算是最直接的了,说出来的话真是让人伤心又寒心,偏越是这样,她越对姜辛放不下。
在自己家里,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就这样执拗的性子,将来嫁去别人家,不等旁人怎么样,她先把自己坑进去了。
她怎么忍心看她自走死路?
姜冽心里十分震惊,他再想不到,那个柔弱的二妹妹居然这样烈性,她到底是故意的要和祖母置气,还是说当真有这样的胆魄?
若是前者,他也就不怎么样了,骂她一顿就成,可若是后者,他真要说她一句“无知者无畏”。姜冽虽然心里对姜辛不满,可祖母年纪大了,禁不得刺激,若当真顺着祖母的意思说,只怕她对姜辛越发的嫌恶。
姜冽便不以为然的笑笑,道:“二妹妹那是气话,祖母可千万别当真,这样,等我回头骂她,看她还敢不敢口无遮拦,胡说八道,我一定叫她好好给祖母赔罪”
他骂姜辛?他不和姜辛合着伙欺骗自己就不错了。姜老太太现在对姜冽都连带着不信任了。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对姜冽道:“行了,你说得倒好听,还不是千方百计的在我跟前替替她打掩护?我只问你,章家三奶奶是怎么回事?哪来的章三奶奶?”
说到这儿,姜冽立刻同仇敌忾起来,他脸色十分难看的道:“就是那么回事,孙儿也不清楚,祖母还是别问了。”
“不问什么不问?你是不是也和二丫头似的,以为我老糊涂了?宁可让人欺负到头上,也会为了什么家族利益,一忍再忍?”
姜冽便是心里真这么想也不敢说的,忙低头做委屈状,道:“孙儿怎么敢这么想?实是不想祖母为此事生气罢了。”
听听,当着她面,连说都不敢说了,可见这事都匪夷所思到什么程度了?姜老太太就差拍着桌子吼了:“你只管说。”
姜冽犹豫半晌,才期期艾艾的道:“这事吧,具体的,孙儿也不太清楚,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祖母若是听了,只当是个传言罢了,千万别生气,不然孙子是死活都不敢在祖母跟前搬弄口舌的。是这样,城里都传遍了,说是这位章三奶奶长途跋涉,是从武州过来的,今天一大早就进了城,马车那个一个豪华,啧啧,孙子也算见过世面,可还从未坐过这样的马车,就是章老太太的马车,和这辆相比都略有不及听说是带着两个孩子来认祖归宗的,一个八岁,一个三岁,俱是男丁。”
姜老太太抿着唇不说话,已经在脑海里勾勒了一回对胡氏的印象:骄奢。
这是败家的根本,章老太太在这燕城里最有脸面,可她的马车也不曾过分奢华,只讲究舒服即好,倒不是章家用不起,而是老一辈儿的人都明白,这家财不外露,何况章家如烈火油烹,再不收敛点,那不摆明了被人当成靶子么?
可这胡氏却如此嚣张,可见是在武州横行惯了,一时改不了。都说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通过章贤宠爱的女人什么样,多少能瞧出章贤的品性来。
姜冽生怕姜老太太还惦记着和章家的亲事,便把外头的传言绘声绘色的转述了一遍,小心的道:“孙儿想,无风不起浪,也许这些传言也有一二分道理?当然了,君子不背后论人是非,孙儿这养气功夫还没修练到家”他乖巧的适时闭上了嘴巴。
姜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姜冽一眼:何止是一二分道理,是十分有道理好吧?
连她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老太太都能推断得出来,何况是饱读圣贤书的姜冽?首先这位冒名的章三奶奶从武州来,那还能有假?定是章贤身边的胡氏了。
再则,从两个孩子的年纪上判断,是姚氏尚在时,这胡氏就得了章贤的恩宠,不然怎么姚氏于子嗣上那么艰难,反倒是胡氏顺顺利利的就生了庶长子?
按一般家的规矩来说,嫡妻未生长子,是不可以给妾室通房断了避子汤的么?
还有那小的,显然是在姚氏孝期怀的,这章三爷自打嘴巴,却偏又把消息瞒得死紧,也不过是沽名钓誉、心口不一之辈,心思深不可测,实在是令人忌惮啊。
姜冽见好就收,很有眼色的闭了嘴。
姜老太太喃喃道:“也不知道章家是怎么打算的?”这要求胡氏回来,原也是两家商量好的,可没想到这胡氏回来得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人言可畏,哪怕姜家原先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现在也不敢了,回头她道尽委屈,只说姜家给她气受,姜家丢不起这等脸面。
再则,万一这女人有撑腰的后台,把这章三奶奶的身份坐实了呢?
天下事无奇不有,虽说礼法不许扶妾为妻,可这燕城也算是山高皇帝远,被章家一手把持,他愣是扶了胡氏做妻,还有谁会特意的千里迢迢去京城告发不成?
最可恨的就是胡氏了,她这一招,愣是让姜家想装糊涂都不能。
也不知道她这样的轻浮浅薄狂妄骄奢,到底是章贤默许的,还是她自己擅作主张?
若是后者,章家定然会给姜家一个交待,起码这胡氏是留不得了,去子留母,虽说姜辛嫁过去仍然吃亏,但姚氏留下一女,胡氏留下两子,横竖都是继母,怎么样都难做,一个与三个未必就轻省些。
可到了现在,章家没有一点儿消息和一点儿动静,这是怎么个意思?
若是前者,这亲事不作也罢,横竖官媒还未正式上门,反悔也来得及。
第181章 、添油()
见姜老太太面露不豫之色,姜冽立刻道:“孙儿一听说此事,心里就特别愤怒,于是打发了姜苗去章家门口打探。不管怎么说,这事和姜家也有关系,总不能我们不闻不问,回头说起来也显见得我们姜家对章家太漠不关心了。姜苗回来说,门口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将章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都在门口议论纷纷,也不见有人出面否认,最后是章三爷出面,把那位章三奶奶客客气气、欢天喜地的迎进了门。”
姜冽这话也不算谎话,可要说尽如实际,也不完全,尤其是他用了两个感**彩十分浓厚的成语,如“客客气气、欢天喜地”,简直完全扭曲了章贤对待胡氏的态度。
就算章老太太派人去打听,那人也未必就能否认这两个词。
这也就让姜老太太自以为窥清了章贤的心思,即使不是完全,也是大部分:他对胡氏还是相当爱重的。
姜老太太难免对章贤失望,想着他若当真宠妾灭妻,这人就更没什么可取之处了。既无可取之处,她当然要犹豫。
姜老太太当下眉就皱得更深了。
姜冽又审时度势的道:“还听说,后来姚家也派人去了章家,姚大老爷面沉似水,姚家大爷、三爷也是一脸怒色到这时候都还没出来。”
姚氏虽去,可姚家尚有人在,这不声不响,就弄个外四路的章三奶奶出来,姚家是最有资格上门去要说法的人。
可这话总是听着让人不那么舒服。
章老太太不免要想,自己的孙女除了年纪大些,家世差些,哪里不如人了?好好一个黄花大姑娘,被人嫌弃着却还非要强娶给人做填房,图个啥?
就为了在章贤前妻灵前执妾礼?
人犯见也没这么犯的,姚氏那边就不说了,这边又整个爱妾胡氏,章家就是一团烂泥潭,得,这门婚事,且得好好思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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