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说纷纭,说得热闹,胡氏娘仨一无所知。
眼见进入主街,行人越发多,马车速度变缓,走着走着忽然停了。
马车前站着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朝着车里扬声道:“敢问可是章三奶奶么?”
胡氏听了心头一凛,示意红娆:“不必理会,走。”
燕城她谁也不认识,冷丁有人上前称呼她为章三奶奶,其心可诛,不理会才是正道。
红娆知道轻重,板着脸探出身子道:“你们认错人了,快让开。”边说边示意后头跟着的兵士们上前撵人。
这两个管事年纪都在四十多岁,并不算多胖大,军士们随手一拨,拿出腰间刀剑来,这两人便鬼哭狼号,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
胡氏一径不理,只叫马车往前,心里却七上八下,情知不好。
那两个管事的人却对着围观的百姓哭诉:“我们是前头开皮货铺子的掌柜,听说章三奶奶来了燕城,我们来问问三奶奶可有什么需要的没有?若是方便,能否把先前欠下的帐务结了,哪成想不容我等说话,这就动起武来了”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位章三奶奶曾在来燕城途中,在这家皮货铺子开设的分店里买了东西却未曾会帐。
有人不嫌事多,给他二人出主意:“你们俩在这哭闹又有什么用?不如报官吧?”
“报,报官?自古官官相护,我们能讨着什么便宜?再说我们是小本生意,侥幸打赢了,可这铺子还开得下去吗?章家有权有势,这里又是燕城,我们”
“那就去寻章家主事的老太太,老太太最是怜贫惜弱,在这城中名声甚好。”
“这这当真能行,我,我二人也才来燕城没多久,不,不太敢啊。”
群情沸起:“怕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走,我倍随你二人一起去章家讨个说活去。人多势众,总不能叫人指着我们燕城人的脊梁骨说我们贪财重利、仗势欺人。”
章家不知道府外发生了什么事。
章老太太待在安颐居,由章姝陪着说笑解闷,喝茶吃着孙女亲手孝敬的点心,心情十分好。
章二太太待在自己的院子,对着一应管事婆子丫鬟,听她们回复府里的大事小情,眼睑下一片青黑。
章贤则待在书房看兵书。
章哲匆匆进来,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阳光下的章贤:明明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可空有一张好皮相,实则名不副实,不仅沽名钓誉,矫骗世人,还自作聪明,愚人愚己。
但他是自己的三哥,怎么忍心看他一错再错?
章哲出神,竟似忘了此来的初衷。章贤一抬眼,见是他,起身掩饰着不易察觉的不耐,道:“老六?你几时回来的?”
章哲斜倚着门框,索性不进去了,闲适的道:“才回来。”
“进来坐?”看他神清气爽,也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他们兄弟也有些日子不见了,其中好多误会,还是解释清了才好,不然他这做兄长的威严何在。
章哲笑笑拒绝道:“不了,我是听祖母说三哥在家,便过来瞧瞧。”
他有什么好瞧的?长辈们都在呢。章贤又问道:“你可见过母亲了?”
“母亲正忙着,我待会再过去。”
章贤嗯了一声,兄弟之间一时无话。
章哲便又开口:“门口有人要见三哥。”
章贤眉头一皱。他回燕城,外头知道的并不多,找他,除非是他的人,见他有要事。可也不排除本地的地方官,总有些不得不应对的应酬。
若是不打紧的,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章贤也就漫不经心的问:“可知道是谁?”
章哲笑道:“这可怎么说呢?有一拨人是本地的百姓,其中两个是皮货商,说是来和三哥结帐。还有一位,说是章三奶奶,要求见祖母和母亲。我虽不大管事,可听着也实有蹊跷,总得问清楚了再说,万一撵错人呢?”
章贤脸色剧变,沉声道:“胡说八道。”
这两桩事都够匪夷所思的了,他几时欠过皮货商的帐?他用得着去皮货商的铺子里买什么皮货么?
后一件就更是荒谬,他尚未婚娶,哪里来的三奶奶?居然还敢上门来挑衅?这是哪的蠢人,敢拿自己当冤大头。
章贤厉声又道:“你也是,这样的人,直接撵出去了事,还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章哲只觉好笑:“我怕我真的撵了人,三哥回头要埋怨我。那两个皮货铺子里的伙计倒也罢了,人家手里有欠条,又口口声声说是若章家不认帐,他们也就算了,只自认倒霉。可群情激愤,吐沫横飞,这事若不善了,只怕咱家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我想也不过就是几十两银子的事,便自作主张,替三哥结了。喏,这是欠条。”
章哲果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撂欠条。
章贤半信半疑,伸手接过来一看,果然是欠条,加起来有几百两之多。后头还有章家的印鉴,做不得假的。
当下章贤就把眉头皱得死紧:他并无欠帐,那又是谁打着他的旗号在外头行诈骗之事?
章贤把欠条一股脑的都攥在手心里,稍稍用力,那团欠条便都化成了齑粉,他问章贤:“另一个呢?”
章哲道:“另一个我就更不敢管了,那马车极其豪华奢侈,赶车的车夫也颇有几分功夫,后头还有兵士兵模样的人随行,可见来者不是寻常之辈。车里是一位艳丽女客,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
话没说完,章贤一下子就蹿出了门口,脸色涨成赤红,和猪肝有一比了。
章哲目送章贤走远,这才轻轻嗤笑一声,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折。
杜叶鬼鬼祟祟的跟上来。
章哲瞪他一眼,道:“把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杜叶忙点头:“牙牌也收回来了。”
章哲便骂他:“你心虚什么?做贼的又不是你?”
杜叶:“”
章哲又添了一句:“放心吧,真出了事,有我替你担着呢。”
第170章 、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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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贤出门,果然见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闹事的没有,全是看热闹的,可挨挨挤挤,指手划脚,满嘴的胡说八道。
章贤心中有气,脸上就带了些出来。但到底只是些无知百姓,他没有拔刀杀人的道理。再注目望向那辆马车,果然十分熟悉,只是比昔日豪华奢侈得多。
车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里面的人不闻动静,只有四个持刀跨剑的侍卫站在车前车后,冷着脸怒视着周围的百姓。
章贤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他家的蠢货又是哪家的?
有人高喊一声:“三爷来了。”
章贤恨不能掐死身后这冒头的小厮,瞎嚷嚷什么?生怕旁人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直奔着他来是吧?
那四个侍卫已经掉过脸来,见果是章贤,忙齐齐上前向他行礼:“参见将军。”心里头想得是:幸不辱命。
章贤简直不想说自己认识他们,只眼睛隔着马车,狠狠瞪了马车里的人一眼。八零电子书/
周围却早在听说章三爷来了时便一阵哗然。说是说,闹是闹,亲眼看了才算数,敢情这车里的人真是章三爷的“三奶奶”啊,不然怎么只向他行礼,一副唯他命是从的模样?
章贤真是懒得瞅这四个废物。(;本;章;由;7;7;n;t;.;C;o;m;更;新;);
可这会儿不是计较的时候,他摆了摆手,命他们起身,又吩咐人:“先把车赶进去。”都围拢在这儿像什么话?
胡氏在马车里听得是章贤的声气,这才松了一口气。燕城的人怎么这么凶残?都说武州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可这燕城不比武州强多少,简直能扑上来把人生撕了吃啊。要不是章贤派来的侍卫跟着,会不会发生哄抢的事,真不敢打包票。
章贤说罢又朝乡亲们一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蔽府有事,不相干者请自行回避吧。”
众人便哗一声如潮水般退散。
笑话,热闹看看就成了,人家正主都出来了,谁敢当着他面不要命得瞎说?谁又敢替死他去的姚氏,现在的姜二姑娘讨什么公道?他爱娶不娶,那是他的私事。
况且他说得这么客气,可真要是惹恼了,他行起凶来谁受得了?
章贤见一群乌合之众散了,这才沉着脸喝命门口的小厮:“关门。”
小厮接受到了章贤深恶痛绝的黑脸,心里也极委屈:这上门就说要见老太太,没凭没证,他总不能直接往里让?后来又说要见三爷,可这送信儿的一拨一拨往里去,不是还没回来呢吗?
然后又遇见了六爷,他说代为通传,最后就等来了三爷从头到尾,可****这个守门的小厮什么事呢?
可三爷那张黑脸,看了一眼,一辈子都要留下阴影了,好在三爷没说怎么罚,也许,大概,可能就没事了。
车子进了二门,胡氏在红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下了车,要说她还没意识到自己遭了暗算,那也奇蠢无比了。
路上就见人指点,她只当人家是看热闹,虽说也嫌听了姜辛的话,把这马车装饰得过于张扬了,但胡氏也不无得意和骄矜。人的身份不同,自然吃穿用度出行等等器具都不同,她一进燕城,便得了旁人难及的尊崇,怎么不容得她得意?
因此她始终没注意到来自周围看热闹之人的恶意,也就没当回事。
在章家门口被拒,围观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她算是明白自己到底是背着怎么个名声进的燕城。
胡氏一下子就傻了。她私下里有底气是一回事,可真正敢于公开挑衅世俗礼法,她是万万不敢的。
从前待在武州,章贤一人独大,她怎么兴风作浪都有恃无恐,可进了燕城,才发现自己,不,是章贤所作所为到处都是漏洞,就比如这两个孩子的出生时辰年份,便是让章贤遭人诟病的最大把柄。
虽说不至于到了宠妾灭妻,招来言官弹劾的地步,可毕竟于章贤德行有损。胡氏无比的懊恼,她怎么就迷糊到听信了吴嫂子的怂恿,一路骄纵嚣张,完全忘记收敛了呢?
懊悔之余,又痛恨吴嫂子,这不是陷害自己么?自己跟她无怨无仇,她何至于此?
胡氏倒也算有头脑,不管旁人怎么说,她坚决不露面,总之没有确实证据,旁人说得再悬乎也都是胡说八道。
此刻见了章贤,不自禁的便有了几分委屈。她美目轻眨,便涌了几分泪意,含羞带屈,情意绵绵的望向章贤。
谁想章贤压根没看她,只吩咐底下人:“把两位少爷带下去安置。”
管事媳妇上前,朝着章贤一福身,压根没理胡氏,径自对聪哥儿和瑞哥儿道:“少爷,请随奴婢去梳洗安置。”
聪哥儿抿着唇,脸色苍白的望着脸色又红又黑,简直难看到极点的父亲,不敢像往日那样往前凑,想要替胡氏分辩几句,可看了眼胡氏,再看看威严的父亲,到底只默默的跟着仆妇退开。
瑞哥儿也没敢撒娇,低沉的气氛让他明白,此刻撒娇不是明智之举,只小声嘀咕着:“爹,我要娘”被章贤一瞪,立时吓得噤声,乖乖的由乳娘抱了下去。
胡氏一下子就哭出来:“爷”这是什么意思?把儿子抱来,是要和自己清算么?
章贤抬手,啪就一个耳光打下去。
胡氏一下就懵了。
从到了章贤身边,她是留得最久的,已经有十年之久。从前还小心翼翼,可章贤从来对她始终都是疼爱有加,别说动根手指头,就是疾言厉色时都少。
他周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胡氏始终屹立不倒,难免渐渐有了底气。
章贤对她看似无底限的纵容,未必不是章贤没脾气,而是胡氏自己也识趣,平时闹也好,撒娇也好,她都有分寸,知道快要惹毛章贤的时候示弱服软。
这才回燕城,她正忐忑不安、无可依仗的时候,他兜头就是一个大耳光,还是当着未走尽的仆妇,胡氏都快晕过去了。
她不敢去抚自己的脸颊,只含着眼泪,梨花带雨的望着章贤,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婢妾冤枉。”
红娆也忙跟着跪下,乍着胆子替胡氏辩解:“三爷,不怪姨娘,是吴嫂子一路撺掇怂恿的啊。”
第171章 、辩解()
章贤压根没心情听胡氏主仆的解释。
什么吴嫂子?不用问,也肯定不是府里的人,依着祖母的手腕,他绝对相信没有哪个奴才敢这么大胆如此正大光明的算计到他的人头上。
有心算计无心,那就是胡氏蠢,亏得武州是她自己的地盘,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她居然还能吃了这种明亏,简直蠢得不可救济药。
她竟然还敢喊冤?要不是她有私心,有私欲,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章贤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被红娆这么一辩解,全涌了上来,他抬腿一脚狠踢过去,骂道:“没用的蠢材,留你们何用。”
平日里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也就罢了,那是在家里,使手腕,打压人,闹不出圈去,可这出了门,一个个狗眼都是瞎的,什么忙帮不上,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被人耍,这样的人留她们做什么?
红娆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光,自己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啪嗒重物落地,喉头一腥,已经有血涌了出来。
她连疼还没来得及感受,人就昏死过去。
章贤眼都不眨,吩咐道:“拖下去,杖毙。”
不问是非因由,一句话就剥夺了红娆的性命。因着红娆是胡氏的大丫鬟,他平日里爱屋及乌,对红娆也极其看重,可今时今日,哪有一点看重的意思?
几个红字辈的大丫鬟都吓懵了,吓傻了,蜷缩着身子跪伏在地,知道三爷这是算总帐的时候,她们几个都得不了好。
胡氏仗着自己在章贤面前一向甚有脸面,还想替红娆说情:“爷”
她不说情也不行,当着自己的丫鬟的面呢,她在章贤跟前一分颜面都没有,回去没人再对她尽忠不说,她连原有的地位都要不保了。/
“闭嘴。”章贤直接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胡氏,上前一步,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揪起来,发狠道:“你可知罪?”
从前百般纵容,到底是宠出来一个骨头轻浮的见货,章贤对胡氏失望之极。
胡氏吓得魂魄都飞了。
章贤有如凶神恶煞,虽未疾言厉色,可他浑身煞气重重,她吓得都懵了,真怕章贤下一刻就会杖毙了自己。
她疼得低低惨叫,可章贤有如索命修罗,她不敢求饶,只能没口子的认错:“婢妾知罪。”
不管她是真知还是假知,章贤都没再接着质问。他哼一声,捏着胡氏的下巴,凶狠的道:“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能得到的,爷愿意给,那便是你的,不该你得的,你便想都不要想,听清楚了没有?”
胡氏浑身一震,眼睛一闭,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还当自己是他手心捧着的绝世明珠呢,岂不知褪去那层表面的光泽,她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这哪里是对待妻子的态度?分明是没把她当人,而只是一只不听话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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