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纯白色绣着青竹的帕子递到自己跟前。姜辛一抬眼,就看见章哲半弯着身,神色柔和,眼里带着歉意:“我说话太急,我道歉。”
姜辛眼睛红通通的,就和只小兔子相差无几,她神色又羞又窘,最后也只是抢过了帕子,再恶狠狠的掷回到章哲身上,道:“谁用你道歉了。”
既然窘态被章哲都瞧了去,也没什么可丢脸的了,她用手背恶狠狠的揉了揉眼睛,道:“我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我还是要去。”
章哲只能收好帕子,柔声道:“我没说要拦着你。”
姜辛气呼呼的瞪他。
章哲好笑的道:“其实你做得很好了,虽然一意孤行了点儿,可到底还算缜密谨慎。一方面瞒了你大哥,一方面又瞒了你舅舅舅母,还知道和人搭伴一起去要不是好巧不巧的被我撞上,你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来,也算是天衣无缝。”
也不知道他这是真夸她做得好,还是讽刺她,姜辛鼓着脸颊瞪章哲。
章哲失笑:“你虽做得好,可仍有疏漏不足之处。这出门在外,情况没有万千也有千万,便是我也时常遇着难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遇上劫匪怎么办?万一住了黑店怎么办?”
姜辛赌气道:“说来说去,你还不是阻拦我出门么?”困难当然有,可人人都被困难怕住,就没人敢出门了。
没把她吓住,章哲自己也笑了,他道:“我并不是吓唬你,只是给你普及一下出门在外的常识,也好叫你预先有个准备。”
他可真是巧舌如簧。姜辛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行,那说,她听着。
姜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章哲也就把自己出门在外的经验说了一番。他确实没什么恶意,姜辛也就渐渐减缓了对他的敌意。
冷不防听章哲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我陪你一起去。”
姜辛受到极度惊吓,抬眼看他。
章哲道:“不管你去武州要做什么,有我陪同,安全肯定有保障不说,有我这个可利用的人,你想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不比你自己冒着风险去强?”
他一提“武州”二字,姜辛就知道他把自己的心思猜了大半,恼羞成怒自是不必说,她恨不得跳起来踢章哲一脚。这就好像跟明知道自己是他的猎物,可他还肆无忌惮的说“你跑吧,跑得再快一点”一样,不是纯粹耍着她玩么?
可她真没撕破脸的必要。
姜辛好半自己内心情绪的激动,冷嘲的道:“你为什么要帮我?那可是你亲亲的兄长。”
章哲打了个冷颤,不赞同的瞥了姜辛一眼:兄长就兄长,能不能别用这么恶心的形容词?
他等身上的冷意下去了,才道:“你管原因做什么?总之你利用我,保障了你自己的利益不就行了?”
姜辛不信任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保证你自己的利益,从而想假借援手之名,好破坏我的利益?”
章哲摊手:“你不信我没办法,那只好堵咯,你敢么?”
第125章 、接纳()
姜辛的眼珠急剧的转动,盘算着章哲建议是否可行。。 平板电子书。。她不愿意被章哲直白的打量,只能垂下双睫,勿自盯着自己绞在一处的手指。
可她睫毛急剧颤动,章哲尽皆看在眼里,只觉得又是可怜,又是可笑,偏偏心都是软的,面上还要装出姜太公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来,不急不慌的等着她做决定。
姜辛当然想赌。
且不管章哲有什么心思,起码一去一回的安全有保证,只要出过门有了经验,她下回再去别处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惶惶不安。
凡事都有第一次,而且第一次非常重要,姜辛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很清楚,假若头一回出门遇到重创,她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要胎死腹中了。
想到此,姜辛抬眼戒备的对章哲道:“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跟我没关系,只是遇到了不许说认识我。”
这便是委婉的同意他同行了。
章哲真是又气又笑:他怎么就沦落到这份上了?上赶着帮忙还要被她怀疑别有居心。
见他同意,姜辛又道:“你有什么盘算我不管,总之别干扰我,否则”否则了半天,也没否则个所以然来,可眼神凶狠,一副威胁味十足。
章哲点头:“这个自然,我单纯是去武州游山玩水,跟任何人都没关系。”这丫头撇清的倒厉害,一副生怕和他沾上会有麻烦的模样。
章哲问姜辛:“不知你去武州所为何事?”
姜辛鼓着双颊道:“和你没关系。”
章哲也不气馁,温和的道:“我帮你参详参详,好比我,出门总有个名号,是燕城章六,你呢?难不成是燕城姜二?”
姜辛:“”一报燕城,就算她有意和章哲撇清,也是撒谎骗人了。再说燕城姜家也不是无名之辈,二哥虽不在外行走,可三叔是管着家中庶务的,难保不遇到熟人,若是穿帮了可就笑话大了。
她想了想道:“我就说我是蓟州许二,是去投亲的。”
打着舅舅家的名号,一个山里乡村里的后生,没人知道底细,倒也好行事。
章哲暗暗称许:人还算是挺聪明,一点就透。
他点点头,又问姜辛:“你确定要说去投亲?”大过年的去投亲?她这身份颇有点儿不太合适。
姜辛反问:“怎么,不成?”她倒想说是去做生意,可哪家铺子的伙计掌柜大过年了还在外头奔波?
章哲笑道:“成,怎么不成?我倒确实是去投亲的,不管怎么样,等到了武州,我定然好生招待你,也偿你当日在许家峪对在下的一番厚意。”
姜辛差点把桌子掀了。他要投亲,肯定去章贤家,她跟着追过去是把脸凑上去让章贤打吗?还偿她当日在许家待他之厚意,他是也要把她撵出去一报当日之仇吧。
章哲是正经中加着逗弄,好歹和姜辛对完了说辞,姜辛灌了一肚子茶水和一肚子的气,恨恨的回了客房。
如意正收拾行礼,见她回来,忙迎上来问姜辛:“章六爷叫姑娘过去何事?”
姜辛没好气的道:“没事。”气了半晌,又觉得自己这气生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还是占了便宜的,越想越郁闷,又嘱咐如意:“以后见了他,就当不认识。”
如意点头:“奴婢明白。”可随即又不大明白的问道:“还有以后?”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遇见
姜辛语塞,想想这事也没法瞒如意,只好含糊的道:“好像,他们主仆也要去武州。”
如意第一时间稍懂了“他们”是谁。
虽然对章哲主仆没好印象,可听说去武州同行,到底喜悦占了上风,如意喜不自胜的道:“那可太好了,岂不跟咱们顺路?啊,谢天谢地,好歹有个熟人,还是男人,咱们这一路就不用提心掉胆了。”
姜辛想骂她两句:有什么可高兴的,你不是一直看他们主仆不顺眼吗?怎么,要用着人家了,立刻做出这种情态来?跟他们顺路有什么好的,你笃定他们一定会帮咱们?
矫情不矫情。
可看如意双手合什,对着空气连连拜揖的模样,不知怎么,姜辛也情不自禁的翘了翘唇角。
姜辛忍不住打击如意:“你也高兴得太早了点儿吧,你怎么知道他们肯同咱们一路?”
“呃。”如意怔了下,随即道:“也是。”她狐疑的打量姜辛,问:“姑娘没说咱们也要去武州么?”
姜辛干咳一声道:“非亲非故的,我和他说这个做什么?”
如意腹诽:不信。不然姑娘怎么知道章六爷主仆要去武州的?
可嘴上却说道:“唉呀,那多可惜,也不知道章六爷他们几时走,几时回来,要是能一起走就好了。”
姜辛板着脸道:“行了行了,别做白日梦了,你去摆好饭菜,早点儿歇息,明天一早好赶路。”
如意应一声,忍笑道:“那也没关系,横竖走的是一条路,或早或晚总能遇上的。”
第二天一早,姜辛和如意在客栈用完早饭,便去和茶坊里的掌柜汇合。这位家住妫州的掌柜姓孙,今年四十左右岁,家里有三子一女,新近又添了一个小孙子,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回去过节了。
他一早就瞧出了姜辛和如意的蹊跷,可人老成精,他才不问缘由,横竖搭两个人,路上有伴不说,姜辛主仆出了路费的,他一点儿亏吃不着。
孙掌柜不是自己回去,还带了个侄子,同姜辛主仆打过招呼,马车便出了城。
如意还不停的四下打量,悄悄同姜辛道:“二爷,怎么不见人呢?”
姜辛好笑,插科打诨的道:“人不都到齐了么?”
如意不敢多吭声,只由着姜辛和孙掌柜说闲话。过了一阵,如意又瞪大眼:“二,二爷,这不是去往燕城的方向吗?”
姜辛实在嫌她大惊小怪。
孙掌柜笑着道:“取道燕城,再过顺州,出居庸关,才到妫州、武州。看似是远了些,可路宽人多,倒比从蓟州直接往北走便宜的多。”
如意面红耳赤,喏喏的再不敢言。
姜辛笑道:“我们头一次出门,难免大惊小怪,老伯勿怪。”
孙掌柜道:“难免的,这也没什么,我也不过是走的熟罢了。也是你们赶的巧,要不是急等着看孙子,我今年是不打算回家了的,再说这眼瞅着就三十了,咱们紧赶慢赶,到地儿也得初一了,谁会这时候回去?”
第126章 、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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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真的是在努力适应。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除了上回从燕城到许家峪之后的第一次出远门。
可这回又和上回大不相同。
姜家有自己的马车,又是护送的自家姑娘,自然是处处精心。马是好马,车是好车,幔将车包得严严实实,车里铺上锦被,又软和又暖和还不颠,不仅有火盆还有手炉,除了茶水还有热乎新出锅的点心。
渴了路上还可以到人家去讨碗热水,累了便歪着歇着,想睡的话可以一直躺下去睡。
简直再周到没有了。
可这回坐的马车,宽是宽敞,但四面漏风,除了几个勉强能坐人的长条凳,车里是一无所有。人在车里,都只能挺直腰板坐着,不管走多远,路有多颠,人有多累,想歇都没法儿歇。
孙掌柜是个大烟袋,从上车就开始抽,一路也不知道换了几袋烟叶子了。姜辛被薰得气都上不来,稍微掀了掀车帘,那冷风嗖一下就冲进来了。
姜辛如今是个普通的后生打扮,不可能像姑娘家穿着狐毛大氅,是以只穿了一身棉袄,风一吹就打了个透心凉。
孙掌柜直摇头:“武州可不比咱蓟州,这时候可冷呢,你们俩这身打扮可不成,估计脚都要冻掉了。”
又给姜辛出主意:“出了顺州,你们两个置办些皮衣皮袄吧,不然有得冻呢。”
甭说出了顺州了,就这会儿姜辛已经尝到了冷的滋味。
在姜家有地龙,许家穷,可有热乎乎的炕,姜辛打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受过这罪。车里看似避风,可坐的时间长了,那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窜,没多大会,姜辛的腿脚都冻木了。
她又不敢跺,怕惊了马,况且路本来就不平。
等上了官道,马又跑了起来,姜辛颠得肠子都要出来了,时不时的硌到石头上,若不把好扶手,真能把人颠出车外头去。
姜辛只能盼着到了燕城能歇歇,可孙掌柜却摇头:“咱们都带着干粮呢,只能在路上稍微打个尖,不然错过了宿头,这大晚上的又冷又冻,可没处避风雪去。”
果然在燕城只讨了碗热水,一车人连带着车夫也只勉强啃了几口干粮,就又打马西行。
姜辛腰都酸了,趁着歇息的功夫在车下走了走。不走还走,这一动弹,腿脚又麻又酸。冻僵了时不觉得,这稍微回暖,就觉得这脚不是自己的了。
姜辛咬牙撑着。
她还以为自己在许家峪就算是受了苦,禁了打磨呢,现在才知道,远远不够。这在家和出门就是不一样,要不怎么说外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呢。
许大舅和安氏对姜辛疼宠有加,她就算肯帮手,安氏也没敢让她做重活,因此过得还算舒服,这会儿就有些承受不了。
如意比姜辛更惨,上车没多久就开始吐,脸色灰白,整个人没一点儿力气,不但不能帮扶姜辛,还得靠在姜辛肩上缓精神。
如意惭愧的眼睛都红了,连看都不敢看姜辛,要不是当着外人,她都要跪下请罪了。
姜辛劝她:“非常时候,就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只管好好养着精神就是。”又冲她使眼色:“你可不兴哭。”
好歹也是扮了小厮,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如意眼泪在眼眶里只转圈,听了这话便使劲的憋了回去,心里不免打了退堂鼓,话就在嘴边,在心里始终盘旋,就想找机会劝姜辛一声:“姑娘,要不咱回家吧。”
这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的。
姜辛拍拍她的手臂,安抚道:“凡事都有个第一次,等习惯了就好。”
孙掌柜始终笑眯眯的,听了姜辛的话便点头:“这小哥儿说得对,你们呀,就是没出过门,受不得苦,习惯了就好了。哪像我们啊,打小就跟着家里长辈出门打工,那时候哪有钱坐得起车,都是靠两条腿走。春夏还好些,大冬天的,那雪水都灌进鞋里去,脚磨成大泡不说,冻得满脚都是冻疮。冻着时还不觉得怎么样,等到来年春天,那才是一个钻心的痒呢,恨不能拿刀把脚剁去”
说得如意脸更白了,肚子里没东西,呕也是干呕,只能捂着嘴,惊恐的看着孙掌柜。
孙掌柜哈哈大笑,指了姜辛道:“你这小哥儿倒是个有忍性的,我瞧着你比她还娇嫩,不想你倒挺得住。”
只能说孙掌柜人老眼睛也毒,早瞧着姜辛不像个普通的哥儿,瞧着倒像哪家的小姐。
姜辛脸都要冻僵了,说话有点费劲,可她手更冷,一直缩在袖子里,可怜巴巴的汲取着手臂上仅有的热度,勉强笑道:“我也未必比她强,就是不肯服气罢了,大家都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孙掌柜敲着烟袋锅子道:“嗯,不错,有出息。人啊,年轻时多吃点苦不是坏事,这一辈子要经着的事多了,哪能一帆风顺?说这话你们都不爱听,可就是这个理。哪怕你天天拜神求佛呢,也不可能事事如意。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日子过得四平八稳,波澜不兴的,那又有什么意思?”
姜辛点头,附和道:“是,先苦后甜,总比先甜后苦强。”
孙掌柜道:“就是这个理儿,所以说小孩子家别娇惯,年轻时多奋斗,将来老了才有个倚仗”
姜辛现在对住店都不抱希望了。
她也看出来了,蓟州的客栈就不怎么样,可去往武州的路上,那客栈更强不到哪儿去。她只恨这马跑得太慢,煎熬被无限度的拉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可就算到了尽头也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另一种煎熬的开始。
望着孙掌柜那细纹遍布的脸,忽然就心生感慨:要经历多少风雨,才能练就孙掌柜这样的圆润成熟、平稳安闲?
他总有说不完的话,可也能静得下来,不抽烟了,便靠着车壁养精蓄锐。不论什么时候,他始终脸上笑意和蔼,精神气十足,不焦不躁,不急不慌,仿佛这趟旅程,不过是平凡的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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