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笑僵了僵,道:“还请贤侄见谅,姜家不比章家,我们可以说竟是老弱病幼了。母亲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身体大不如前,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兄长轻易不敢叨扰。”
刚才还说上有母亲、兄长,下有侄儿、侄女,孩子们大了能独挡一面了,这会儿立刻反悔说是府里都是老弱病幼,毫无心虚和歉疚和违和。
姜柏也早就磨砾出来了,脸皮不厚,能做生意?他章贤再牛拜又能怎么的?老太太年纪大了,他还想揪着老太太讲理不成?
有事说事,小事他处理,稍大一点儿的,那就修书请示大哥,再大的事,我们兄弟做不得主,那只好叨扰老太太。
章贤肌肉紧绷,嗯了一声,戾气外露,手腕一翻就握住了长剑,将剑鞘一指姜柏,厉声道:“姜三叔说什么?”
他一副“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懂”的神情,姜柏却不敢重复,腾一下站起身,连人带椅,翻倒在地,直退了有两步才道:“贤侄莫急,有话好好说,我已经叫人去请老太太了,贤侄还请稍安勿躁,勿躁,来,喝茶,喝茶。”
声儿都变了,恨不得大声喊:来人,救命。
人都死哪儿去了,屋里这么大动静,没听着啊?赶紧过来,拉一把啊。
真是武夫、粗人,一言不合真要动刀动剑。
算了吧,啥也不及自己的小命重要。
姜柏被章贤这么一吓,立刻就败下阵来。他也想了,不行就推给老太太吧,这章家态度强横,本来就是不能与之为敌的事,何必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和他们对着来?
姜老太太来得并不算迟,章贤也不过才喝了半盏茶,他的手始终不离长剑,用意十分明显:他今儿心情不好,不是个好糊弄的。
姜柏不停的给姜老太太使眼色,亲自扶了她坐到上首,小声道:“母亲万务谨慎。”不该说的千万别说啊?
姜老太太也看到章贤手握长剑了,心里也是抖了几抖,却仍笑着和他打招呼:“三郎回来了?军务不吃紧吧?”不年不节,你回来做什么啊?听说你家老太太装病装了好几回,你都不待回家一趟的,现在倒回来的勤了,这是为哪般啊?
可千万别说为我孙女,我孙女消受不起。
嫁什么人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得对我孙女好,你章三爷瞧着文质彬彬,可这煞气够重的,动不动就拔剑吓唬谁哪?我孙女那也是千娇万娇养大的,可不是白给你挫磨的。一言不合,拿剑要打要杀,几个意思?
第80章 、逼娶()
姜老太太也畏惧拿剑的章贤,可越是被人挟迫,她越是下了狠心,她还就不信了,光天化日之下,他真敢持凶伤人?
当然,他也许真敢。那也罢了,只能说是自己命数已尽,怪不得旁人。
章贤豁然起身,吓得姜柏心头乱跳,就差跪下来抱头大喊:英雄饶命,你可千万别杀我老娘。
连姜老太太都暗道:完了完了,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今儿是遭了血光之灾了。
章贤轻掸外袍下摆,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跪下了。
姜柏眼睛瞪得溜圆:嘿,这人是怎么回事?见菜下碟啊?刚才对我吹胡子瞪眼哇呀呀的就差拔家伙对着我了,怎么这会儿跪,跪下了?
章贤朝上拱手,对姜老太太道:“思德冒昧前来,是听说燕城中流言四起,心下甚是不安,为姜二姑娘将来计,特来向姜二姑娘求亲。老太太若有什么要求,思德无有不从,万望老太太允准。”
瞧这话说得多漂亮,他不仅不计较姜辛拒亲,还肯替她名声着想,仍然低声下气的来求娶,试问世上也没几个像他这样大度、重情、重义的男人了吧?
姜柏轻吁一口气。不管章贤说的是真是假,可起码他的态度在这儿呢,恭敬、诚恳,让人心里舒服。
可姜老太太都要哭了:这哪是求亲,这分明是逼亲啊。
姜老太太忙道:“这,三郎这是怎么说,快起来。”她示意姜柏:“快扶三郎起来。”
姜柏上前扶章贤,嘴上还夸张的道:“我说贤侄这是何必,你有诚心,我姜家有诚意,大喜的事,合该坐上来好好谈,何必这么客气。”
客气没什么不好,可千万别犯浑,动刀动剑的,那就太没诚心了。
姜柏暗忖,章贤既然肯做出低声下气的姿态来求娶,那就是没想和姜家撕破脸,这样最好,最好。
章贤也就顺势坐回座位上,眼望姜老太太道:“在下是真心实意,还望老太太允准。”
姜老太太很是为难:“这”
章贤又道:“姜二姑娘对在下颇有微词,这也能理解,毕竟我和她知之甚少,她难免起疑,不知可否请姜二姑娘出来,容在下向她解释解释?”
姜老太太面皮微涨。这是摆明了他是听了并信了流言来的,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可姜老太太一不能承认流言属实,又不可能变出个活生生的姜辛来听他解释,只好道:“二丫头身子孱弱,正卧床休养,实不宜见客,还请三郎见谅。”
她就倚老卖老了。
章贤明知道她在说谎,可也不可能直接挑破,只好道:“那就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向姜二姑娘亲自解释。”
姜老太太:“”这还没完了是吧?非要见人不可?还亲自。也甭和二丫头解释了,你先解释给我老太太听吧。
姜老太太道:“三郎英伟,乃世之杰才,我家二丫头和三郎比,实在褪色之极。”这么不匹配的亲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为什么非姜辛不娶啊?
章贤知道这是在拷问他,答得不好,老太太这关过不去,他娶姜辛无望。如果说从前娶姜辛只是权衡利益,可有可无,那么现在娶姜辛则事关他的颜面,非娶不可。章贤从容的道:“老太太过誉也过谦了,在下不过是粗莽匹夫一个,当不得老太太如此夸赞,倒是姜二姑娘温婉柔顺、宜室宜家,某能得此贤妻,三生有幸。”
好话谁不会说?避重就轻、扬长避短呗。
章贤对姜辛这“温婉柔顺、宜室宜家”八个字的评价不能说不准确,可以说对任何一个闺阁少女来说都贴切,因此算不得多诚恳,况且婚事配不配,不是光指望这八个字就能解决的。
知道姜老太太心有疑虑,章贤又十分诚恳的道:“我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到底什么样的性情,您是最清楚,章家和姜家从祖上就开始交好,不然我祖母也不会这么中意二姑娘。我也是您的晚辈,有做的不到不合适不对的地方,您只管教导。”
这是让她开条件呢。可她怎么开?她又不是卖孙女。可说死了非得不同意,理由呢?
姜老太太叹口气,道:“你这孩子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不知道有多羡慕你祖母有福气,姚氏亡故,我也替你惋惜,不只一次的替你想着合适的继室人选。”
可哪知道会落到自家头上?
“只是你和二丫头的年纪”相差得有些大吧?
章贤微笑了一下,道:“老太太是怕我以强凌弱么?我不是那样的人,二姑娘过门,我只会拿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不敢说有如掌上明珠,可宽容、忍让、谦和、互谅,我自认还是做得到的。”
姜老太太表示不信,关起门来过日子,谁知道你到底什么样?
“这我信,只是二丫头从小任性,脾气执拗,怕难当长媳之职。”
章贤笑容又大了一分:“老太太不必妄自菲薄,二姑娘是您一手教养长大,自然错不到哪里,就算她胆怯羞涩,可还有我祖母呢。”
就是因为有你祖母,我老太太才不放心呢。
姜老太太绞尽脑汁,又道:“我家二郎只有这么一点骨血,我是比谁都要更偏疼她,原也只想着替她说门小户人家,最好是入赘,不求他有多富贵,只要肯对二丫头好就成。你是国家栋梁,守着边关,本该娶一贤妻,相夫教子,令你得以安心守家护国,无后顾之忧。可现下,你二人实在是相差悬殊。”
她想的是要个老实本份的男人守着姜辛居家过日子,可没想着让她嫁个英雄豪杰,却要守活寡。
章贤正色道:“保家卫国,是男儿应尽的义务和责任,相夫教子,是妻子应尽的本份,我相信姜二姑娘深明大义,一定能不负众人的期望。”
这是强按着姜辛的脖子,非要给她安上章家妇的名份啊。
姜老太太一咬牙,道:“二丫头命里带煞,不宜尽早成亲。”
章贤道:“我问过明熙方丈,他愿意为二姑娘破解。”
姜老太太:“我怕她于子嗣上艰难。”
章贤:“我已经有一女二子。”
姜老太太彻底哑口无言了。
第81章 、谈判()
姜老太太对章贤的应答十分不满意。。。
假如姜辛不能生,那是她的命,可自己刚才那话只是谦逊之词,意思意思罢了,这章贤立刻拿他有儿女之事搪塞,几个意思?意思是他压根没指望着姜辛生儿育女是怎么着?
姜辛不生,对章贤没什么妨碍,可对于姜辛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她一个女人家,没爹没兄弟,就那么一个娘,早晚是要走到她前头的,姜辛一个人,要孤苦一生不成?
姜老太太可没那么天真,认为姜辛挂着一个嫡母的名声,章贤的儿女就能好生孝敬姜辛。
如果姜辛能生,反是章家不让她生呢?
姜老太太一下子就阴谋论了。没办法,这人不深交是看不出问题的,从前和章家也就是过年过节,平素走动,彼此都是客客气气,实在没什么利益相关,可现下,涉及到各自的孙子、孙女,姜老太太没办法还像从前那样粗疏。
姜老太太盯着章贤,径直问道:“这么说,贤侄压根没想让二丫头有生儿育女的机会了?”
姜柏打了个寒颤,立刻盯向章贤。章家要打着这样的主意,那可真够恶毒的。
章贤笑道:“老太太说笑了,思德并无此意,只是刚才老太太提到二姑娘身子孱弱,有是怕她承受不起怀胎十月的苦楚的意思。”
话是您说的,我可没说。
姜老太太道:“女人家命苦,小时候靠父兄,二丫头没指望上。嫁人了要要靠夫君”老太太目光咄咄的望着章贤。
章贤自然顺势表忠心:“我定会好好照拂姜二姑娘。”
姜老太太这才又道:“上了年纪,自然是要靠子女,虽说生恩养恩都一样,但到底,有个亲生儿女,哪怕只是个女儿呢,也能惦记着她的冷热。”
姜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不管章家什么意思,如果姜辛嫁过去,是一定要生出一儿半女来的。
章贤道:“儿女是上辈子修来的缘份。”意思是他不管,全听天由命。能生就生,不能生,那也怨不着别人。
话说到这份上,姜老太太也只能作罢。她咬咬牙,替姜辛争取权益:“我听说你身边有个妾室?”
一提到妾室,章贤肌肉紧绷,差一点就要说出“管你们姜家何事”的话来。且不说姜辛还没嫁过去,算不得章家主母,妾室也好,通房也罢,她压根管不着,就算是她当真嫁过去了,妾室通房都只是个玩意儿,她一个大出闺秀,也没有因妒忌就生出别的心思的道理。
章贤紧握拳头,沉稳的答道:“是。”却并不肯多说。
他要是敢说,姜老太太倒不在意了,越是这么诲莫如深,姜老太太越不放心。可章贤此刻一副全身戒备的模样,没拿她长辈,反倒当成了敌人,她也不敢直戳其心窝子,只能迂回的道:“哦,听说她性情温婉,很得三郎的心啊,我恍惚听着,她又给你添了一个儿子?”
姜老太太神情温和,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样,章贤才缓和了些,道:“她也就胜在懂事,素日里最是安分守己,否则也不能容她到现在。她身体倒是壮实,去年又添了一个小郎。”
这是在宽姜家的心,一个妾室,又安分守己,若姜家非得拿这事儿说事儿,实在有失风度。
姜老太太自知这门亲事非做不可,真闹僵了,对姜辛没有任何好处。她想了又想,只好温和的道:“说起来,是我老婆子多心,甜甜一向软懦,说好听点儿那叫与人为善,可说难听点儿,那就是扎一针都不待嚷嚷的。你毕竟有妾有通房,可她还是个孩子,从小到大没经过什么事,我怕她吃亏,说不得拉下老脸跟你讨个情,想请胡氏过来我瞧一瞧当然,不该我说的,我也没那么大脸,只不过替二丫头看一眼,也好教她怎么行事。”
老太太说得也算直白了,毕竟胡氏在章贤身边也有些年头了,什么品性,什么脾气,总得了解了解吧?不然姜辛嫁过去两眼一摸黑,那不擎等着被人欺负吗?
这倒算不得什么,章贤答应的很痛快:“胡氏也有一年多没回燕城了,我回去就打发她回来过年。”
该说的都说了,章老太太也就换了话头,只说姜辛的好处:娴静、懂事、乖巧。言语之间都是请章贤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多加照拂。
章贤自是应承得痛快。
姜辛的人他见过,好与不好,不过是娶到家里做个摆设,于他没什么妨碍。胡氏回趟燕城也改变不了什么,过了的,他寻个借口照样能把胡氏叫回去。她与姜辛井水不犯河水,想闹都闹不起来。
因此一老一小彼此打着各自的心思,面上都肯敷衍,两人也算相谈甚欢。
等章贤走了,姜老太太独坐半晌,一直蹙着眉头。姜柏不敢吭声,自己坐得腿都要麻了,趁老太太不注意,伸了伸腿。
这细微的声响引得姜老太太回神,她抬头看一眼姜柏,招手叫他过来,问他:“你常在外头行走,可有门路弄一两个出挑的瘦马来?”
姜柏吓了一跳,骇然的望着姜老太太道:“母,母亲,儿子在外头可是正正经经的做生意,连花酒都是迫不得已应酬应酬,可从来没有过歪的邪的心思。”
姜老太太倒笑了:“我自然知道你是正正经经的做着正正经经的生意。”
男人在外头做了什么,都不会回家老老实实的交待,不说是人都会撒谎吧,可姜老太太是不信姜柏这自我澄清的话的。儿子们都大了,做什么他们自己有分寸。
话说回来,就是没分寸,她一个老婆子,打听打听不着,想管管不着,何必自己给自己找堵?还不如不痴不聋,装不知晓。
她并不追究,只道:“你只说有没有门路吧。”
姜柏小心的道:“若是娘非得要,没有门路,儿子自会去寻,只是,娘,您寻这玩意儿做什么?”
姜老太太不耐烦的道:“你有兴趣?”
“没没没。”姜柏忙摆手,知道姜老太太这是不愿意自己打听,眼睛转了转,笑道:“不是儿子小瞧您,那位”他竖了三根手指头,意指章贤,道:“可不是您想得那么容易的,瘦马管什么用,他心性坚韧,未必会上您这个当。”
姜老太太没好气的道:“我这不也是逼得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嘛。”
第82章 、进山()
求收藏。。。
远在蓟州的姜辛还不知道,章贤已经和祖母议定了她的亲事。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和着北风,甚是恰如其分的渲染了冬日的气氛。一早起来,廊檐下挂着一排白色冰锥。
乡下人起的都早,许家院里也是这样,很早就听见开院门的声音,接着是鸡鸭鹅呱呱哇哇的声音,在阳光还不曾照耀整个大地之前,已经充盈着整个世界,用它们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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