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嘲弄的笑了一声,道:“你家六爷是要出门么?”
杜叶低声道:“这小的,不敢妄自揣测。”
姜辛不欲为难他,又问:“你家六爷就没别的吩咐了?”
杜叶十分为难的道:“没。”
姜辛的背挺得笔直,目光缥缈而恍惚,良久道了一声“好”。
大抵从前,章哲和邵氏也是这么开始的吧?再不喜欢,再不情愿,那样年轻、美丽、娇艳的女子,终是能满足男人的爱欲,只不过时间长了,新鲜劲过了,生活中的鸡毛蒜皮都暴露出来了,他便烦不胜烦,随便挑个借口,一走了之。
她应该哭骂、哀求,不许他走,然后招致他更多的厌倦和嫌恶,最终厉言相骂,变成生死仇敌。
这算不算报应?谁嫁章哲,大抵都是这样的结果,无一能例外,她终于踏上了夫妻反目的老路。
她不,那和上一世的邵氏有什么分别?从前的自己不幸福,邵氏的日子也不舒坦,她们都是不折不扣的悲剧。
可并非只有隐忍和对敌这两种选择,她要活得有尊严,要活给自己看,就算没有男人,她也一样幸福、自在。她绝不会只和他这么一个男人纠缠一辈子。
所以说顾氏是聪明人。
姜辛轻声吩咐安辰:“把六爷盛放衣裳、鞋袜的箱笼搬出来,全部。”
她甚至几不可见的朝着杜叶笑笑,态度十分温和的道:“你是随六爷出惯远门的,带什么东西你心里有数,有劳。”
竟是把打理章哲行装的大权,悉数交给了杜叶。
杜叶不敢不应,一时几大箱笼都摆在院里,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样样俱全。
杜叶只好闷头收拾。
不一会儿,安辰又匆匆跑来,叫人抬走了一个箱笼,还从杜叶挑好的衣裳里抽走了几件,低声道:“这些是奶奶亲手做的。”
主子们闹翻了,底下人也难做,杜叶与安辰早就在日常相处中熟悉起来,也并无龌龊之处,可此刻却不能多言。
安辰瞧着杜叶就来气,道:“六爷在气头上,你不说劝着些,怎么还助纣为虐,来这讨要衣裳?这也就是奶奶好性儿,不然早把你啐出去了。”
杜叶愁眉苦脸的道:“你当我没劝?可六爷的性子,几时是听人劝的,就这股宁劲,和六奶奶相差无几了,你倒劝一个我看?”
安辰也没法儿,狠狠白一眼杜叶,道:“我怎么劝?要是先前的如意在时还好连秦妈妈,把嘴皮子都要磨薄了,奶奶也才肯听一星半点,结果你们主仆来这一出,全白搭了。”
廊下安季唤安辰:“奶奶叫你呢。”
这是看不过她和杜叶攀谈了,安辰缩缩脖子,忙和小丫头抬着箱笼回了屋。
秦妈妈还没死心,在姜辛身前身后打转,不离左右。
姜辛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章哲便是走到天涯海角又如何?这里是他的家,十年、八年,他早晚要回来,那么和离的事,就终究逃不开。
就算没法和离,她也不会委屈自己。
她好笑的对秦妈妈道:“您还想让我怎么做?脸面也不顾了,到外院他跟前赔礼认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究其竟,我什么都没说呀,便是不愿意,我也没态度激烈,并不是不可商量啊,凭什么老太太面都不见,背后三言两语,就给我扣了这么大一顶不孝的帽子?”
秦妈妈急得直唉哟:“我的奶奶,您怎么还这么说?委屈不委屈,说到底不全看六爷吗?您只需做个认错的态度,六爷接了梁鸿案,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小夫妻吵架,还不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合嘛”
姜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半晌才嘲弄的道:“妈妈不必再说了,这样自欺欺人的话,蒙混得了我一时还想蒙混我一世不成?他如今连家都不愿意待了,我跟谁床尾合去?”
第279章 、委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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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叶收拾好了行装,灰头土脸的离开敬亭院。
没到一盏茶的时间,安辰便期期艾艾的来报:“六爷只带了杜叶一个人,当真走了。”
姜辛:“”
他真能,她服他,好,很好。
走就走了吧,她也不是没听说过他往昔的丰功伟绩,区区一个她普通的女子而已,何曾能拦住他那颗一心向往自由的心和脚步?
姜辛无所谓的道:“知道了。”
安辰和秦妈妈面面相觑:这,六爷真走啊?也太任性了吧?夫妻吵架便离家出走,这这这,不是欺负人么?六奶奶是不是气疯了?怎么就这么个反应?不吵不闹,也太平静了吧。
秦妈妈等人摸不清姜辛的想法,终是什么话都没敢说。
章老太太听到信儿时,章哲早走了,她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气晕过去:“他,他当真走了?他怎么就真走了?他这一声不吭的,怎么就走了?”
章妈妈束着手,也是无可耐何。六爷从前就是想走就走,如今和六奶奶吵翻了,气头上哪里还想得到和老太太辞行?
章老太太哪是恨章哲不向她辞行,她是没想到这个孙子这么没出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解决不了就临阵脱逃?
等章老太太缓过这口气来,吩咐:“给我把姜氏叫来。”
章妈妈道:“老太太,身子要紧,您千万请息怒啊。”六爷已经走了,追是追不回来,把六奶奶叫来,发脾气训斥她又有什么用?
她倒不是同情姜辛,只是不想老太太发这无谓的火。
章老太太没好气的道:“我倒要问问她,是不是她说了什么,不然六郎怎么一声不吭的就离家出走了?”
章妈妈苦劝不住,只得派人去叫姜辛。
姜辛神色相当平静,不卑不亢的跪下行礼:“孙媳见过祖母。”
章老太太也不叫她起来,只阴冷的问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你眼里可还有我这祖母?”
姜辛二话不说,立刻改口道:“姜辛见过章老太太。”竟是把从前未嫁时的称呼都摆出来了。不是她不认章老太太这个祖母,而是她从未认过自己,既然她不认自己,那自己也不稀罕,不叫也罢。
章老太太气得,胸脯一耸一耸的,指着姜辛道:“你――”不行了,不行了,简直要被气死了,可被她气死,那得多亏啊,怎么也得先弄死她再说啊。
章老太太缓了一缓道:“我问你,六郎去哪儿了?”
姜辛很平静的道:“不知。”
“他是你的相公,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去了哪里,你居然敢说不知?你是怎么做他的妻子的?既不能红袖添香,又不能软语解忧,甚至连衣食都不能照顾,连他的行踪都不知道,姜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直指姜辛教养问题,不啻为对姜辛的侮辱。姜辛却连头都没抬,只轻声道:“老太太所言极是。”
是,她说得都对,她姜辛本就一无所长,一无所有,可还不是章家求着乞着要娶她进门的吗?就好像有个人总自夸自己多么完美,多么理想,多么圣贤,可他蔑视自己的妻子,那又怪谁呢?是他自己认同并且同意才娶的,再贬低,也只是侮辱他自己的眼光而已。
章老太太完全无语了。
想了想,章老太太又收回了话:“不是我迁怒你,实在是你太让我失望,小夫妻之间,不光是你侬我侬,蜜里调油,还需要宽容、理解、大度、体贴。你不能只为着你自己着想,三两句之间便言辞激烈,因为自己受了点儿委屈就要据理力辩夫妻之间哪有道理可讲?又哪有是非可论?你不让,他不让,这夫妻就成仇人了”
姜辛还是那句话:“老太太所言极是,姜辛受教了。”
要是章老太太从一开始就是这态度,姜辛会很感激,可现在,只剩下气愤,这话你怎么不同你孙子去说?怎么就不能让他容让退后一步?
章老太太虽说教训了姜辛一顿,可自己也生了好大一回闷气,不管她怎么说,姜辛都只说一句“您说得对极”,她再大的脾气也没了。
况且,她也不可能把姜辛骂得狗血喷头,就为了解一时之气,毕竟事态还没到不可和解的地步,她把姜辛娶进章家,可不是三天两头,看她和章哲横起龌龊,不出三五个月就把她休弃了的。
那成什么了?不是儿戏么?
闹归闹,骂归骂,到底念郎也没送过姜辛那里去。连章妈妈都觉得章老太太如今确实年纪大了,行事不如从前果决,既然都闹到这份上了,曾孙少爷也没送出去,不是白生这场闲气么?
章老太太想得却不曾那样简单。
念郎虽是姜蜜所出,到底是章贤骨肉,章老太太禀承着老理儿,就认为孙子是自家血脉,要比儿媳妇、孙子媳妇重要得多。
姜辛如此浮浅,又没耐心,更兼沉不住气,她不放心把念郎交给她。谁知道她发起疯来,会不会对念郎下手?
是以这件事,不了了之。
府里人私底下众说纷纭,对姜辛颇有微词,可却不免高看一眼。这府里谁敢和老太太顶着做对?就没见老太太受过憋屈,可这位六奶奶就是敢和她针锋相对,虽说谁也没占着便宜,可显然老太太就是输了。
秦妈妈等人对于章家行事,虽看不过眼,却也并未放在心里,都想着章哲消了气,回了家,小夫妻把话说开,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姜老太太回话,也只叫秦妈妈多劝姜辛,别意气用事。
和离哪是轻易能说出口的?说说解解气,吓唬吓唬人也就算了,还能真和离?她若一意孤行,这一辈子可就彻底完了。
章哲不在,秦妈妈劝也白劝,是以姜辛乐得耳边清净,她悄悄叫安辰去寻杜藤,说是想出门。
杜叶和杜藤是堂兄弟,杜藤的父亲杜宇是府里的二总管,颇有说话权。杜叶是长年随章哲出门的,杜藤就负责家里的事务,听说姜辛要出门,他连问都不问,开了西角门,径直把姜辛主仆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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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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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辰还只当姜辛要去铺子,可见姜辛连车都不叫,也不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更甚,这举动,怎么瞧怎么像做贼啊,悄无声息的,也不叫府里人知道?
态度更诡异的是杜藤,按说他是六爷那拨的,叫他做什么事,他不推诿就是好的了,怎么这么容易就偏帮上奶奶了?
安辰踌躇着问:“奶奶不和老太太请示一下,这万一被老太太知晓,又是一番闲气。”
哪知姜辛轻描淡写的道:“那咱们就不回去了。”
安辰一个趔趄,惊悚的望着姜辛:“六奶奶,您不会是开玩笑呢吧?”不回章家,那去哪儿?回姜家?
安辰能想像得到姜家会是个什么反应,这无缘无故,哦,不,是有缘有故,可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回了姜家,姜老太太只会派人把她谴送回去,还要好一顿训斥。
到时六奶奶姜家回不得,章家更难立足,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姜辛瞥她一眼,道:“当然不是。”
安辰这才松口气:“不是开玩笑就好。”话才落地,猛的又看向姜辛:“不是,奶奶,咱咱不回章家,咱去哪儿?”
姜辛道:“许他出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不行我们也出门散光散光吗?”
安辰:“”她都快哭了。奶奶哪能跟六爷比?他是男人家啊?出门在外,那是常有的事,可她还真没听说哪家奶奶、太太,动辄就离家出走,到外头逛个月把年再回来的。
姜辛慢条斯理的道:“你们也别总说我待你们不如我待如意,毕竟她和我经过风雨,共过患难,是生死与共的伴侣,她待我真心,我馈以真意。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我并不是个有前程的主子,你们跟着我,只怕付出的要比得到的多。总之你们自己想好了,若肯跟着我,那就无话可说,若是不肯,我自会提前给你们安排好出路。”
安辰心乱如麻。
如意的事她听说的不多,究竟个中细节如何,不见着如意,不听她自己说,旁人哪里揣测得出来?更无从判断是好是坏,是否值得。
但如意得了自由身是真的。
没有谁愿意终生为奴为婢,甚至连子孙都不能逃及,哪怕做个平民呢,起码是个自由身。
安辰等人也算是姜家的家生子,父母劳苦一生,现在也不过是姜家数百仆从中的一个。要不是她自己生得出挑,父母又百般求人打点,她也不会被章老太太相中,送给了姜辛。
安年等人和她的情况相差无几,要选做陪嫁丫鬟,那也是百里挑一,务必要相貌出众却又不能盖过姑娘去,性情宽和、忠心耿耿,保证能对姑娘忠心之人。最要紧的,还是身家清白。
没有比家生子更清白的了,但家生子也有个问题,那就是世世代代都要为奴为婢。
安辰当然盼着能脱了奴籍,但她也明白,一味的顺着姜辛,确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很有可能,小命不保。
她当然犹豫。
姜辛在铺子里待了一整天,眼看太阳西斜,余光如金,洒落在屋内,很快就暗了下去。安辰急得不行,她怕姜辛真的不回章家了。
劝是必须要劝的,但要看怎么劝。
安辰替姜辛倒了杯热茶,又替她捏着肩膀,轻声道:“奶奶也看了这半天帐目了,歇歇吧,天色晚了,奴婢去多点几盏灯?也不知道这里方不方便。”
姜辛搁了笔,抬起头,轻叹一声道:“唉,时间过得真快,总觉得不够用一样。你把灯点上吧,我再看一会儿。”
安辰不敢接话,生怕她会在店里住下来。她现在可不是未嫁时的姑娘,这夜不归宿,于名节有碍,安辰应是应了,却只是磨磨蹭蹭的问:“奶奶也该饿了,奴婢去叫些饭菜?”
姜辛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你去买街口那家蔡氏小馆的红豆粥来,最是软糯甜爽,再买前头那条街的张氏小笼包来你自己喜欢什么,可以一道买些回来。”
这是真不打算回章家了。
安辰没法儿,只好先去买晚饭,同时找了个小伙计,去给姜家送个信儿,好歹着姜家人同章家说一声儿,只说奶奶回姜家看望二太太了。
章老太太看在姜家的情面上,虽然不会高兴,但起码也能接受这个理由,总好过奶奶宿在外头,将来要被章家人攻讦的强。
等到姜辛用罢晚饭,安辰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又问姜辛的打算。
姜辛颔首道:“你做得很好,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归根结底,目的相同,最要紧的是开诚布公,你思虑的很是周到,毕竟有些事,我反倒不如你更方便出面。我把打算和你实说了吧,不管章六爷将来回来是什么态度,我都没打算指望着他。”
安辰心底惊骇,克制好半天脸上才没露出来。一向知道六奶奶大胆,没想到真的大胆到这种地步,嫁夫从夫,她竟然敢说不指望六爷的话来?
“我这铺子虽然不甚赚钱,可维继到现在,已经渐入正轨,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的,这是我和我娘安身立命的根本。”
没有男人可以,却不能没有钱。
安辰倒不是那种没见识的,自然知道银钱的重要性,姜辛的话虽然有些大逆不道,可这是实情。男人的宠爱不可靠,银钱却永远不会背叛,运用得好,甚至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包括听话的男人。
她点点头,并不多言。
姜辛这才又道:“你也看得出来,章家出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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