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来就多,三嫂又怀着身孕,可不就只有我一个大闲人么。念郎幼小,缺乏照料,我是当仁不让,可我也有难处啊。想来您也听说了,这还没怎么样呢,姜姨娘就要死要活,拦着我又是哭又是骂,要不是有丫鬟拦着,她都能把人头打成狗头了,直说我不该抢他的儿子”
要是章老太太在,立刻就翻脸了。
姜蜜出身再高贵,做了人家的妾室姨娘,那就是奴才秧子,生的孩子却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和她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哪家姨娘敢声称小主子是自己生的,非得被立刻打死不可。
可章妈妈不敢,她要是敢出声,那和姜蜜差不多,要论起来,姜蜜还能算半个主子,她可是彻头彻尾的奴婢。
章妈妈为难的道:“这毕竟是三爷院里的事,六奶奶若是不愤,便去同三奶奶商量商量?”
姜辛心下冷嘲:她去找顾氏商量个什么?让她好好管束姜蜜?老太太这时候装聋作哑了,早干什么去了?依着姜辛,她巴不得姜蜜闹腾呢。
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道:“我受点儿委屈倒没什么,只是六爷”
章妈妈瞳孔一缩:“六爷怎么了?”她有点儿不信,女人家内院的争吵,他能往心里去?再说那是他兄长院里的女人,他能如何?
姜辛满目惆怅,道:“吵吵嚷嚷,永无宁日,六爷嫌烦得不得了,还说”她犹豫着不肯开口。
章妈妈满心都是凉的:完了。
六爷是个什么性情,她也是从小看到大的,比章二太太都了解,从前就长年不着家,大过年的都能往外头跑,要不然老太太何必急着给他娶妻?不就是希望能找个人拴住他的人他的心么?哪怕一辈子无所作为,可好歹在家里安安生生的也行啊。
这是又动了要外出的心思了?
姜辛径直说下去:“还说,再过些时日,便又是春回大地,百花盛开的季节,他想出去散散心。”
章妈妈当机立断的道:“六奶奶,恕老奴多嘴,老太太最近才安稳了些,万一出点什么差错,会怎么样谁也不敢说。您还劝着六爷些,他本就大病初愈,这又兴头头的又出门,老太太岂能放心?”
到时候六爷不孝,她这个六奶奶也躲不过去,那时候他们两口子还活不活了?
姜辛道:“我当然知道,可六爷心性坚定,我的话,他岂肯听,还得老太太出面才成。唉,老太太精神不济,这等小事,也不好拿来烦扰老太太。”
敢情是在这等着她呢。
事关旁的,章妈妈还敢做主,可事关六爷,她也不好多说,便干笑一声道:“奴婢会回禀老太太的。”
等送走姜辛,章妈妈把话同章老太太一说,章老太太气的眼都直了,半晌才骂道:“蠢货,留不住六郎,要她何用?”
章妈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吭声。
章老太太气得骂了半晌,才又捶床道:“这是拿六郎要挟我呢?她会我便不会了么?去,把六郎叫来,我倒要看看,六郎把孩子抱回去,她是养还是不养。”
章妈妈劝道:“老太太不值当这为这事儿生气,原本是件小事,这么一惊动六爷,反倒显得老太太不慈爱了。”要是六爷真的替六奶奶挡了老太太的驾,老太太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章老太太哪里肯听,只一迭声叫传章哲。
第274章 、谋算()
章哲并不在家。
他虽人在燕城,却不可能整天都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书房。他既无官职,又不必科考,怎么可能成天到晚的待在书房里?
要么是出去会友,要么是在燕城城里逛逛,要么就是去燕城附近的城镇看看。
是以章老太太虽然怒火中烧,去传唤章哲的人回来禀报他不在,章老太太也没办法。
章妈妈只好劝:“六爷也不小了,老太太何必还拿他当个孩子?”
就是孩子,也是大人越管越不爱听,动辄就歪着脖子梗梗着说几句气话来反抗的。
章老太太气恼的道:“他们要是都省心,我何至于如此?你说说看,难道我管他们还是管错了么?”
章妈妈道:“怎么可能,谁不说老太太教子有方,真像那三字经里说的,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不说几位老爷,便是几位孙少爷,各个都才华横溢、年少有为,可不都是老太太的功劳么。”
这对错,章妈妈一个下人怎么敢评判?二房的两位爷都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要说三爷年少有为,应该证明老太太的管教方式是对的,可出了六爷这么一个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倒像是全然否定了老太太的管教方式一样。
三爷就不说了,六爷虽然生性洒脱、镇日游山玩水,但既不好吃喝,又不爱嫖赌,洁身自好,光风霁月,已经是难得的君子了,要比那些纨绔子弟强了不知多少倍。
但谁又能说,老太太不管,交给章二太太,这两位爷就一定比现在更好或者更坏?
章老太太发了火,等到见到章哲,气也消了,甚至还好言好语的对他道章老太太柔声细语的同章哲落家长:“这不你三哥新添了念郎嘛,本来是件大喜的事,可家里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你三哥不在家,就是在家,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亲自带个奶娃娃。你三嫂呢,月份一天比一天大,身子也会越来越笨重,本来就由他照管着瑞哥儿,再添个念郎,可怎么得了?”
章哲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章老太太神情越发慈祥:“祖母老了,不服不行,就是想像照顾你们兄弟那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唉,我倒想再撑几年”
章哲道:“祖母不老,永远都不会老,但您确实该好好享享清福了,这带孩子的事,怎么也不该劳你老人家再忧心,要不”
章老太太一摆手:“该考虑的我都考虑过了,再没有比你们夫妻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我说说,先由你和姜氏照顾念郎几年,不只你三哥,就是祖母,也会念着你们夫妻的情”
章哲愣怔了一瞬:“这,您说甜甜?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又哪会照料孩子?”
章老太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甜甜,叫得倒亲昵,没正形的东西。她都快双十的年纪了,旁人如她这般,孩子都满在地跑了。顾氏比她都小,已经做了主母和母亲,而且做得有模有样,她倒好意思说像个孩子?
可嘴上还是道:“也不需要她亲力亲为,丫头乳母一大堆呢,她只在一旁看顾几眼便好。”
“哦。”章哲颔首:“祖母和三哥、三嫂放心就行,我是没意见,念郎是我的侄子,我待他和自己的亲儿子相差无几,莫说只照看几年,就是一直带着都成。”
章老太太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笑得和朵花似的,怎么看章哲怎么稀罕:“祖母知道你一向孝顺,这不,就已经能替祖母分忧了。那我这就吩咐人把念郎抱过你院子里去?”
章哲粗喇喇的道:“成,不过,不会太匆忙吗?”
“一个奶娃娃,把随身东西带着就行了,就是落些东西,离得又不远,随时都能送过去。”
章老太太达成心愿,十分满意,朝着章妈妈一使眼色,对章哲道:“好啦,你也忙了一天,回去歇着吧。”眉头紧蹙,竟是十分痛楚的模样。
章哲关切的道:“祖母这是怎么啦?”
章老太太强堆出个笑脸:“我没事,躺躺就好。”不由分说,叫章妈妈送客,很不愿意被章哲看到的模样。
章哲还要问,章妈妈上前小声道:“老太太身子不爽利,六爷问奴婢也是一样。”
章哲随章妈妈出门,这才问:“祖母这是?”
章妈妈低眉顺眼的道:“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听了些闲言碎语,年纪大了不禁气,说一直嚷嚷着胸口闷。”
章哲很惊讶的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祖母气受?”
章妈妈苦笑,不吭声。
章哲问:“妈妈有话直管说。简直岂有此理,若被我知晓是谁,绝不会轻饶。”
章妈妈慌忙道:“六爷别生气,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奴婢多嘴的”
章哲:“既是祖母不许说,想来无关紧要,那就算了。”跟他这玩欲擒故纵,他惯得她们。
章妈妈立时愕然。章哲不问,她这一肚子话跟谁说啊?
不过章妈妈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回道:“六爷说得是,毕竟家和万事兴,六奶奶也不是有意,谁让她还小,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呢,说话做事难免有口无心,可若传扬出去,被那有心人知道,反要误会六奶奶对老太太不敬不孝,岂不白白冤枉了六奶奶?”
章哲脸色登时一沉:“你说是甜甜惹得祖母不快?”
章妈妈立刻做懊恼状:“看奴婢这嘴,真是老了,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章哲冷笑一声:“妈妈有话不方便说就算了,我自己去问她。”
他拂袖就走,章妈妈在后头紧撵:“唉呀,六爷留步,六奶奶也不曾做什么,不过是三爷那院的姜姨娘同六奶奶吵了几句,她也没说不肯扶养曾孙少爷,这不得收拾房子,好生布置么,六爷可千万别同六奶奶置气,不然置老太太于何地啊老太太忍气吞声是为着什么,还不是为了您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您可别去辜负了老太太一片好心。”
章哲不听还好,越听越怒:“真是反了她了,祖母大人大量不和她计较,她倒敢给骑到祖母头上,给祖母气受不成?祖母什么身份,那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姜氏算老几,居然敢让祖母忍气吞声?哼。”
第275章 、质问()
送上第一更。
姜辛一回来,秦妈妈便迎上来问:“奶奶这是怎么了?”
她才听说老太太要把念郎抱过来养,被姜辛给严词拒绝了。又听说她去见老太太,生怕她一意孤行,惹恼了章老太太。
姜辛走这一路,该生的气,不该生的气早都没了,见秦妈妈一脸焦急,便微笑道:“没什么要紧的。”
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她也不是非得不要念郎,只不过不愤章老太太多事,不甘心让章贤得逞罢了。但不管她如何厌恶章贤,如何气恨姜蜜,念郎无辜,她不会真的看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秦妈妈等姜辛坐定,丫鬟上了茶,这才小心的道:“奶奶做事可千万别冲动,有事咱慢慢商量着来。”
姜辛失笑:“听妈妈的,我不冲动,横竖今天也没见着老太太。”
秦妈妈问清原委,不由的叹道:“奶奶还是太莽撞了,老太太怎么说都是长辈,您这话透着大不敬,到哪去评,都是奶奶没理。”
姜辛心里只有怨恨,自然说话时有些偏激偏颇,听秦妈妈这么直接挑破,神情中便带了几分悻悻:“我不过就是”
“奶奶的委屈,奴婢明白,可奶奶要知道,这态度很重要,但重要不过结果去。奶奶试想,老太太既发了话,您还当真能违逆不成?”
姜辛哼一声不说话,据理力争的意思很明显。
秦妈妈无耐的道:“奴婢很能明白奶奶要说什么,可今非昔比,这里毕竟是章家,不是姜家。说句难听话,在姜家,您就是捅破天,老太太也能替您把这窟窿堵得严严实实,为什么?因为血浓于水,不管什么时候,除非老太太自己到了性命攸关的时节,否则绝对是对您百般纵容。但章家”
怎么可能百般纵容,不鸡蛋里挑骨头,就得念佛了。她居然还敢威胁章老太太,这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呢?
“就算六爷对您好,可那也不是无缘无故,长长久久的,六爷也有自己的底限,老太太就是六爷的底限啊”
姜辛的眉也皱了起来。秦妈妈的话,虽说有点危言耸听,但大部分都是实情,章哲对她确实好。可如果他对她不好,她也不会待他好,她并不怕他哪天会收回这份好。
但拿她和他的家人比,又确实没法比,易地而处,他如她这般对她的母亲和祖母,她也会生气。
那自己这样做,确实是错了。
姜辛抿唇,眼里是疑惑和茫然:“那我该怎么做?”
秦妈妈见她知错,很是欣慰,道:“奴婢敢问奶奶,为何不愿暂时代为照看曾孙少爷?”
姜辛当然不能说她和章贤的纠葛,只道:“我就怕不是暂时的。”
秦妈妈问道:“奶奶也只说是怕,毕竟没落到实处不是?别说没那一日,就是有,是接受还是拒绝,主动权也在您手里,咱们也有比这更委婉更和缓的处理方式。”
姜辛悚然一惊,是啊,只说由她代为照管,至于所谓的“过继”,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果然是她太冒进了,就这么不禁激,章老太太不过是投石问路,她便迫不及待的亮出本钱来应战,白白让人看到了她的短板,还轻轻巧巧就挑起了她和姜蜜的矛盾。
这就是个大陷阱,她还自以为勇敢无敌呢。
秦妈妈又道:“除此呢?”
除此,便是不甘心了。姜辛也没瞒着秦妈妈,照直说了。
秦妈妈便笑道:“奶奶可有什么不甘心的呢?那毕竟是章家骨血,不管到什么时候,那也是六爷的侄子。”
姜辛沉默不语,心里却想,章哲当年能为了如意的孩子隐瞒了章贤,那现在呢?他会怎么选择?
她不甘心的望着秦妈妈道:“错已经错了,我该怎么做,还请妈妈教我。”
秦妈妈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奴婢没猜错,这件事,最终还是要落到六爷身上,不管六爷态度如何,奶奶务必要谦恭谨慎”
不就是让她忍么?
她懂。
果然,章哲一回府,就有人报他被老太太传召去了。这下不只秦妈妈,连安辰等人都紧张起来。那还用说么,祖孙两个谈话,定然是有关今天的事,老太太能说成什么样,谁也不敢保证,但很大可能上,不会是好话。
章哲迈步进了院子,几乎所有人都比往日站得更直了些。
姜辛迎上来:“回来啦?”
章哲的神色明显不是很好,他连看都不看姜辛一声,只嗯了一声。
姜辛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她亲自服侍章哲更衣。
章哲比平时要冷淡得多,全程无眼神交流,连话都少,姜辛问他,他都答得爱理不理,姜辛不开口,他便只有沉默。
姜辛想着秦妈妈的话,纵然不愤,却还是忍了,服侍章哲梳洗完毕,又问他:“六爷可曾用过晚饭了?”
“不饿。”他趿了鞋,径自回到了榻上,随手拿起一本闲书,歪在那儿看,姜辛就在他眼前站着,他就仿佛全没看见似的。
姜辛吸了两口气,忍气又问道:“六爷今天心情不好,能否同我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章哲不理不睬,视线始终在书上逡巡,对姜辛的话听而不闻。
姜辛忍气道:“六爷不说,那定是不方便,我也不好多问,只是,要是外头的事,也就罢了,可若是家里的事,六爷不说,我压根不知是我哪里做错了”
章哲正伸手摸茶杯,听这话猛的将茶盏往地上一掼,道:“你自己哪里做错了,自己不清楚?”
茶碗啪嗒一声落地,登时就碎成几片,声音又脆又响,把姜辛吓了一跳,章哲从未如此做色,也从未如此粗暴,与她平日所见完全不同,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一向和气、温文的男人会有这样凶狠暴戾的一面。
再听到他不算严厉的质问,只觉得胸口又堵又涩,她强忍眼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