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倒像是怕自己跑了一样。
姜蜜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姜辛的眼神吓的一怔。
按说姜辛是个无害的角色,她在姜家待到十七岁,姜蜜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她就和个隐形人一样,连面都少见,更何况和人起争执。
起码姜蜜从未见过她和谁红过脸,最常见的就是哭。她哭又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像姜二太太那样一边哭一边自叹命苦,也不会像三太太那样一边哭一边骂,更不会哭的优雅漂亮,就和个受了委屈没处诉的孩子一样,哭的狼狈、难看,还带着幼稚,以她的年龄来说,就是蠢相。
这样的姜辛,全然无害,不然姜蜜也不会这么大胆的想要算计姜辛了。
想上次中秋节,她失足掉进池子里,害得她染了好一场风寒,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可家里长辈又有谁替她做主了?
姜蜜从没想过害姜辛,只是一场小小的利用,她全无后顾之忧。就算闹出来,谁会相信姜辛?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说,只要自己和章家婚事一成,姜家就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以大太太那要强好面子的性格,只会把不名誉的事都推到姜辛头上,照样欢欢喜喜的维护自己的好名声,替自己置办婚事。
因此姜蜜毫无负疚感。
可此时的姜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寒气和戾气,姜蜜只觉得脚底板一股凉气上升,直达脑门,手下的细弱手臂仿佛成了一根冻了多日的冰棍,凉的她差一点就甩脱了手。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也不过是转瞬的功夫,姜蜜当机立断,大声道:“二姐姐?你,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这厅里太闷,你又不舒服了?”
这不舒服是不是真的,别人不知道,可这厅里太闷,却让诸多夫人对姜辛很是不满:这小姑娘,也太沉不住气了、
姜辛眼眉轻轻往上一挑,无视众人望过来的各式各样的眼神,也无视姜大太太那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满是怜悯的眼神,一把扯出自己的手臂,凝视着姜蜜,轻声道:“我很好。”
她不欲解释,否则有越抹越黑之嫌,但她可以否认自己身子有恙。
这回她没用多大力气就抽回了手臂。
姜辛心里闪过恼怒,想不到姜蜜如此肆意妄为,敢拿自己作筏。可这时候不是吵起来的时候,她但盼着姜蜜别太出格。
姜蜜早就半垂了头,粉面生辉,微抬了眼在姜辛脸上一瞥,歉疚的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当着长辈们的面就大惊小怪,可我确实是担心二姐姐二姐姐,你若不舒服,不如就靠在我身上吧,我扶着你。”
好一副姐妹情深。
姜辛眼神便凝了一瞬,抿了抿唇,轻浅的笑了笑道:“多谢四妹妹,可不用了。”
姜蜜眼底闪过失望。依着姜辛从前的性子,她肯定会恼羞成怒的呵斥自己,并大声辩解她没有不舒服。她一向嘴拙,又面矮,说不到两句知就会失态的大哭。
可姜辛神情却一直都很平静。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的有如一泓秋水,倒映着姜蜜的一张虚伪的关切的脸,让姜蜜有一种赤身在众人跟前丢丑的感觉。
姜辛话不多,却说的极到位,她说“她很好”,谢了自己,却也十分清楚的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眼神更是纯真、无辜,仿佛自己冤枉了她一般。
就算诸人不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可在姜辛应对得体的情况下,也只会对她更为赞赏:沉稳、大度、坚毅。
相较之下,自己反倒落了下乘,处处都透着轻浮。
姜蜜又愧又悔,脸色微窘,有点儿下不来台。
姜辛哭笑不得。
她也在打量着姜蜜,心中瞬间闪过恼怒,随即又镇定下来。
原本她该愤怒的,可姜辛却想到了一个词:“不破不立”。
循规守矩,她这一天也就只能跟在姜大太太身后,唯她命是丛,不会有更大的空间。可如果和姜蜜出去呢?未必没有更多的机会?
是以姜辛态度平和,十分安静,以不变应万变,静等姜蜜出招。
旁人犹可,姜大太太却第一时间就朝姜蜜不满的瞪过来,满含警告。
姜蜜心里郁闷,却无可言说,既然开了头,就没有退缩的道理,横竖拉开了序幕,至于接下来怎么进行,已经不受姜大太太控制。
因此她朝着姜大太太歉然的笑笑,垂头做乖巧状。
姜大太太最了解姜蜜,见她开口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心下就无比的愤恨:这不要脸的小贱蹄子,不分场合,非要没事找事,真是欠收拾。
可恨有什么用?她是大房的女儿,又一直养在自己跟前,外人若瞧不上姜蜜,便会怀疑是自己教养不善。没道理忍了十六年,最后功亏一篑,不仅毁了自己贤妻良母的名声,还要耽误了六娘的好姻缘。
姜大太太几乎第一时间就决定了牺牲姜辛,尽管姜辛的反应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姜大太太印象里,姜辛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今天原本就不该带她来。可谁想她竟也有临危不乱的时刻,言语虽不多,却应答自如,倒也算可圈可点。
两害相权,取其轻,谁让她是二房的人呢。
姜大太太定了定心神,抬头歉然的对章老太太道:“二丫头身子弱,她们姐妹又要好,难免有些大惊小怪,还望老太太勿怪。”
姐妹情深么,凡事都有了遮盖的锦被,瞧上去总是花里胡哨的格外好看。
章老太太自然不会计较,她雍容的笑道:“是我糊涂了,戏台早就搭好了,各位也别都在这枯坐,去前边看戏吧。”说着又望向姜蜜,依然满脸含笑:“小姑娘们本就活活泼泼的才招人喜欢,把你们拘在这儿才是不是,西园里的菊花开的正好,叫她们都出去逛逛去吧。”
最后一句话却是朝着在座所有小姑娘们说的。
姜蜜满脸红晕,忙福身应是。旁边的小姑娘们也都各个应好。
第24章 、难堪()
姜辛不悲不喜,不惧不怒。
她只静静的站在一旁,形似木讷,于人群中并不起眼。
章老太太身后一个宝蓝色绣花褙子的少女便娇声道:“祖母早该发话,我坐在这都快闷发霉了。”
姜辛迅速的抬眼,又迅速的垂下眼皮,脑子里闪过四个字:章三姑娘。
章三姑娘是章家二房的嫡幼女,也是章贤的嫡亲妹妹,她上一世的嫡亲小姑。俩人倒没什么龌龊,实在是压根见不着面。
因此所谓的姑嫂矛盾,两人倒是没有,可姜辛偶尔听人提起章姝,她满心满眼都是嫉妒。大概那是一个未嫁小姑娘过的最顶极最舒适最幸福的生活了吧。
席中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太太便笑道:“这是三姑娘吧?转眼也都这么大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说话响快,这活泼泼的性子,可真讨人喜欢。”
章老太太笑道:“什么响快,那可是抬举她了,她呀,就是个嘴快的麻雀,一会儿不说就受不了,难得她忍了这么老半天。活泼倒是真的,可这孩子也太活泼了些。”
说着便瞪眼假装嗔道:“我知道是你想出去玩,今儿大好的日子,我也不拘着你,可得说好,来的这些姐姐妹妹们都是客,你务必要照应好,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否则看我怎么罚你。”
章姝笑道:“就是祖母不说,我也会好好照应诸姐妹,那我们可就走啦?”
章老太太忍笑道:“去吧,都仔细些。”
章姝热情又不失优雅的做了个请的动作,与姜蜜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既是姜二姑娘身子不舒服,我看还是到隔壁的花厅里歇歇吧。姜四姑娘对姐姐情深意重,自然是要陪着的了?”
姜蜜脸色一怔,随即红了个透,可又不能自打嘴巴说不是,非要跟着她们一起去花园。
章姝咯咯一笑,睥睨的瞥了一眼姜辛,眼神不作任何停留,翩然而去。
姜蜜垂头,使劲绞着手指头,说不出的难堪。
姜辛拉她道:“四妹妹,陪我坐坐吧。”
姜蜜心下恨恨,可章姝话都这个份上了,她也不敢执意顶撞,两人出了正厅,在侍女的带领下去了偏厅,见左右无人,姜蜜又恢复如常神色,对姜辛道:“三姐姐这回可是独木难支了,这么多人,性情不一,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得来。”
语气中不无酸意。
姜辛并不言语。
章家的下人脸上挂着她极为熟悉的疏淡的笑容,在这些人面前,姜辛格外的不想过多表露情绪。好在她们训练有素,并不曾怠慢客人,摆上了茶点,躬身退下。
姜辛站了这么久,早就累了,喝了半盏茶,拈了一块玫瑰饼,细细的咀嚼。
姜蜜惊诧的看了姜辛半晌,也一屁股坐下来,一动不动,盯着桌上精致漂亮的点心生闷气。
姜辛并不看她,热茶入口,浑身熨贴,提醒姜蜜道:“我并无大碍,歇一会儿你就去陪三妹妹吧。”
姜蜜的脸再度涨红,她喃喃的道:“这,不是,二姐姐,我”
亏她自诩精明,可到底犯还是了操之过急的大错。这里的人没谁是傻子,相反,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各个都是人精,自己一开口,众人就猜得出自己打的什么主意。
没能得偿所愿,反倒在诸人面前留了一个心性不正的坏印象。尤其是章家二姑娘临走前那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可典型的是轻蔑加嘲弄,说她是典型的偷吃不着反蚀一把米。
想不到二姐姐如此沉得住气,不怪自己就罢了,她还能如此气度雍容的该吃吃该喝喝,尤其是刚才那句话,活脱脱软刀子,既挑明了自己阴暗的心思,又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
她是打着照顾姜辛的旗号,才被迫滞留在这里的,可一旦姜辛身体无恙,自己大可以去园子里逛。
姜蜜咬了咬唇,难为情的道:“二姐姐,我,我若走了,你呢?”
姜辛觉得很好笑,同时也第一次觉得姜蜜很可怜。
她扯了扯嘴角,道:“你只管去,横竖我身子也不好,就在这儿等你们好了。”到底还是不轻不重的刺了姜蜜一句。
姜蜜头垂的极低:“那”她确实想走,一则是那边热闹,再则多结识几个小姐妹也是好的,否则她压根没有出府的机会。
可真这么走了,有点辜负姜辛对她的维护之情。
姜辛倒笑起来:“我没事,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清净,这里又是章家,行事说话只有小心谨慎的道理,我巴不得就在这坐着呢。”
见姜辛如此说,姜蜜也就放下心中负担:“那好,我去陪陪三姐姐。”
初时姜蜜还有些忐忑,等到了西园,看着满院黄白金紫各色、品种繁杂名贵的菊花,刚才那点小阴影立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章姝瞧见了姜蜜,自是不会将她撵走,骄矜的笑着,只作不见。其余人自是以章姝马首是瞻,对姜蜜也就待答不理。
姜蜜便走到姜绵跟前。
两人都是姜家人,在家里怎么斗,到了外头,难免要姐妹一心,同仇敌忾。姜绵拉了姜蜜在湖边坐了,迎着秋风,闻着菊香,递了一小袋鱼食,一边斗着水里的鱼,一边小声问:“二姐姐呢?”
姜蜜收敛心神,用帕子拭净因刚才走得急而溢出的香汗,小声道:“二姐姐懒怠动,待在偏厅里喝茶呢。”
姜绵轻蹙眉头,瞥了姜蜜一眼,轻叹道:“你该把二姐姐一起叫来的。”她对姜蜜撇下姜辛,只身前来,急功近利的行为很是不满。
姜绵心里本就不舒服,此刻不免翘起唇角讥讽的道:“她那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行动还得需要人照顾是怎么着?要是不放心,就索性在祖母跟前回了她岂不省事省心?”
她姜绵爱做好人,那就自己回去陪着姜辛好了,在自己跟前充什么大瓣蒜。
姜绵气极,挑了挑眉,眼睛四下一溜,又不好发作,也不好和她吵,便将视线挪到了湖水里的游鱼身上,不再言语。
第25章 、兄弟()
求收藏,
姜蜜却好生气闷。
看似她占了上风,说的姜绵哑口无言,可其实呢,还是她落了下乘。显眼没达到,现眼倒是十成十了。
她心里很是不舒服。
姜辛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地道,她内心颇为愧悔,但悔的成分更大,因为白算计了一回,却没能达成想要的效果。
现在由着姜绵直接指出来,更显得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丢到家了。
姜蜜有被人戳了肺管子一般的难堪和难受。
两姐妹心里各自都生着闷气,可面上却依然平静温和,远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遥遥招手道:“姜家两个妹妹,我们这正玩猜枚子呢,过来一起玩,人多还热闹些。”
姜绵和姜蜜也就抬头,见是邵氏五娘,闺名嫣然,是顺天巡府邵则成的女儿。邵家与章家有姻亲关系,论起来章姝要叫邵嫣然一声表姐。
姜家姐妹忙起身陪笑道:“就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看了一眼,都露出了乖巧、甜美的笑,手挽着手,走到了凉亭。
邵嫣然将姜家两姐妹与凉亭里另两名小女做了介绍:“这是陈四娘,这是李九娘。”都是官宦家的小姐。
孙四娘是顺天府同知陈朝乾家的,李九娘则是燕城县令李珏之女。
几个寒暄之后,邵嫣然不忘关切姜辛:“姜二姑娘呢?她怎么没来?”
姜蜜便含混的道:“二姐姐不耐烦热闹。”
邵嫣然便点头轻笑道:“早听说姜二姑娘喜静,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就是好奇呀,怎么就能待的这么安生?换成我,闷在屋里半天我都受不了。”
姜绵笑道:“百人百性,二姐姐也不是天生如此。”
邵嫣然了然的点头:“瞧姜二姑娘身形瘦削,有弱不胜衣之态”可见不是个身子康健的。她不好说的过于直白,便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病了也是,人多了嫌烦,可过于清净了又觉得寂寞,是以我娘常说,宁可看我每天活蹦乱跳的给她惹祸,也不愿意看我病歪歪的烦心。”
陈四娘抿嘴一笑,道:“你娘那是心疼你呢。”
李九娘年纪稍小点儿,此刻也只是微微的笑。
邵嫣然便拉了姜蜜和姜绵道:“好了,闲话少叙,我们来猜枚。猜中者罚酒,无人猜中要出令者自罚。凝浓,你来做令官。”
凉亭的石桌上早有丫鬟准备了金莲子,也不知道是邵嫣然自己的,还是章家准备的,叫凝浓的是章家在一旁服侍的大丫鬟,显然与邵嫣然极为熟悉,听着点了自己的名,也就告了罪,大大方方的上前来做了令官。
她手里握了几枚金莲子,手伸出时,肤如凝脂,金镯环绕,真是说不出香艳、雅致。
姜蜜起初心不在焉,连输了三次,喝了三小盅桂花酒,虽然不至上头,可到底酒意薰染,晕生双颊,难免有些脸热。
姜绵、陈四娘和李九娘各输了一次,倒是邵嫣然运气好的出奇。
正玩的热闹,就听有人叫凝浓:“凝浓你个小蹄子,叫你服侍各位姑娘,你怎么倒也跟着玩起来了。”
邵嫣然便望过去,见是外院的一个妈妈,正是凝浓的母亲,便陪笑道:“妈妈莫要急着骂人,是我叫凝浓陪我们一起玩儿的,您老别生气,若不急着差事,不如坐下来喝一杯桂花沉酿?这可是我和三表妹去年酿成的,味道极为醇厚。”
凝浓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