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不出你倒还有几分见识。”李瑁嘴角轻扬着回道。
承影剑乃是商天子三剑之一,天下名器,承影剑在谁的手中这校尉如何能不知晓,当下校尉便猜出了李瑁的身份。
“小人不知寿王殿下身份,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校尉立刻弃刀在地,轰然拜倒。
李瑁乃堂堂亲王,这校尉竟敢拿刀指着他,说不得是要砍头的。
一旁的安庆绪也不是愚钝之人,他方才心思都在沈珍珠的身上,这才情急之下失了计较,如今知道了李瑁的身份,自然也就不敢造次,也连忙跪拜道:“小子不识殿下身份,冒犯王驾,还望殿下恕罪。”
李瑁低头看了眼跪拜在地的安庆绪,冷冷道:“向本王请罪恐怕你的身份还不够,你回去告诉安禄山,冒犯皇室是重罪,本王在少阳殿等候他的答复。”
第117章 安禄山赔罪()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华清宫,少阳殿的暖阁中,一身淡青色纱裙的杨玉环手拿一张白绢,慵懒地躺在李瑁的怀中,专注地看着绢上的诗句。
杨玉环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李瑁腰间的玉佩,轻笑着问道:“诗是好诗,却不知诗中所言的国色指的又是谁人?”
李瑁从手边的桌案上拿过一块果干,塞进杨玉环的樱桃小嘴中,柔声道:“长安内外,除了我家娘子还有谁堪称国色?”
不料杨玉环却嘟着嘴道:“你不说清楚,谁知道你说的牡丹国色是谁?兴许是那公孙含光呢?”
杨玉环这么一说,李瑁顿时面露赧色,故作镇定地问道:“娘子所言何意,为夫怎的听不懂?”
杨玉环转过身去,轻轻掐了下李瑁腰间的软肉,佯怒道:“秋郎莫不以为我是瞎子,你在路上与她眉来眼去的我可都看在眼里了,难道这点东西我都猜不出来吗?”
李瑁听着杨玉环这么一说,心里突然一虚,女人,尤其是杨玉环这样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对于男人的一举一动总是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只不过稍稍一点苗头,便叫她看了出来。
既然杨玉环已经看了出来,李瑁也不是只会一味逃避的人。
李瑁红着脸道:“娘子神目如电,观察入微,有唐一代怕是只有武周朝梁国公狄怀英可以娘子媲美了。但娘子明鉴,我与她并无肌肤之亲,只是兴趣相投罢了。”
李瑁说完,杨玉环原本脸上的嬉笑一下子收了起来,也不追着李瑁吵闹,也不说要离家出走,反倒安安静静地躺伏在李瑁的怀里,一声不吭。
李瑁此时倒是巴不得她大闹一通,自己好生哄一哄,兴许就好了,可她这样往心里一闷,李瑁的心里反倒空空荡荡的,生怕她乱想,出什么岔子。
在这个世上,她是和李瑁最为亲密,也是李瑁最为在意和放不下的人,李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问道:“怎么了,娘子可是生气了?”
杨玉环摇了摇头,将头埋在李瑁的怀里缓缓叹道:“奴家并非气你,而是在气自己。秋郎身在高位,树敌无数,难免有许多宵小惦记,公孙含光剑艺高强,有她在秋郎的身边我倒也放心一点。只可惜玉环百无一用,什么都不会,不能帮助秋郎。”
原来她想的是这些,李瑁低头看着杨玉环的侧脸,心里充盈着一阵暖意。
“娘子说的哪里话,能娶到娘子是为夫一生之幸,为夫在朝中这般争较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我们将来的孩子。”李瑁将杨玉环揽在怀中,怜惜地抚着她的身子。
正在李瑁安抚杨玉环的时候,在外室服侍的紫竹走进报道:“殿下,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求见。”
李瑁轻轻拍了拍杨玉环,让她坐了起来。
李瑁的嘴角浮起一阵笑意:“正主终于来了,让他进来。”
“诺。”紫竹轻声领命,下去带人了。
“末将安禄山拜见寿王殿下。”安禄山放一进殿,便躬身拜倒。
李瑁抬了抬手,笑道:“安大帅新拜贵妃娘娘为干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什么风将安大帅吹到本王这边了?”
安禄山连道不敢,上前将手中的一份单册交到了李瑁的案上:“犬子早时在牡丹园中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念在犬子年少无知,宽恕其罪。”
李瑁拿起案上的单册,只是大略地看了一眼,脸上虽无任何波动,但心里不免有些震撼。
钱十五万贯,中原良田一千亩,上品东珠百颗,锦缎千匹,新罗美姬三人。
这些礼物加起来,价值怕不得有三十万贯,安禄山担任平卢节度使不过区区一年,竟然揽得这般巨财,相比李瑁这种尽往里面贴钱的主可厉害太多了。
“安帅好大的手笔,这是要拿钱财和美色砸晕本王啊。”李瑁扬了扬手中的单册,和身旁的杨玉环笑道。
安禄山抬头看了眼李瑁,又看了看李瑁身旁面色不悦的杨玉环,心里不禁一阵后悔。
在安禄山看来,所谓食色性也,男子好美色,这放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道理,在青楼酒肆中名声甚大的李瑁便更该如此。
安禄山送李瑁美人,此事本没有半点问题,可偏偏这礼单就叫寿王妃杨玉环看到了。
杨玉环嫁入寿王府六年有余,李瑁的身边别说是侧妃了,就连个侍妾都没有,这不摆明了李瑁是个惧内的主儿嘛,此番送美人被杨玉环看到,说不得是要弄巧成拙了。
果然正如安禄山所“料想”的那般,李瑁侧目看了眼杨玉环的脸色,正色道:“安帅的诚意本王知道了,礼本王也收下了。不过本王并非乱色之人,这新罗美姬你便带回去吧,本王不喜这些。”
安禄山连忙应道:“殿下说的是,是末将想错了。”
接着,安禄山又对门外轻喝了一声:“来啊,带进来。”
两个士卒带着两个人便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是在亭中开罪李瑁的安庆绪,此刻的安庆绪早已被脱去锦袍,穿着一身粗布白衣跪在地上。
而另外一人则是在亭外举刀指着李瑁的平卢军校尉。
那校尉穿着一身粗衣,已经鞭打地遍体鳞伤,一丝丝血迹都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安帅这是何意?”李瑁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皱眉问道。
安禄山回道:“犬子虽莽撞无知,开罪了殿下,但多半也与这贼子的教唆有关,他们得罪了殿下,末将特地将他们带来任由殿下惩处。”
安庆绪得罪了李瑁也得罪了广平王李俶,李俶虽无权势,奈何不得他,但安禄山还是要顾及太子颜面的。
此事无论如何总要有人负责,安禄山权衡了一下便决定弃车保帅,将这校尉当做替罪羊拖了出来,用他的命还平息李亨和李瑁的不满。
李瑁也猜出了安禄山的用意,点了点头道:“安公子年少,年轻人无知冲动,难免会做错事,本王就不计较了,安帅带回去好生管教便是。至于这校尉,本王稍后便将他送到广平王处,任由广平王和侧王妃发落。”
“如此便有劳殿下了。”安禄山挺着肥胖的身躯,吃力地一拜,退了出去。
杨玉环久在内宅,平日里最爱侍弄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如何能闻得这屋中的血腥气,待安禄山走后,蹙了蹙眉,便拉着李瑁要离开。
李瑁吩咐了在外侍奉的宫人,让她们带着这校尉去广平王的殿中。
此事事关皇家颜面,李俶不会将事情闹大,只要这校尉去了李俶那边,这校尉必定难逃一个“死”字。
李瑁在这里待地久了,早已看透这些,也不会将一名校尉的生死放在心上。他虽然无辜,但他毕竟是安禄山的人,要他性命的不是李瑁,而是安禄山。
李瑁混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便拉着杨玉环的手往外面走去。
但就在他刚要迈出房门的一刹那,一阵嘶哑的低吼声在李瑁耳边响起。
“殿下舍皇子之尊,远赴剑南边关,甘冒生死,于松州城下十荡十决,乃有此功。殿下岂非志在天下,欲行太宗之事乎?殿下既欲就大事,何故弃壮士而不用,反以私怨杀之?”
第118章 崔乾佑()
“殿下舍皇子之尊,远赴剑南边关,甘冒生死,于松州城下十荡十决,乃有此功。殿下岂非志在天下,欲行太宗之事乎?殿下既欲就大事,何故弃壮士而不用,反以私怨杀之?”
这校尉的话在李瑁的耳边响起,李瑁出门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唐太宗何许人也,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兄囚父,乃登皇位,他这样说李瑁,岂不是在说李瑁有谋逆之心?
李瑁摆了摆手,挥退了一旁侍奉的宫人,紧接着,“铮!”的一声锐响,李瑁豁然抽出了腰间的承影剑,架在了校尉的脖颈上,几乎能触及到他跳动的青筋。
“你这厮临死前还在胡言乱语,莫不以为本王不敢在此格杀你?”
校尉自知此去李俶处已是必死之局,此事的他反倒没有了任何顾忌。
他仰着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李瑁,缓缓道:“我乃将才,可助殿下成事,殿下若杀我,与赵迁斩李牧,胡亥杀蒙恬何异,殿下将来必当后悔。”
李牧、蒙恬俱是乱世中不世出的名将,而赵迁和胡亥都是自毁长城的君主,这校尉以此二人自喻,倒也算是狂妄了。
李瑁低头看着校尉,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你不过平卢镇的区区一个六品果毅都尉,将兵不过百人,你何德何能,也敢以李、蒙二人自居?”
校尉自信地昂首回道:“我崔乾佑虽官卑职微,但也自幼熟读兵书,精通军略。眼下我虽只是果毅都尉,将兵不过百人,但只要殿下给我机会,我同样可以统兵十万,横行天下,不输那些名垂史册的名将。”
崔乾佑,原来他竟是崔乾佑,李瑁听他自报名号,终于知道了他的身份。
历史上的崔乾佑于灵宝会战中战大败哥舒翰二十万大军,生擒主帅哥舒翰,连破潼关和长安两座重镇,全歼了大唐在关中的精锐,打散了大唐在关中的百年根基,可以说,崔乾佑是给大唐的衰落刺了最为致命的一刀。
这崔乾佑可是安禄山麾下的心腹大将,对安家忠心耿耿,也是个跟着安禄山造反,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
安禄山造反,他跟着造反;安禄山攻打长安,他第一个带头,安禄山死后他又跟着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一同退回了河北,最后,史思明反水,因为忌惮崔乾佑的才能和威望,这才将他和安庆绪一同诱骗至城外,设计杀了他。
这样一个人才,因为自己的原因,还没等到跟着安禄山造反,就被安禄山当做弃子抛了出来。
若是旁人说出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李瑁兴许会觉得奇怪,但如果是崔乾佑,李瑁反倒不觉得奇怪了。因为他天生重义而忘忠,一个为了知遇之恩就能跟着安禄山造反的汉人,又怎么会将李隆基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李瑁将承影剑从他的肩膀上拿开,缓缓地蹲了下去,望着他,否认道:“给你机会?本王为什么要给你机会?本王乃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只要本王小心谨慎,恪尽孝道,将来未尝没有继位为帝的机会,为什么要学太宗皇帝那般大逆不道的行为?”
“哈哈哈。”
李瑁的话音方落,跪在地上的崔乾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竟大声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李瑁低头看着失礼的崔乾佑,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怒意。
左右崔乾佑已经豁出去了,他笑道:“末将关注殿下久矣,殿下是聪明人,又何必在末将面前装糊涂,皇上最疼爱的皇子,这句话殿下您自己相信吗?如今皇上重用殿下无非就是为了利用殿下制衡太子,可当有一日太子不再需要制衡,殿下自然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到时候皇上还有任由殿下手握重权吗?”
李瑁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当不得真,凭这些你就像说服本王,恐怕还不够吧?”
崔乾佑听着李瑁的话,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了眼李瑁身旁的杨玉环,接着道:“世人皆言寿王妃之美,倾国倾城,色绝长安,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四年前,皇上诏寿王妃入宫,为的是什么,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那一次殿下施巧计,以天下悠悠众口堵住了皇上的欲望,殿下的确了得。但俗话说得好,有一就有二,上次皇上未得到并不代表皇上就真的忘记了,相反,越得不到的他就越想得到,待再过几年,殿下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大权旁落,殿下又拿什么去保护寿王妃呢?”
杨玉环就站在李瑁地身旁,将崔乾佑的话听了个干干净净。
杨玉不禁回忆起了四年前玉真观中的场景,面容惊恐地看着李瑁,忙问道:“秋郎,他说的是真的吗?”
“无碍。”李瑁轻轻拍了拍杨玉环的手背,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时,崔乾佑也对杨玉环道:“娘娘的确不必担忧,关于此事其实殿下早有安排。殿下出征剑南,收西陲旧土,揽剑南民心,建益州商会,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危机,在未雨绸缪了。”
崔乾佑的话讲完,一阵短暂的沉默。
“啪啪啪。”
李瑁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掌:“不错,的确不错,你一个边镇将领竟能将事情看得这般通透,但凭这份眼见,本王身边就没有几个。”
李瑁身在高位已久,手下也招揽了许多英才,但能有崔乾佑这般见地的不过寥寥数人,说实话,李瑁动了爱才之心了。
李瑁蹲下身子,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崔乾佑的眼睛,缓缓问道:“你之前是安禄山的人,你说你要投到本王的麾下,你叫本王如何信你?”
崔乾佑跪地拜道:“安禄山将我视作弃子,对我已无半点恩德,我崔乾佑又岂会再效忠于他。只要殿下愿意收留,崔乾佑愿拜殿下为主,为殿下掌中利剑,唯殿下之命是从,绝无反顾!”
看着崔乾佑伏在地上的身影,李瑁陷入了沉思。
历史上的崔乾佑虽对安禄山忠心耿耿,但此时的崔乾佑跟随安禄山不过一年,还谈不上什么知遇之恩,更谈不上什么忠心了,若是自己机会把握地好,自己必定可以如安禄山一般,叫崔乾佑赴汤蹈火,死心归附。
“哈哈哈,”
李瑁突然大笑了一声,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崔乾佑破旧的衣服上。
李瑁亲自将崔乾佑扶起,一脸正色地拱手道:“崔卿身怀将才,巧心独运,区区果毅都尉一职如何能配得上崔卿的才能,如若崔卿不弃,李瑁愿意又武卫左郎将一职相待,还望勿弃。”
左武卫右郎将乃正五品的将职,本是李光弼的官职,但年后李瑁将李光弼升作了正四品的左武卫中郎将,故而右郎将一职空了出来。
崔乾佑本想着自己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能说动李瑁留下自己的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何曾想李瑁竟这般重用他,这也让他越发确定了李瑁的心中所想。
崔乾佑不是安分的人,他要的就是李瑁这样野心勃勃的雄主。
“末将崔乾佑愿为主公效死!”崔乾佑身上披着李瑁的锦袍,轰然拜道。
第119章 安禄山生恨()
华清宫西区的一处院落,正是安禄山暂时所居之处。
颇为宽敞的内室之中,正端坐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个是大腹便便的安禄山,另外一个文士模样,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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