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地寿王府位处入苑坊,在大明宫的西南向,李瑁要回府自然要路过东内苑的延政门。
就在李瑁走过东内苑时,一阵女子之声,在李瑁耳边响起:“将军,婢子确实是这东内苑中人,方才丢了东西,回去寻了些一会儿,这才误了入苑的时辰,还望将军通融一二。”
这女子的声音悦耳轻扬,如黄莺百啭,一下子便引起了李瑁的注意。
李瑁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素色宫裙,体态娇弱的女子正孑然立于东内苑的门口,似乎在为了入苑之事,请求着守门的左金吾卫郎将。
那女子身形纤瘦窈窕,肩单骨薄,在身形高大的府卫的映衬下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李瑁隐隐有些怜香惜玉的意思,便负手走了过去。
“来人止步,此乃皇宫内院,不得擅闯。”在那左金吾郎将的一旁,一名守门府卫见李瑁随行简朴,排场不大,只当他是来皇城边瞻观敬仰的寻常富商公子,于是严声呵斥道。
李瑁贵为亲王,身份何等尊崇,岂是寻常府卫所能呵斥的。
李瑁还未发话,身为亲事府殿军的武彦平便阔步冲了出来,指着那名府卫的鼻子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寿王殿下都敢拦,不想要命了吗?”
被武彦平一声喝骂,非但吓住了守门的府卫,也引起了那位郎将的注意。
寻常府卫也许识不得李瑁,但那郎将却是认得的,那郎将一见李瑁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郎将连忙躬身行礼道:“末将左金吾郎将魏古拜见寿王殿下,下面的人不识殿下金面,还请殿下恕罪。”
素衣女子一听见郎将的话,也连忙跪了下来,拜道:“奴婢拜见寿王殿下。”
李瑁缓缓上前将魏古扶了起来:“魏将军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李瑁又对一旁的素衣女子道:“你也起来吧。”
“谢殿下。”两人一同站了起来。
“魏将军,刚刚发生了何事?”李瑁问道
魏古回道:“一名良家子误了入苑的时辰,按照规矩是不能进去的,下面的人末将刚刚正在盘问呢。”
“原来如此,那她的身份确定了吗?”李瑁问道。
魏古忙回道:“确是从闽地新选入宫的良家子无疑。”
李瑁低头看着素衣女子,问道:“宫中规矩森严,你何故误了入苑的时辰?”
“回禀殿下,方才婢子路过望仙桥时不慎丢失了家父了遗物,回去寻了许久方才寻得,这才误了入苑的时辰。”素衣女子一边解释着,一边慢慢抬起了头。
素衣女子抬头的一瞬间,李瑁感觉仿佛一股清冽的甘泉淌入了他的内心。
李瑁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清丽宜人的女子。
她身着一件纹样淡雅的素色云烟裙,梳着一副流苏发髻,发髻上不见金银,却簪着两朵月白色的梅花发饰,别具风味。
她不同于杨玉环的娇楚,也不同于杨玉瑶的秀致,更不同于紫竹的俏丽,这是一种由内而发的清雅娴静,如冬雪中的梅花般沁人心脾。
对,就是梅花,除了梅花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肩她的美了。
李瑁不由感叹:想不到在这勾心斗角,纸醉金迷的大明宫竟然还能遇到这样不落世俗的女子,李瑁顿觉心旷神怡。
“宫中之事,本王本不好过问,只是本王觉得这女子为人纯孝,颇为难得,你可否卖本王一个面子,放她进去,将来长孙全绪将军若是怪罪下来,自当由本王承担。”李瑁对魏古道。
“殿下这般说话便是折煞末将了,殿下既然有命,末将岂有不遵的道理,来人,放行。”说着,便守门的府卫让开了一条道。
素衣女子看着李瑁俊秀的侧脸,连忙谢道:“谢殿下恩德,小婢定当衔草结环相报。”
李瑁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本王做事但凭本心,何须你报答什么。只是宫中规矩森严,切莫再犯了。”
说完,李瑁淡淡一笑,转身离去了。
素衣女子呆呆看着李瑁长衫飘飘,俊逸出尘的背影,心中悄悄泛起来涟漪。
原来他就是坊间传闻中的李瑁,那个为了庇护王妃,不惜开罪圣上,闭府三年的玉郎殿下。
融融阳光下,她浑然不知,有一种名为爱慕和依赖的东西已经在她的内心慢慢扎下了根芽。
作者的话:大家能猜到这个素衣女子是谁吗?
第31章 请帖()
等李瑁慢慢地晃悠到寿王府,已是午后未时。
李瑁入了王府后,径直回了敏慎殿,刚进入敏慎殿,李瑁便觉得耳边静静地一片,颇为奇怪。
按照往日的惯例,此时正该是杨玉环在琴楼练琴的时间,怎么今日却没有半点动静?
李瑁连忙唤过身后的紫竹,问道:“紫竹,你可知王妃去了何处?”
被李瑁开口一问,紫竹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羞红之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早间在浴房看见的场景。
今日午前,李瑁离开王府之后不久,紫竹便被杨玉环唤进了浴房。她看见王妃身无寸缕地躺在浴池边的胡床上,光洁如玉的肌肤上隐约有几处吸吮留下的红痕,软绵绵的,竟连穿衣的力气都没有。
紫竹已经到了知晓人事的年纪,又在门外站了许久,哪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没想到,里面的事情竟然这般激烈。
紫竹满脑子都是那些画面,红着脸,低着头回道:“王妃自打今日午前之后,便觉得身体不适,回房歇着了。”
“身体不适,难不成是生病了吗?”李瑁只当杨玉环是浴后贪凉,不慎染上了风寒。
李瑁担心杨玉环的身体,连忙往卧房走去。
李瑁进了卧房,非但没有看到杨玉环半点病恹恹地样子,反倒是面色红润,气色也比往日好上许多。
此时,杨玉环正依靠在被垫上,抱着李瑁放在床头的竹书记年看得津津有味。
“玉环偷懒不去练琴,却躲在这边看竹书记年,莫非是想要做第二个则天皇帝吗?”李瑁看着杨玉环神情专注的样子,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
竹书记年所写内容与寻常史书大有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它非但将尧舜禅让的德举写成了舜囚禁尧,谋取帝位的乱行,而且把伊尹、周公两位名相描述成了欺凌幼主,霸占朝政的权臣。
竹书记年乃是帝王之学,所记载的事迹大多惊世骇俗,不为儒家所喜,所以李瑁方才有此一说。
杨玉环轻轻把书砸在了李瑁地怀里,扶着自己的腰,娇怒地瞪了李瑁一眼,嗔怪道:“秋郎自己干的好事自己不清楚吗?若非你今日晨间把我害地腰疼,我又怎么会躺在床上,无聊到看这些书。”
“这么说来倒是为夫的错喽?”李瑁挨着杨玉环地身子,在床边慢慢坐了下来,言语间似乎对自己的杰作还颇为得意。
“那是自然,你弄伤了人家的身子,你可得补偿我。”杨玉环嘴角噙笑地看着李瑁,浅浅一道酒窝颠倒众生。
“那为夫该怎么补偿你呢?”李瑁欺身上前,一手支撑着自己,轻轻压在了杨玉环的身上。
杨玉环趁机搂着李瑁地脖子,贴在李瑁地耳边,既慵懒,又娇媚地小声道:“玉环晨间被你折腾了许久,身上乏地很,正想找个人按按,秋郎可愿屈就?”
说完,杨玉环还慢慢地翻过了身,将自己曲线玲珑的后背留给了李瑁。
“普天之下,能这样使唤我这个寿王的恐怕只有你了吧。”李瑁故作无奈地说着,一双手已经缓缓地放在了杨玉环地腰间。
杨玉环极善歌舞,每日除了陪在李瑁的身边,剩下的便是弹琴跳舞,所以杨玉环身材虽然大体丰腴,但腰肢却很纤细。
李瑁双手放在杨玉环柔若无骨的腰肢上,仿佛按在了一团棉花上。
杨玉环静静地趴在床上,感受着腰上的力度,脸上洋溢出甜甜的笑意。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让丈夫服侍妻子,莫说是在皇室,就是在寻常百姓人家也是极罕见的。但偏偏李瑁是个例外,他虽贵为亲王,但却愿意为杨玉环做这些寻常之事。
杨玉环喜欢这样亲昵的李瑁,喜欢他这样宠溺自己。
“秋郎此次入宫,可曾见到三姐吗?”左右无聊,杨玉环便和李瑁闲聊了起来。
杨玉环聪慧,善解人意,虽然私底下极得李瑁的疼爱,但却从不过问政事,只问一些家事。
“自然是见到了。”李瑁点了点头,脑海中想起了早间荒唐的一幕。
“那三姐近来可好?”毕竟是姐妹,杨玉环对她倒也颇为关心。
李瑁笑了笑,回道:“三姐如今可是三千恩宠集于一身的贵妃娘娘,父皇待她极好。”
听见李瑁的回答,杨玉环脸上露出了笑意:“我们姐妹几人就属三姐心气最高,当初我嫁给秋郎三姐可没少置气,如今好了,三姐成了贵妃,那想必。。。嗯。。。”
李瑁按捏的手不老实地往下挪了挪,触碰到了杨玉环的某些地方,杨玉环竟不自觉轻呼了出来。
“秋郎,你做什么?”杨玉环回过头,双眸如水,一脸幽怨地看着李瑁。
李瑁稍作惩戒般地轻轻打了下她的翘臀,特地嘱咐道:“三姐虽然做了贵妃,但她的野心却不止于此,以后你同她讲话需得留个心眼,保持些距离,切莫像以前一样交心交底了。”
杨玉环见李瑁一脸严肃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姐和玉环再亲,也只是堂姐妹。秋郎才是玉环的丈夫,是真正的一家人,我自然是听秋郎的。”
李瑁听了杨玉环的话,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杨玉环和杨玉瑶心性不同,杨玉环心性平淡,所求的不过是丈夫的疼爱与陪伴,而杨玉瑶的心性却高傲地多,她所求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力,有时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两人又聊了会儿宫中的事情,过了片刻,门外响起了紫竹的声音:“殿下,紫竹求见。”
“进来。”李瑁拿起床头的竹书记年,一副端正的模样。
紫竹手中拿着一份烫金请帖缓步走了进来。
“殿下,方才宫中送来了今年曲江春宴的请帖,您看一下。”紫竹双手递上了请帖。
所谓曲江春宴便是在长安曲江边宴请朝中权贵重臣,以寓一年太平,风调雨顺。
曲江春宴乃一年之始,颇为重要。
李瑁从紫竹手中接过请帖,大概看了看,问道:“往年春宴俱是由礼部操办,怎么这帖子却是从宫中送出的?”
紫竹回道:“方才送信的中官说了,此次的春宴与往年不同,不由礼部操办,而是由贵妃娘娘亲自操办。”
李瑁手中拿着这份烫金请帖,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
以杨玉瑶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件事。
李瑁稍稍想了想便猜到了杨玉瑶的目的:借举办曲江春宴在百官面前露脸,以此成为伸手朝堂的第一步。
三日后的春宴越发有趣了,李瑁手指轻轻敲打着请帖,嘴角露出颇耐寻味的笑意。
第32章 曲江春宴()
曲江,又名曲江池,坐落于长安城东南隅,前后约莫两坊之地,方圆数里俱是大唐皇家园林的所在。
时值仲春,正是新柳抽芽之际。曲江池畔,连绵数里满是绿茸茸的一片,随风飘扬,宛若少女挥袖,舞迎来宾。
而在曲江的南岸,则是傍水而建的芙蓉园。芙蓉园头枕曲江,背靠城墙,占地三十顷,周回十七里,此次的曲江春宴便是在芙蓉园举行。
此时太阳虽还未下山,天边还有些亮光,但芙蓉园正中的紫云楼已经点上了灯火。
紫云楼乃是此次春宴的主宴厅,高逾三丈,纵横百米,玉楼金殿,磋峨高耸,可容纳千人同饮,相聚一间。
李瑁入园时,时辰尚早,还未到登楼的时候,于是李瑁在宫女的指引下到了一侧的彩霞亭等候。
彩霞亭中,李瑁背倚栏杆,孑然独坐,迎面感受着自河面吹来阵阵凉风,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紫云楼,双眼充满了虔诚。
夕阳下,紫云楼恢弘大气,庄严磅礴,宛如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矗立眼前。楼顶的琉璃彩瓦在霞光的映射下,闪耀生辉,散发出醉人的七彩光芒。
紫云楼下,京中群臣已经陆续赶抵。园外,各家各府车盖云集,人流如海;园中,遍地锦绣,衣冠禽兽,放眼望去尽是朱紫色的一片。
天上地下,园里园外,仿佛一副彩墨泼就的画卷,向世人展示着大唐盛世的荣耀与光辉。
嗬!
这就是大唐,名传天下的泱泱大唐,这就是真正的大唐荣耀。
寻常人见了这一幕,无非兴叹两句盛世繁华,国泰民安,但在李瑁眼中,这却是他骨子里最深处的骄傲,除了他,谁都无法理解,“大唐”这两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华夏历史最华丽的篇章,代表着中国文化最绚烂的重彩,代表着炎黄子孙最夸耀的自豪!
若较国强,或有秦汉;但论盛世,必言大唐。
这就是李瑁想要拥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他既来了这里,那便要阻止悲剧的发生。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再所不惜。
伴随李瑁无声的感叹,随着时间缓缓流逝,终于到了登楼的时候。
紫云楼共计上下四层,每层均设宴设宴百席。其中最上一层位次最高,列席之人除了皇帝和贵妃外,便是是亲王勋贵,三省要员,六部长官,亦或是各个卫府的主将,李瑁贵为亲王,自然也在此列。
此时,夜色虽已渐深,但紫云楼仍旧是灯火通明。在紫云楼的楼厅中,高高的梁顶上悬挂着数十盏六角宫灯,照耀地整个大厅中处处灯明璀璨,金碧辉煌,宛如白昼。
在大厅的上首,坐北朝南地摆放了一张雕龙画凤的华贵桌案,这便是皇帝所坐的帝席。在帝席的两侧,挨着合抱宽的朱红色楼柱,整齐地排列着近百张席位,对面相隔四丈,对帝席成众星拱月之势。
大厅中席位虽多,但却早有排序,各有章法,并非随便落座的。
早在李瑁迈入大厅的一刻,便有一名宫女上前指引着他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本来按照皇室长幼的排序,李瑁的席位应该排在永王李璘之后,延王李玢之前,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李瑁的席位竟是在左侧位列第二,在太子李亨和长兄庆王李琮之间,与外臣中的左相牛仙客相对。
此次主持春宴的是杨玉瑶,这个席位安排想必就是她的手笔了。
李瑁看着自己的席位,不禁摇头苦笑。
大唐极重席位的排序,太宗朝时,尉迟敬德就因为席位的排序问题向任城王李道宗大打出手,还打坏了李道宗的一只眼睛,险些将李道宗打成了瞎子。
在时下人的眼中,席位的前后非但喻示着地位的高低,更加代表着他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这对皇子来说是尤为重要的。
李瑁地席位靠前,固然能够彰显皇帝对他的重视,但同时也会吸引许多人的不满,尤其是庆王李琮。
从前太子未立,李琮身为长子,坐的便是皇子中的首席,如今太子立了,李琮非但让出了首席,就连次席也让了出去,这叫李琮的脸上如何挂的住?
在李瑁地下首,李琮双目怨恨地盯着李瑁,若是目光能够杀人,李瑁已不知死了多少遍。
李瑁的位置如此扎眼,注意到李瑁的又岂止一个李琮,在李琮的身后,庆王世子李俅也看到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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