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的医术;辛明顿先生也是位精明的律师,曾经帮巴顿小姐收回一些所得税,要不是他帮忙,巴顿小姐永远也不知道那些钱可以收回来。辛明顿先生对他的孩子和妻子都非常好--可惜她却耽误了自己。“可怜的辛明顿太太,留下没有母亲的孩子,真是太可悲了。或许,她一直不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最近身体又很差。”
“脑子受了太在刺激,就是这么回事。我在报上也看过类似的事,这时候,人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她就是这样,不然她不会忘了辛明顿先生和孩子们都还需要她。”
“那封匿名信一定使她受到很大的震惊。”乔安娜说。
“这不是件适合讨论的事,你说对不对?亲爱的。我知道曾经有一些--呃--信,可是我们不谈那个,太卑鄙了,我想我们最好别管那些。”
嗯,巴顿小姐或许可以不管那些,可是有些人却没办法忘记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顺从地改变了话题,我们又谈起爱美·葛理菲。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爱蜜莉·巴顿说:“她的充沛精力和组织能力真是了不起,她对女孩子也很好,而且无论哪一方面都很实际,跟得上时代,这地方真多亏有了她,她对弟弟又那么全心全意地爱护,姐弟之间那么亲密,真叫人看了高兴。”
“难道他从来不会觉得她气势太盛了吗?”乔安娜问。
爱蜜莉·巴顿非常惊讶地看着她,用尊严而责备的语气说:
“她为他牺牲太大了。”
我在乔安娜眼里看到一种--呃--于是赶紧把话题转到皮先生身上。
爱蜜莉·巴顿对皮先生的态度有点奇怪。
她只是一再重复道,到先生非常亲切--对,非常亲切,也非常富有,非常慷慨。偶尔,他有些很奇怪的客人,不过话说回来,他旅行过很多地方,当然遇到过很多人,朋友也多。
我们一致同意,旅行不但可以增长见识,偶尔也可以交一些奇异的朋友。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搭飞机旅行,”爱蜜莉·巴顿渴望地说:“我经常在报上看到一些游记,真是太吸引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乔安娜问。
要把梦想变成事实,对爱蜜莉小姐说似乎很不可思议。
“喔,不行,不行,那‘太’不可能了。”
“为什么呢?又要不了多少钱。”
“喔,不是钱的问题,是因为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去。要是自己一个人旅行,看起来一定奇怪,你不觉得吗?”
“不会呀。”乔安娜说。
爱蜜莉小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行李--在外国港口上岸--还有各种不同的钱币--”
老小姐畏惧的眼光中,似乎升起了无数的问题,乔安娜立刻换了话题谈即将到来的游园会及售卖工作等事,于是我们又自然地谈到凯索普牧师太太。
巴顿小姐脸上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她说:
“你知道,亲爱的,她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有时候常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问她指的是什么事。
“喔,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些让人料想不到的事。还有她看人的表情,就像你不在她面前,如在看别人似的--我说得不够清楚,可是那种感觉实在很难表达。另外,她也不会--呃,完全不‘干涉’别人的事。本来牧师太太可以参与很多事,给别人适当的劝告或者警告。你知道,拉人一把,让人改正自己的不好行为,因为别人会听她的话--我相信别人都很敬畏她,可是她偏偏自命清高,离得远远的,而且最怪的是,还替一些可耻的人感到难过。”
“真有意思。”我说着,迅速和乔安娜交换了一个眼光。
“不过她的出身还是很好,是个好人家的女儿,不过那种老式家庭多半有点奇怪,她丈夫是个很聪明的人,我有时候觉得住在这种小地方真是埋没了他。他是个好人,非常诚恳,就是爱引用拉丁文的习惯让人不大了解。”
“听啊,听啊。”我热烈地说。
“杰利念的是一所昂贵的公立学校,所以他听了拉丁文也一样不懂。”乔安娜说。这又勾起了巴顿小姐的新话题。
“这儿的女老师很令人讨厌,”她说:“我想,大概很‘激进’。”说到“激进”这个字眼时,她放低了声音。
后来,我们步行回去时,乔安娜对我说:
“她蛮可爱的。”
※ ※ ※
那天晚餐时,乔安娜对派翠吉说,希望她的下午茶喝得宾主尽欢。
派翠吉微红着脸,站得更直了,“谢谢你,小姐,可是艾格妮斯并没有来。”
“喔,真遗憾。”
“‘我’可不在乎。”派翠吉说。
她似乎满腔委屈,忍不住对我们诉苦道:“不是我要她来,是她自己打电话说有心事,问我能不能让她来,今天她休假。您允许之后,我才答应的。没想到接下来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向我道歉,不过我想我明天早上大概会接到她的明信片。现在这些女孩子啊--一点也不懂规矩,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乔安娜试着安慰派翠吉受伤的心情:“也许她不舒服,你没打电话问问看。”
派翠吉又挺直了身子说:“没有,我才没有呢,小姐!真的没有。要是艾格妮斯喜欢乱来,那是她自己不小心,不过下次碰面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教教她。”
派翠吉挺着身子,气呼呼地走了,乔安娜和我忍不住会心而笑。
“可怜的派翠吉,本来等着人下午来向她请教的,可是人家又已经和好如初了,我想艾格妮斯和她男朋友一定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相拥着呢。”
乔安娜笑着说,想必如此。
我们又谈到匿名信,猜想纳许和那位忧郁的巡官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从辛明顿太太自杀到今天,已经整整一个礼拜了。”乔安娜说:“我想他们应该有点收获了,也许是指纹或者字迹什么的。”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她一句,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心里忽然起了一阵奇怪的不安,大概是跟乔安娜所说“整整一个礼拜”有关。
我敢说,我应该可以更早想到这一点。或许在我的下意识中已经起了怀疑。
无论如何,这种不安终于有了下文。
乔安娜忽然发觉,我没注意听她生动地叙述一次在乡下的奇遇。
“怎么了?杰利。”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的脑子正忙着把一件件事连贯在一起。
辛明顿太太的自杀……当天下午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由于仆人放假外出”,所以她才一个人在家……到今天整整一个礼拜……
“杰利,怎么……”
我打断她的话。
“乔安娜,仆人每星期有一天假日可以外出,对不对?”
“还有每隔一个礼拜的礼拜天,”乔安娜说:“到底……”
“别管礼拜天,她们每周都是同一天放假?”
“对,通常这样。”
乔安娜好奇地盯着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到什么。
我走过去按铃叫人。
派翠吉闻声而来。
“你说,”我问她:“这个叫艾格妮斯·华岱尔的女孩,也是个佣仆?”
“是的,先生,服侍辛明顿太太,喔,现在应该是辛明顿先生了。”
我吸了一口气,看钟,已经十点半了。
“你想,她现在是不是到家了?”
派翠吉带着不以为然的表情说:“是的,先生,女佣必须在十点以前回家,这是老规矩。”
我走到大厅,乔安娜和派翠吉跟在我后面。
派翠吉显然很生气,乔安娜则很困惑,我拨电话时,她问我道:“你想作什么?杰利。”
“看看那个女孩是不是平安到家了。”
派翠吉嗤之以鼻,乔安娜也一样,没别的了,可是我对派翠吉的轻视并不在乎。
爱尔西·贺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很抱歉打扰你,”我说:“我是杰利·柏顿。请问--府上的女佣艾格妮斯回家了没有?”
说完之后,我才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要是那个女孩已经平安到家里,我该怎么解释打电话的原因呢?要是我早一点想到,让乔安娜打的话,或许还比较好解释些。我几乎可以想象到,林斯塔克一定会掀起一阵闲言闲语,所谈的对象就是我和那个我连见都没见过的艾格妮斯·华岱尔。
不出我所料,爱尔西·贺兰非常诧异地说:“艾格妮斯?喔,她现在一定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可是还是继续说:“可不可以麻烦你亲自看看她回来了没有?贺兰小姐。”
保姆就有一点好处,别人要她做某件事的时候,就会照样去做。爱尔西·贺兰放下听筒,顺从地走开了。
两分钟后,我听到她的声音说:
“你还在吗?拍顿先生。”
“在。”
“老实说,艾格妮斯还没回来。”
这时候,我知道我的预感没错。
我听到电话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接着辛明顿开口道:
“喂,柏顿,有什么事吗?”
“府上的女仆艾格妮斯还没回去?”
“是的,贺兰小姐刚才看过了。怎么回事?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不是‘意外’。”我说。
“你是说,你有理由相信那女孩碰到什么事了?”
我严肃地说:“要是那样,我也不会太意外。”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
我想,当时我心头就有很多杂乱的线索了,要是我能用心想一想,一定能当时就想出答案,不然的话,那些片段为什么始终在我脑里萦绕不去呢?
我们自己究竟了解多少事呢?我相信远比我们所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来得多,可是我们往往无法打破某一层界限,所以始终停留在那个范围。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不时受阵阵困惑的折磨。
一定有某种“模式”可循,要是我能抓到头绪就好了,要是我能追查……
直到我朦胧入梦,脑子里仍然不停地闪过这些字句:
“无火不生烟,无火不生烟,烟……烟……烟幕,不对,那是战争……战争用语……喔,不对……纸条……只有一张纸条。比利时--德国……”
我终于睡着了,梦到正带着凯普牧师太太散步,她颈上有一条铁链和颈圈--因为她已经变成一头猎犬了。
※ ※ ※
电话铃响个不停,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坐在床上看看表,才七点半,电话铃还在楼下响。
我跳下床,随手抓起睡袍,快步跑下楼。派翠吉从厨房后门跑进来,慢了我一步,我拿起听筒。
“哪一位?”
“噢--”对方带着如释重负的低泣说:“是你!”是梅根的声音,她显然非常害怕地说:“求求你,一定要马上来--一定要来,求求你,好不好?”
“我马上来,”我说:“听到了吗?马上就来。”
我两步并做一步地跑上楼,冲进乔安娜房里。
“听着,乔安娜,我要到辛明顿家去。”
乔安娜从枕头上抬起满头卷发的头,孩子气地揉揉眼睛。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是梅根那孩子打来的,口气很不对劲。”
“你想是什么事呢?”
“要是我猜得不太离谱,应该是有关各妮斯那个女孩的事。”
我步出房门是,乔安娜在后面喊道:“等一等,我开车送你去。”
“不必了,我自己开车去。”
“你不能开车。”
“我能。”
我匆匆梳洗过后,把车开出来,半小时内就赶到辛明顿家。开车的时候背有点痛,但不太严重。
梅根想必一直在等我,我一到,她就从屋里跑出来抱住我,可怜的小脸苍白而扭曲。
“呃,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镇定点,小傻瓜,”我说:“好,我来了,有什么事?”
她颤抖起来,我用手臂搂住她。
“我--我发现她了。”
“发现艾格妮斯?在什么地方?”
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在楼梯下面的小柜子,里面有钓鱼竿、高尔夫球杆之类的东西。”
“我点点头,那是很普通的储藏柜。”
梅根又说:
“她就在那个地方--缩成一团,而且冷冰冰的,她……她死了,你知道。”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去看那个地方呢?”
“我……我也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打电话来之后,我们都在猜,艾格妮斯到底到哪儿去了。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回来,我们就去睡了。我一夜都没睡好,今天很早就起来了。我只看到厨子萝丝,她很气艾格妮斯一夜没回来,说要是从前发生这种事,她早就走了。我在厨房里吃了点牛奶和奶油面包--萝丝忽然带着奇怪的神色走进来,说艾格妮斯外出的东西还留在她房里没动,她出门最爱穿的外出服全都没穿。我就在想--她是不是根本没离开家里,于是我就在家里到处看看,等我打开楼梯下的小柜子,才发现--她就在那儿……”
“我想大概有人打电话给警方了吧?”
“嗯,警察已经来了,我继父一知道就马上打电话给警方,后来……后来我觉得再也没办法忍受,就打电话给‘你’。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我说:“我不会介意。”
我好奇地看着她。
“你发现她之后--有没有人给你一杯白兰地、咖啡或者茶之类的?”
梅根摇摇头。
我忍不住咒骂辛明顿全家,辛明顿那家伙,除了警方什么都想不到,爱尔西·贺兰和厨子也没想到,这个敏感的孩子发现了这么可怕的事之后,对她心理上有什么影响。
“来,小傻瓜,”我说:“我们到厨房去。”
我们绕到屋后,走进厨房。萝丝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面孔肥胖而没有表情,正坐在火炉边喝浓茶。她一看到我们,就用手扪着心,滔滔不绝地侃侃而谈。
她告诉我,她想到这件事就抖个不停!想想看,死的人也很可能是她!
“替梅根小姐泡杯好的浓茶,”我说:“你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别忘了尸体是她发现的。”
光听到“尸体”这两个字,萝丝又忍不住颤抖起来,但是我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她,她倒了一杯浓茶。
“茶来了,小姐,”我对梅根说:“先把茶喝下去。你大概没有白兰地吧?萝丝。”
萝丝用怀疑的口吻说,圣诞节做腊肠的时候,还剩了点作菜用的白兰地。
“那就行了,”我说着在梅根杯里倒些酒。从萝丝的眼神中,看得出她也认为这么做很好。
我叫梅根和萝丝留在一起。
“我相信你可以照顾梅根小姐吧?”我说。
萝丝用高兴的口吻说:“喔,没问题,先生。”
我走进屋里,要是萝丝够聪明的话,她一定会很快发现自己需要一点食物来加强体力,梅根也一样。真弄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不会照顾那孩子?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在大厅里碰到了爱尔西·贺兰。看到我,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我想这项可怕的发现大概使每个人都昏了头,没那么多精神注意来来去去的人。柏特·朗德警官站在前门边。
爱尔西·贺兰喘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