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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这杨牟也算个人物,家道倾颓之际,一日他入庙烧香,见庙内烟雾缭绕,前来捐奉者众多,便想起了这借庙宇生财的歪主意。
他先是建了一所寺庙,在里面装起了道士,又弄来一批青楼女子扮作道姑,做那yin乱之事。借此赚了一大笔钱。随后他又盘算,济南国人口十数万,若是每人每月捐一文钱,便是十多万文,一年就是上百万文,这么大笔款子,比做生意来钱还快。
于是他就挨个拜访济南国各个县衙,将自己想的馊主意告知各位知县,并向对方承诺,一旦事情得成,将把所收捐资的六成分给众位父母官。
各地知县这会儿正愁着找不到点由头从百姓身上挂点油水下来,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当即应允。
于是,从那时起,邪教便开始在济南盛行了。最初香火钱仅是每月1文,百姓还能接受,后来杨牟贪得无厌,越长越高,到了现在的五十文每月,百姓已是不堪重负了!
“原来如此!”栾奕微微颔首,“小子还有一事想问。听闻历城县令一职除了缺,敢问上任县令去了哪里?”
一听“上任县令”四个字,老者悲愤的脸上竟露出几分伤感之情,“他老人家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没有好报……”
“恩?此话怎讲?”栾邈问。
“张县令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些妖道烧死了。说什么他侮辱了神灵,若不火烧祭神,会给全济南人引来血光之灾。实际上百姓都知道,张县令哪里是惹怒了什么神灵,而是挡了恶人的道。恶人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其他人别做那寻死的出头鸟!”
“什么?”连栾奕都为之震惊,“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朝廷命官,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济南王难道就不管吗?”
“管?怎么管,济南王就是个空架子,既无权又无兵,拿什么管!在济南国,长史朱英才是王,才是这里的天。他是杨牟的靠山,你说谁管得了他们?”
“长史?”王国之中,国王之下是国相,国相之下则有长史,也就是说长史不过是济南国的第三把手,“那国相呢?国相就不管管这无法无天的长史吗?”
老人家哀切无比,说:“济南国已经很久没有国相了。济南国这般情况,谁还敢到这儿来当官!估计……咱这历城县令之职也得赋闲下去,没了父母官全县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48济南长史朱英
离开老者所在的村子时,栾奕他们并没有自报身份,更没有保证什么。他们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情沉闷不已,就连来时胸有成竹的栾奕都变得心虚起来。
眼前的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的多,济南的天已经被这帮恶人笼罩,除非天神降临,否则很难破开云雾。
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西行,正午时分历城县的土城墙在地平线尽头浮现出来,远远望去,城门前人头攒动,竟聚集了一帮人。
栾邈便问栾奕,“莫非城中出了什么事,怎地这么多的人?”
栾奕冷笑,“他们聚在这里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迎接爹爹这个信任县令来了?”他心里明白,说是迎接,其实送下马威来了。自己一行抵达济南地界之后,沿途一直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姓氏名谁来自哪里。而身历城县内的这群人却知晓了他们的行踪,分秒不差的外出相迎,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向栾奕他们展示自己耳目众多的实力。让他们知道历城县的地头蛇们手眼通天,到这里来上任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这可如何是好?”栾邈手足无措。
栾奕则安慰说:“车到船头自然直,随机应变吧!”他又嘱咐道:“爹爹谨记,一会与这帮人相会时切莫露出憎恶神情。我等初来乍到,暂且不可与人交恶,需虚与委蛇一番,待探得对方虚实,再做计较。”
“奕儿放心,为父省得!”栾邈摆了摆手,笑道:“为父好歹活了三十余年,学识虽不及奕儿,但也有些见识。特别前些年里跟父亲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世面,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况且,在来时的路上,为父已经想好了。他地头蛇想要横征暴敛便由他去吧!为父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傻子就好。至于政治颠覆的事全权交由奕儿办理,有什么需要为父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栾奕连连点头。如此,他就放心了。
事实证明,栾邈此人虽然太过忠厚不适合做生意,但在演戏方面有着十足的才能。这让栾奕不由感叹,但凡世间之人都在某一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才能,之所以有的人平平庸庸,是因为他并没有找到自己的才能施展的地方。就像眼前的栾邈,在临到县城门前时,从马背上跳将下来,脸上挂着儒雅而又俊朗的微笑,向迎接他人们走去。
前来迎接的百余号人中,为首一名身穿大汉黑色官服者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张口问道:“敢问来者可是新任历城县令栾邈栾伯谦大人乎?”
栾邈遥遥应声,“区区正是在下。”说着走到城门前躬身行礼,施礼姿势之公正宛若教科书一般。他谦和地说:“在下颍川栾邈,见过各位大人,众位相亲!”
“啊!果然是栾大人。吾等在此久候多时了,欢迎到历城县来。”为首那人话虽是这么说,却并丝毫没有向栾邈拱手回礼的意思。
对于对方这番失礼的举动,栾邈却是不以为意,仍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谦恭道:“此番迟来,乃邈之过尔。来日定当设宴赔罪。”
“哈哈哈!”为首那人长笑一阵,说:“栾大人不愧是好爽之人,老夫喜欢,甚是喜欢。哦,对了!忘了给栾大人介绍了。在下朱英,字怀仁,现任济南国长史。”
“哦?您便是朱长史?”栾邈一惊。朱英可不就是来时路上那位老者所说的罪魁祸首吗?字怀仁,合着从骨子里就是个坏人。心里虽这么想,他嘴上却说,“朱大人之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哈哈,如雷贯耳不敢当。”接着,这位坏人又指向身旁一名贼眉鼠眼者,道:“这位是孙孺,乃历城县县丞,是你手下的执笔小吏。”他又将手滑向另一边,“这位是济南国内的富商,名唤杨牟。这位……”接着,他将迎接人群中的重要人物一一介绍给栾邈。栾邈挨个回礼问候。
而栾奕则把这些人的名字和公职牢记在心,以备将来根除邪教之时,将其一网打尽。
介绍完毕,朱英吧嗒吧嗒嘴,望一眼栾邈的身后,先将目光聚焦在雄壮的典韦身上,见其模样丑陋不由吓了一跳,随后视线游离,在立于栾邈下首的栾奕身上驻足。问道:“栾大人,这位后生是谁?”
“哦!此乃犬子栾奕。”栾邈笑着挥了挥手,“子奇,还不快来拜见各位大人!”
栾奕学着老爹的样弯腰行礼,“奕见过众位大人,众位长辈。”
一石激起千层浪,栾奕刚刚唱出名来,门前迎候者无不震惊。朱英惊问:“什么?栾奕栾子奇?可是救世之神才栾子奇?”
栾奕谦恭回应,“救世之才不敢说,实乃子将先生过誉之言。”
“子奇先生竟也跟着来了!”门外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之前,他们倒知道新任县令是栾奕的父亲栾邈,却未曾想栾奕竟跟着一同前来。
朱英脸上的傲然之色顿时收敛了几分,恭维道:“子奇先生之名,我等当真如雷贯耳!能得先生亲临历城,实乃历城之幸,济南之幸!”
栾奕连忙谦虚。“不敢当,不敢当!”
朱英又道:“今日诸位远来辛苦。我等在城内设宴为众位接风洗尘,还望众位赏光!”
栾奕正想借车马劳顿为由婉言拒绝,却听栾邈抢言说:“朱大人盛情相邀,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栾奕一愣,细细想来,觉得初来乍到拒绝对方未免显得有些不合群,老爹应邀自有他的道理。
接风宴定在城里最大的酒楼——会仙楼,仅听名字就神神叨叨的。楼内布置虽比不上起凤阁,但也算得上雅致。一众人等不如酒楼,典韦带着下人在大厅落座。栾邈和栾奕则带着栾福跟朱英去了雅间。
在雅间落座,酒菜相继上桌。满桌子的人便推杯置盏起来。酒过三巡,朱英问栾奕说:“子奇先生,一路走来觉得济南如何?”
一席话明显透着探究。若是栾奕回答“民不聊生,百姓困苦”之类的实话,日后朱英、杨牟定然想尽办法找他的麻烦!想到这一层,栾奕顾左右而言他,道:“济南一地以济水之南而闻名。北有济水,南有连绵千山,城中又有甘泉无数,当真是风景秀丽的宝地啊!”
朱英开怀大笑,道:“那子奇先生可要多出去走走。历城周边秀丽之处远不止于此!《史记。五帝本记》有载:‘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这里所说的历山就在历城城南。历城之所以被命名为‘历城’,正是因了在历山之下。此外,城中还有宝泉一处,三股涌泉从地底冒出三尺多高,水涌若轮,声震如雷,可谓世之奇观!”
“哦?听朱大人如此一说,奕恨不得现在便去一览盛景了!”栾奕知道,朱英所说的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泉——趵突泉。只不过趵突泉之名乃后世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所起,如今尚未有固定名目。
“哈哈哈……”朱英又是一阵大笑,“这有何难,三股水距此不远,饭后便可前往一观。”说着,朱英向历城县丞孙孺暗使眼色。
孙孺会意,各向栾邈、栾奕敬酒一杯后,问道:“栾大人、子奇先生,此番到济南来可有何规划?”
栾邈喝了不少,摇头晃脑,大着舌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有谋划,而且所谋之事还不小呢!”
“嗯?”满桌之人听闻此言心中均是一激灵,连栾奕也不例外。只不过朱英他们所担心的,是怕栾邈上任之后给他们惹麻烦。而栾奕则将心提到嗓子眼,暗自犯苦:老爹啊老爹。你可别酒后失言把实话吐出来,让人家知道自己此番前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整垮人家,人家能给你好日子过嘛!
他好言劝慰,说:“爹,你饮多了。”
“不孝子!爹……那捋(里)……呃,饮多了?这减(点)酒算什么!吾等此来就是有大计划的嘛!”说话时,栾邈一面怒视栾奕,一面却在桌下偷偷踩了栾奕一脚。栾奕顿时会意,何着老爹又在做戏,便未再多言。
“哦?那栾大人不妨说来听听,看我等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杨牟虚情假意地问。
“来前听闻济南多山,草木繁盛,故而准备在济南建一处家具厂,制造桌椅之类事物!诸位说,这算不算是大事一件啊?”
席上众人长出一口气,笑着附和称善。
孙孺道:“当然是大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不知栾大人有没有相中的地皮,如若有,我等可帮大人协调。如若没有,我等可助大人寻一绝佳所在。”
栾邈笑道:“如此便有劳孙兄了。”说着他语气一转,扬了扬眉,竟摆起官架子来。“除此之外,本官听说,济南一地寺庙繁盛,遂想在家具厂中顺便制作些燃香之类的小事物。届时还望诸位多找些门路,帮本官销售一些。”
49广置产业
话说接风宴上,栾邈对朱英、孙孺等人说,自己准备在历城建厂制造一批燃香,希望朱英他们帮忙找人购买一些。
听了这话,栾奕暗暗拍腿称赞,心说这老爹可以啊,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骨子里却是狡猾狡猾滴。活了三十多年,这盐没白吃啊!
若说之前,栾邈谎称自己到济南来兴建家具厂,是为了让王英他们麻痹大意的话,那么栾邈此番向王英他们透露造香的事无疑就是公然索贿了。
栾邈的意思很明白,你们在济南搞得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我栾邈门儿清。不过,你们放心,我虽然知道这事儿,但我不会给你们瞎捣乱。非但不会捣乱,遇到问题还很有可能用手中有限的权利帮你们一把。但是……让我栾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栾邈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不算高昂,支付起来也很简单,就是买我家造的燃香!
朱英他们很快想到这一层,心中暗喜。别看这历城县令不是什么大官,可毕竟是济南第一县的县令,再加上栾奕后台硬朗,真要跟朱英他们对着干,这事儿还真不好办了。如今,栾邈绕着弯儿给他们要钱。拿了他们的钱,就等于跟他们绑在同一艘船上。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怎能不喜!
妖道杨牟反应倒快,打个哈哈,说:“巧了,小人在济南庙宇众多,正缺一大批燃香。栾大人此番可谓解了老夫的燃眉之急啊!”他顿了顿,又说:“栾大人,您看这样可好!小人以后每个月都给大人备五千贯礼金可好?”
“礼金?”栾邈打个酒嗝,摇了摇头,纠正说:“不是礼金。是买燃香的钱!你出五千贯,我卖你价值五千贯的燃香。”
杨牟假模假样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恍然大悟地说:“对对对!五千贯是买香的钱,买香的钱!”
然而,王英等人却是不知,把礼金变相成买香钱正是栾邈最为高明之处。朱英他们以为栾邈收了贿,就跟他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实际上呢?将来若是上头查起来,那每月五千贯钱是做生意赚来的。按照大汉律,根本构不成贿赂罪。论起罪责最多不过是个失职之罪,大不了丢官便是。
“生意”谈妥,酒宴就变得愈发热闹起来,至喝到深夜才散席。饭后,王英站在酒楼外的台阶上目视栾邈父子迈着醉步离去的背影,对身后的孙孺说:“这栾邈父子终究还是商人。商人逐利、爱财。只要愿意收钱,事情也就好办了!”
孙孺弓起眉毛,略显忧虑,说:“大人。孺总觉得事情没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吾听闻这栾家乃颍川巨富,区区五千贯钱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由此可见,二人并非图财。孺以为,他们父子之所以向我等索要每月5000贯原因大概有二:其一,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初来乍到,不敢也不愿跟我等作对,便借收取礼金应和我等,以求明哲保身;其二,这父子二人别有所图,今日之行为皆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以麻痹我等之心,待时机成熟直取我等性命!”
“恩?”朱英微眯的眼睛猛地睁开,冷哼一声。
孙孺继续道:“栾邈父子若是属于前者倒还好些,济南国相安无事。若是后者……”他板起面孔继续说,“大人。俚语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这世上那些针锋相对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人。”
“他栾邈敢咬人!”杨牟怒气汹汹,“他要敢找咱们麻烦,我立刻带人把他们都抓起来,跟上任县令李通一样拉到县衙前丢到火堆里去。”
“万万不可!”朱英连连摆手,“他栾奕是谁?那可是当朝名士,太学祭酒蔡邕、中郎王允是他未来的岳父。若是像对付李通那个不识时务的东西一样对付他,非捅出大篓子来不可。此外,我还听人说这栾奕年纪虽然不大,但天生神力,力可举鼎。与他们同行的那名丑陋大汉名唤典韦,武可屠熊。对付他们绝非容易之事!”
朱英想了想,又说:“话说回来。栾邈父子与我等作对一事不过是孙孺毫无根据的推测。兴许他们父子是真心诚意与我等交善,届时也就不会暗藏冲突了。”
“大人!”孙孺又进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朱英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