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能怪王十三。“陆先生”这个称呼远不及“十三”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白总管气得声调都变了:“陆先生。申屠先生点名想要与你切磋一二,你是否方便现在应战?”
“啊,方便,怎么不方便?不过申屠先生是谁?”
白总管身边一个矮胖子咬着牙狞声道:“在下申屠洪,虽然名列‘武五’,在府里是个无名小卒,但陆先生若不是贵人事忙,平常总不见人影儿。又怎么会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王十三一听,嗬。果像宣同方说的那样,有人憋着找自己的茬,奶奶的,十三爷不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就该偷笑才对,这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当即冷笑一声:“原来是你这矮子,学人称什么先生?”
说话间前面的人让出道来,他走上前去。
申屠洪脸涨得通红,转身冲着陈二公子那边一拱手:“二公子,请允许门下和这厮用兵器较量。”
陈二公子一旁饶有兴趣看着,道:“用吧,快过年了,两位仔细些别闹出人命!”
言下之意,只要不死人,打伤打残都无所谓。
这也是在官宦权贵之家做门客的残酷之处,升等规矩全在家主一念之间,甚至直接就是生死勿论。
申屠洪拔刀在手,他人长得矮,武器是两把大砍刀,拿在手里像两扇门板,看上去有些滑稽。
王十三刀仍悬在腰畔,走到他对面。
两人站到一处,申屠洪比他矮了半截。
王十三只得低头看他,边看边摇头,口里“啧啧”两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申屠洪大怒,挥刀而上,喝道:“乳臭未干的小子,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
王十三闻言突然悟了,奶奶的,怪不得这么大仇,敢情这矮子是妒忌他长得年轻英俊。
啧,没办法,天生的。
他也不答话,上身就势后仰,往旁边侧去,右手顺势就摸到了腰畔的刀柄。
“锵”地一声,申屠洪只听到钢刀出鞘,没见对方怎么出的手,但觉肋下一凉,一阵剧痛席卷全身,左手刀脱落,身体随之扑倒。
传说中的一招决胜负!
场上顿时陷入死寂,一众门客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不,还不能说是一招,这姓陆的小子只是拔了下刀而已。
若申屠洪挑战的是韩央那样的头等门客,眼前这一幕还不算太出格,当然那矮子素来有自知之明,厉害的人物他是从来不去招惹的,没想到这次就踢到了铁板。
白管事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喊人上前,抬了申屠洪去看大夫。
这下众人看王十三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这家伙,看着面嫩,深藏不露啊。
王十三一刀解决了申屠洪,就像拍死只苍蝇那么简单,他想这次可没人敢再来打扰他想事情了吧,眯了眼睛,目带煞气往四周望了望,随手还刀入鞘,便要退回人群当中。
“等等,等一下,这位小兄弟身手如此利落,怎么不挑战一下,我看就算拿不到头等,拿个二等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话的是韩央。
不但如此,他还与陈二公子打了个招呼。推开前面的人 ,向着王十三走了过来。
王十三只好站住,心里暗骂:“奶奶的。有完没完?”
韩央突然对他这么有兴趣,难说是不是因为之前的那次交手。当时王十三虽然蒙了脸,但习武之人总是会对对方的身形和招式留下深刻的印象。
王十三觉着姓韩的肯定是怀疑自己了。
怎么办?
若不是今天定下要行刺吴丰,王十三自不在乎这姓韩的,有的是工夫陪他周旋,但现在不行,他不愿被姓韩的缠住。引起陈家人以及南崇权贵们注意。
所以几乎是立刻他就决定了装傻。
装傻充愣王十三可是颇有经验,回头“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年轻么。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进府头一年要向诸位前辈们多多学习。”
他下巴刮得光溜溜,一张娃娃脸配上那个笑起来深陷的酒窝。整一个刚出来混的毛头小伙子。说这番话还挺有说服力的。
无奈韩央是个老江湖,自从遇袭以来,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府里这些门客早就掂量了个遍,此时越端详王十三越是起疑,盯着他的眼睛,道:“陆小兄弟太谦了,吃咱们这碗饭。只看能力大小,可不管你是年长还是年幼。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韩某走上几招?”
陈家的门客们听这话都颇为诧异,从来都是等级在后头的出言挑战前面的,韩央身为头等,主动约战这陆不逊,是姓陆的小子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王十三暗叫晦气,他被这韩央缠得不耐烦了,但为大局计,还是装作诚惶诚恐道:“这不大合适吧,韩先生是府里数得着的高手,今天这场合……要不这样,韩先生既是有意,咱们可以过些天再约个时间,让小子私下里讨教。”
他都这样说了,那韩央若是再纠缠下去,未免显得以大欺小,落了下乘。
果然韩央失望地叹了口气,道:“好吧。”
王十三转身回列,一条腿刚迈出去,突然之间心生警兆!
脑后风声有异。
奶奶的,姓韩的不要脸,竟敢当众偷袭!
王十三不及多想,错步拧身。
若是寻常对手他这一下就闪过去了,对付韩央却不行,此人身法极为诡异,王十三早有领教,他来不及拔刀,塌胸猛一缩肩,向前蹿出。
果然姓韩的攻击如影随形,距离王十三后脑始终不过半尺远。
众人低呼声中,眼见王十三这一躲之势堪堪用尽,他的人也将要失去重心跌倒,明明是在劫难逃,却不知怎的在空中飞起一脚。
在场哪怕是多少年的老江湖,看到王十三这一脚也不得不服,这年轻人变应如此之快,似乎对于生死相搏比他们更有经验。
不过他背后终是没生眼睛,虽然听风辨位半点不差,却看不到韩央并不是空着手。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气四溢的短剑。
不但偷袭,还用上武器全力以赴,叫人不得不怀疑,他同这名叫陆不逊的少年有什么深仇大恨。
王十三这一脚稍微将韩央阻了一阻,但这点儿空当不够他出刀,幸好上次交手之后细细琢磨过这厮的身法,他匆忙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用一双肉掌硬接对方这一招。
胳膊抬起来了,手拍出去了,王十三整个人也调整得差不多了,身体转过了大半,他一眼就瞧见了韩央手中的短剑。
你奶奶!
王十三两眼猛然瞪圆,毛发上竖,这个时候,自己竟然送了手掌上去……
情急之下,他不知由哪里涌上来一股蛮力,上半身猛然抬起,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向着韩央撞去,与此同时,长臂探出,变掌为抓,抓向了韩央握剑的手腕。
高手过招,实在是太快了。
这几下都是半空擒拿,王十三空手入白刃,众人只见两道虚影稍一纠缠,王十三肩头中剑,鲜血长流,但与此同时,他也一把抓住了韩央的手腕。
韩央全未防备,一招失手,他可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没有,王十三替他做决定。
众人只听着“咔嚓”一声响,韩央腕骨折断,他张嘴痛呼还未等叫出来,王十三却似比他更痛,站在那里,仰天发出一声嘶吼,吼声未毕,抬手将他整个人向上抛起。
王十三怎能不痛?
他对今天行刺吴丰本来就没有什么把握,没想到还没出手呢,竟为这姓韩的偷袭所伤,虽然他及时夺下了对方的短剑,伤得不重,但这王八蛋伤的哪里是他,分明是他和文笙两个人的性命!
王十三只觉脑袋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轰然断裂,两眼看出去但见一片血红,满心都是暴虐杀气!
姓韩的,不能叫你死,你坏我大事,叫你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随着那一声大吼,众人就听着半空“咔嚓”连声,骨裂声急骤如爆豆,韩央惨叫连连,几度疼得昏死过去。
王十三伫立在场中,双目圆睁,头发随风飞扬,宛如神魔附体。
校场上众人都吓傻了,韩央平时在府里是何等威风,结果偷袭在先还如此不堪一击,这姓陆的小子突然发疯,会不会折磨完了韩央之后大开杀戒,和众人过不去?
一片混乱中,宣同方几人却凑到了一起,他四人望向王十三,神情复杂。
冷兴生低声道:“像,简直太像了。”
“本来就是陆爷的儿子啊。”蔚刚嘀咕了一句,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宣同方当机立断:“快拉住他,不能再打下去了。”
四人壮着胆子上前,宣同方道:“陆少爷,你冷静冷静,救人要紧啊。”
别人当他说的救人,是指此时的韩央还能抢救一下,听在王十三耳中,却如一盆冰水迎面浇下。
救人,对了,还有文笙!
他只是受伤了,又没有死,怎么可以在这里耽误了正事。
王十三慢慢停了下来,将半死不活的韩央丢在了众人面前:“拿去救吧!”
宣同方:“……”
王十三目光在场上逡巡,被他望到的人无不惊慌后退。
他将视线落到陈二公子身上,此时那帮公子哥儿周围到是有不少人护卫着,这些人看着自己,个个都是一脸戒备。
“二公子,韩央偷袭在前,门下为了自保将其重伤,还请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王十三注视他片刻,点了点头:“那好,韩先生需要救治,门下也受了伤,需要找个大夫看看。我先回去了,等过两天伤势好转,再来府上听候差遣,还请二公子准两天假。”
“好,好。”陈二公子除了点头附和,还能说什么。
王十三抱了下拳,转身单手捂住肩膀的剑创,隐晦地瞥了宣同方几个一眼,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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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刺吴(二合一)
出了这样的意外,旁观众人心中所受的震撼可想而知。
王十三走后,陈二公子为首的那帮公子哥儿哪还呆得下去,陈二公子吩咐身边管事将客人都让到花厅去,他匆匆去找父亲和大哥禀报刚才发生的事。
几位总管一看二公子都走了,索性宣布今天的比试到此为止,明天一早再继续。
他们也想缓一缓,看上面会不会有别的吩咐,毕竟韩央常在陈大人身边护卫,府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门客们一时未散,他们急需凑在一起议论议论。
宣同方见状,叫上冷兴生,又邀请了两个平时关系不错的门客,说是由他来做东,四人结伴出去喝一杯。
请客的地方就定在状元桥的那家粥铺。
那家店也卖酒卖菜肴,位置好,东西不便宜,在嘉通算是小有名气,另两人一听宣同方要在那里请客欣然前往,其中一个想起宣同方他们通常都是四人一起,问道:“蔚兄和阙兄呢?”
宣同方应付道:“他俩有旁的事。”
前文说过,粥铺和书坊距离很近。
两家店铺隔街相望,中间相距不过数丈远,若是那边门口有什么动静,粥铺这里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书坊的生意很冷清,下午未时许,老妇打扮的童白霜扶着文笙自里屋出来,到了前面的柜台旁边。
掌柜的赶紧给让了个座,又叫伙计搬张高矮合适的桌子过来。
文笙在桌子上铺好画纸。摆上笔,童白霜坐在一旁帮她研墨。
文笙上午已经同童白霜谈过了,接下来她们要面对童白霜的大仇人吴丰。她希望童白霜能隐忍一下,大家同在一条船上,总要保证这条船不沉,再说其它。
童白霜很是干脆:“我明白,放心吧,我十几年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么。他害得我如此惨法,若是陆少爷一刀宰了他还便宜那畜生了,等你治好了病。接下来肯定是要对付吴家的吧?”
文笙犹豫了一下,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南崇军已经占下了整个江北,看南崇朝廷和林世南的动向。犹不肯罢休。想趁大梁内乱,一路打到奉京去,李承运和纪南棠他们只要壮大起来,早晚有一天要和南崇军对上,从这一点上说,她和王十三最应该对付的是林世南。
童白霜想叫他们收拾吴家,宣同方几个撺掇着王十三去杀江审言,他们这些人虽然暂时凑在一起。要想着齐心协力却很难。
别说文笙这段时间精神不济,就是彻底医好了病。想做点儿什么事情,在这嘉通和王十三两个也是孤掌难鸣。
所以她不敢贸然就应承童白霜。
此刻书坊的没有客人,文笙坐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候吴丰送上门来。
两个女子在店铺中流连不去,就算是铺子主人的亲友也显得有些古怪。
南崇文风甚盛,这两年受天祐帝梁禧和陈贵妃影响,朝野间接连出了几个能写擅画的才女,嘉通城里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对女子舞文弄墨也变得见怪不怪,文笙便打算藉着画画为由,留在书坊里。
童白霜好奇文笙要画什么,非但是她,掌柜和几个伙计也都离远伸长了脖子看。
其实文笙既不敢耗神,心思也不在画画上,只想简单画几笔,以此打个掩护。
当年她跟着十三叔顾君衍足迹遍布高山大川学画的时候,可想不到会有今天。
文笙持笔的手有些抖,上来在画纸上留下一道斜线并几个小黑点,看着像要画小鸡吃米图,童白霜有些不忍看,想问她要不要换一张纸重新开始。
但文笙左手摸着腮,很快画了下去。
她画青山松林,那些弯弯曲曲的墨痕都化成古松盘龙一样的枝桠,画烟雨霏霏,那些小小的墨点就成了斜风细雨。
她画的是青泥山,一别经年,她和师父王昔生活过的那个地方不知是否无恙。
画作一半,文笙实在是累了,放下笔闭着眼休息一阵。
书坊里静悄悄的,她想,若能引起燕白的注意,投了他的眼缘,主动为自己医治,自然是比翻了脸威逼利诱强,可医圣燕白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脾气怎么样,有什么样的偏好,他们都一无所知。
他是谦冲,还是倨傲?是良善,还是歹毒?
他做着南崇的官儿,是心向梁氏,还是以太师吴德水马首是瞻?
文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一试。她勉强提起一口气,拿起一枝羊毫来,蘸上墨,在画的右上方留白处写道:“烟萝拥竹关,物外自求安。逼枕溪声近,当檐岳色寒。药苗应自采,琴调对谁弹?待了浮名后,依君共挂冠。”
她现在实在没有心力自己作诗,这一首乃是前世诗人李中的《寄庐山庄隐士》,若燕白恰是个胸有丘壑、志趣高雅的人,说不定便会有所触动。
写完最后一个字,文笙放下笔,剩下的半幅画等燕白到了再说。
距离书坊十余丈远有一座二层小阁楼。
此时在它的房檐顶上,大刺刺坐了一个人。
此人身穿黑色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乌黑浓密的头发全都向后扎起,腰带和刀都放在身旁,大冷的天,前襟大敞着,袒着身体在吹风。
这不是别人,正是王十三。
前襟敞着,不是有病,也不是热得受不了,他左边肩上的伤还没有处理好呢。
伤处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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