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疑惑道：“好好的问我这玩意儿干嘛？”
“哎呀，你说就好。”
“这种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答案谈不上对错吧，不过考试题目充满了陈词滥调，大部分观点相当可疑，看你怎么想咯。”
李雨笙道：“我很不喜欢这种教条式的理论，像初中老师的口吻，总是要把人物对立化阶级化，你不觉得这种结构太粗鲁了吗？盖茨比在重温旧梦的幻想中死去可不是什么悲剧，倘若他死前知道黛西已然是个物资女人，对他毫无感情可言，那才是悲剧呢！”
顾北听了李雨笙的一席话，不禁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你有这么深刻的理解。”
李雨笙笑：“部长你觉得盖茨比是个怎么样的人？”
顾北想了想，说：“我觉得盖茨比就是一个美国的贾宝玉，情痴而已，不管黛西变成什么玩意儿，他固执地认为她就是意念中的那一个，为意念中的情人而死，这是他的幸福，也是盖茨比了不起的地方，我想大概是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李雨笙抿嘴笑：“盖茨比是了不起，但我认为了不起的人大多都是不幸福的，部长你可不要当这种情痴。”
顾北怔了一下：“小丫头片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李雨笙凑到顾北耳边说：“诺诺诺诺诺诺诺……现在知道我说什么了的吧，部长你听过莎士比亚的那首诗么？再好的东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该放弃的决不挽留！好啦，我能劝你的就这么多，可不要天天摆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看着心疼！中午要和表哥吃饭，我先走啦。”
李雨笙摆摆手，抱着课本离开的时候带走一阵又淡又清新的香味，她那一头秀美的长发起落间，让人心笙摇曳。
顾北笑了笑，李雨笙知道他和诺诺的事儿并不奇怪，毕竟他们宿舍的人都知道了，不过这个小丫头片子拿《了不起的盖茨比》给他说大道理，让顾北觉得又好笑又感动，真是难为她了。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顾北掏出手机一看，是廖建新的，他摁了下接听键：“廖哥，什么事？”
廖建新道：“是关于林国栋的，昨晚我找人调查了一下他，你们学校有个叫做于晓玲的老师是吧？”
“于晓玲是大一英语系的辅导员。”顾北并不认识于晓玲，不过听说过，于晓玲是西泽的美女老师，名气挺大的，马如龙和朱聪不但给学校的女生排校花榜，也弄了个美女老师排行榜，这个于晓玲排在前三。
廖建新道：“盯上这个于晓玲，她和廖建新的关系不一般，还有我收到一条消息，今晚林国栋邀请张成泽吃饭。”
张成泽是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八一路文化栏项目筹备组负责人之一，是林国栋想要拿到八一路文化栏项目的主攻对象，这个人物顾北特别重视，分量几乎等同于张启光，但现在既然已经被林国栋搭上线，他是没机会了。
顾北挂了电话，顾北去食堂随便打个饭解决晚餐，回到宿舍拿了李雨笙的单反相机，下楼开着别克来到校党委大楼。
大概六点钟左右，林国栋的桑塔纳从校党委大楼里出来了，顾北启动车子慢慢悠悠地跟着，穿过学士路来到涌泉小区门口停下。
大概过了十分钟，远远跟着的顾北看到一个女人从涌泉小区的门口出来，上了林国栋的桑塔纳，顾北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于晓玲，确实长得很漂亮，长头发，鹅蛋脸，前凸后翘的身材超好，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果然老狗们都好这一口。
桑塔纳启动后，顾北再次跟上，穿过华灯初上的晴川夜市，兜兜转转中，来到一家象嘴路的名叫滩悦的高档饭店。
桑塔纳停在停车场，林国栋和那个女人走进滩悦饭店，进门的时候，顾北注意到于晓玲的手挽着林国栋。
顾北顺手拎起单反相机咔嚓咔嚓连续拍了七八张照片。
十分钟后，林国栋从滩悦饭店走了出来，直接走向停车场，经过别克的时候顾北心里一紧，还以为林国栋发现了他，事实上是他多想了，林国栋越过别克，满面春风的迎上了一名从奥迪车上下来的中年男人，张成泽！
张成泽是个发福的胖子，国字脸，不苟言笑，身上有一份上位者的气场，顾北看着他和林国栋边走边寒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拿着单反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目送两人并肩走进了滩悦饭店。
顾北放下单反，摇下椅子，点了一只相思鸟，躺下去遥望着繁华的街头，风雪之中的象嘴路上灯光闪烁，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商务区的高楼远看去像是一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侧边高架桥上车流涌动，车灯汇成了一条光流，顾北突然觉得这条光流中的每一个光点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桥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的向前奔，寻找出口。
顾北不知道自己的出口在哪儿，想着诺诺。
想着想着，林国栋从滩悦饭店出来了，开着桑塔纳离开。
顾北立马启动引擎，正准备跟上去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又熄火了，他不急，他继续等，不过这次没有等多久，大概十多分钟后，张成泽和于晓玲一起走出了滩悦饭店，于晓玲上了张成泽的奥迪。
奥迪开出停车场后，顾北立马跟了上去，穿过繁华的街头，最后在五星级紫光阁大酒店门前停下，顾北看着于晓玲和张成泽先后下车，走进紫光阁大酒店，他想了想，掉转车头，开车别克奔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那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风雪漫天。
******
第七十一章 轮回（）
今年张学斌三十岁了。
他在农夫山泉干了六年，把五分之一的人生献给了农夫山泉，从采编编辑做起，一路往上爬，爬到了企宣部副主编的位置。
农夫山泉的企宣在饮料行业是出了名的强悍，称得上全国第一，这一方面的原因是高层对企宣极度重视，不惜人力物力大量投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农夫山泉企宣部汇集了一大帮广告策划好手。
按理来说，张学斌在这样一个单位担任副主编，是能够体现他的个人价值的，是能够展现他的个人才华的，但副的终究是副的，头顶还有一座山压着他。
年初的时候，企划部总主编被竞争对手怡宝集团给挖了，张学斌当时以为自个儿头顶上的副字终于可以去掉了，无论资历和能力他都是公司的不二人选，没想到，高层竟然把苏杭都市报的副主编刘贺给挖了过来，担任企宣部的头儿，拉了一队人马和张学斌的团队形成竞争关系，搞得整个企宣部天天弥漫着战火的硝烟。
那时张学斌就有了辞职下海的想法了。
半年前，张学斌领头策划了一起万元征集广告语活动，为农夫山泉千岛湖矿物质水造势，活动是很成功的，万元巨奖的噱头吸引了无数策划高手纷纷来投，当然，这次活动最大的收获是顾北的那份广告文案：
“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农夫山泉企宣部上下看到这份文案的时候，真的是惊为天人！很难想象一个外部文案工作者，在没有新产品广告调查资料，没有内部广告计划方案的前提下，创造出如此完美的契合了农夫山泉企业文化和新产品千岛湖矿物质水的广告文案。
张学斌立马决定带团队围绕这份文案调整广告策划创意方案。
广告策划创意方案包括设计表现、诉求主题、媒体选择等等，这是一个广告从诞生到出炉的灵魂，非常重要。但是，刘贺强行横插了一杆子，将创意方案交给另一个副主编赵志强做，赵志强是刘贺从苏杭都市报带出来的亲信，而让张学斌负责后续的广告设计和制作。
张学斌能说什么呢？
争吧，刘贺是公司新宠，闹到高层那里他讨不到便宜；不争吧，心里的挫败感没法子排泄，他是越来越搞不懂待在农夫山泉的价值是什么，三十老几的人了，还没结婚，买了套房子供着房贷，每天朝九晚五在都市的喧嚣里沉沦迷失，为了生计的奔波，每天都在飞速的旋转，今天是昨天的翻版，明天是今天的重复，不知不觉，岁月的年轮已经深深刻下了密密的圆圈……
他辞职下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了。
在广告业打拼了这么多年，张学斌积累了大量全国各地的大客户和人脉，开一家广告公司是有前途的，但他始终下不了决心，直到遇见了顾北，顾北源源不断的创意让他叹为观止，但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顾北的年纪，才十八岁，西泽大一新生！
张学斌着实被震撼到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顾北是个三十多岁的文案界大拿，他从没有想过顾北竟然如此年轻，这真的不科学，但他知道顾北不可能开这种玩笑，那么他只能把顾北当成一个与生俱来的文案策划天才，这让他和顾北合伙创业的想法更加坚定。
提交辞职报告的时候，张学斌的内心是沉重又压抑的，一条狗养久了也有感情，更何况这是一家奉献了他大半青春的公司，然而，当他离开的时候，最后一次望着沉浸在浓浓暮色之中的农夫山泉总部大门，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征服的欲望，像一头冲出牢笼的狮子。
张学斌拿手机拨通顾北的电话：“我这周六去晴川面谈。”
顾北说好。
顾北回到宿舍的时候，马如龙正在抄小纸条。
整整一个学期，马如龙就没好好上过课，考试全靠小纸条，按照他的说法是大学的老师们都是傻帽，每天上课只会把课本上的条条纲纲按部就班的讲一遍，几乎没有一个能够有所阐发讲得生动盎然的，至于对真理做出颠覆性的探讨和追求，不能说没有，而是绝了种，既然如此，学生上课干嘛？如果仅仅是为了应付考试，期末考试把课本从头到尾一遍，平时就没必要听老师们的唠叨了。
“哟，马爷，大晚上的您老可真忙啊，在干啥呢，作弊？”顾北拉了一张椅子坐过去，调侃道：“这不太好吧，你可是堂堂的重点本科大学生。”
“这你就不懂了，从小到大老师都告诉我们，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以平常心对待，像平时做作业一样就成。这样不对吗？”马如龙叼了一根芙蓉王道：“更何况连孔子都说，今日试，今日弊。我只是把咱们圣人的思想发扬光大而已。”
“哟呵，可以啊马爷，抄袭还给你抄出了新高度。”
“马爷我这是给后边来西泽读大学的孩子指一条光明大道，读大学干啥都行，就是千万不要为了当什么尖子生把青春给废了。”
“这番深刻理解从哪里来的？”
“说实话，刚来西泽时我也雄心勃勃，对学习抱有热情，上了几次课后，我就改变了这种想法，因为老师们只会把课本照本宣科按部就班的讲一遍，可是课本上的知识是真理吗？不是，是迎合，是陈词滥调，是虚情假意，就算我们努力上课听讲，回头考试打了满分，可是又怎么呢？过两月全忘得一干二净，我们的思想依然没有得到启发，我们还是一群考试机器，出了社会之后，是不是公司老板发一张试卷，我打了一百分，他就让我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呢？”
马如龙吸了口烟，叹息道：“西泽是慕道圣地，只是思想的圣殿里充斥着生活的奴才，俗人当道，混世者成了主流，当然，这么一棍子把大学打倒也不客观，多少有个把追求的老师，否则大学岂不是如同公共厕所一般，产生的都是形而下而没有形而上的东西。或许等我们只有滚出大学才明白一个道理，大学是一所培养太监的地方，它阉割的是思想。”
顾北靠在椅子上说道：“我怎么觉得你的想法过于偏激，把培养思想的重任交给老师本身就是一件不靠谱的事，追求真理就意味着孤独，这玩意儿随不了大流，从梭罗的人生经历可见一斑。”
马如龙“嘿”了一声：“看来咱哥俩也有意见分歧的时候呀。”
顾北笑了，搂着马如龙的肩膀道：“咱们求同存异嘛，不过马爷，咱得重操旧业了。”
“您的，掌柜的干活，我的，苦力的干活，说，啥事？”
“我想弄林国栋。”
******
第七十二章 老板，上酒（）
全国校园歌手大赛海选录播在晴川电视台播放，八点黄金档。
田恬金圣泽等一批校园歌手进入千家万户的视野中，其中最受瞩目的当属张若然，那一首能够击碎灵魂的《好久不见》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人，正如赵钧所言，凭借这首《好久不见》，张若然要一夜成名了。
而就在这一夜，西泽大学论坛也格外热闹。
一个匿名帖子无声无息的登陆了西泽论坛，轰动了西泽，刷爆了几万名学生的眼球，那篇帖子的名字叫做：《西泽副校长党委副书记林国栋贪赃枉法，与女性通JIAN，道德败坏，其罪当诛！》
整个帖子历数林国栋三大罪状：
罪状一：林国栋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比如把控学校的人事安排，收取下属孝敬，采用虚增外籍教师工资、违规发放奖励、虚开发票等方式进行贪腐。
罪状二：98年林国栋担任西泽基建规划处处长时，在学生公寓，食堂，学术交流中心几个项目招标过程中，收受市建集团项目经历李兴荣的巨额回扣，帮助市建集团顺利入围，成为这批工程的承建商。
罪状三：林国栋和一个年轻女教师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这一部分只是一句带过，不过配了一张照片，正是于晓玲在滩悦高级饭店门口挽着林国栋的手臂的那张照片。
相比于前面两条罪行，第三条最劲爆最吸引眼球。
于晓玲和林国栋的事儿并非没人知道，西泽早就有人在传了，不过没人敢拎上台面，现在有人公然拿这事儿向林国栋开炮，对于学生们是喜闻乐见，帖子里面吐唾沫星子的有之，大骂世道不公的有之，吐槽学校黑暗的也有之，堂堂西泽作为全国重点本科，慕道求学的圣地，竟出如此败类，真让学生们寒心！
短短几个小时，这个匿名帖刷了几千楼留言。
到了十点左右，版主总算删了帖。
正在上网的顾北本以为这个帖子会被秒删呢，看来西泽版主有点后知后觉，不过删帖也不所谓，等着瞧吧，他包管明天晴川本地的各大人气火爆的论坛都是铺天盖地关于林国栋贪污受贿的帖子。
“叮铃铃……”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张启光打来的电话，替他女儿张若然打的感谢电话。
这是自从顾北认识他以来，张启光主动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果然单亲家庭的父亲对子女格外疼爱。顾北说：“张伯伯，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若然这丫头这么出类拔萃，发光发热是迟早的事儿，说实话，我心里也很高兴。”
顾北的明事理总让张启光有一种如浴春风的感觉，他问道：“你的八一路文化栏项目有眉目了么？”
顾北说道：“已经把林国栋架在火上了，不过想要烤死他还需要加一把三味真火。”
张启光沉默了片刻，说：“没事，慢慢来，你只需要做正确的事做正直的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夜路走多了的人迟早要栽跟头的。”
顾北点头：“谢谢张伯伯教诲。”
张启光嗯了一声：“我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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