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分发?”高兴之后我不解地问。
“因为有很多的难民。”
“难民?”
“是啊,逃难来的人,就像当初我和我爹。”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我想她是想起了过去的伤心事。
“可是你们家里能有多少的粮食呢?”
“是不多,可是我还是要帮助他们,这里又没有什么富裕的人,甚至没有几户人家,我不帮谁帮?”
我看到紫衫在说这话时,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
“我还要他们在这里定居下来,开垦荒地呢。”她说。
我答应了她,和她一起为难民分发吃的东西,我站在一张大桌子的后面,给排队的人一人一个馒头,并且告诉他们不要急。
我看到队列里还有几个士兵,难道是因为战乱而起的灾难吗?这些士兵忍受不,也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了。
等到那些士兵排到我的面前,我想问问他们怎么回事,可是其中的一个看到我,竟然扔下馒头就跑了,我问其他的士兵,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士兵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说确实是起了战乱。
我想也许这就是介凡禅师说的将起的祸事了。
逃难的人很多,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一股脑地跑到了这里,不过我想跑去其他地方的也许更多。粮食不够,我还从寺里拿来了一些,也都分给了他们,可是我却遭到了寺里众人的非议,因为他们觉得在这战乱之年,粮食是最宝贵的,不能随便给别人。
我看着这些平时专心颂经的僧人,不知道该怎样辩解,然后介凡禅师把我叫到了他的禅房内。
“你还记得你来的时候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我摇摇头,我当然不记得了。
介凡禅师说:“你不会记得,因为你那时什么也记不得。”
“现在你就下山去吧,也许你能找到以前的情景,映满天空的红。”
“映满天空的红?就像晚霞吗?”我问他,他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出身吗?也许你能找到你想找的人,而且天下将乱,这里也不是永远的平静之地。”
可是我还是觉得呆在寺里更好些,山下茫茫人海,我谁也不认识,我又到哪里去找我想见的人?既然他们抛弃了我,我又何必去追寻他们,就永远的没有关系吧,我就在这里,帮紫衫干活,如果我走了,谁来帮助她?
我说我不想走,可是介凡禅师说:“该走的总要走,该来的总要来的。”
是我该走吗?那么又是谁该来呢?
是不是灾祸?
那些难民已经说了,都是为了避战乱而来,那么是已经起了战争?
还是那些身穿镶着紫色条纹的黑色衣服的人?
我明白介凡禅师的话不可改变,我在一个深秋的早晨带着行囊,离开了桃源寺,离开了云涧山。
我看到紫衫还在她的家门口为那些灾民分发食物,我不知道她还有多少粮食可以维持。
我想去和她告别的,可是我只是在远处站了一会儿,就带着我那微少的行囊踏上了旅程。
我贴身的衣服里,揣着一块玉石,这是介凡禅师在我将要离去的时候给我的。
“你跟我来。”他看着我收拾好行囊后,对我说。
我随着他来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厚厚的窗帘将窗户紧紧地捂住,拒绝了每一丝光,于是屋里没有了别的,只有黑暗。
我在黑暗中不知所措,我想凝聚出光芒来照亮小屋,可是没有介凡禅师的话,我不敢。
就在这时我感到屋里突然充满了奇异的亮光,介凡禅师的手上有一块玉石,就是它发出奇异的光。
介凡禅师是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它的。
“它就是你父母留下的信物,你惟一随身带着的东西,带上吧。”介凡禅师把它递给我。
在我离开的时候,介凡禅师又说:“悲惨的一幕就要重演了。”
“你知道吗?悲惨的一幕就要重演了,你愿意阻止它吗?”说着,他的脸上满是悲哀。
我说我愿意,可是他却说:“没有用的,谁也阻止不了的。”
于是我默默地接过玉石,藏起来。
“记住,你不是什么帝王,不是的。”
在我就要离开的时候,介凡禅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听得莫名其妙,他又说:“不要刻意去追寻了,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蒙在鼓里其实也好。”
可是我不想被蒙在鼓里,现在那块玉石就在我贴身的衣袋里,我是不是真的要去寻找我的父母?
我想起在山上遇到的种种让我疑惑的事,尤其是介凡禅师和黑巾蒙面人的对话,也许都和我的身世有着割不断的联系,我要揭开这秘密。
我数次想回转头去,我想让紫衫与我同行,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还要照顾她卧病在床的父亲。
如果她知道了我不告而别,她会原谅我吗?
或是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在山下的小路上,我走在这深秋阳光下的树丛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
阳光很好,可是我感觉到的不是温暖的味道,尤其是在一阵阵的秋风中,风不大,却能吹得很深,深入心里。
这次我没有再遇到那些古怪的人,随着我越走越远,我看到的是一片凄凉。
我走在从未走过的乡间道路上,看着路两边的村舍,一间间的茅屋立在秋风中,茅草左右地晃动。
看不到熟悉的飘忽的炊烟,虽然这里还没有被战乱所波及,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了萧索,我看到空中有一只幽鸣鸟飞过,洒下一阵叫声,划破寂静。
一望无垠的田野里,已经荒芜,大片的衰草在随风起伏,仿佛是一片黄色的水面,啄食草粒的麻雀在草丛中上下翻飞,它们只是叽叽喳喳,我想它们只是在表示着自己的满足,可是这种奇怪的黑色幽鸣鸟,它的叫声到底表示了什么?真的是灾难的预示吗?
那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划破天空的奇异叫声。
枯黄的落叶似乎也在应和它的叫声,在地上发出哗哗哗的悲鸣。
我终于忍受不住这凄凉的图景,我想要回去,回到云涧山下,寺院里不再容我,我就在山下搭建一座茅屋,与紫衫毗邻而居,永远停留在苍翠的山下,与世隔绝。
也许紫衫说的话是对的,没有人来打搅,过自己平静的日子,真的很好,很好。
我回到了云涧山,可是我竟然看不到一个人,那些难民都已经散去,紫衫用来摆放馒头和粥的木桌还在屋外,上面堆积着一层落叶。
我推开房门,我喊着紫衫的名字,可是我没有听到熟悉的回答,屋里面空无一人,紫衫和她卧病在床的父亲竟然已经不知去向。
我来到房子后面,那里也有我种下的菊花,我看到紫色花瓣分外夺目,就因为紫衫说过,紫色是尊贵的颜色,所以我想给她种下一株紫色的菊花,可是她听了却有点不愿意,不让我种在房前,于是我就种在房子后面。
现在菊花开得这么盛,可是紫衫呢?她怎么不见了?
我突然觉得花瓣的颜色不对,低下头去查看,发现上面的紫色竟然是溅上的血!
紫色的血!
那几个我亲手埋葬的黑衣人又出现在我眼前,他们流出的不就是这样的血吗?那个蒙面人还说是被极为霸道的幻术所伤才会这样的,那么紫衫怎么样了?难道那些人真是冲着紫衫来的吗?他们又来了,抓走了紫衫?
我又找了一遍,除了这一点血迹,什么也没找到,我满心恐惧,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我跑到寺院,我想也许能在那里打听到什么,可是寺院里已经没有了人,我只看到那些菊花在秋风中怒放,还有奇怪的幽鸣鸟从碧蓝的空中飞过,发出奇怪的叫声。
我不得不再次离开,怀着满腔的疑惑。
紫衫去了哪里,她还好吗?
还有那满寺的僧人,庄严的颂经声,介凡禅师嘴角的神秘笑容,一切竟然仿佛都不曾存在过。只有那奇怪的鸟鸣声,一路跟随我而来,不时地在碧蓝的天空上,留下一道道的划痕。
云涧山远离都城,我向着都城走去,开始的时候我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只能间或地看到几个樵夫在砍柴,还有割草的农人,我感受到了山下农村的贫穷。
我想紫衫是在我走后不久就离开了,那么我们是走岔了路没有遇到一起,于是我每遇到一个人,就会问他:“你看到一个女孩子和一个老人经过吗?”
我希望他们会说看到了,可是总是失望,难道紫衫真的是被抓走了?我越来越担心,直到一个樵夫说他曾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子带着一个老者经过,我才松了一口气,既而喜出望外,原来他们没事!我问樵夫是否知道他们往哪里走了,他说:“就是前边吧,我也不清楚。”
我再往前走,没有找到紫衫,却遇到了很多人,可是他们看不见我,因为他们都死了。
我看到在村舍边,在田野里,到处都有着杂乱的或躺或卧的尸体,还有一些横在了路上。有的是士兵,有的是平民。我在走路的时候都不得不时常地离开道路,走进淹没脚和腿的草丛,以便从他们身边绕过,不但要绕过尸体,还要绕过那一滩滩已经干涸的血红。
主星暗淡,凶兆隐现,祸事将起,天下将乱。
这就是介凡禅师的意思吗?
在我遇到了一个活着的人后,我跑上去迫不及待地询问紫衫的下落,可是他似乎十分惊恐,什么也不说。我平静下来,慢慢地和他说,却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不过我才明白这惨相的原因,也是战乱的原因。
帝王驾崩了,传位给王子,可是明王紫轩却发起了叛乱,他在自己的封地兴兵作乱,已经将好几个郡县纳入自己的版图,所到之处,无人存活。
我想着一路上遇到的那一滩滩干涸的红色,就是这红色吗?映满天空。
西天的彩霞仍然绚烂,我却突然看到了更加绚烂的红色。
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映满天空,蓝色的宝石般的天空仿佛出现了道道灼伤。
我看着那些纵火的人,他们是紫轩的士兵,他们在火光中叫嚣,看着一座座的茅屋在火中挣扎。
我很轻易地止住了肆虐的大火,我运用幻术,把那些跳跃的火焰全部凝固起来,看起来仿佛一朵朵红颜的花,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下。我第一次知道我学来的幻术原来并不只是好玩。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手里拿着火把的人色厉内荏地问我,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头目,我凝集我的紫光,形成一把连在手上的光刀,紫光闪过,我听到他们在临死的时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紫……”
抑或是死?
他们死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我手上慢慢消散的紫色光芒。
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够狠下心来将他们全部都杀死,我以前知道的只是天上的云卷云舒,我做的只是担水劈柴。
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周围的人好像都很恐惧,他们下意识地往后退着,让出一条路来,我从通路走过去,我还要继续我的旅程,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能继续地走下去,也许我会在走了一圈后回到云涧山桃源寺里,再次担水劈柴,再次和紫衫相见。
可是我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我转过身来,我以为是我的幻术还不够纯熟,未能将那些士兵全部杀死,然后我听到声音是来自废墟中。
废墟中还有人。
那些围观的人也听到了,他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抬着茅草树枝和木头。
我挥挥衣袖,并没有什么风吹过,那些杂乱的东西就全部轻轻地升到空中,轻轻地落到一边,剩下那些围观者在原地发怔。
其实这只不过是最最简单的幻术,有一点儿法力就可以施展。
我已经两次使用我的幻术了,可是那个黑巾蒙面的人曾经告诉我,轻易不要使用。
而介凡禅师则说,千万不要使出你的幻术。
介凡禅师还说,他当初就不应该来教你的。
可是我不能不用,不然我不能将大火扑灭,也不能将那些可恶的士兵杀死,而这个被困在废墟下的人,就更需要我及时的救助。
我看到除尽杂物的地面上,伏着一个小孩子,我把他翻过来,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脸,他已经奄奄一息。
我把他抱起来,我发觉他是那么的轻,仿佛生命已经离去,剩下的只是虚空。
我从所带的行囊中拿出一些用于救治的物品,那是介凡禅师给我的。
“你会用的着的。”他对我说。
我真的用上了,不过这次不是我自己用。
我留下来过了一晚,等第二天我确信这个小孩子已经没有了危险。
我走出居住的破茅屋,我看到街上有一些小孩子在追逐嬉闹,他们的手上拿着红色的花朵,那是我昨天凝结落地的火焰。这些小孩子似乎不知道什么忧虑,在不知道自己明天还会不会好好地活着的情况下,依然欢笑着。
也许他们会和我救起的那个小孩子一样,转眼之间就失去亲人,陷入痛苦,甚至失去生命。
小孩子不怕我,从我的面前跑过,可是村里的大人们都远远地避着我,我轻易地就用幻感玄知的法术知道了他们的真正恐惧所在,我知道和我的紫色光刀有关。
“从手上凝出光刀,这是幻术,而幻术只有皇室的人才会使用。”
“皇室的人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徒。”
“杀人如麻。”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可是我又和皇室又什么关系呢?我想起那些在云涧山下徘徊的人,他们的衣服上面有着紫色的条纹。
还有那个杀死他们的紫衣人,他的眼睛都是紫色的。
紫色是尊贵的颜色。
可是他杀了那么多人,不会是什么好人。
我也很纳闷,是我与皇室有关,还是那个曾教我幻术的人与皇室有关?
介凡禅师不是对他说过吗?不应该掩饰自己,现在我听懂了这话的含义,介凡禅师一定是说他不应该放弃属于自己的紫色。
那他就是皇室的成员了,他又将幻术传给了我。
如果我将我的幻术传给一个普通人,我想他也能够使用的,所以我不是皇室的暴徒。
我不再想这些事情了,我要抓紧救助这个小孩子,然后继续赶路,我知道了这个小孩子的名字,他叫翔。
“翔,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看着新砌的坟茔问他,那里面躺着他的父母。
“没有。”
“那你该去哪里呢?总要找个人把你托付给他才好。你想一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
他想了想说:“有了。”
“是谁?”
“你!”
他看着我说:
“你救了我,我就只能跟你走了。我的命就是你的。”
我看着他挺起的胸膛说:“你不觉得我的紫色光刀很让人害怕吗?”
“可你是好人。”
于是我不得不带着他同行。
在我们离开村庄的时候,我看到一队士兵疾驰而来。
“不要把敌人的奸细放跑了。”
来回横冲直撞的士兵大声地叫着。
我拉起翔的手准备离开,一个村人冲到我的面前。
“惹了祸却不敢承担,要悄悄地溜走,让他们对付我们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吗?”他大声说:“你们都是些祸害!”
在村庄里,大火已经开始蔓延,我不能不管,于是我只能再次施展我的幻术,在村庄的上空凝起一阵暴雨,将所有的火焰扑灭,再把所有的士兵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