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先开开胃,粥还得熬一会儿才好。”
桥月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惊喜的看着孙绍:“少主,你什么时候用菜刀也这么顺溜了?”
孙绍咧嘴一笑:“我是高手嘛。”
桥月一拍手,雀跃着笑道:“原来用菜刀和用环首刀一样的啊。”
“嗯,差不多吧。”孙绍含糊的应道,桥月咯咯的笑着,托着如画一般的果盘,飞快的跑了。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琴大姑这时才转了转有些发木的眼珠,讪笑道:“少主,你的手艺,让府中的那些大师傅都得羞死了。”
孙绍也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小心看着,粥熬好了,你亲自送上来。”孙绍洗了手,扔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厨房。
“少主放心。”琴大姑追出厨房门,大声叫道:“老奴一定照少主的吩咐,熬好粥亲自送去。”
小楼上,大桥和桥英看着摆在面前简单却不失精致的果盘,十分惊讶,桥月手舞足蹈,添油加醋的把孙绍在厨房里的经过讲了一遍,讲到开心处,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急得桥英直推她:“傻囡,把话说完再笑,还没讲完呢,就傻笑个不停,让人听着心急。”
桥月好容易才止住了笑:“嗯,少主说,请夫人先吃点这个开开胃,粥要熬一会儿才能入味。”
桥英眉开眼笑,将果盘往大桥面前推了推,笑着劝道:“夫人,这是少主的一番心意,夫人可不要辜负了。”
大桥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孙绍的孝心她固然是十分欣慰,可是孙绍突然之间把兴趣转移到饮食上,又让她十分难过,一个原本应该纵横沙场的少年却不得不把精力放到庖厨之中,这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啊。可是,这样的事偏偏让孙绍碰上了。想到难过处,大桥的眼圈有些发红,越发的没有胃口,虽然咬了一口梨,却根本觉察不到一点甜味,反而觉得十分苦涩。
“怎么?不好吃吗?”孙绍走了进来,一见大桥那一副比吃药还难受的样子,有些不解,信手拈起一片咬了一口,嚼了嚼:“还好啊,阿母怎么不喜欢?”
“喜欢,喜欢,阿母喜欢着呢。”大桥不想让孙绍伤心,强颜欢笑的将盘中的梨吃得干干净净,又故意惋惜的笑道:“阿满做的,阿母都喜欢,只是这么好的一副采莲图让阿母吃了,颇有些可惜呢。”
孙绍应声答道:“阿母,菜莲图正是要采啊,你不采这莲花,那还叫什么采莲图?”
大桥一愣,随即会心的笑了。桥英和桥月见难得一笑的大桥笑了,也忍不住满心的喜悦,相视而笑。一只梨下肚,大桥的精神好了些,又和孙绍谈论笛曲,过了大半个时辰,琴大姑亲自捧着食案送了上来,食物并不复杂,一盂粥,一碟渍好的蔓青丝,上面还按孙绍的要求洒了清酱和麻油,喷香扑鼻,煮得靡烂的粥中夹杂着如白玉一般的蛋白,金黄色的蛋黄,小小的肉粒,看起来就十分诱人。再加上是孙绍的一片孝心,即使大桥的胃口一向不好,此时也是食欲大开,就着鲜嫩爽口的蔓菁丝,没费多少功夫,她就将满满一盂的瘦肉粥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了热乎乎的粥,她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刹时间幸福的神态让孙绍为之一怔。
人世间最美的表情,其实就是幸福的笑容。
——————————————
新书上传,急需支持!
第七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随着卫士敦武的一声清叱,驾车的两匹驽马缓缓在周府前停住了脚步,孙绍纵身下了车,抢在桥英前面从车后取下一只小凳,然后向一身素净深衣的大桥伸出了手。大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满意的瞥了孙绍一眼,搭着孙绍的手,小心翼翼的踩着小凳下了车。
已经在台阶上等候多时的周循快步走了下来,冲着大桥和孙绍行礼:“姨母,大兄,远来辛苦。”
“阿循啊,你母亲可好?”大桥缓步向前,随口问道。
“多谢姨母关心,母亲安好,正在门内相候。”周循在另一面扶着大桥,笑容满面的答道:“昨日接到姨母的回书,得知姨母将移驾寒舍,母亲十分高兴,一大早就起来,亲自下厨准备了几个家乡菜,准备请姨母评鉴呢。”
大桥听了,微微点头,三人进了府门,进了庭院,穿着一新的周胤和周玉兄妹恭身相迎,向大桥见礼。周胤十五岁,长得一表人材,比周循壮实些,显得更加剽悍,两只眼睛灵动,不肯安份半分,目光在大桥脸上扫了一眼,随即便落在了孙绍的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模样仿佛象是狼看到了猎物一般。和周循一样,他也是文武双全,但是武艺却更出色一点,小心应付的话,还能和孙绍打上几个回合。与周循的性格温和不同,他更外向一些。
“大兄,听说前些日子有所不适,贵体可曾安妥?”周胤笑嘻嘻的问道。
刚刚十三岁、穿着一件粉红色曲裾的周玉见周胤一见面就向孙绍发动攻击,不由得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多谢贤弟关心,已经无恙了。”孙绍面色如常,不动声色的回答道。他本来就知道周家三兄妹和他的过节,再加上昨天大桥又里外的关照过了,当然不会轻易上当,被他们激怒,是以周胤虽然主动出击,他却轻轻带过。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可以好好与大兄喝一场。”周胤虽然有些失望,却不依不饶的说道:“希望大兄今天可不要借口推辞。”
“贤弟有约,理当奉陪。”孙绍微微一笑。
世家子弟之间的较量从来不是明火执仗的争斗,他们总是语带机锋,如果对方装作听不出,要么是对方避战,要么就是对方根本没有听出其中的意思,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总是不能挑明了的。周胤步步紧逼,要依孙绍以前的脾气,早就勃然变色,反唇相讥了,当然那样正中周胤的下怀,可是今天他如果平静的回答,一点也不动气,周胤一时倒摸不清他的底细,想来想去,只能认为孙绍是自甘下风,一心避战了。一方没有斗志,另一方自然也就没了兴趣,周胤摇摇头,也只得放弃了穷追猛打的打算。
他们两人说话的当儿,周循扶着大桥往里走,也不阻止周胤,也不插嘴,脸上的笑容也不曾减了一分,浑似没有听到一般。而周玉却是竖着耳朵,两只漆黑的大眼睛在说话的人脸上扫来扫去,本想看一场好戏,可是没想到孙绍一副木瓜似的,根本不应战,不免有些失望。她娇笑着推开周循:“大兄,让我和姨母亲近亲近吧。”
周循含笑点头,让开一旁,孙绍也松开了大桥的手臂,退了一步,和周胤并肩而行。他比周胤大三岁,高出一个头,往周胤身边一站,立刻让周胤感到了压力,浑身不自在,周胤想让开,却又怕弱了气势,只好硬撑着。
“姨母,我昨天可是被阿母责怪了呢。”周玉撅着嘴,娇憨的摇着大桥的手臂:“姨母可得补偿我。”
大桥有些诧异:“阿玉,此话从何说起啊?”
“阿母让我作书与姨母,姨母回书,书法飘逸绝伦,玉儿与姨母一比,可是鸡见了凤凰,相形见拙,因此被阿母责备,说玉儿不用功。姨母,你说是不是应该传授一些书道诀要给玉儿以作补偿?”周玉笑嘻嘻的缠着大桥,眼睛笑成了弯弯有月亮,象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大桥听了,嘴角翘起一道漂亮的弧线,拍拍周玉扶着她臂弯的小手:“阿玉啊,那你可就错怪我了,这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想找人补偿你的话,可赖不上姨母呢。”
周玉一愣,她看了一眼大桥,大桥也正好含笑看着她,那笑容里分明带着一丝骄傲,她有些不太相信,回头看了一眼唯唯喏喏,似不能言的孙绍,又看着大桥:“姨母,你可不能和我们小辈耍赖啊,你要是自珍其技,不教玉儿,那也只能说玉儿资质粗陋,不堪雕琢,可是说另有其人,这可就不对了,难道府中另有高人?你总不会说,那封回书是大兄所为吧?”
孙绍的书法他们三兄妹都是熟悉的,粗头乱服,长枪大戟,也就勉强能认清写的是什么,艺术性是全无一分的,孙绍平时也自言,字嘛,认得就行了,何必讲究太多,大丈夫当如卫霍,手握雄兵,横绝万里,建功立业,书道,小道尔,非大丈夫所当为。所以接到大桥的回书,从小桥到他们三兄妹,一致认定是这大桥的书法,从来没有人往孙绍头上想过。俗话说得好,书如其人,这么飘逸的书法和孙绍这个俗子伧夫可挂不上一点钩。
大桥心中得意,这么多年来,孙绍可是第一次给她长了脸,妹妹的这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她自然是喜爱的,可是每次将孙绍比下去,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以前孙绍确实是个粗人,不能让她骄傲,这次难得有一个机会,让孙绍压他们三人一头,她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看着周玉不可思议的脸,她沉默了片刻,吊足了他们三人的胃口,这才点点头道:“还是玉儿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正是阿满的手笔。”
周循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一脸淡定的孙绍,周玉惊呼道:“大兄,数日不见,何以精进如斯?”
孙绍浅浅一笑,似乎有些小紧张:“惭愧惭愧,病后手疏,涂鸦之作,有污尊目,实在是惭愧。”
周玉小嘴一撇,想笑,又没笑出来,她身为女子,武艺上不会有什么成就,三兄妹之间,她擅长文艺,特别是书道,明天小桥让她作书与大桥,就是想在大桥面前显示一下,没想到弄巧成拙,却被她一向看不上眼的孙绍给盖过了,这让她以后怎么过?
周玉心头滋味杂陈,周循和周胤也是吃惊不已。今天一看到孙绍就觉得他与以往不同,本来只当是他遭到打击之后认命了,万万没想到,正式较量刚开始,就占了上风。
“嘿,你们这些孩子,一点礼节也不懂,你姨母到了,也不请她入堂高坐,怎么站在庭内闲语?”一个娇嗔的声音从堂后传出,一身大红地连枝纹锦缘曲裾深衣的小桥快步走了出来。
第八章 美人如玉
孙绍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二桥站在一起。大桥一身素净的深衣,连衣缘都是淡色,整个人如同一块白玉,透着恬静,可惜她的脸色不好,虽然抹了些胭脂,终究掩盖不住苍白的脸色,而且身体也不瘦削了些,站在那里楚楚可怜,让人心疼,而模样与她相差无已的小桥则不然,她身体丰腴,面如满月,脸上气色极佳,一身大红色的深衣大方得体,透着些富贵气,头上高高的垂云髻上插着的金凤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通体鎏金的凤凰口中垂下的珍珠在额边摇晃,配合着她那双灵动、妩媚的眼神,让人挪不开眼睛。
孙绍现在就挪不开眼睛,和熟透的小桥一比,只不过早生了半个时辰的大桥简直象老太婆了。
“竖子,这么看着小姨看什么?”小桥手一甩,手中捏着的手绢在孙绍脸上一扫,嗔道。
孙绍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数日不见,小姨越发……越发……”他本想说妖艳的,可是一想这个词实在不好听,到了嘴边又咽了回过,嗫嚅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好词来。
“咯咯咯……”小桥笑了起来,抚着大桥往堂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姊姊,你是怎么教导的,这阿满现在也变得油腔滑调的,会说好听话了。”
大桥没说话,只是无声的笑了笑,两人走到堂前,脱了丝履,踩着崭新的蒲席走到南向的两个位置上,小桥推着大桥坐了东首的尊位,自己在西首的位上坐了下来。大桥扫了一眼,堂上只有六个人的席位,看来今天是专门为自己安排的,倒是松了口气。孙绍昨天自制横吹,虽然会得几首新鲜的曲调,终究不是雅声,她还是担心他应付不了这个局面,在众人面前丢脸,现在见只是小范围的家宴,她总算放了心,看向小桥的眼神也和善了些。
小桥回应了她一个眼神,两人会心的一笑,手拉在了一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她们是同胞姊妹,大桥稳重些,小桥活泼些,原本也差距不大,姊妹相亲相爱,有如一人。只是建安四年以后,她们的境遇便大有不同的了,虽然都是被人强纳了,但是对于她们这样的世家女子来说,同样出身世家的周瑜可比出身寒门的孙策更符合她们的审美观点,更接近如意郎君的标准,更糟糕的是,第二年孙策就遇刺身亡,大桥成了寡妇,在孤苦一人的同时,还要承受吴氏的冷眼和怨恨,而小桥却很快生下了周循,由妾扶正为妻,和周瑜夫妻恩爱,过着惬意的生活,建安十三年,周瑜大破曹操三十万大军于乌林,名望一时无两,这一对英雄美女几乎是人间幸福的标准,那时的小桥是很难体会大桥的心情的,她很少去看望大桥,就算去了,言语之间也洋溢着对自己生活的满意,全然顾及不到大桥作如何想。她们姊妹之间的感觉,不可避免的淡了,远了,直到建安十六年,周瑜病死在巴丘,小桥的幸福生活突然消失了,她才体验到了大桥这十几年来所承受的痛苦,一夜之间明白了同胞姊姊的处境,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她后悔莫迭,再见到大桥时再也不是一副幸福的贵妇人状,她们姊妹的关系,也重新出现了弥合的可能。
然而,不得不说,纵使她们现在都守寡了,但是境遇还是不一样的。周瑜虽然病故,但是他的功业还在,当年孙权赐给他的那些田客还在,他的部曲也都保留着建制,只等着周循长大,他就可以领着他们作战,建功立业,周家还是江东举足轻重的大族,而大桥的养子孙绍则不然,作为孙策的儿子,孙权的侄子,他注定了不可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相反,他必须得小心谨慎的做人,以免引起孙权的猜忌,招致无妄之灾。
换句话说,大桥这一辈子注定了在感情上和物质上都一无所得。
世事就这么多舛,当初她们姊妹在皖城相依为命的时候,谁能想到她们的命运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但是对于大桥来说,眼前这个知道体谅她的妹妹已经难能可贵了,相比于几年前那个娇狂的小妇人,她已经很满意了。至于以后的事,那是命中注定的,不能强求。
大桥小桥说着体已话,下面的四个年轻人却神情各异,孙绍是客,坐在东首,独列一席,紧靠着大桥的下面。他端身正坐,双目垂帘,似乎在研究漆案上的黑红色花纹,并不理会对面的周家三兄妹。周家三兄妹看着沉默的孙绍,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细,他这样子既象是局促,又象是胸有成竹。平时话最多的周玉在最擅长的书道上输给了孙绍,一下子成了锯嘴的葫芦,托着腮,伏在案上,转着眼珠,打量着孙绍。而周循想的却是昨天自己被孙绍摆了一道,他分明在孙绍面前夸过回书上的书法,但是孙绍却没有告诉他这是他的书法,以致于小妹今天出了丑。周胤想的却是,孙绍病了十几天,自己有没有可能单挑获胜,在孙绍最强的项目上占个上风。孙绍的沉默在他的眼里看来却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有些病怏怏的。只是这么做好象有点趁人之危,也不是君子所为,所以他还是有些犹豫。
三人各怀心事,也沉默不语。
小桥和大桥说得投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三个儿女的神色不对,有些诧异的笑道:“你们这三个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阿玉,你不是要向大姨请教书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