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以安冷声打断他:“任茗,我只求问心无愧。”
任茗住了声,没有再多言。而后晓妍在言谈间向任茗打听了些事,任茗待她如妹妹一般,也没有瞒什么,原来除了那些闲言外,任以安还接到了都城侯府来信,竟有三封。
一封是安国侯任崇时表达哀思和嘱咐办好后事的信,另两封分别是侯府夫人贾氏和任以安生母宋氏的来信,不约而同内容竟很是相似。贾氏信里暗示任以安侯府入不敷出,难以为续,可乘机将萧家产业夺过一部分继给侯府;而宋氏则是劝任以安将萧家一部分产业纳入名下,也备日后帮衬弟弟。
任茗叹道:“对夫人和宋姨娘的想法,我也难以认同,但公子未如了她们的意,只怕回去了难免寻些麻烦事。”
晓妍默然,心里对这侯府的印象先暗了几分。
一番整顿下来,萧家店铺走上了正轨,流失的客源也找回了一些,萧家族人也不再闹腾,府内不安分的下人也清理了出去,府里上下人等均松了口气,任茗几个也有空闲时间打趣闲聊游玩了,任以安也不用每天都接见各色不同人物了。可是,任以安的心情却轻松不下来,这些都解决了,可是,蝶儿怎么办?
晓妍也见过蝶儿几次面,初见时,只觉得她是个素洁如姜花的小姑娘。于管家驱奴之上也不见有何长处,便以为只是个恭奉贤良淑德的柔弱女子而已,平日遇到了不过行行主仆之理便错过了。
那日任以安在房中看书,晓妍在一边斟着茶,一边心里盘算着一件事,犹豫踌躇了半饷,正想开口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抬头却见是萧蝶儿的乳母李氏站在门外,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福了一福:“老奴给任四公子请安了。”
任以安与晓妍俱怔了怔,他们住的院子虽然在萧家的隔壁,但却是单门独户的,若萧家有什么事,都是他们过萧府里去处置,蝶儿的乳母虽比不得未出阁的小姐、丫鬟二门不迈,却也一般不会往这院里来的。
大户人家对公子、小姐的乳母都要敬上三分,心下虽然诧异,脸上都陪了笑,让了她进屋,斟了茶上来让她喝着。
李氏喝了两口茶,绕了几句闲话,却并不提正事,只在抬头时眼光瞟了瞟晓妍,晓妍会意,便寻了个借口走出门去,顺手掩上了门。
转头见那天晚上唬了她一跳的猫正懒洋洋地躺在屋檐下睡大觉,听得脚步声,只慵懒地抬头看了一眼,压根没搭理她,头搭在地面上,继续睡觉。
晓妍童心突起,冲它做了个鬼脸,刚要离开时,却听得屋内“扑通”一声,磕头声传来,李氏那饱含忧虑的声音也传来:“……公子,如今老爷没了,只留下这一个宝贝嫡女儿,老爷又将她托付给了你,还请你怜惜,老奴说句不知理的话,还请你速速告知了任侯爷和夫人,聘我们家小姐为妻罢,这些话原不该我说的,只为我将小姐当亲女儿看待,为了我家小姐,才越理大胆说出这些不该说的话,小姐已经十五岁了,守上三年孝,便是十八岁了,老奴也老了,要看着小姐定下了人家,才能放心啊……”
晓妍怔了怔,心下有些感慨,有些恍惚,突想起这些话自己是不该偷听的,不好再听下去,忙轻轻地迈步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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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小户 七十、表明心迹
七十、表明心迹
晓妍出了院门,眼前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过,翻飞如蝶。
伸手拈住,握在手里把玩着,仰头眯眼看着已经没几片叶子的树木,密集的树枝将湛蓝的天空划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小框。
身边传来轻微的“沙沙”声,转头看着任茗走近,往任以安的院子看了一眼,轻叹了口气,问道:“李大娘去了寻公子吗?”
晓妍轻轻地应了声“是”,任茗轻声道:“大概是为了萧小姐的事了,可是……”他扬头看着天边那几丝如薄纱一般的浮云:“公子不会娶她的,并不是萧小姐不讨人喜欢,而是……公子已经心伤了,害怕再伤了她啊。”
晓妍很想问一问,任以安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可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主子的隐私和往事,也不该她这个小小的奴婢打听的。
想起了什么一般,任茗转头微笑着问晓妍道:“你呢?今后有何打算?”
晓妍怔了一怔,低头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个卑微的奴婢,连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将手中的落叶松开,落叶荡悠悠地飘了下来,“命运,有时就像这落叶一样,就算不想离开树枝,有秋风、有寒流,有慢慢的衰老……不可抗拒地,终究要离开。”
任茗愣了一愣,看着晓妍眼里淡淡的忧郁,被她的话勾得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儿,心里也莫名地伤感,却勉强笑笑道:“这丫头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今儿怎么多愁善感起来。”
晓妍笑了笑,微歪着头笑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还是绿叶时,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吸取阳光。”
任茗细细地嚼着她的话,点头道:“不错,是这个理儿。”凝视着她探究地打量了一会:“你倒是哪里听来的?有时候看你真不像个农家出身的小丫头。”
晓妍眨眨眼道:“小女子会的道理可多了,你听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耳。”
任茗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这小丫头,说她胖便喘了。”顿了一顿,终究直问了出来:“你是要一直等着那杳无踪影的未婚夫吗?”
晓妍咬着唇静默了一会,轻声道:“他说在我及笄之年他会回来的。”抬头勉强冲任茗一笑:“如今我的婚姻也只能由主家做主了,想这些做什么。”而说起这,晓妍想的是,她要想法赎身。
这时,任南从外面跑了进来,任茗忙唤住他:“猴儿,毛毛躁躁的跑什么?”
任南忙停下脚步,行了一礼笑嘻嘻地道:“李大娘是不是来了送果儿给公子?萧小姐叫我来唤她回去呢。”见任茗点了头,又往里边跑去。
走了几步,却见李大娘从院里走了出来,正微抬着袖子抹了抹眼角,抬眼见他们站在门外,忙放下袖子,端正了神色,向他们笑道:“茗哥儿也在这里啊,萧府这段时日款待不周,还请见谅,得空儿赏脸让我家大贵陪你们喝一杯罢。”
任茗等忙向她行了礼,口称不敢当,又道了谢。
李大娘看着在旁边的晓妍道:“晓妍姑娘,表公子的络子是你打的罢?真真好看,比我家那些丫头还强些,若有空儿可否陪我去府里帮忙打几根络子?也教教那些丫头们。”
晓妍应了,她上前携了晓妍的手,一边问着多大了、原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跟着公子多久了等等闲语,晓妍一一应了。
出了偏院门,从侧门进了萧府,依旧从侧边游廊走着,晓妍打量着四周,只见两边种了些长青的花草树木,这初冬看来也郁郁葱葱的,没有经过特意修剪,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周围也未见人来往,却也幽静。
李大娘突然转了话题,拉着晓妍道:“表公子出门也带着你,可见在他眼前也是个贴心人了,孩子,我家小姐最是仁慈能容人的,性子也好,还请你在公子面前多为我们小姐说上几句好话,这亲上加亲也是一段佳话不是?……”
晓妍怔了一怔,有些哭笑不得,她明显是误会了,病急乱投医,竟和她拉起关系来了。
不着痕迹地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只作不知她的意思,低头笑道:“晓妍不过是一个粗使丫头,哪里能在公子面前说得上话……”
该怎么劝?总不能和她说近亲不能结婚的道理吧?
李大娘还要说什么,见前面有丫鬟远远的来了,皱了皱眉,只能止住了话题,转而聊起了其他的闲话,晓妍暗暗松了口气。
穿过一片花园、几层院落、一条回廊,才走到了萧蝶儿住的院子,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开了门,一角几座低矮假山,攀了些苍翠蔓藤,再行几步,是一丛芭蕉,宽大的衰叶垂下,顶上却还有几片青翠的绿叶,尚未完全舒展。墙角还有几盆开得迟的菊花,卷曲的花瓣半舒未舒的,鲜艳可爱。
李大娘皱眉唤了个丫头过来:“不是叫人来将芭蕉叶子、衰草收下吗?怎么还没来?”
那小丫头忙回道:“倒是来人了,但小姐说先留着两日,看着有些秋情冬意也好。”
李大娘轻叹了口气,听得屋里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带着晓妍进了屋,只见萧蝶儿正带着两个丫头坐在榻上打络子。
李大娘笑道:“巧得很,我刚说晓妍络子打得好,让她来了呢,正好教教可岚和可棋。”
晓妍忙向萧蝶儿行了礼,笑道:“不敢当,我是蹭了光,来学学姐姐们的好手艺的。”
萧蝶儿冲她点了点头笑笑,声音清冷,道:“你别客气了,请坐罢,正好有些打不好的想问问,可岚,你去倒茶来。”
晓妍谦虚着微斜签着身子坐了,一边往她们手上看着正在打着的络子,其实打得挺好的,只是花色有些简单了,到底是做小姐的,在这些事上不上心,不过当闲暇的娱乐而已。
就着络子聊了一阵,又打了阵络子,可岚和可棋去传饭了,李大娘也离开不知忙什么事去了,一时屋里只有蝶儿和晓妍两个人。
蝶儿突然停下手里正在绕着的络子,轻叹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开口道:“四表哥不想娶我的是不是?”
晓妍闻言手顿了一顿,抬头看着萧蝶儿,她肌肤细腻如透明一般,洁白如雪,眼睛如含了两汪清水一般,整个人笼着淡淡的悲伤,就连晓妍也看得怔了一会,才低头绕着络子道:“晓妍只是个丫头,不敢妄自猜测主子的想法。”
蝶儿嘴角含了丝笑,可晓妍只在里面看出一丝苦涩,听得她道:“李麼麽去找四表哥了吧?我也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可是……有些话憋在我心里,也不知该和谁说去。就算是李麼麽,我说这些话,大概也会把她吓到,以为我中了什么邪魔了,才说出这些没廉耻的……”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晓妍:“你我见了几次,虽没说过多少话,但你让人觉得很沉稳、很安宁,这话就也只敢和你说了,请你转告四表哥罢,蝶儿不强求为他的妻子。”
寒门小户 七十一、南宫夫人
七十一、南宫夫人
晓妍意外地看着她。听着她说了下去:“我知道爹爹将我托付给了四表哥,可是蝶儿也知道,四表哥只是将我当成妹妹,他并不想娶我。嫁给他我会一生过得安宁平淡,但是不会幸福的,若是没有遇上南宫夫人,或许我会很高兴嫁给表哥。大前年,我身子骨不太好,又恰逢母亲去世不久,就往山中静慈庵静养,每日除了吃药静养,便抄写些**给母亲祈福,不想会遇上南宫夫人那样的人物。”
晓妍心里好奇,忍不住问道:“南宫夫人是怎样的人呢?”到底是怎样的人物,竟能改变萧蝶儿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的婚恋观。
蝶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
一会后,她收回了目光,微仰头看着窗外的那丛芭蕉,看向远方,嘴角含着一丝笑,也带着几分迷茫和困惑。讲述她遇到的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是个商贾之妇,大概四十几岁的年纪,但温柔婉丽,看起来很恬淡,身上自有一种气度,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有身份的夫人。
在庵里住了一段时日,她渐渐地与萧蝶儿熟识了起来,在无人时,也会与蝶儿聊起自己的生活和想法。
她说女人不该嫁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低眉顺眼地守在丈夫的身边,为了所谓的贤惠眼睁睁看着丈夫心里装着旁的女人,心里再苦再痛再不甘心,也只能将心酸往心里咽,闺怨重重地过一辈子。
她说人活着不能全为了虚名,嫁人当嫁相爱之人,就算苦些累些,随着他,随处都是家。
听到这些惊世骇俗的语言后,萧蝶儿先是羞、后是惊、再是慌,本来这些没廉耻离经叛道的话,是该堵了耳朵不要再听的,也再不要与南宫夫人往来。
初听得南宫夫人说这些时,蝶儿慌乱地从她房里逃了出来,心跳得好像自己做了丑事一般,可是这些邪门歪道的语言,却在蝶儿心里盘旋不去,隔了段时日。又神使鬼差地去寻南宫夫人了。
原来南宫夫人现在的丈夫并不是原配,她是自愿和离了出门嫁给现在的夫君的,她看着蝶儿道:“我走到了这一步,改为历尽艰难,受尽世人耻笑轻辱,却从不后悔,跟了夫君,从此天高比翼飞,海阔双双游,也免了深锁闺房只听新人笑的闺怨深深,只是,要做来实在不易。妹妹,我是望你今后寻个好郎君,也不似我这般,走了这步。你爹爹疼你,想来婚事也会顾虑你的想法的,正好乘机寻个如意夫君。只是,你年纪轻,又从小任由家人做主,若是你没个万全的打算,我和你说了这些。倒是害了你了。”
萧蝶儿听着她的话,明明与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同,偏生又让人忍不住去想去思量,隐隐的还觉得有理,可是,又觉得不该如此……蝶儿还在纠结矛盾中,南宫夫人随着她的夫君离开了静慈庵。
可是,南宫夫人的话对她来说,不啻于在她的生命中开了一扇崭新的窗口,原来,女人也可以像她一样。
就算如今,蝶儿依旧对她的话感到迷茫和矛盾,可面对任以安两难的选择时,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南宫夫人的话。
可给晓妍更多的是震撼。
她以为自己的娘亲敢果断地与家庭断绝关系,以小姐身份嫁给一个农夫为妻,已经是对封建父权很大的挑战了,却不想竟还有更大胆、思维更似现代人的南宫夫人。
她甚至怀疑,南宫夫人也和她一样,是穿越身份了。娘亲受到的耻笑和娘家的决绝她是看在眼里的,仿佛一辈子都落了错处,都抬不起头,那位南宫夫人这样做需要何等勇气?
晓妍心里佩服极了,也有些乱,今生可有幸见到这位奇女子?如果她真的也是穿越人,那么自己在这个世界总算有了真正相知的人,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另类,是局外人,和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她必须尽最大努力压抑自己才能看起来和她们一样。就是在亲人面前也是如此。
手里的络子便绕错了几次,回神看时,已经惨不忍睹了,苦笑一下,放下络子,抬头对蝶儿道:“若有机会,真想见见这位奇女子。”
蝶儿也笑了,一瞬间如绽放的荷花一般,清丽中艳色逼人:“你果然没有被吓到,我在山中住了两年,于管家、女工上全无进展,这看人倒是准了几分。”说着带着得意眨了眨眼睛,露出两颗编贝一般的牙齿,带了几分少女的调皮。
晓妍也不由得一笑,心里却一松一紧,松的是萧蝶儿竟出乎她意料的一个通透人儿,主动放弃了与表哥成亲的想法,虽然与晓妍想的近亲不能结婚是两回事。
而紧的是,南宫夫人是好运,能遇到真心知她怜她、又肯一心一意爱她的夫君,可蝶儿能有这样的好运吗?就算父母都去了,还有萧姓族人,还有外祖父、舅舅亲戚。什么时候又能轮得上她自己挑选夫君了?只怕,她父母在世时还好些,至少是真心疼惜她的,若换成是其他人,能否如她的愿就难说了。
而世上男子多薄情,她真能寻到这样一个真心人吗?
可是,看着蝶儿明艳的笑脸,晓妍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轻叹一口气。
过这几天看任以安以萧府的大小事极为上心,又极会处事,他受姑父临终托孤。对萧家一财一物都看得如此要紧,何况是萧家姐弟两人?即使不愿娶蝶儿,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妥善安置她,必不让她半点委屈,想到这里,晓妍放下心来。
回到偏院里,只见任茗等几个人都集聚在院中树下,笑嘻嘻地聊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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