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妍笑横了她一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衣裳:“前段时间给你和哥哥做了好几套衣服,咋不见你提呢?还想要,你也太贪心了。”
李春玉亲热地挽住她的手笑道:“逗你玩的,这就急了,可见心虚了。我还真得多谢你做的衣裳呢,我喜欢得什么似的。”
晓妍说笑了几句混过了话题。
但这事李春玉却是记得的,寻了个机会便和虎子娘说了。
虎子娘心里便存了这事,晚上在房里灯下与虎子爹商量道:“如今晓妍虽说还小,但一个姑娘家,怎好给少年郎做衣裳?我平日里打量着,杜小哥与晓妍关系是极好的,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杜小哥虽然平日里爱读书,但于农活上的事也是一把好手,不像一般读书人那般孤傲不通稼穑,若小妍能配了他,也是好的。”
虎子爹低头想了半饷,点头道:“你说的在理。只是这事还得男家开口才行。”
虎子娘一笑道:“这倒是。晓妍才十一岁,也不急。且看罢。”
寒门小户 三十七、天上星地上莹
夏季的夜空,群星闪烁,夜色如水。
虽然天气炎热,但是群山绿树围绕中的乡村,入夜后却凉爽宜人。
晓妍喜欢这样的夏夜。清凉,间或响起的几声虫鸣,给宁静中添上了几分热闹和野趣。
难得今晚的晚饭早了些,一家人饭后搬了凳子在院子里纳凉,闲聊些话儿,平常而温馨。
院子里有只飞舞而过的萤火虫,晓妍童心忽起,拿着蒲扇扇了过去,一点莹光掉在地上。捉了那萤火虫在手里,那静呆在手心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亮着。
福儿、娇儿扑了过来,齐声嚷道:“给我、给我……”
晓妍被耳边那一声大过一声的吵闹声吵得不行,便将那萤火虫往福儿手里一放。
娇儿嚷了起来:“姐姐偏心,干吗只给他呀?”便往福儿手里抢了起来。
福儿紧紧地捂着那只萤火虫,转着圈儿躲着,一边还得意洋洋地笑着。
只怕他们还未闹完,那可怜的萤火虫就被他们掐死了。晓妍忙拉着道:“多少萤火虫?偏这一只就是好的?别抢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罢。”
福儿和娇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果然顾不上抢萤火虫了。晓妍想了一想,将了个东晋人车胤晚上借萤火虫之光读书的故事。
不想他们却转而闹着晓妍去帮他们捉好多萤火虫,装在纱袋里学车胤。
晓妍一听,坏了,不想又惹上两个小魔王了,被他们闹得不行,只得应了,往院外去捉萤火虫。
本只是无奈地被两个小孩儿逼着出来捉萤火虫的,但出得院外,晒场外围的草从上,成群的萤火虫飞舞着,如舞蹈着的小精灵,却实实在在地将晓妍吸引住了。
她快乐地用蒲扇扑着萤火虫,一只一只地装进布袋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阵清淡的稻花香随风飘来,心旷神怡,令人心情愉悦。
不知不觉,竟行得离院子远了些,来到了菜地附近。
却听得南瓜架下传来一阵低微的说话声,晓妍想起乡村里有情人相约南瓜架下的说法,暗暗一笑,难道竟是有情人约会不成?不知道村里还有谁是这么大胆的?
听墙根毕竟不是好的,她本想悄悄离开,却发现那少年郎的说话声是杜浩真。
晓妍怔了一怔,心突地一跳,却一凉,难道他竟与“有情人相约南瓜架下”?脚步却不自觉地顿下了。
一面在心里鄙视自己,一面竖起耳朵听着。只听得杜浩真道:“多谢九儿姑娘厚爱,浩真乃粗鄙之人,无德无能,配不上九儿姑娘。”
林九儿艰难地开口道:“九儿不会说话,文绉绉的词我也不会,但也知杜小哥的意思,是嫌弃九儿了。”
杜浩真微笑着淡然道:“岂敢嫌弃九儿姑娘,实是受不起九儿姑娘如此厚爱。”
林九儿抬起羞红的脸蛋,看着杜浩真,眼睛里还含有一丝期祈:“杜小哥心里可有了他人?”
杜浩真愣了愣,若能绝了林九儿的念想也好,莫误了她一生,便应道:“不错。”
林九儿眼神失落,刚鼓起的勇气消失了,低下头扯着衣角道:“可是佟晓妍?”
杜浩真没有应声,沉默不语,眼神却温柔了几分。
晓妍躲在暗处见他是默认了下来,心里一暖,丝丝的甜。
林九儿呐呐地道:“我早就猜着是她了。她生得好看,手又巧,又经常与你一处儿,村里早就觉得她迟早是你媳妇儿的。”
晓妍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要嫁给杜浩真做媳妇的话,但听了如此直白之言,还是怔住了。
林九儿凄然一笑,抬头看着杜浩真的眼睛:“我爹爹明天就要给我定亲了。我想得到你的祝福。”
杜浩真怔了怔,微笑起来,眼神清亮而温和:“恭喜你,祝你寻个好郎君。”
林九儿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杜浩真一眼,抬头傲然离去。
晓妍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如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从晓妍五岁那年的春节后,晓妍就再未与林九儿说过话,也少有接触,在她的印象里,林九儿还是那个厌恶佟家,脾气性格有些孤僻的女孩儿,却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真性情。
在这古代世界,竟也敢于表达她的爱和恨。
她心里对林九儿添上了几分敬意。
杜浩真含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抬头伸手拨了拨头顶的南瓜架上才成圆形的小南瓜,转头向想偷偷溜走的晓妍道:“出来罢。”
被人发现了偷听,晓妍有些不好意思,从暗处转了出来,向杜浩真“嘿嘿”地干笑几声,想起刚才林九儿说起“迟早是杜浩真媳妇”的话,不由得尴尬起来,手足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慢慢地挪了过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杜浩真指了指她手里的布袋:“这袋子亮闪闪的,如何注意不到?刚才九儿若非是背着你,她也会发现的。”
晓妍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袋道:“瞧我笨的,竟忘记这茬了。”
杜浩真笑了笑,突然像几年前他们年纪尚小时一样,伸手揉了揉晓妍的头发。
晓妍未料到他有这举动,一怔之下,轻轻地惊呼一声,横他一眼道:“又把我头发揉乱了。”
抬手整发,手触碰到垂下的南瓜,才想起她现在是与杜浩真站在南瓜架下。“南瓜架下会情人”,相会的分明不是杜浩真与林九儿,而是杜浩真与她。
她脸一红,心跳加速,忙转身从南瓜架下走了出来,回头看了看杜浩真,他身上穿的正是自己缝制的衣裳:“衣裳……还合身罢?”
杜浩真低低地应了一声道:“这是我穿过最合身,最舒服的衣裳。”
晓妍心里有些醉,轻笑着道:“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杜浩真见她低眉浅笑着,眼神似嗔似喜,与平日那活泼又沉稳的小姑娘不太一样,心神一荡,呆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眉眼俱带了笑,跟上晓妍的步伐向前走着。
晓妍看了看手中的布袋,自语道:“福儿、娇儿也该睡了。”
杜浩真道:“流莹一生短暂,但它努力留下过亮光,放了它们罢。”
晓妍依言解开布袋子。将布袋轻轻翻转过来,一只只萤火虫飞舞而出,萦绕在晓妍和杜浩真身边,如一盏盏小灯笼。
清冷的星光中,深蓝璀璨的星幕下,漫天飞舞的流莹中,杜浩真微微仰头看着那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流莹。淡青的莹光在他俊朗的脸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眼光如水一般清澈而温和。
晓妍与他并肩而站,分不清哪些是星,哪些是莹,心中宁静,却有静谧的喜悦。
她想起唱过的一首歌:
“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
怕黑的孩子安心睡,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燃烧小小的身影在夜晚,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
短暂的生命,努力的发光,让黑暗的世界,充满希望。”
给人守护和照亮的力量,分明不是莹火虫,而是心爱的人。
相随着慢慢往家里行去,却看到虎子娘依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却平静地不动声色。
晓妍心“咚咚”地紧跳几下,如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地慌乱,不自然地笑笑,向娘打了个招呼,便疾步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杜浩真也怔了怔,微笑着向虎子娘打了招呼,行了个礼,便要离开,却因虎子娘的唤声停下了脚步。
几天后,杜家请了媒婆上门提亲,虎子娘问晓妍的意思时,晓妍微红着脸应了,换庚帖、排八字一项项做下来,各自交换了信物,这亲事便定了下来。
晓妍将杜家定亲的一双祖传玉镯,带在手腕上,稍微有些嫌大,但玉色莹润,衬得一双清瘦的手腕多了几分婉丽。
她看着模糊的铜镜中,自己微红的脸庞,心里几分慌、几分甜、几分迷茫。
想不到自己竟会在十一岁时定亲。幸好,定亲的男子是青梅竹马的发小。
她该知足了。
在这古代,比任由别人安排,嫁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要强。
她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加油。
她有了新的目标,就是安安稳稳地长大,嫁与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子,努力地经营自己的小家,带领全家奔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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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小户 三十八、分离
晓妍的日子过得很安宁,很踏实。
因为她的现在和未来,似乎尽在自己掌握中,现在和亲人恬适的生活,未来有年少倾心的杜浩真。
虽然经常很忙、很累,可是她觉得心里满满的,她有自己的小目标,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家过得更好。
说到农活庄稼,说实在话,她不会比村里的老农更在行,而发明创造,到了古代才发现,这不是易事。
古代的很多生活习惯、生活用具,很多与现代是完全不同的,生产水平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将现代用的东西搬到古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晓妍只能努力地依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更多的财富。
她帮着爹爹和虎子经营田地,她在灯下做出精美的绣品,让小顺带到镇上卖给绣坊,她打络子,在家人赶集时捎去卖了……就凭着这样慢慢的积累,除了补贴家用外,她那小小的陶罐里,除了半罐子铜钱外,还有了几两碎银子。
嗯,并不算多,但是,却让晓妍心里踏实又满足。
李春玉是个爽利勤快的女子,将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对比起村里有些人家娶了媳妇后婆媳不合,闹得鸡飞狗跳的,一家人便觉得幸运,虎子娘更是对李春玉疼上十分,婆媳好得如母女一般。有时候晓妍还假装吃醋,笑娘对媳妇比对她这个女儿还好上几分。
一双弟弟妹妹,正是好玩好闹的年纪,挖土扬灰的,几乎每天都整得灰扑扑地回来,但却个个都可爱又讨喜,很惹人疼。不感有多累,晓妍都会抽出时间,用现代的教育方法,教她们学学写字、也教山歌,至于儿歌,她只敢偶然教一两首,就是这,已经很令人惊奇了。她只得应了是自己胡编的。
家庭和睦,家境渐好。她的日子似乎在向着她的目标稳步踏进着。她盘算着再过段日子,家里就可以再买几亩田,建桑基鱼塘,种些果树,树下养些鸡鸭,唔,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可是,生活中总有意外出现。
这天杜浩真家里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似是主仆两人,衣着华美,锦车俊马。
村里人孤陋寡闻,大多没有见过如此华美的马车和轩昂的人物,纷纷前来围观。有大胆的小孩儿还慢慢凑过去,摸摸车辕、车身,一脸的艳羡和惊叹。
村里人都在暗暗猜测,是不是杜家攀上什么贵亲戚了?也私底下纷纷议论佟家烧高香了,难怪不肯与别家结亲,人家有眼光呢。也有人说佟妍从小言谈举止就和普通庄户女子不同,果真不一般呢。
可晓妍却直觉不安。但她知道,杜浩真必会对她有个交待,所以倒也如常未多想。
晚上,晓妍正要安歇时,却听得窗棱上“嘟嘟”的几声响。
她心猜是杜浩真,依然低问是谁,杜浩真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心下一惊,虽觉得不妥,可还是开了窗户,隔着窗道:“这么晚了杜哥哥可有什么事儿?”虽然已经定亲,但未婚男女晚上私下相会,可是不合规矩的。
杜浩真这当儿寻她,定是与两个贵客有关的事儿,晓妍心里暗暗猜测着。
杜浩真低声唤她出来。她略一思索,便放下窗户,匆忙地整好衣裳,轻手轻脚地随杜浩真出去。
只是开院门时,发现院门竟然是栓着的。她心下益发惊疑,若未发现了什么事,杜浩真怎会晚上爬院墙过来寻她?
她心下焦急起来,待跑到僻静处时,急促地追问:“咋啦?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有啥可以帮忙的?”
杜浩真反而不急了,并不搭话,只低头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儿。转头看了看晓妍焦急而担忧的目光,微叹了一声道:“没什么事,你别担忧。”
晓妍吐了口气,可心却似悬在半空一般,受不了这疑惑的感觉,想起杜家来的贵客,追问道:“到底是有什么事罢?”
杜浩真转身面对着晓妍,低头看着晓妍半仰着的脸上,略带担忧的眼神,无奈地叹道:“晓妍,我要离开梅花村了。”
晓妍怔了一会,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若只是几天、若只是几里路,绝不会是这样无奈又愧疚的表情,更不会晚上急着约她出来。
一颗原本一直搁在实处的心,突然就空荡荡没了着落。晓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虚浮地问:“可知道去哪里?多久?”
杜浩真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不语,半晌才艰难地道:“也许是千里之外,时间……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三、四年。”
千里之外?三年、四年?
虽然预料到了,晓妍亲口听到他说起,心头的凉意一丝一丝地泛起,全身都渐渐凉了,仿佛有什么一直在握的珍宝,忽然间有些握不住了。
千里之外,在现代也许不算什么,可这里是车马不便的古代,这一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与杜浩真的未来,以为按部就班的未来,会因这一别变得如何?
杜浩真拉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发凉,双手拢着,慢慢地揉着,似乎想将自己的安慰和决心揉与她知晓:“晓妍,你放心,至迟,在你十五岁及笄时,我定会回来的。晓妍,等着我。”
指尖的热度慢慢传来,似乎抵达了晓妍的心房,让她没有那么失落和迷茫,虽然心情沉重,却生出勇气,她抬头定定地看着杜浩真,轻声却坚定地道:“我等你。”脸上的笑容虽淡,却温暖。
她要他记住,还有一个未婚妻在等着他,她要他将她刻在心上。
杜正清站在暗处,看着月色下,一双执手而对的年轻身影,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自己的缘故,真儿这孩子从被逼离家逃命就变得沉默寡言。幸好近几年,因了晓妍,因了佟景新一家,才让他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所以,他也喜欢晓妍,喜欢她年少却勤快而沉稳,喜欢她与其他庄户女子不同的气韵和性情,喜欢佟景新一家的善良朴质。
可是,他没忘记,那些夺了他家产,逼得他远离了家乡躲进山村的人,若非自己的过错……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这些,他怎能、怎可忘记?
本以为就这样压在心底,平静地过了这一生,想不到秦大哥会千方百计地寻了来。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纵横商场,秦大哥看重的是自己在商场上的才华,而自己,内心难道就从来没有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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