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上前抬手探向她额头。
梁嫤立时后退一步。
王太医看着她笑道:“梁刺史不必紧张,咱们都是大夫,医者更不能讳疾忌医,鄙人不才,还是给梁刺史诊个脉吧?”
梁嫤担心他手上有端倪,不肯让他靠近。
刘信道:“梁刺史这般躲闪,分明是心虚。您不必担心,您自己就是大夫,亲手救治了不少的大头瘟病患,更是应该心中无惧才是。如今只是隔离观察,您好了,亦或是发现并非大头瘟,就会将您放出来了!”
刘信说完,一挥手,周遭戴着口罩手套的人上前将梁嫤围住。
“得罪之处,还望梁刺史海涵,咱们也是没有办法,为控制瘟疫嘛!”王太医说道。
梁嫤被人挟持住,直接带进了隔离区的一个单独的房间内。
她刚被推入房间,房门就从外面上了锁。
窗户也朝外锁死。
屋里只有一张竹床,一张坐榻和凭几,再无其他。
从门上和窗口透过依稀的光,让白日里屋里也显得有些晦暗。
这事来的太突然了。
梁嫤被关进屋子里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原来刘郡守的鼎力配合只是缓兵之计?等她帮他控制住瘟疫之后,再反过来,转手对付她?
她都答应了刘郡守,不会将他以党参换元参的事上报给圣上,也不会将他消极应对瘟疫的作为上报。他为何还要针对自己?
梁嫤回忆着刚才那一幕。
王太医和煦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莫非将自己关起来,王太医才是主谋?刘郡守是受王太医唆使?
为什么呢?
梁嫤盘腿坐在榻上,用手一下下轻敲着凭几。
他们将她关起来,是为了做什么?
吴郡的瘟疫虽未完全扫除,但越来越少的新增病例,越来越多的康复者离开隔离区。说明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和刘郡守并没有利益冲突,也断然犯不着为了之前的不愉快去上报圣上来得罪他。他不该在这时候针对自己才对?
且李玄意就快要回来了,他们将她关起来,又能关的了几日呢?
只要李玄意回来,一定会将她放出来的……除非……
梁嫤想到这儿,心中一滞,立即抬手落在自己脉门上。
她反复诊了三次,又迫使自己平心静气,来感受自己的身体状态。
她触摸着自己的额头,后颈,腋窝。
她竟真的,微微发起热来!
且脉象也表明,她确实感染了大头瘟,只不过病症还在前期。
她怎么会感染大头瘟呢?明明每次消毒都做得很认真。
且她很注意休息,即便忙于控制瘟疫之事,她也保持着每日至少八小时的睡眠,每日晨起还跑步锻炼。
梁嫤忽而想起,自己是刚刚才发起热的。
王太医和刘郡守将她带来这里隔离之时,她甚是都还未发起热来。
王太医的医术已经高明到观其行而知其病了么?甚至不用给她诊脉,就知道她所患病症?
梁嫤忍不住冷笑,她可不觉得王太医的医术那么高超!
这只能说明,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感染大头瘟!自己是故意被人传染的!
大头瘟的传播途径很广泛,和流行性感冒的传播方式类似。她很清楚,王太医如今也很清楚。
她所用的饭菜,茶点,碗筷全是由旁人准备,若是想在这些方面动手脚,并不是难事!
梁嫤按了按额角,嗓子已经微微有些发涩发痛了。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
从外面递进来一碗汤药,一只带着手套的手将汤药放在地上以后,飞快的缩回手去,“梁刺史,请用药吧,您病好了,自然就能出去了。”
说完,那人就快步离开门口。
让她生病,再给她药喝?
梁嫤起身来到门口,端起药碗来使劲儿嗅了嗅。
隐约能分辨出药里有甘草,芫花,乌头,贝母,半夏,还有什么,一时难以分辨。单这几味药,就是反三十六味药里的相反相克之药。
这那里是要给她治病,分明是要她的命!
梁嫤端着药碗,站了一阵子,恍然明白过来。
他们这时候急不可待的将她关起来,又是不惜周折的让她被感染上大头瘟,又是送汤药“医治”。就是想让她在李玄意赶到之前,就死在这间屋子里!
他们根本不会给她机会,让她等到李玄意赶来,将她放出去!
原来他们想要的是她的命!
且还要造成她死于瘟病的假象!瘟病让江东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多死她一个,也没什么可疑的不是么?
梁嫤心头一凉,将药碗搁在凭几上。
她趴在门缝里向外看了看。
外头站了两个小厮,都带着口罩,时不时的回过头,往门口看上一眼。
梁嫤退开门边,又趴在窗户缝里往外看。窗户朝外锁着,不远处也站着一个小厮,时不时回顾窗口,好似生怕她逃出去。
梁嫤坐回榻上,故意让她染了病不说,还将她看管的这么严,这是要守死她呀!
她绝不能被困死在这里,要想办法逃出去。
但首要的任务得先医好自己。夹休私号。
门外送进来的药不能喝,大头瘟若不能及时医治,确实会病死的。
她侧耳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并从怀中摸出她随时都携带在身的银针。爷爷说,但凡药石能治之病,针灸亦能治。
大头瘟若不食药,只靠针灸能不能祛除病邪呢?
梁嫤回顾着医理,分析着大头瘟的病因,思量一番后,迅速在自己身上捻入银针。
听闻门外动静,她便迅速收针。
几番下来,已是一身的汗。
下午和晚上都没有人给梁嫤送饭。
梁嫤倒也不敢期盼有饭菜来,就是有,她也未必敢吃。
夜里梁嫤躺在床上,忽而发起高热来,她只觉头昏昏沉沉的,嗓子疼,腰也疼,膝盖也抽抽着疼。
她从病痛中苏醒过来。
侧耳听着门窗外寂静的只有夜风呼啸而过。
她忍住头昏脑胀,摸出银针,在黑暗中凭着感觉为自己行针。
速度倒是比白日能看见时慢了不少,但好在准头还是不差的,行针扎错了地方,可是会后果严重的。对自己,她自然分外小心。
约莫摸索了多半个时辰。
她浑身发了汗,脑门儿上也全是汗。
但整个人却觉得筋骨都松快了,头上也轻松了,不那么沉甸甸的直往下坠了。
她收起银针,轻手轻脚的跳下床,从门缝里往外看,外头依旧守着两人,一个在廊下缓缓走来走去,一个倚在廊下石柱上睡着了。
外头一直守着人,夜里都不放松。
这是打定了注意让她“病死”在里头呢!
梁嫤依旧轻手轻脚回到床上,如今逃不出去,好在她不用真的被疾病缠身,还是先睡好了觉,养精蓄锐,放好和他们徐徐图之!
第二日清晨,梁嫤半睡半醒之时,被一阵脚步声,和打招呼的声音吵醒。
她躺在床上没动,侧耳听着外头动静。
“送进去的药,她喝了么?”是王太医的声音。
“小的……也不知道啊,反正送进去了,小的不敢靠的太近,这可是大头瘟啊!”看守说道。
王太医不满的哼了一声,又问道:“昨夜里有什么动静么?”
那看守停了一阵子才道:“没,没什么动静,夜里她好像不太舒服,呻吟了几声,没别的动静了。”
王太医嗯了一声。
梁嫤听见他靠近门口的声音,便抬手在自己脸上使劲儿搓了搓,将脸颊搓得通红,双眼微眯,紧蹙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第128章 你怎么来了?
果然见到门缝处忽而一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梁嫤装作痛苦不堪的样子,还时不时的痛吟一声。
王太医观察了一阵子,点点头道:“确实是大头瘟,你们小心着些。莫叫她跑出来了,瘟病者都得隔离医治,便是刺史也不能除外。”
“是,小的们知道了。”
梁嫤听着王太医离开的脚步声,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没急着做旁的,先是将银针取了出来,再次为自己行了一遍针,以巩固疗效。
她检查了自己,确实热已经退了。
嗓子微微还痛,但已经不是那么显著。
发热引起的腰酸背痛。随着烧退了,也就跟着减缓了。
除了肚子有点饿以外。梁嫤觉得自己状态还是不错的。
王太医刚来过,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来,她得想办法出去。离开这地方!不能让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病死”在这里还没人知道!
梁嫤来到门口。拍着门道:“来人,来人呐!”
门外守卫犹豫一会儿,回头道:“梁刺史,您有何吩咐?您知道,隔离病患的行令是您下的,就算是您自己,既得了病,也不能例外!”
梁嫤哎哟哟几声。“这个我懂。只是你们把我关在这儿,不给饭吃,不是想饿死我么?我饿了,没听说不让病患吃饭吧?”
那两人犹豫一番,“不是咱们克扣您的饭食,是王太医说,您如今体内虚火上行,空腹清火,更利于康复。且他们没给送您的饭食来……”
梁嫤点头道:“罢了,我被隔离在这里,可我的行礼中还有些十分重要的东西,我也还有话交代我那小徒弟。麻烦你们将我的行礼取来,并通知我那小徒弟来上一趟,不必开门,我就隔着门和她说上几句话。等你们将我的行礼取来,必有重谢!”
守卫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不敢。
梁嫤道:“你们可知琅邪上官家?我那小徒弟便是琅邪上官家族长的女儿。如今琅邪上官家的族长正在吴郡,郡守家中。如果你们能通知我那小徒弟前来,她也会重重酬谢你们的!”
两人一听琅邪上官家,眼睛便是一亮。
商量半晌后,一人道:“梁大人的行礼咱们怕是拿不到,但通知您的徒弟,该怎么寻到她?”
梁嫤微微一笑,“她名唤上官夕,今日见不到我,她或许会去药棚,或是这隔离区的诊室寻我,你只要告诉她,是她师父找她,她必定跟你来。()”
守卫点点头,两人又商量一番。
其中一人快步离开,另一人仍旧守在门口。
他们将她隔离起来的时候,出现的突然,没有人知道。
如果能让上官夕知道,她被关起来了,此事或有转机!
梁嫤坐在屋内,静静等着。
却直到晌午的时候,也没有等来上官夕。
甚至连那个跑去寻上官夕的守卫,也不曾回来。
不仅里头的梁嫤有些急,就连外头的另一个守卫都急的只踱来踱去。还隔着门问她道:“梁大人,他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被上官家的族长给扣下来了吧?”
梁嫤道:“不会。”
那人却是不放心,“那怎么都这么大半日了,还不曾回来?”
门外的守卫正抱怨着。
忽听院子外头,一声清脆女孩子的声音道:“就是这个院子!”
是上官夕的声音。
梁嫤猛的站起,向门口望去!上官夕真的来了!而且听这动静,应该是带了不少人来了?
这下,她可以被救出去了了吧?
“将门打开!”忽而一个沉冷的声音传来,声音微微带着干涩和嘶哑,却依旧低沉而好听,宛如经岁月洗礼过的古钟,低沉却韵味无限。
梁嫤闻声登时愣在原地。
目光好似能透过严实的门板,望到门外一般。
他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日么?
怎么这么快?
“这……这……里面是患了大头瘟,被隔离的人,这门不能打开!”门外守卫颤声说道。
只听一人上前,一脚踹开守卫。
守卫闷哼一声,狠狠撞在门板上。
“阿嫤……”一声低沉恍如呢喃的呼唤,伴着“砰…………”的一声踹门声。
屋内骤然大亮。
明媚的阳光倾泻进来,那人逆光而站,高挺的身影立在门口,门外的光在他身上渡出一层金边,恍如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
他正欲踏步进来。
梁嫤却立即阻止道:“世子别进来!”
李玄意抬眼看她,他风尘仆仆,一身衣服已经皱巴巴的,明显穿了几日急于赶路都未来得及更换。一双深邃的眼睛,泛着通红的血丝,下巴上也冒出泛青的胡茬,俊脸之上写满疲惫与焦急。
梁嫤望着他道:“世子不可进来,请让人备下干净的清水,熬制好的消毒水,以及干净衣物,让我换过。”
李玄意闻言,停住的脚步再次抬起,不管不顾的迈步进门,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收的很紧,力气大的像是想要将她嵌入到他的身体里。
“阿嫤,我真的好怕,怕我来不及赶回来救你……”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梁嫤几乎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
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完全使不上力气。
这般紧紧抱住,好似抱着最为珍视,生怕会消失的宝物一般。
梁嫤心头一时纷乱不堪。
“我确实被传染了瘟疫,尚未痊愈,你……”
她话未说完,李玄意却连连摇头,“你在就好,还在就好……”
上官夕让人将门前屋后的看守都绑了起来,拍着手上尘土,正欲进门,抬眼瞧见两个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人时,微微一愣,然后冲她师父暧昧一笑,转身离开。
梁嫤被李玄意抱了好久,直到他确信,她确实没事,也没有受到伤害之时,才将她放开。
让人备了清水,消毒水,干净的衣物。
两人都分别换洗一新,才离开隔离区。
梁嫤的病已经好了多半,但她仍旧带上了口罩,以免她现在仍旧携带传染性,再传染给他人。
李玄意同她一道往郡守家中前去。
刚到郡守家门口,就被李玄意带来的侍卫告知,王太医不知去向。
李玄意冷声道:“找,城门已经封锁,他跑不出去。”
“是!”侍卫领命退下。
梁嫤看他一眼,心中有许多疑惑,待一会儿坐下来,定要好好问问他。
李玄意却是带着她,直奔郡守家中正院会客厅。
梁嫤一进门,就觉气氛凝重。
郡守立在屋内,面色泛白,额上冒汗。听到脚步声,忐忑抬头,仓惶望了一眼迈步进来的李玄意,和梁嫤,以及跟在后头的上官夕,又慌忙低下头去。
李玄意不曾看他,来到上座坐下,“梁刺史也请坐吧。”
梁嫤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
李玄意这才面向刘信道:“刘郡守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刘信身子紧张的晃了两晃,抬起袖子摸了摸额上汗,“下官,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只是听闻王太医说,梁刺史被传染了大头瘟,需要隔离,所以、所以下官才派人将梁刺史隔离起来。”
刘信转身对梁嫤道:“梁刺史一心为控制江东瘟疫,操劳过度,不幸感染,也是咱们谁都不想的……可既然是染了病,断无可以例外的道理,想来梁刺史也是这么想的吧?得罪之处,还望梁刺史海涵!”
梁嫤嗤笑一声,“我怎从不知道,隔离起来的病患,是要不给饭吃,并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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