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噗通跪倒。“殿下……”
太子却是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卿若不想留下,现在就离开也是可以的。”
王青偷瞄一眼,眼见太子的视线已经落在墙上挂着的佩剑之上。
那佩剑虽是装饰之用,但一剑也是能要人命的呀。
他连忙叩首,“臣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太子需要臣留下,臣必不推脱!”
太子点了点头,“本宫喜欢明白人。”
说完,太子唤人将王青带了下去。
秘密派人送信给宁国舅,及他的心腹之人。
顾家的顾衍。也在这天夜里,收到太子命人送来的密信。
景王府客房院中。
宿蒲半卧在景王妃让人送他的躺椅之上,举头看着天上星辰。
“师父。紫微垣之内现异相,预示内宫不宁。紫微垣内天枢星上两颗星忽明忽暗,明暗间或交替,是不是天下将有异动?”宿白小声的问道。
宿蒲半晌都没说话。
宿白以为师父睡着了,转脸向师父看去,却见师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眸中熠熠生辉,好似漫天的星辰都落入了他的眸中。
“你忽略了边上那颗,天璇星华光大盛,移向中宫,有这颗星在,这天下,不会乱。”宿蒲的声音很淡,宛如夜风吹着满树的槐叶沙沙作响,深邃而悠远。
晨鼓敲响,坊门开起。
长安城的百姓又开始他们和往常一样忙忙碌碌的生活。
今日的长安城,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东西两市,繁华依旧。
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街头人头窜动,或走走看看,或驻足采买。
平静而祥和。
想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向闭门谢客,自给自足的宁王府有道开向坊门之外的门,悄悄的开了,一辆马车从里头缓缓使了出来。
这扇许久未开过的门又悄悄的关上。
那辆使出的马车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引人关注的地方。很快便没入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之中。
这一日的皇城禁宫也十分平静。
唯有东宫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寻常。
来往的宫人莫名的觉得压抑,脚步落地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好似有一种……山雨欲来以前沉闷的宁静。
但这一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倒是守卫宫中,掌管宫门进出的,负责禁宫安全的神武军好似格外精神抖擞。
圣上一直在平日里读书的甘露殿待着,暮色西垂也没有出来。
当夜幕降临之时。
皇城墙头上的暮鼓咚咚捶响。
临的近的人,只怕要被震的心头打颤。
热闹繁华的东西两市归于宁静。
街头也不在有闲晃之人。
坊门关闭,坊外的街道之上,唯有巡逻之人不时经过。
禁宫各个宫门,在今夜里,却是意外的依稀有缝隙。
原本应该已经锁闭的宫门,却好似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未能按时锁上。
黑暗之中,人影浮动。
甘露殿的殿门忽然被撞开。
圣上闻声,转过脸来,正要责备。
却见那侍卫一身血的倒了下来,“圣上……圣上小心……”
圣上见状,霍然起身。
与圣上下手跪坐之人,也登时愣住。
那人不是宁王却还是谁?
宁王这几年一直都默默无闻的呆在宁王府中,真真是在耕种劳务。那张温润恬淡的脸都被晒黑了几分。手上因练剑摸出的茧子,似乎被农具磨得更厚实了。
那侍卫话没说完,便咽了气。
宁王立时醒过身来,大喝道:“保护圣上!”
他更是翻身抽出墙上悬挂的佩剑,拔剑往殿门口而去。
远远的,似乎已经听得兵刃相撞的锵锵之声。
圣上似乎起的太猛,身形都有些晃。
一旁宦官连忙上前扶住圣上。
“这谋反之人从何处而来?”宁王护着圣上向甘露殿外行去,问一旁侍卫道。
那侍卫听了听声音,“像是从宣德殿的方向过来!”
“往紫宸殿去!”宁王立时说道,“取兵符,雕神武军,左右羽林,龙武军入宫捉拿谋逆之贼!保护圣驾!”
“是!”那侍卫领命,还未跑出甘露殿前空地,便被人一箭射穿喉咙,轰然倒地。
护在圣上身边的人皆是一愣。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必麻烦了!神武军在此!”
太子手握弓箭,缓步在众人簇拥之下走上前来,而太子身边站着的,却正是神武军的统领。
圣上见状,险些气昏过去,抬手指着太子道:“你……你这不忠不孝的逆子……”
“保护圣上,退回殿中!”宁王迅速做出反应。
护在圣上身边的侍卫立即簇拥在圣上身旁,护着圣上,退回到甘露殿中。
太子率神武军,围守在殿外。
“父皇年事已高,如今也是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父子一场,父皇只要立下诏书,禅位与我,我必不会为难父皇。您做您高枕无忧的太上皇,我坐我的龙椅,如此不是皆大欢喜么?”太子对着殿门说道。
殿中圣上被太子的话气得浑身颤抖,脸涨得通红,话都要说不出口。
殿外是宁王带着少量的兵与太子对持。
太子看了他一眼,“至于你……唔,弑弟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声,你还是自我了断吧!”
“太子,父皇一向器重你,如今我已不和你相争,你安心做你的储君就是,为何要与父皇刀剑相向?”宁王厉声质问道。
太子闻言大笑,“你和我争了这么多年,你不明白?我这太子也已经做了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你知道每天都有一个人压在你头上,你吃饭时,他会告诉你,粒粒皆辛苦,你身为储君,要知道百姓躬耕的辛苦,就能常常有饭吃!你骑马之时,他会在你耳边念叨,不竭马之力,便能长久御马,对官对民亦是如此!你乘舟游玩之时,他会反复告诫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犹水,君犹舟,不可不慎……我这储君做的压抑又不快活!还有你日日在我身边看着我,惦记着我的位置!我所行诸事都要想了又想,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惹了父皇不快,让你有可乘之机!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太子看着宁王手握长剑,护在殿门口,垂眸笑道:“如今,终于是摆脱这一切的时候了,压在我身上的终要被我推翻,站在我身边,觊觎我位置的,也终要不复存在。你如今除了你手里的剑,还能依靠什么?神武军已经封锁城门。你的消息递不出去!兵符送不到宫外,就会被人拦截斩杀!”
宁王心中一禀,手中剑握的更紧了。
圣上在殿中,将太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悉心教养出来的儿子,他生怕他将来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分心费力的管教他,指引他。到头来,落得的却全是他的埋怨,他的不满!没有感恩,没有向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圣上一口气险些闷在胸口没上来。
就在发现邓婕妤和自己的好儿子有染之时,邓婕妤一口咬定了那香囊是她自己所做,没有旁人指使,他还抱着侥幸的去相信,这件事真的是和太子无关。
如今终于看到他的嘴脸,原来自己一直放心不下,一直以为还没有长大,一直需要自己的儿子,早已经等不下去,早就盼着自己死呢!
自己死了,他好坐上这皇位!好执掌这天下!
“痴心妄想!”圣上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朕绝不会将这天下留给你!”
第273章 局面
宦官吓得直打哆嗦,一面搀扶着圣上坐下,一面抬手给圣上顺气儿。
殿外的兄弟两人僵持了一阵子,太子似等的有些烦躁。
“父皇还是早作决断!您颁布禅位诏书,安然做您的太上皇。颐养天年有何不好?若非要弄得父子成仇,与谁都不好!”太子说道。
“呵,真是大言不惭,你不忠不孝,倒是将父子成仇的责任推到父皇身上么?”宁王喝道。
太子笑了笑,“史书,向来都是胜利者写下的。真相永远在书卷之外。不管父皇现下愿不愿意禅位……明日早朝,坐在那龙椅之上的人,必然只有一个!”
太子的笑声中,还伴着另一个人的笑声。
此时让人听来,分外的刺耳。他协狂扛。
宁王眯眼去看,却没瞧见那站在太子身后,光线照不到之处的人究竟是谁。
“父皇,儿臣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便是有耐心,这三十多年的等待隐忍,也都将这耐心给磨尽了!”太子喝了一声。
见甘露殿殿门紧闭。
里头的圣上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又对持片刻。
太子向神武军的统领挥手示意。
那神武军统领,立时下令进攻。
殿门紧闭。
殿外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带兵厮杀之声。
驻守在殿外宁王身边的人不多,太子却是早有准备。
圣上听着殿外金革之声,心头宛如剜肉滴血般疼。
“朕要立召,废黜太子,改立宁王为太子!”圣上让宦官研磨,他一面开口一面拿着笔去蘸墨,可因为生气手抖得厉害,笔几次走偏。柔软的狼毫都戳在御案之上,未能饱蘸墨汁。
夜色笼罩的长安城,静谧无声,夜色好似掩盖了一切的罪恶,皎洁的月光之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景王!天枢星逼近紫微星!大事不妙!王爷快去搬救兵!进宫救驾!”宿蒲一反平日里的淡定。一脸焦急的说道。
坊门已经关闭,李玄意正盘腿坐在榻上,给一双儿女讲着昔日他在泾州打仗的事。
李桢听了好多遍,有些地方甚至他都能背出来,讲的比李玄意都清楚,好似他亲眼见过一般。
但他还是喜欢缠着阿耶给他讲,仿佛从来都听不够。
李宁馨坐在一旁,一面听一面给阿耶和弟弟画像,她倒是颇得上官云娘的真传,年纪轻轻一手丹青却是不俗。
李玄意闻言,看着仍旧不似常人那般健壮的宿蒲,气喘吁吁的贸然闯进内院。面上有些错愕。“宿先生说什么?”
梁嫤闻言,也从内室走了出来,瞪大眼睛看着宿蒲。
“快呀!抓紧时间!帝王星的光芒已经越来越暗淡了!若不抓紧时间。圣上危矣!”宿蒲急色道。
李玄意这才霍然起身,提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看着梁嫤,“好好在家中等我回来!”
“阿耶!”李桢也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看着李玄意,“我也去!”
李玄意转眸看向他,“阿耶不在家中,桢儿要保护阿娘和阿姐!”
李桢闻言,立即神情肃穆,“是,阿耶!”
他话音未落,李玄意就已经转身出门。
宿蒲在他身后道:“宁王府就不用去了,宁王已经在宫中了!”
宿白有些不解的看了眼师父。
今夜之事,昨晚的星象,师父不就已经推测出来了么?昨晚还见师父一派淡然,为何现在这般汲汲皇皇?
坊门关闭,李玄意纵轻功赶至傅将军府上。
将宫中危急,圣上危矣之事告诉傅将军。
傅将军一开始难以相信,李玄意面露焦急。
“倘若判断失误,宫中并没有发生此事,你我在宵禁之后,带兵闯入禁宫……是什么罪名,你心里清楚吧?”傅将军瞪眼看着他问道。
李玄意点头,“谋反之罪,株连九族。”
傅将军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玄意道:“圣上这段时间忽然责罚太子,并铲除太子在朝中势力,太子岂会坐以待毙?我已派人到宁王府问过,宁王今早入宫,至今未归。宫门锁闭,连个消息都递不进传不出,宫中处处透着诡异。倘若真是如我所说,太子逼宫,我等未能及时救驾,后果,可能承担的起?”
傅将军蹙眉,未能及时救驾,太子必然篡权成功,那他身为宁王的亲家,下场可想而知。
“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已!”傅将军仍旧有些犹豫。
身为大将的稳重,让他不能仅凭猜测便贸然行动。
李玄意道:“所谓战机,有一半是靠赌的。想来傅将军比我更清楚,战场之上,不可能让你对敌军的一切都了解清楚再言开战!倘若真的是判断失误,责任我一力抗下!”
李玄意赌的是他对宿蒲的信任,和他自己的判断。
傅将军审视他一眼,终是点头道:“我去联络旧部,景王去调动左右羽林!”
李玄意点头,两人分头行动。
没有兵符,想要调动左右羽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玄意在夜色之中寻到宣武门外羽林军驻兵之地时,北衙禁军一开始不认得他,险些将他抓起来。
待清楚他是景王爷之后,反倒客气起来。
“听闻景王爷在泾州作战之时,骁勇非常,我等都十分仰慕景王爷!”羽林军将军十分热忱的说道。
李玄意没有功夫跟他客套,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要调兵。
“圣上情况危急,内宫被人控制,兵符递送不出。”李玄意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你若信我,就带兵随我闯入禁宫,营救圣上。你若不信……”
李玄意眉头蹙起,不信,他也没办法啊,只能盼着傅将军能快些调动他的旧部了!
那将军迟疑犹豫良久。
闯禁宫救驾,这可不是件小事啊,做的好,那是前途不可限量,也可以说一步登天。弄不好,那就是得赔上身家性命,甚是牵连九族。
“时间紧迫,请将军快做决定!”李玄意攥着拳头说道。
那将军命人叫来自己的副官副将,众人一番商议。
李玄意面无表情的脸上,掩藏的是内心的焦急煎熬。
“景王在军中十分有威望,声誉颇高,卑职等人,愿效力景王!营救圣上!”
李玄意压抑的胸中终于透出一口气来。
不断有鲜血溅在紧闭的殿门之上。
门外的厮杀之声越来越小。
宁王的人已经不多了。
圣上终于抖着手写完诏书。
抬眼之间,他目中是空洞洞的一片。
被自己悉心教导出的儿子逼宫,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昔日太子年幼之时,他拉着太子的手,亲自教导太子读书,亲自教太子涉猎的情形,依稀就在眼前。
可此时此刻,太子却在殿门之外,带着兵马,与他刀剑相向。
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身上沾满鲜血的宁王跌进门来。
他挣扎着起身,将剑横在身前,却脚步踉跄的几乎站立不稳。
殿内的宦官立时挡在圣上跟前。
浓重的血腥味,自殿外涌来。
圣上立在御案之后,此时面上的气愤恼怒涨红,都归于平静。
太子已然掌控局面。
他终究是输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中。
太子迈步进来。
和他有七八分肖似的脸上,挂着心愿达成的笑意。
还有一个人的身影跟在太子身后,迈进殿内,此时看来却分外的扎眼。
“皇兄,被自己的儿子谋反的滋味,不好受吧?啧啧,你不过不好受这一时,我却要因为你,顶着耻辱一世,这滋味儿,真是……”荣王摇头叹息道,“若非当初你是太子,是皇帝,她又如何会背叛我?我的不幸,她的不幸,都是你造成的!今日看到你落得如此田地,我这心中,总算是有些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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