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边的随从,翘着指头道:“圣……爷,问了不少人都说,受过仁济堂的救济,说各地的仁济堂都在布施。这仁济堂还真是下了本钱呢!都说宜都郡往东去已经买不到好米了,都是糟米混着来的,唯独仁济堂不弄虚作假,仍以良米熬粥,虽不至立筷不倒,却也是实打实管饱的。”
男子点了点头,“她一向是仁爱之人,我岂会不知?”
“那景王……”
男子看了身边随从一眼,“你今日话挺多?”
随从立即闭口不敢再言。
“阿姐!阿姐!”人还没进了二门,便大声喊起来。
梁嫤忙不迭的迎出来,被上官夕扑了满怀。
“阿夕,你终于回来了,怎的连封信都没有,你可知听闻楚江发水,义父都担心死你了!”梁嫤也紧紧抱住上官夕说道。
“我没事,发了水我就往回赶,生怕来不及!岂料路上我又患了风寒,耽搁了行程。”上官夕焦急说道,“阿姐你来,你快来随我去见个人!”
“见什么人?”梁嫤被她拽着,往外院行去,“你的身体如何了?如今都好了么?”
“我没事!来的路上我就听闻了,宁王已经被圣上罢去一切职务,人也不知在哪里关着,可是真的?”上官夕一面快步走着,一边问道。
梁嫤闻言脚步一顿,被她拖得一个趔趄,她闷声道:“是真的,人如今还在宗正寺里关着呢!”
她没说的是,李玄意自从那晚被御史台带走以后,也再没回来。斤岁扔号。
李桢闹着要找阿耶已经闹了好几日了。
今日一直都有些蔫蔫的,饭都吃的不多。
“到底要见什么人?”梁嫤被上官夕一直拖着来到了外院花厅。
管家上前道:“上官小姐带回来的客人正候在里头……”
梁嫤点了点头,管家退开一旁。
梁嫤看了上官夕一眼,上官夕拽着她便进了花厅。
花厅里坐了一位少年,少年眉清目秀,身量瘦长,眼睛大而有神,清透又沉静。
“见过景王妃,王妃安好!”少年作揖道。
梁嫤影影绰绰的看到屏风后头似还有人。
来人家家里作客,主人家没来就钻到屏风后头去,这算怎么回事儿?
梁嫤心头尽是疑问。
上官夕拉着她道:“阿姐,你别小看宿白,他师父可厉害了!这次的楚江坝决堤,他师父一早就算出来了!若不是宿白去拦着我们开船,说不定我们就被山洪被泥石流给拍在楚江底下了!”
“说的什么话?!”梁嫤斜了她一眼。
上官夕立即道:“一点儿不夸张,阿姐你是没在那儿!你不知道风多大雨多大!楚江坝决堤之后,那水有多大!简直是一眼望不到边!”
宿白抬眼看了眼上官夕。
上官夕连连点头道:“哦,对了对了,我带他们回来不是因为他能预测楚江坝决堤,而是因为……”
她附在梁嫤耳边小声说道:“他说此事必然会对宁王造成十分不利的影响,他有办法帮宁王挽回败局!”
梁嫤闻言一震。
太子此次行动突然,背地里毫无防备的就给了宁王一枪。
让他们都措手不及,毫无应对之机。
这人隔着千里,却一早就窥破先机?这么厉害?
梁嫤不由对面前的少年重视起来。
“敢问尊师高姓大名?”梁嫤客气道。
“师父就在里头,请王妃移驾。”宿白躬身说道。
梁嫤此时忽而有一种她才是客人的感觉。
她甩甩头,提步向里间走去。
阿丑和十三立在屏风一旁,见到她连忙行礼。
跟着上官夕这么一路奔波,阿丑和十三都比昔日更加成熟干练了。且十三是晒得更黑了。
一个身影正躺在里间的软榻上,背着身子,梁嫤没能看见那人的脸。
“这位就是尊师?”梁嫤看着宿白问道。
宿白的点头,上前躬身恭敬道:“师父,景王妃来了!”
软榻上的身影,闻言嗯了一声,缓缓转过身来。
眉目如画,大约如此。
男子瘦削的脸,恍如大师精心雕琢。面白如玉,眉似剑锋,目若星辰。
周身恬淡之气,宛如青竹。
且随着他转身,似有淡淡竹香弥漫。
待他转过身后,梁嫤不由深深惋惜,甚至是为这个第一次谋面的人痛惜。
那般天人之姿,只可惜,手上关节都已微微变形扭曲。
似是因病痛折磨,他身量也极为消瘦。
“景王妃!在下,宿蒲。”男子开口,声音宛如雨过松石,沙沙带着质感,让人闻声十分舒服。
梁嫤对他微微颔首。
“阿姐,宿先生博学广识,且会奇术,只可惜身患一种奇怪的病,阿姐若是能为宿先生医治,一定要治好他呀!”上官夕上前,拽着她的衣角说道。
梁嫤凝眸看着宿蒲的手,手上关节肿胀,且现轻微变形。
宿蒲淡然一笑,“先谢过景王妃了。”
梁嫤看他道:“我还不知能不能医治,当不得宿先生一谢!”
“宿某不是为自己而谢,乃是为灾区百姓感谢景王妃仁爱之心。一路上见各处仁济堂皆布施米粥,对灾民义诊赠药。自水患开始之日,至今,从未懈怠。开粥棚为搏个虚名的大有人在,开几天粥棚也就散漫起来。唯有仁济堂的粥棚,自始至终认认真真,仿佛将此事当做事业一般。”宿蒲艰难的躬身说道。
梁嫤虚扶一下,“仁济堂乃医馆,治病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楚江水患,百姓家园被毁,所需的就是一口饭食,一个栖身之所。仁济堂应该尽自己所能为百姓出力。”
宿蒲似乎是在观察梁嫤的神色。
见梁嫤说话之间,十分诚恳,眼神毫无闪躲,态度谦和不骄不躁。他暗暗点了点头。
“宁王和景王,如今被圣上监禁,不得自由,景王妃仍旧能够让仁济堂丝毫不乱,不受影响,实在难得。”宿蒲低声说道。
梁嫤微微一愣,抬眼看他。
上官夕也错愕的看着宿蒲,又转过脸看着梁嫤道:“不只有宁王被带走了么?姐夫也不在府上?”
上官夕都不知道,这宿蒲却是知道的清楚,他果真能掐会算?
宿蒲轻笑道:“景王妃不必奇怪,我等进了外院之时,管家便有些紧张,并让人去内院请王妃出来。倘若男主人在家,管家必然应当先请王爷,禀明王爷有来客。倘若是王爷临时出门,管家脸上也不当是那种忧心惴惴之态。所以,宿某如此判断。”
梁嫤微微点了点头。
宿蒲舒了口气,似有些疲惫。
上官夕贴近梁嫤的耳朵道:“宿先生很厉害的,这一路上我可没少见识。他说他能帮宁王和姐夫,想来是真的能帮吧?阿姐先给他看看病?”
第263章 求见
梁嫤点了点头,缓声道:“瞧着宿先生十分疲惫痛苦,可否先请宿先生描述下病情?”
阿丑上前给梁嫤摆了个胡凳在床榻边上。
宿蒲将手腕搁在凭几上,梁嫤抬手,指尖落于他的手腕。
“手足关节强直疼痛。天寒之时由为严重。”宿蒲简短的说道。
他声音很轻,微微沙沙的很好听。
梁嫤静静诊脉,良久才收回手来。
“此病已经有好多年了吧?”
“是,好多年了!一开始不似后来这么疼,师父都忍着不说。”宿白抢先说道。
“宿先生以前是北方人?后来因受不了北方寒冷的天气,这才南下迁居?”梁嫤低声道。
宿白诧异点头,“景王妃和我师父一样厉害,也是能掐会算么?”
梁嫤摇了摇头道:“宿先生所患之病,乃为‘骨痹’。病因不甚明了,然主要是由于风寒湿三邪侵袭人体流注经络,至气血闭阻不通,不通则痛,晚期会出现关节畸形。此病若想要根除,需得治本为主。兼顾其标,整体治疗,药程长,需得长期服药,以防复发而渐达痊愈。非朝夕之事,宿先生可有信心和耐心?”
宿蒲轻笑了笑。瘦削的脸,笑起来却是十分的好看,“病了这么多年,景王妃不是第一个说能治的,但是却是第一个说话时。眼中如此镇定冷静的。宿某相信您!”
梁嫤微微颔首,“我先为宿先生行针吧,以针灸配合药效,会更快的达到治疗效果,也能减轻您的疼痛。”
“那就多谢景王妃了。”宿蒲颔首道。
梁嫤让她在床上躺好,取出银针,根本不需要旁人避讳的快速行针,银针留于头面手足。
其他人完全没看清她的手法,宿白更是瞪大了眼睛。下巴掉在地上没捡回来之际,梁嫤又迅速收针。
有些地方有血流出,有些地方则全无痕迹。
宿白好奇的捏起一根银针。手上没用多大力气,便见那根银针就被他捏弯了。
“啊,呃,这……”这么细这么软的银针,景王妃究竟是如何将它捻入师父的身体的啊?
“难道景王妃其实是隐匿朝堂的武林高手?不是说大隐隐于朝么?景王妃是高人吧?”宿白靠近上官夕,低声问道。
上官夕白他一眼,得意道:“我阿姐可不会武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斤岁系弟。
宿白连连摇头,“那不可能!”
“疼痛似有些减轻了,像是身体里有股暖流,缓缓流于四肢百骸。”宿蒲缓声说道。
梁嫤收好银针,“第一次行针,效果会明显一些,经脉不通,寒邪深入肾脾,祛除寒邪不伤元气,需得缓缓取之,宿先生若是愿意,不妨就在景王府住下来吧?也好慢慢医治。”
他不是说有办法帮助宁王脱困么?
宿白看了师父一眼,又看了看梁嫤。
宿蒲颔首躬身道:“叨扰了!”
梁嫤让管家将宿蒲宿白二人安排在客房里。
她则看着上官夕道:“还没来得及回家吧?”
上官夕连连点头,“入了京城就直奔这儿来了!”
梁嫤点了点头,“如今太子先下手为强,御史台那里不知查到了什么对宁王不利的罪证。宁王和景王又不得见,宁王身上职务尽被罢黜。一些游移不定的大臣,已经转而投到太子麾下。如今圣上尚在,太子还有所收敛。倘若他日太子登基……”
上官夕的眉毛蹙在一起,“宿先生看起来很有本事,他说能效力,或许他真的有办法?他如今师徒二人都在景王府住着,倘若不是真有些本事,他不敢如此吧?”
梁嫤点了点头,“我瞧他也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你且回家去,将此事偷偷告诉义父知晓,切莫引起旁人注意。”
上官夕点头离去。
休息一日之后,宿蒲主动让宿白请了梁嫤到外院客房。
“景王不在府中,局势十分不利,景王妃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宿蒲捏着梁嫤给开的药方,倚着斑丝隐囊,笑着说道。
梁嫤垂了眼眸道:“治病若想根治,就不能着急。想来做人做事,也是一个道理,如果想要做到最好,走到最后,就不能急功近利,自乱阵脚。”
宿蒲连连点头,“景王妃高见。”
梁嫤轻笑了笑,“不过,妾身毕竟是女子,景王才是当家的顶梁柱,如若可以,妾身还是希望景王能快些回来才好。”
宿蒲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此事倒也不难,当今圣上,并非无道昏君。只是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弱点。圣人也是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太子所借时机甚好,正是圣上盛怒之时,将宁王牵扯进来,圣上为平息民怨,平息自己心中怒火,重罚宁王,也是常情。”
梁嫤点了点头,“妾身明白。”
宿蒲笑了笑,“景王妃别误会,宿某不是为了来安慰景王妃的。若想要反败为胜,有时候就要用非常的手段。景王妃适才也说了,想要做到最好,走到最后,就不能过于心急。不仅不能过于心急,有时候甚至要蒙冤受屈,甚至委曲求全,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做准备。只要抓住对方的弱点,便能得来扭转局面的机会。”
梁嫤闻言,眉宇微蹙。
宿蒲的话,她似乎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
“请先生明示。”
宿蒲低声道:“圣上是处在权力顶峰之人,这样的人,最怕的事情是什么?”
梁嫤一愣,缓缓开口,“死?”
宿蒲笑了笑,“是,没人不怕死,但他更怕自己没死之时,手中的权利却没有了。”
梁嫤脑中似有一道光闪过,但那光消失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抓住,便寻觅不见。
“此事有风险,且景王妃一己之力,难以为之。”宿蒲低声说道。
梁嫤颔首,“自古富贵险中求,更可况是这全胜的局面,请先生但说无妨。”
梁嫤从宿蒲房间离开的时候,心中仍旧游移不定。
宿蒲的法子,果然是冒险,不禁赌一个时机,更在赌人心。
倘若他将人心揣摩错了,或是没揣摩倒位……等待宁王的便可能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梁嫤一直在反复思量着宿蒲的话。
李宁馨小跑的跟着她后头不停的喊她,“阿娘,阿娘。”她都没听见。
直到女儿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猛的拽了她的裙子,她才发觉。
“宁馨儿?”梁嫤蹲下身来。
“阿娘……”李宁馨左右看了看,瞧见弟弟并不在附近,才低声问道,“阿娘,宁馨儿已经长大了,不像阿弟小不懂事,阿娘告诉宁馨儿,阿耶究竟去哪儿了?他们说阿耶被圣上关起来了,是真的么?”
梁嫤微微蹙眉,“你听谁说的?”
李宁馨垂了眼眸,看着自己圆嘟嘟的手指头道:“那便一定是这样了……阿耶做错了什么事?圣人一定要把他关起来?宁馨儿做错事的时候,阿娘都会原谅宁馨儿,为什么圣人不能原谅阿耶呢?”
梁嫤瞪眼看向女儿,“你说什么?”
李宁馨一愣,“呃……宁馨儿做错事的时候,阿娘都会原谅宁馨儿,为什么圣人不能原谅阿耶呢?”
梁嫤缓缓点了点头,“不是不能原谅,而是要看错在何处,以及认错的态度……”
她终于完全相信了宿蒲的话。
那么接下来,她就要想办法,将话递到宁王面前了!
梁嫤寻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求见圣上。
圣上想来是觉得天气实在好,便于御花园召见了她。
御花园中花开繁盛,鸟啼阵阵,清风徐来,景色宜人。
梁嫤一身王妃的衣着,甚是郑重。
圣上坐于御花园的凉亭之中,一旁跪坐着两位宫女,素手烹茶,茶香合着花香鸟语,更有味道。
梁嫤立于凉亭之外,垂首而立。
“明前的寿州黄芽,景王妃不来尝尝?听闻景王妃与当年的林院事一般,喜欢清茶?”圣上面上十分和煦,正如今日的天气一般。
她之所以会选择这么一个风和丽日的天气求见圣上,就是希望今日的事情能够更顺利一些。
不是说天气能影响人的心情么?看起来今日圣上的心情确实不错,如果她选的时机好,圣上是不是就能同意她去见李玄意了呢?
“来尝尝?”圣上品了一口香茗,抬眼看着梁嫤道。
“谢圣上美意!”梁嫤缓步步入凉亭。
清风徐来,茶果然是好茶,茶香芬芳。
宫女正要向她的茶汤里加佐料之时,圣上抬手一挡,“听闻景王妃喜欢清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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