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娘却是一把拽住她,“嫤娘。如今你也长大了,阿娘却总忘不了你小时候调皮的样子……不管小时候如何贪玩儿,如今却是要家为人妇了。这该学起来的东西,可不能再偷懒了!”
梁嫤心道不好。
果然就听闻林三娘道:“厨房的事儿,想来景王府也用不着你来做,但当家主母至少要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家传私房菜,这是必须的。还有捻针的活儿,不指望你能多精通了,至少能缝制贴身的衣物,必不可少吧?”
梁嫤一听,一个脑袋两个大,“阿娘。您让我现在学这些啊?”
林三娘看了她一眼,“以往是家里条件不允许,我要忙着地里的活计,没有功夫教你,后来就是一路的奔波忙碌……你也没工夫学,如今眼看要嫁人,什么都不会,如何能行?”
梁嫤苦着脸道:“阿娘,你看我现在像是有功夫学的么?做饭有厨娘,缝衣服有绣娘,我什么都学会了,还要她们做什么?好了好了阿娘!我知道我知道,您说的都对,可也得我有时间去学啊!我不跟您说了,我的医案还没写完呢!”
梁嫤说完便扭头跑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三娘在她身后不住摇头,她实在不能理解,又不需要考功名的女儿,怎么写个医案,比那些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还要用功?
梁嫤重新埋头进入自己一人,一笔,一医案的世界里。沉醉不知归路。
就连李玄意因太过想念,而在夜里偷偷潜入她的闺房时,多见到的也是她伏案书写的身影。
她甚至连他到来都未曾察觉。
“听闻你总书写医案到茶饭不思……”他一开口,竟将梁嫤吓了一跳。
她手中毛笔都差点扔到一旁去。
梁嫤拍着胸口道:“你这人真是,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李玄意无奈的看她一眼,“我都在这儿站了一刻钟了,你都未察觉!”
看他满面委屈的样子,梁嫤放下毛笔道:“唔,我想赶在大婚以前完成前一部分。”
李玄意来到桌边,低头看着她清丽的小楷,“为何一定要在大婚前完成?婚后你也可以继续自己喜欢的事,我不会过多干涉的。”
梁嫤笑了笑,抿嘴不语。
李玄意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由低头吻了下来,“真想好好陪着你,却又不忍心打扰你。夜深了,早些睡吧?”
她拥着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写完这页就去睡,你不必等我,若是困了就先走吧?或是在我床上躺一会儿也行。”
梁嫤见他拉了脸,立即添了后一句。
李玄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不困,陪你一会儿。”
他坐在书案边上,抬手替她研墨。
梁嫤笑了笑,微凉的夜风从窗口吹进,吹散一室浮躁。
一人,一笔,一医案的世界里,又多了个他。好似更多了几分情调。
他虽希望她早些安睡,看她伏案奋笔疾书,仿佛要和时间赛跑的样子,却又不忍打扰。
屋子里安静的只听闻研墨之声,静谧而美好。
自从那日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的一击至本垒之后,便没有再尝甘露。
梁嫤直到后来,不再整个人身心沉浸在自己的医案中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李玄意之所以冒着夜间被巡夜之人发现的危险,跑那么远从景王府寻到她家里来,其实是有别的心思的吧?
可她却将大好时光全都用来让他研墨,自己写医案上了!
只是此时的她却并未觉出任何的不妥,往往她都是写到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或者干脆伏案睡着,最后如何被李玄意给抱到床上,她都全然不知。
直到她被林三娘强行拖出自己的世界,和白薇一起,给她换上柏氏成衣铺送来的新衣,郑重的让白薇给她绾了庄重的发髻,再三选过精致的头饰,又强迫她给自己化了精致美妍的妆容。
梁嫤才在镜中发现,不知是何时,镜中人好似眉眼都舒展开来。年轻的面庞上,多出了几分属于女人的韵味了。
她想到那肆意而欢愉的一日,心中不禁对大婚也愈发期待起来。
“景王府昨日已经派人来通知,估计过不了一个时辰,景王就会来了。你且当休息休息,将你那医案搁一搁!这才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林三娘在梁嫤耳边反复叮嘱着。
梁嫤无奈的点点头,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至于这么郑重么?婚期还不是圣上来定夺?
可当看到李玄意一身笔挺精致的新衣,黑发拢的一丝不苟,乌冠崭新在阳光之下甚是熠熠生辉,周身气度宛如神祗一般,带着随从大定之礼来到家中之时。
她觉得林三娘的精心,真不是多此一举。
幸而有她为自己打点准备。倘若自己不像现在这般隆重的站在李玄意面前,岂不辜负了他一番郑重其事?
那么自己必定会懊恼一生,留憾一生的!
梁嫤看到李玄意看向自己是眼中的惊艳欣喜,心下不禁更感慨林三娘和柏氏的眼光好。
忽而她的视线被两只大鸟给吸引了。
李玄意带来的聘礼中,居然有两只活禽!
梁嫤嘴巴微张,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林三娘拉着她给景王行了礼。
李玄意连忙还礼。
众人相请,进了正房。
景王带来的随从被白薇引着,将礼物卸下。
李玄意将礼单交予林三娘,林三娘笑着点头接过。梁嫤却异常好奇的探头去看,林三娘以眼神斥她。
梁嫤却耐不住好奇,她只想知道那两只活禽是什么?怎么送礼还有送大鸟的?
李玄意看她样子,像是明白她的心思,垂眸忍了笑道:“庄子上养的鸿雁,这对鸿雁羽毛最是纯白无暇,身姿矫健,想来你会喜欢。”
“鸿雁?”梁嫤恍然的点了点头,忽而想起,她曾听闻过鸿雁一生只有一个配偶,倘若一方先死,另一只便会孤独终老,再不交配。且这两只羽毛毛色净白发亮,不掺杂色,纯净无比。木介余扛。
她望向李玄意的眼睛,好似从他眼中看出一汪深情。
“林夫人请放心,某待阿嫤,必如鸿雁一般,忠贞不渝。”李玄意俯首恳切说道。
林三娘温厚的目光落在李玄意身上,又转眼看向梁嫤。
梁嫤跪坐端正,双手垂于身前,微微低下头来。此刻心中竟有莫名的悸动,原以为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怎的自己好像被感动了呢?
李玄意并未久留,人前也不好与梁嫤太过亲密。
正预备离开之时,宫中来了宦官。
送来了司天监合出的良辰吉日,婚期定在十月初九。
双方送走了宫中的宦官,李玄意便带着定好的婚期离开了。
梁嫤后来从翻墙过来的阿丑口中听闻,今日景王府也往宫中送去了大定之礼,请期所去之人却是景王府的管家。
常乐公主在宫中大发雷霆,被圣上斥责了两句,这才让官宦送来了婚期。
梁嫤旁的没有多问,只看了眼被拴着脚的两只鸿雁道:“大定之礼,我和公主的都是一样的么?”
阿丑愣了愣,“嫤娘这边的是王爷亲自准备,宫中的是管家依礼备下,应该不一样吧?”
梁嫤皱了皱眉,她想听的不是这句啊!阿丑怎么不明白呢?
阿丑顺着她的视线往两只鸿雁那儿看了一眼,像是猛的想起了什么,“这两只鸿雁是王爷亲自挑选,还亲自喂养了好几日的!旁的地方可是没有的!”
梁嫤终于笑了笑,心情愉悦的回到自己房间,正准备伏案继续写医案之时,却错愕发现,那本她写了三分之二的医案……不!见!了!
顿时所有的笑意全僵在脸上。
第198章 谁动了我的医案
多少日日夜夜的辛苦,多少日日夜夜的煎熬,那是她的心血呀!
怎么会转脸她只是去见了李玄意,陶醉了一下而已的功夫,医案就不见了呢?
“白薇!白薇!”梁嫤站在桌案边。面色有些难看的高声喊道。
正准备翻墙离开的阿丑听到动静,也调头走了回来。
白薇闻声跑来,“小姐,怎么了?”
梁嫤抬手指着桌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丑愣愣的向桌案上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白薇却立时变了脸色,“婢子记得小姐离开的时候,医案就摊在这儿,没有收起来啊!?”
梁嫤迟缓的点了点头,“没有收起来,我记得很清楚,我还说回来就写……”
梁嫤说着一个踉跄。若不是阿丑急忙上前扶住她,她险些栽倒在地。
医案不见了!
她只觉血都冲到了脑门儿上!头重脚轻,站不稳。
白薇知道梁嫤在这医案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多少功夫。脸色也甚是难看道:“婢子去问问。看谁来过小姐的房间!”
梁嫤颇为无力的点了点头,由着阿丑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不会的……不会丢的……”梁嫤浑身都有些颤抖的说道,“我熬了那么久,写了那么久……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啊……不会丢的……”
她喘了口气,翻身而起,拱到桌案底下去寻找,翻箱倒柜的找。
阿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跟她到处翻找,口中不断劝着,“嫤娘别慌,许是谁见了收起来的。并不是丢了……”
不多时,林三娘和紫草,白薇。都慌忙而来。
“怎么会找不到了?”林三娘皱眉问道。
她可知道,梁嫤将自己撰写的医案当做命根子一样,茶不思饭不想,若不是强拽着她来吃饭,她甚至饭都可以不吃,却不会忘了写她的医案。
虽然她不知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却也是知道,它对梁嫤的意义非凡。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阿娘……我找不到了……”
梁嫤慌乱的在屋子里转着圈,华丽的发髻都被她烦躁的揉乱了。
林三娘从来没见过如此慌张的梁嫤,自从离开洛阳。丢了行礼以后,梁嫤仿佛瞬间长大,什么困难都不能将她打到似的。她强势,冷静,遇到再大的困难她都可以十分镇定。
像今日这样,揉着自己的头发在屋子里乱转的的样子,从未出现过。
林三娘也不禁跟着慌了神。
“白薇,嫤娘离开房间以后,还有谁进来过?”林三娘看着白薇问道。
白薇皱眉想了想,“婢子回来过,夫人带着小姐梳妆打扮好,去了前院以后,婢子曾经进来整理过。那时医案还在桌案上,婢子将门关上。去了前院,安排着将景王府的礼物收下,接待景王府的随从,就一直没再进过后院,直到小姐叫了婢子,婢子才从前院回来!”
“其间呢?谁进过后院?”林三娘又追问道。
白薇脸色白了白,“没……没谁了……婢子一直在前院忙活,没有看到谁进了后院。”
林三娘又将目光转向紫草,紫草慌忙摇头道:“婢子一直和白薇在前院,也没有看到谁进了后院。”
梁嫤抬手咬在手指头上,心里却宁静不下来,扑通扑通乱掉个不停……那是她写了好久的心血呀!不行不行,她一定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陷入思维的僵局。
对对,她能写一遍,就能写第二遍,东西都在她脑子里,不过是重新熬些夜,重新费些功夫罢了!
大师曹雪芹的毕生心血《红楼梦》还曾经被付之一炬呢,十年的心血,化为灰烬,大师不就从头来过了么?她损失的只是一本医案而已,她也可以从头来过的!
梁嫤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徐妈妈和张妈妈呢?把她们叫来问问,看有没有见过谁进了后院?”梁嫤咬着手指头说道,“没事,你们别跟我一起慌,若是丢了就丢了,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拿走我的医案?”
林三娘点点头,让紫草去叫两个婆子来。
两个婆子跪地都说没见过谁进过后院。
梁嫤叹了口气,医案丢了也就罢了,连是谁拿走的都问不出,着实让人郁闷。
两个婆子起身要走的时候,扫院子的徐妈妈却是道:“对了,老奴想起一件事儿来,不知和此事有无关系?”
“什么事,你先说说看?”林三娘问道。
徐妈妈看了眼林三娘,又看了看梁嫤,垂头支吾两声,才局促道:“老奴今日瞧见小郎君回来过。”
屋里的人,闻言都是一愣。
“你说明渊回来过?”林三娘忽的坐直了身子,瞪眼问道。
徐妈妈点了点头,“是。”
“他不是一早就去了书院了么?”林三娘不可置信。
徐妈妈点了点头,“是啊,所以老奴也觉着奇怪,就是景王爷来的那会儿,老奴瞧见小郎君在院子外头晃了晃,但是没进院子,老奴正要上去请安的时候,小郎君就扭头走了!”
林三娘摇摇头,“或许……是你看错了呢?”
徐妈妈想辩解什么,瞧瞧林三娘的神色,没开口。
梁嫤垂眸想了想,忽而笑道:“算了,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就丢了。我再重新写就是……”
“小姐,那可是你熬了这么久,多少个夜不眠不休的写出来的啊!您瞧瞧您手上都摸出茧子了……”白薇哽咽说道。
梁嫤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罢了,不说了……”
虽然她说了算了,可屋子里,整个家里的气氛却是十分的凝重。
林三娘打发了两个婆子去前院,似是想要安慰梁嫤,却又攥着手,不知从何开口。
“好了阿娘,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没事,真的没事。累了这么久,今日也该好好歇歇了!”梁嫤将林三娘推出了房间。
自己仰面倒在床上,看着床帐淡粉的顶子,一言不发。
白薇和阿丑十分担忧的看着她。
白薇心里急,仍旧不死心的在屋里悄摸的翻找。
阿丑来到床边,轻声道:“嫤娘……”
梁嫤摇了摇头,“我没事。”
阿丑看着她清冷的神色,“嫤娘,想哭,就哭出来吧?”
梁嫤缓缓转过视线,看了她一眼,“哭什么?哭了医案就能回来了么?”
阿丑微微蹙眉,可是哭了,积郁在她脸上的阴云总会散去些吧?
梁嫤却是笑了笑,“不用哭,如果真是被他拿走了,那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他不治病不救人,拿医案有什么用?”
阿丑闻言眉头蹙的更深,“你已经知道是谁拿走了?”
梁嫤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良久只缓缓道:“等着看。”
梁嫤在床上躺了一日。
白薇几乎把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多久以前找不到的一个小小的荷包都给翻了出来,那厚厚的医案,却是踪迹全无。
梁嫤也没拦着她,白薇的眉毛蹙在一起,仿佛能夹死苍蝇,若是什么都不让她干,她只怕会郁闷死。
看顾好小姐的东西本就是她的职责,她明知道小姐那么拼命的写医案,却没能看护好小姐的医案,她几乎惭愧的无地自容。
梁嫤只当她是在整理东西了。
傍晚吃饭的时候,从梁嫤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了。
倒是家里除她以外的每个人都愁眉不展。
林三娘更是坐在一旁,垂头不发一语。
“今日躺了一日,真是神清气爽啊!”梁嫤喂了鸿雁,拍着手,走进正房,脸上带着笑意,对林三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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