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得意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可这事也轮不着他说话。
另一个没让他想到的是贵妃居然就住在九洲清晏里头,苏培盛领着他也不过是从这个门到那个门,连院子都没出。
刚到贵妃的屋门口就闻到了桃花香,抬头就能看到一个半人高的梅瓶立在墙角,里头插|着数枝桃花。
苏培盛领他到了门口就不进去了,通报完这小子就示意让他自己进去。
曹得意只好在屏风前就跪下道:“奴才,长春宫曹得意叩见贵主儿万福金安。”
李薇在屏风那头道:“你来是有什么事?说吧。”
虽说是太监,但也是生人。李薇没那个兴致谁都请到屋里说话,隔着屏风挺好的,四爷都爱隔着屏风让人传话。
曹得意也不敢起身,眼一挤掉了两滴泪,哽咽道:“回贵主儿的话,大阿哥的格格,落胎了……”
什么?!
李薇怔了,听曹得意在那里说什么时候见红,什么时候喊来太医,太医又是怎么说的等等。
他说完等了会儿,李薇才回神让他起来。
这事可有点大。
她让曹得意先等着,等四爷得空肯定还要再问他。
曹得意让苏培盛带走了,他给他找个地方待着去。九洲清晏可不是能乱走乱撞的地方。
屋里李薇跟柳嬷嬷叹:“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柳嬷嬷说得很有技巧:“是那格格福薄,贵主儿不必忧心。”她顿了下,嘴角一勾露出个笑来:“这事,咱们只看长春宫的笑话罢了。”
361、兄弟之间
李薇在四爷回来前;特意让人备上茶和点心,营造出一种十分轻松惬意的气氛来说曹得意的事。弘晖的那个孩子虽然只是个格格的;但她知道四爷很上心;一早就起好名字了。
男的、女的都拟了一大张。
她想着还是缓和些告诉他。到圆明园后难得大家都高兴,他要是再黑上几天的脸;那不是扫兴吗?
至于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缘故;那自有长春宫去操心。
于是;四爷一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奶香味儿。果然就在桌上看到了仍然用冰镇着的酸奶。
李薇让人在酸奶里少放糖,然后吃时加各种切碎的蜜饯和蜜豆。
四爷换了衣服出来捧起来就吃;李薇才凑过去;他这一小盅已经见底了。只见他放下白瓷盅,道:“朕已经问过曹得意了,这事长春宫自有处置;放心吧。”
好啊,曹得意在她这里话只说了一半啊。重头戏见着了四爷才肯说。
李薇懒得跟他计较,直接问四爷:“那长春宫是打算怎么查?”
四爷抹嘴漱口,道:“查?皇后道这事查出来恐叫天下人看了笑话,所以建议私下暗中寻访。”
这话也有道理。宫里不近人情的规矩多了,下午柳嬷嬷就跟她科普了半天。不说流个产不让查,就是以前毓庆宫里理亲王的女儿没了,不也没查吗?
她这么说,四爷笑道:“你真当理亲王是个软柿子了?他没少查。”
“那后来呢?”她还记着这个呢,当时理亲王喜欢额尔赫,说像他那个女儿,过年时天天接进宫去看。
后来好像就没跟四爷这么要好了。
四爷道:“查出来的自然都没好下场。”不过当时理亲王按下来了,大概是盘算着秋后算账。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死在理亲王算计下的人多了,连四爷猜不出哪个是幕后黑手了。
长春宫说要私下查,那这事四爷难不成就不管了?
她可不相信。
然后晚上苏培盛就亲自领进来了一位看着是太医的人。
四爷亲自问他那个小格格流产前后的事,脉相如何,几是发病,原因是什么,如何用药,等等。
他屏退了左右,只带着太医在里屋说话。前后约有一刻钟那太医才又被苏培盛给领走了。走时脸色青灰,跟虚脱了似的。
他出来后先喝了半盏茶,才说:“真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李薇吓了一跳:“他敢骗你?”
太医这是不要命了?
四爷笑道:“他没骗朕,只是不说实话而已。”
太医都怕担责任。何况这又是明显的阴私事,万一最后查出来是大福晋干的,是贵妃干的,是东六宫的太妃干的,是宫外的哪个王爷干的,等等。
太医害怕啊,他要实说这孩子就是被人用计给害了,这事就严重了。那能害了孩子的,自然也能连他都害了。而且敢这么干的,无不胆大包天。回头那人再自证无罪,那太医就是个诬告。
——你为什么诬告?你受谁的指使?
如此这般,太医遇上这种事都是说胎儿弱,或母体弱,或坐胎不稳,反正肯定不是阴谋诡计,而是这个孩子流产是正常的。
李薇没想到四爷在里头问了这么半天,太医说的就是那个格格年纪太小,进宫后又水土不服,胎儿月分小还没坐住,然后就流了。
四爷再给她一解释,她是明白原因了,但这流产已经不能让她吃惊了,她吃惊的是当着四爷的面,那个太医居然也敢这么敷衍?
四爷却是已经习惯了,前有蒋陈锡,再来个太医也不奇怪。
人皆有私心。
只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孩子是小,他不能允许自己身边会有这样的事。
当着李薇的面,他让人把张保喊进来了,“长春宫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你去吧。”
张保现在多数是在外传旨,干的是总往外跑的活儿,在养心殿里倒是少见了。他见着李薇还跪下磕了个头,听四爷说就道:“奴才明白了。”
四爷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今天就回宫去。
“朕不在宫里,那些小鬼们才要露出头呢。”他难得笑着对张保道,“只管放心大胆的查。查出来了也不必一时就拿下,先盯着,等朕回去再做处置。”
张保走后,圆明园里照旧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四爷大概是觉得弘晖没了孩子十分可怜,就常常把他叫到圆明园来。托弘晖的福,四爷不好只叫他一个,就总是搭着弘昐三兄弟中的一个。今天是弘昐,明天就是弘昀,后天就是弘时。
李薇见天的都能见他们兄弟一面,高兴得很。
弘昐来说宫里一切都好。弘昀说皇阿玛和额娘你们不在宫里,西六宫热闹了些,新进宫的庶妃们常常四处闲逛。
“你遇上过?”李薇可不愿意出点什么事。
弘昀道:“儿子都跟哥哥在一起,何况身边带着人呢。”玉烟在一旁连忙说,“主子别担心,阿哥们走动时都会有太监提前清道,撞不上的。”
李薇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在宫里也没走路走一半遇上人。
这也是特权,这条路我要走,其他人现在都不能走。等我过去了你们再走云云。
说出来就有些欺负人了,但想想西六宫里庶母阿哥们挤在一边,还真不能少了这个规矩。
弘时说的就简单了,就是刘宝泉过来后,有好些点心他都吃不着了。
李薇就道那你今天吃个够好了。
百福和造化也被带过来了,现在四爷是去哪里都带着它们,是名副其实的御犬。现在两只狗的年纪都大了,虽然还能跑能跳,但累得也快,跑一会儿自己就趴地上了。四爷觉得小喜子一个人顾不过来,又挑了一个太监。
李薇有天听赵全保管他们叫‘抱狗太监’,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百福和造化跑累时抱着它们,带它们四处去逛啊,看景儿啊。
弘昐他们过来后都会陪百福和造化,弘时跟百福玩绣球时,百福跑两圈就往地上一趴,旁边的太监赶紧过来想抱起来,弘时拦住他,自己上前抱起百福,颠颠说:“看来你是真老了啊。”
百福向上一冲,舔到他的嘴上,哈哈哈的喘气,缓缓摇尾巴。
晚上四爷悄悄跟李薇说弘时哭了。
“哭了?”李薇连忙问是怎么回事,看四爷还笑呢就知道不是儿子受欺负了。
“下午朕去找弘时,看到他在湖边坐着,抱着百福掉泪,朕就没过去。”四爷轻轻叹道,他当时站在那里看了一刻钟,弘时抱着百福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一边给它摸毛,一边掉金豆子。
李薇听了心疼极了,想了想跟四爷说要不要再养只小狗?
要是百福和造化突然没了,有个小狗也免得孩子们太伤心。
结果四爷很严肃的说那怎么行呢?
“百福和造化看到新的狗会伤心的。”他认真的说,“等百福和造化真的离开了,给它们造个坟,到时再养吧。”
李薇:“……”原来孩子们这么爱狗都是你遗传的。
九爷府上,九爷正被两个小儿子闹得头疼。这两个小子出生时只差了四天,他一时兴起就总叫奶娘给他们穿一样的衣服,打扮成兄弟逗着玩。
刚才小四跟小五抢一个金铃铛没抢过,张嘴就大哭,一边哭一边没头没脑的打小五。小五被哥哥一拳打到眼角,在眼角挂了一道。于是小五也比着嚎起来。
九爷先骂小四:“你比他大,抢不过还有脸哭!!”转头再骂小五,“就吃了一拳就有脸哭!打回去啊!爷养的不是姑娘!”
骂完转脸出来了,小狗子紧紧跟在后头。
转到府里的花园子,太阳老大在头顶上晒着,花园里的花都打蔫,垂头耷脑的,看得人心情更不好了。
九爷气冲冲的在自家花园里转了三圈,气没消反倒更大了。“爷都混到只能哄儿子玩的地步了!”九爷暗骂。
小狗子缩着肩站在后头,不敢劝爷您进屋吧外头晒。恰好在此时有人来了,小狗子跟得救了似的马上探头说:“爷,于义来了。”
于义比小狗子大,也是从小侍候九爷的太监。他切得晚,长得不似一般太监那么阴柔,方脸宽肩五短身材。一般偶尔替九爷出府见人。
看到他来,小狗子就避得远了些。丁义站到九爷身后,小声说:“爷,八爷去安郡王府了,还有十三爷和佟家的隆科多、舜家颜。”
九爷倒是没想到八爷也去了,不过他说出口的却是:“十三亲自去了?他还真是谁都不得罪。”
十三现在不一样了,皇上是那个脾气,他办差的时候像皇上,谁的情面都不讲,私底下全是有了几分八爷的品格,脸上时时都带着笑。
丁义还没走,九爷还没说他去不去呢。
九爷还再看看,不过他的脾气不合适憋着,一面是知道自己最好再谨慎些,一面是在家里憋得火气越来越大。
这上头坐的不是亲爹可真麻烦!更别提皇上还是这副狗脾气!
丁义这么盯着他,这不是让他的心情更不好了吗?
“下去!”他喝斥道。丁义麻利的退下了,连赏都不敢要。
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啊。
九爷困兽般围着花园绕圈。他还不能拖太久,好歹大家现在同为宗室,说不得都要互相照顾一二。不管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都是宜早不宜迟的。
早年听说十四还不乐意只是个贝子,你不乐意给爷啊,爷不嫌贝子丢人。
爷他娘的连个贝子都挣不着!
现在他才觉得:这贝子晚半年再戴头上就好了。
362、莲花馆
弘晖回宫后自然是要先回阿哥所换衣服赶着去上课;戴佳氏听说他回来就匆匆从那格格屋里出来,却被拦在了书房门外。
弘晖一出来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戴佳氏。
戴佳氏浅浅一福;道:“爷;请听我一言。”
弘晖不等她说就道:“不必多说,就当这孩子跟你我无缘;放宽心只管等我下了课回来再说话。”
把戴佳氏一肚子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她看着弘晖出去;一时都忘了她原本是想说什么了。
她的奶娘却是喜不自禁,赶紧扶着她回去:“姑娘;你放心;大阿哥都这么说了,咱们不用担心了。”
“是,是。”戴佳氏茫然点头。
昨天中午她正在用膳;突然听说格格这边见了红,等她赶过来时胎包已经落下来了,那格格哭得气噎声堵倒在在榻上,半张床都是红的。
她当时脚就软了。
一面让人看住院子里的人不许进出,一面去喊太医,然后回去换了衣服,亲自去长春宫请罪。
那时她真的觉得天都塌了。
大阿哥不在偏偏出了这件事。而这个孩子自从有了的那天起,所有人都说她一定会害他,因为怀这个孩子的格格身份并不差她什么,都认为这孩子一旦生下来,格格早晚会升成侧福晋,就跟贵妃当年一样。
谁又知道戴佳氏比任何人都怕他出事。
因为只要这孩子出了事,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从她没进宫就听说这两个格格起,阿玛在书房关了两天后,出来恳切的跟她说,进宫后千万不要争宠,她所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的侍候大阿哥。
“这个指婚,不但咱们觉得承受不起,就是……”阿玛憔悴的像老了十岁,他指指上面,深深的叹了口气:“就是上面,只怕也觉得委屈自家孩子了。”
对戴佳氏而言这就是当头一棒。
自从大阿哥的身份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见过戴佳氏的人都说她是天生的凤凰命。都说以她本身的家世人材来说,除非再投回胎不然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造化。
现在既然有了,可不就是她天生的命好吗?
戴佳氏年纪幼小,这种话多听几次自然就记在心里了,也暗暗的想会不会是真的呢?后来宫里来了嬷嬷教导她,这才让她渐渐收了心。而阿玛在她进宫前说的这番话才真正打消了她的绮思。
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对大阿哥来说就是倒霉了吧?
所以她怎么敢不安分?她只敢小心翼翼的捧着大阿哥,日后就算他有了其他宠爱的人,她也会一并捧着的。
她哪有底气去害人呢?
下午弘晖上过骑射课之后,又回阿哥所换了趟衣服才去长春宫请安。
母子二人见面后,俱都没先提起那个流产的孩子。
元英笑着问他:“好久没去园子里了,这次去了玩得开心吗?”
弘晖恭敬的把钓鱼、挖蚯蚓的事学得活灵活现的,元英也捧场的笑了起来。见气氛挺好的,她才缓着把那孩子的事跟他说了。
“额娘查问过太医了,说是那个格格年纪小了,孩子一开始就没坐稳胎,这才稍大一点就掉了下来。”元英把弘晖拉到身边,“你那院子里人少,是非也少。这事跟你福晋没关系,回去可别给她脸色看。你们两个好了,我才能放心。”
弘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松了口气,万不得已,他并不希望这事跟戴佳氏有关系。哪怕是另一个格格心怀嫉妒下了手,或者是这个怀了孩子的格格自作孽,也比是戴佳氏出事要强得多。
格格不好了,影响不大。先帝指婚的嫡福晋出了问题,那就等于是在背地里捅了他一刀。
他甚至还想过哪怕万一是戴佳氏下的手,他都要把这事给盖住,不能让人查出来。
既然太医那里说没事,就照这个说就行了。
从长春宫出来后回到阿哥所,太监问弘晖:“大阿哥,往哪边去?”
弘晖原本走向书房的脚步一顿,转向了福晋的屋子。他前脚去找了福晋,那个格格那里就得到消息了。
她本来翘首以盼,盼着大阿哥回来能替他们母子报仇,谁知大阿哥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去找福晋了。
侍候她的宫女这两天也瘦得脱了形,看她又默默流泪,扶她躺好劝道:“格格,凡事都要保重自己,日子还长着呢。”
腹下还在空荡荡的疼着,格格喃喃道:“……嗯,我都知道。”
长春宫里,元英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是谁下得手。太医说的话虽然正合她意,她也不愿意弘晖那里跟阴私扯上什么关系,最好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可她自己是不相信的。
她问庄嬷嬷:“依嬷嬷看,这会是戴佳氏做的吗?”
她让弘晖不要怀疑戴佳氏,那是因为‘不能’是戴佳氏做的。可是凭心而论,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她。
庄嬷嬷哪敢直言大福晋有鬼?犹豫半天悄悄说:“依奴婢看,这事只怕是不好说。”
“你说说看。”元英淡淡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