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问过管事,原来这个小太监就是雕这牡丹的人。自从雕出来后就当成祖宗守着,今天是看到她跑来逛花园,管事的想巴结才叫他把这冰牡丹从冰库里抱出来。
李薇笑道:“别难为他了,赶紧抱回去吧,爷还没看过呢,晒化了可惜。”真有点可惜了,她本来想再叫二格格她们也过来瞧瞧。但是看小太监的样子,再叫太阳晒下去可就是在挖他的心肝肉了。
反正四爷看过就轮到她们看了,说不定还能放在她屋子里呢。
她叫玉瓶赏了这小太监几个银角子,算是夸他这冰牡丹做得不错。管事连忙踢了小太监一脚,叫他赶紧跪下谢恩。
“天冷,叫他不用跪了。有空给我也雕两盆花,不用这么复杂的,简单点的就行。”她道。
等他们走后,管事的狠狠拍了下小太监的脑袋:“蠢到你这份上算是少见了!李主子难得喜欢,多好的机会!你送上去,再雕个不完了?”
小太监也想哭,解释道:“爷爷,不是小的傻,不想奉承李主子,只是这花我就雕出来这一回,其他都雕坏了,这个送了,下个不敢说一定能雕出来比这个好啊。”
管事的说:“那你还楞着干嘛?还不赶紧去雕!”
惜芳院里,三个女孩正在剪纸,李薇一过来就叫她们吃了一惊。大格格和三格格连忙上前行礼,她一手一个都给扶住了,笑道:“我在院子里没事做,只好过来找你们玩了。”
大格格笑道:“李额娘肯来是我们的福气呢。”说着忙叫人把点心茶水送上来。
“你们玩你们的,不必费心招待我。”李薇坐到上首,也拿一张红纸折起来,二格格坐到她身边,大格格就去跟三格格坐一起。
二格格小声道:“额娘,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李薇也小声道:“别犯傻,你额娘我今年能不进宫,不跪不磕头,不知道多高兴呢。”
二格格一脸不相信,她只好说:“就是有点无聊。你弟弟们都在前头读书呢,到下午才能过来陪我。”
二格格叹道:“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情景……”
今年过年,虽然皇上没明说,但从四爷只把福晋带进宫,连弘晖都留下的情况看,肯定不妙呗。
李薇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你又不是没进去过。”
二格格扯扯她的袖子,小声道:“我就觉得吧……有点不太对。”
“哪儿不对啊?”李薇才不信二格格也能察觉到宫里的事呢。她以前在外头玩的最好的是直郡王府的大格格。自从大格格嫁到蒙古后,她跟外头的人都不怎么合得来了。七爷府上也有女孩,照她的话就是‘都跟大姐姐一个样’。
跟大格格一个样是什么样?叫嬷嬷给管得教条了。
直郡王府的大格格当年是叫直郡王给捧在手心里的,在李薇看来就算是直郡王府的二格格,都没有大格格当年的气度和威风。
二格格道:“去年直郡王的大格格都特意给我送礼物了,她在科尔沁是郡王妃嘛,大概还是比较自在的。还是托她妹妹转交的,我也回了礼。今年没收到她的礼物,二格格又嫁了人,我就把礼物交给直郡王府的三格格了,结果她没收给我退回来了。”
李薇倒不知道这个,二格格有库房后,她的私人交际她就没有事事过问了。
二格格想起这个就有些着急,“我就想……大概是直郡王府里出事了……”
李薇犹豫了下,想着在惜芳院里还是不能说太多,就安慰她道:“你也别担心,我听你阿玛说,直郡王大格格已经有喜信了,她在那边过得还不错。他们府上三格格……大概是跟你不熟才把东西退回来的。”
二格格已经胡思乱想有半个月了,现在一听险些高兴的跳起来。
“她没事就了!”她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这下我可放心了!”
李薇心道,她可不能放心啊。昨天晚上四爷翻了一晚上的烙饼,她都被他吵醒了。他大概也实在是憋在心里话太多,就对她道:
十三和太子现在还没回来,叫他着急啊。
直郡王回来后除了进宫就是紧闭府门,他想见见他都见不到。
八爷最近太活份了,四处乱蹿叫人心烦。
细问之下,四爷第一担心十三和太子,第二就担心皇上再把户部的差事交给八爷。
因为他说八爷其实比他圆融,办事比他周全。
他倒也不是不能圆融,就是一直保持这个风格,现在不好改了。他偶尔对人和蔼一下,还把人给吓着了。
四爷叹道:“有个户部的郎官,多年来一直用家母病重要用参为由借银子,也不多借,二十两、三十两的这么借。但不查不知道,原来早在十年前,他就用他阿玛病重的名义借过银子,也是陆陆续续的。十年下来总共借了有七千两了。”
“天啊……”李薇都要佩服这个人了。
“那银子呢?”四爷这么说,这银子的去向必定有问题啊,“他养小老婆了?还是喜欢没事赌两把?”
“都不是。”四爷最为难的也是这个。一开始查出来时,他也是把这个人叫来,问他银子都花在哪里了。男人花钱,无非嫖赌。
结果这郎官哭道:“小的……小的都送给上官了……”
他拿这些银子送礼了。
李薇这回也傻眼了,不知道该同情这个人好,还是该说他活该好。
四爷有心放他一码,但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就跟他说实在不行,先还一半也可以。
但这三千两也要了他的命了。
四爷知道他为难,也不去找他要账,就挂着,任他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结果他就知道这郎官去找老八了,然后这笔银子老八替他还了。
叫四爷替人还银这是白日做梦。退一万步说,他就是真能替人还,这位郎官也肯定不在此列。以他的个性,能宽限他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但叫八爷的手笔一衬,那份恩情就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就是现在问那郎官,他肯定也是感激老八而不是他。
施恩叫人给比下去,他又不能跟人家比着看谁手笔大。四爷就郁闷了。
在书房里当着戴铎和傅敏的面,四爷一直是自信从容的。但在东小院里,他难得的露出了不自信的一面。
李薇听了奇怪道:“这不可能吧?就算皇上真叫他来管这一摊了,难道他还能替所有的官还银子?他要真有这么大的家底,那才是大问题吧?”
她可是知道户部欠银有多少的,这两年少说也有几百万两了。八爷这么有钱吗?
不得不说,她的天外飞天一语叫四爷茅塞顿开了!
老八是竭泽而渔,他根本没这么大的家底!如果他真打算用这种方式聚揽人心,反而会成为他的弱点!
李薇还打算再发散下,四爷躺倒了,打了个哈欠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李薇:= =
是你要聊天的啊!
238、夜宵 。。。
宫里,今年的新年过得没什么趣味。
皇上敬过三杯酒就起身离席;没给大家围上来的机会。太子不在;直郡王听说是福晋病重;告假直接没来。
四爷坐的地方倒是也围了一群人;就是个个都是敬了酒就走,更像是应付差事。
倒是八爷那里;人越聚越多。
四爷倒没心情管这个;叫他担心的是十三到现在都没一点消息。说句不好听的,生见人,死见尸,这么生死不明算怎么回事;
他黑着脸灌酒;周围的人都不敢招惹。就是五爷、七爷;也只是开席时跟他碰过一杯,见他不想聊天说话就两人坐一堆去了。至于三爷,一早就主动跑去找翰林院的人了,听说他正在跟人家一块编书呢,比他当年去庄子上种地还要超脱世俗。
席上只有歌舞声还算热闹,就这歌舞,听了二十年也没什么新鲜的了。虽说宫戏年年都会排新戏,但叫四爷说,还没素素在府里折腾的府戏好玩呢,至少那还能听个意思,这宫戏连意思都没有。
气氛沉闷的叫人连酒都品不出滋味了。
四爷无奈放下酒杯,皇上大概不会再出来了。这次出巡回来后,皇上就没正式露过面,只是把大臣挨个叫进南书房说话,但出来的人任怎么打听都撬不开嘴,还有人直接闭门谢客。
因为太子一直没有消息,朝野上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多。几乎都以为过年时太子必定会露面,可皇上避而不见,大家也无法追到皇上寝殿去问个究竟。
四爷也想知道,皇上打算避到什么时候。
他正沉思,突然殿后热闹起来,席上众人纷纷起身对着才进殿的二人行礼。
热闹传到前头,四爷等几位年长的阿哥都举目望去。四爷一时想着会不会是太子与十三?忙站起来往人堆里看。
八爷起身笑着迎过去:“十五,十六,来晚了啊,该罚!”
四爷一下子失望了。见果然是十五、十六兄弟两个,穿着一枣红一宝蓝的常服。这二人现在还没有爵位,没有冠冕可戴,但也打扮得玉树临风,英气勃勃。
十四早举着酒杯,提着酒壶过去:“来,来,来,一人罚三杯!”
二人眼圈还是红的,也笑着举杯痛饮。十四还要再灌,叫八爷挡了,亲自领着他们坐下,轻声道:“行了,你十四哥是闹你们呢,免得你们脸上带出来不好看。坐在这里吃吧,有人来敬酒,不想喝就拒了。要是嫌这里太冷清,就到八哥那里坐。”
这两兄弟一齐谢过他,却没说要跟他过去坐,十五道:“多谢八哥,皇阿玛叫我们过来这里打个招呼,一会儿我们兄弟还要回后面去磕头。”
八爷没再多劝,又说了两句就走了。
他一走,十六眼圈就又红了,他们跟十八阿哥同母,兄弟三个一起伴驾出巡,这是多么风光的事,结果出去一趟,他们两个平安回来了,弟弟却死在了蒙古。
刚才他们进宫去给额娘磕头,额娘脸白得像纸还笑着出来见他们,一点悲意都没露,还说他们平安回来就行,小十八是佛前的童子,长生天会保佑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可额娘整个人都瘦成纸片了,说话没一会儿就坐不稳,还是嬷嬷上前托住额娘,他们才知道自从十八的死讯传回来,额娘就病了。偏偏今年雪大天冷,内务府的炭又送少了,额娘夜里冻着了,身体弱就一下子病了。
额娘不肯叫人去说,道:“都说我得圣宠,连生了你们兄弟三个。其实小十八落地前,万岁就不常到我这里来了。这次你们弟弟没了,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笑话。我不过炭少了一些,比起宫里其他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呢。”
额娘道:“我如今就是替你们积福,盼你们能有个好出路。你们要明白,在宫里万岁的宠是好东西,人人都想争,争不到的也别怨恨。你们是阿哥,比托生成公主要命好,日后大了能自己挣前程。”
“你们前头的哥哥不少,仔细瞧着他们,跟他们学,他们谁活得好,谁活得自在,你就照着学。但有两人不能学。”
额娘先比了个大拇指,又比了个八。
“额娘在宫里住了一辈子了,这两位爷……”额娘摇了摇头,没往下说。
所以,刚才八爷示好时,这两人才都没接。
十五见十六像是把酒当水喝,按住他道:“你要喝,回到阿哥所我陪你喝,咱们现在先去给各位哥哥敬酒吧。”
两人一人执杯,一人提壶,从席头敬到席尾。三爷跑得太远,他们还要钻到翰林院那一堆去敬一场,叫三爷叫住听了一耳朵之乎者也,头昏脑胀的出来。
要说敬完哪个最轻松,非四哥莫属。五哥、七哥和八哥他们,人人都要感叹一番叫他们节哀顺变,十四哥还道:“过了十五,十四哥进宫叫你们出来玩,好好放松放松。小十八的事别想太多,这都是命。”
这话一开始听或许还算入耳,听个百八十遍的,还回回都要装作他们十分的感动,叫十五和十六苦不堪言。
只有四哥,敬完酒就说了两个字:“节哀。”可要说他敷衍又不是,至少四哥的神情是很郑重的,短短两字比人家说了一车的节哀更认真。
两兄弟就也认认真真的还了一杯酒。
于是四哥又多说了一句:“有空多去宫里请安。”
这也是实在话。小十八没了以后,额娘身边的嬷嬷们都说,额娘只有在提起他们两个时,眼里才有点鲜活气儿。
就冲这个,十五、十六已经打算天天下了上书房就去额娘那里转一圈了,反正皇阿玛都说了,叫他们多陪陪额娘。
二人诚心道谢,就要告退,四爷叫住他们,犹豫了下,问道:“你们可知道你们十三哥现在何处?”
十五和十六对看了一眼,他们两人虽然一直在木兰,但在回京后各种小道消息也听了很多,知道现在不止太子不见了,十三也跟着太子一起不见了。
早就听说四哥和十三哥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四哥还掂记着十三哥。
十五心里有些热,想了想,上前小声道:“弟弟确实不知。我们一直在木兰……”
四爷点点头,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从他们嘴里能问出东西来。想也知道,皇上真想瞒着人,一个京里的都叫瞒住了,十五和十六两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
十五和十六转身要走,十六咬咬牙,多说了一句:“……之前听说,十三哥是跟太子在一起的。在塞罕塔。”
然后不等四爷再问,两人匆匆离席了。
十五,十六更像是到席上打个招呼,表示他们已经回京了。一共去了四个阿哥,放出来两个叫大家看看,也是安安众人的心。
四爷能明白皇上的意思,但他觉得这一手不顶用。十五、十六两个小阿哥怎么能跟太子相提并论?
皇上也是糊涂了。叫四爷说,宫里所有阿哥加起来,都不如太子一个人重要。朝中和天下盯的就是太子,别的阿哥你叫他们说也未必能认出来几个。
直郡王大概算一个。其他人那就不用提了。
四爷算着时辰,差不多该可以出宫了。偏偏今年太子和直郡王都不在,只能等皇上叫人来说什么时候能走了。
又熬了大约半个时辰,陈福出来道:“万岁有旨,今日已毕,众卿跪安!”
大家纷纷起身,对着御座磕头。
不少人没见过陈福,要说皇上跟前,除了梁九功外也就是一个魏珠算是个人物。好不容易出来个新人,一群人磕完头不急着走,都上去跟这位新公公套套近乎。
有耳目灵通的,如十四就很亲热的叫破了陈福的身份:“陈公公,怎么是你来?魏珠那小子呢?”
陈福挺把得住,恭敬道:“魏公公在万岁身边侍候着,走不开,奴才就领了这个差事。好歹也能给诸位大人道声新禧。”
一堆人纷纷拱手,七嘴八舌的‘同喜,同喜’起来。
四爷看不惯他们对着一个太监点头哈腰的,更因为十四他也管不住,转身自己先走了。
一路出了宫门,苏培盛正守在宫门口。见到四爷就迎上来,却道:“主子,十三福晋在福晋的车里呢。”
四爷脚下一停,本来是往骡车去的,这下只好转身去牵自己的马。
“怎么回事?”他问。
“十三福晋是哭着出来的,咱们福晋就叫她一起上车了。”苏培盛也很为难,四爷没出来前,他也在为难是不是去跟福晋身边的人提醒一声,赶紧叫十三福晋回他们自己的车里去。
不过谁知道四爷是什么意思?万一他也愿意福晋安抚十三福晋呢?
四爷上了马,见十三福晋还不见出来,而后面的兄弟们肯定很快就出来了,只好道:“赶紧走,叫十三府上的车跟上!”
车一动,车里的元英和兆佳氏都知道了。两人都着急了。刚才四爷过来时,元英的人已经提醒她了,可兆佳氏在永和宫可能是压力太大,就灌了不少酒。要不是借着酒力,她也没那么胆子在德妃面前哭求,求德妃帮着打听十三的下落。
就算是有罪,也先把罪名定下来啊。这么吊着不是折磨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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