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库的跟出来,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十三心中大松一口气,仗腰一摆手,道:“快些入了库,爷累了十几天了,早些完事,早些回去歇着。”
库吏们都去看管库。管库只恨他昨天没一头磕死,今天要来顶这个雷。
他壮着胆子上前道:“十三爷,您看这箱子是不是开开……奴才们也好秤银子入库……”
十三面色一肃,摇头道:“你眼瞎了?上面是黄封!当着皇上的面封上的,没皇上的话,我有几个脑袋敢去揭了这条子?”
管库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有问题,可他不说就是他死,他只好继续扯着十三爷,盼着这位爷能讲讲理。
“十三爷,这不开箱……奴才们没办法秤银子啊……”
十三笑了,道:“那就抬着箱子秤嘛。”
管库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叩头道:“十三爷!奴才求您超生!奴才贱命一条不足惜,可这国库不能这么干啊!”
十三由着他磕。管库的也是发了狠心,一口气把自己给磕晕过去了。他也想到了,等他磕晕了,后面管谁出头呢,反正现在磕晕过去,省得以后丢命嘛。
这买卖划算。
十三见管库的都磕晕了,叫人把他抬走,继续问下头的人:“你怎么说?”
那人迟疑着往下跪,看着被人拖走的管库那磕成破西瓜的脑袋,勇气不是很足的说:“十三爷……这……这……”
十三也不打算再磕死磕晕一个,笑着上前扶起他道:“这银子是当着万岁爷的面封的,上面贴的封条也是皇上派人贴的。你说,那能有错吗?”
这人的脑子早糊涂了,叫十三爷这么一说,好像是不会有错的?
十三见这人不是管库那个死心眼的,拍拍他的肩道:“赶紧入库,爷这十几天跑回来连个澡都没洗,身上都臭了。”
这人心道,反正黄封贴着呢,入了库他就回家把自己的腿给摔折了,锁上库门后,明天该谁是谁,反正不是他。要真在这里跟十三爷硬抗,他的脑袋能比管库还硬?
他冲身后的人一使眼色,一群人这才麻利的动起来。大箱子一个个过秤,库吏一本正经的一笔笔记入,某年月日,入库某箱,重几何等等。
库吏也耍了个心眼,他没写入库银几两,而是写入库重几何。反正箱子确实是这么重,至于里面是什么,他才不管呢。
这一搬就从上午搬到了下午。天已黄昏,眼见着只剩下最后二十几箱了。十三爷才舒了口气,此时几位大力士把一个刚过了秤的箱子往下滚,不知怎么回事,箱子下的一节滚木突然滚脱了,箱子往下一歪一砸,哗啦一声,满箱银元宝洒了出来,滚得满地都是。
全是二十两一个的大元宝。
库房前所有人都看傻眼了,被这一地的银元宝吸去了魂魄般。
十三爷握了握拳头,喝了声:“都傻了吗?还不赶紧拾起来!!”
“哦!哦!”
一群库吏忙上前拾银子,全都装回箱子里,再把滚木摆好,把箱子滚进库中。
剩下的就轻松了,连库吏都觉得浑身一轻。既然见到了银子,说不定根本就没事呢?人人都这么想,连十三也觉得事情到此,应该能平安无事了吧。
他亲眼看着这些箱子都平平安安的入了库,挂上了千两大铁锁。
“今天辛苦几位了,回头我请你们喝茶。”十三笑着对一群像是脱了层皮的库吏们说,说完就带着他的侍卫走了。
库吏们看看记下的账本,个个都打了个寒战。一个道:“管库还在那边晕着呢。”
记账那个心里一动,道:“要不,咱们把这个账本拿去给管库的瞧瞧?”
他都晕着呢,怎么瞧?
几人心中均是一动。悄悄到了管库躺着歇的屋里,一人取来印泥,一人摊开账本,握着管库的手一页一页盖满了手印。
办完这个,这些人才真是一块大石落地了。再把管库的送回家,不管那家人如何惊呼,几人匆匆都走了。
十三回到府里,顾不上洗漱先去找兆佳氏,一见面就问她:“咱家有多少现银?”
兆佳氏不知道国库前的一场官司,听说他早就进城了,八爷等人也遣人来府问过几次。见他问一边拿出这些日子兑好的银票递给他,一面道:“爷回来,不说先回家,多少人来问你的事……”
十三忙问:“都有谁来问?”
兆佳氏怔道:“有八爷、九爷、十四爷……”
“以后他们来问,什么都别告诉他们。”十三道。
“我知道什么啊?我就去告诉人家!”兆佳氏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气坏了。十三顾不上哄她,揣上银票就要出门,兆佳氏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找四哥。”他道。
“四爷不在城里,他在庄子上。”兆佳氏道。
十三愣住了,兆佳氏道:“就算有什么急事,明天也来得急。你倒是先把衣服换了,洗个澡啊。”
十三一咬牙,看现在大概还没有关城门,道:“不用,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不来。”说罢出门,上马直奔城外。
224、 异地而处
十三爷带着侍卫进庄子时是半夜;可把庄子上的人都能吓了一大跳。
布尔根是镶白旗人,四爷在宫里时;他就是他的侍卫领头。四爷出宫后他还在侍卫营里,手下的人也越来越多。
庄子周围就是他们常常驻扎练兵的地方。
现在四爷并一家大小都在庄子上住着;布尔根等人自然也要守在这里。
就在庄子外围;零落的散着几个不起眼的帐篷和篝火堆。几队侍卫骑着马在庄子周围巡视着;星夜深沉,天空下直到地平线的地方都看不到一户人家。
当远处渐渐奔来一队人马时;巡夜的人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看那马速和扬起来尘土;只怕不是一二个人能引起的动静。
巡夜的人报到布尔根处;他在帐篷里也是合衣睡下的,一边听人回报;一边道;“速去报给主子爷!”
庄子上的东小院里,各屋的人都睡沉了,只有守门的还强撑着瞌睡,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打。来人从庄子大门口一路敲开门闯进来,守门的只听到吵杂的人声渐渐靠近,灯火也渐渐点亮,早就不知不觉的站起来了。
他刚起身,来人就已经到了门前,见他一身铠甲,腰悬弯刀,要不是身后跟着张保等人,守门的早就嚷起来了,就这,来人走近时他还是悄悄摸了藏在门后的棍子握在手里。
张保越过来人,先一步对守门的说:“快叫苏公公起来,有事。”
外面的动静已经把苏培盛给弄醒了,四爷只要不是歇在自己的地界,他都是合衣睡下的,还不敢睡实了。不等守门的人来喊,他就出来,先看到张保,再看到他身后的人,马上一脸严肃。
苏培盛对守门的人盯了眼道:“滚回去!不许往外探头!”
守门的是程先,他难得跟着李主子回去一趟也未得重用,所以就叫发配来看门了。这眼前的一群人都不知来意,也不知对东小院和李主子是好心还是恶意,所以苏培盛的话说了,他陪着笑呵呵的往后退,却故意碰翻了一边的一摞空花盆。
庄子上各种野草野花有很多,李主子出去一趟就爱带些回来种着玩,所以赵全保就叫人找了些空花盆放在这里,备着主子什么时候要用。
一摞高高的空花盆歪倒砸在地上,在寂静的深夜里哗啦啦一阵响,登时住在倒座房里的几个太监和丫头都惊醒了,纷纷披衣出来看。留在茶房里备着主子早起叫水的玉烟也出来了,一看大门口围着不少人,当头还有个不认识的侍卫。玉烟马上跳出来守到了正屋门口,警惕的看着他们。
苏培盛恨不能一脚踢死程先,赵全保却过来了,先轻轻一脚把跪下磕头求饶的程先踢到一边,再小心翼翼的对苏培盛赔笑:“苏爷爷,这东西不中用,回头我打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扫过张保和那个不认识的侍卫,客气的弯腰笑笑。
张保只觉得可乐,刚才程先故意踢到花盆他看在眼里,心里有两分的佩服。不是什么人都有胆子在一堆生人堵门的时候还有这份忠心的,要是他们真有歹意,程先这么做,下一步就是叫人当场劈成两半。
最要紧的是,苏培盛叫人给顶了,张保心里那个高兴啊,故意在赵全保说完后上前帮着说话:“就是,苏公公何必跟这些小家伙计较?还是赶紧叫主子爷起来吧。”
苏培盛当着张保的面丢了脸,再恨也不能在这时报仇,平淡道:“叫其他没事的都回屋待着去!”
赵全保抢先一步道:“那我侍候着爷爷。”
他背过身对其他人使眼色,程先连滚带爬的被同屋的扯了回去,玉瓶站在门口,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群人,见赵全保侍候着苏培盛去正屋了,她一个咬牙直接跟在后头。张保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倒是那个来传话的侍卫,认真看了玉瓶两眼。
短短数息之间,这群人不知道打了几个官司。
几人到了门前,玉烟见此,一溜烟站到玉瓶身后。苏培盛懒得理这群不服管教的,李主子为人疏懒,惯得这群奴才一个比一个主意大。
他开门进屋,隔着里屋的帘子轻轻唤了两声:“主子爷,主子爷。”
少顷,听到屋里四爷沙哑的声音:“进来说。”
他赶紧低头弯腰的进去,跪在屏风后道:“布尔根叫人来说有人冲庄子上来了。”
四爷本来睡得踏实,一时没醒,听了这话立刻清醒过来了。他下床披上衣服走到外面,见布尔根麾下的达山。
“布尔根怎么说?”四爷问道。
外屋的声音传到里屋,李薇已经醒了。玉瓶和玉烟悄悄进来,她们两个赶紧帮她穿衣服,挽上头发,李薇摆手示意不带首饰,听外头那个侍卫说:“巡夜的发现有人往这边来,大人已经叫人去探了,叫奴才先来跟主子说。”
四爷点头,挥退他:“你就不必出去了,去前头告诉弘晖他们,然后就留在那里。”等达山走了,他又叫苏培盛:“去告诉福晋,小心不要引起惊慌,叫无关的人都留在自己的屋里,此时乱走,一经发现,就地革杀。”
苏培盛道:“奴才领命。”
李薇心底一沉,她听过苏培盛谄媚、赔笑,就是没听过他这么平淡,却杀气腾腾的声音。
四爷接着吩咐张保:“把人都叫起来。”
张保也领命而去,四爷才回到里屋,见她起来了,笑道:“不必紧张,爷的人都在庄子上,真有事把你们几个送出去还是不难的。”
李薇上前侍候他穿衣服。四爷一边温柔的交待她:“一会儿把弘时和额尔赫几人都叫到你这里,到时要是真有事,就叫张保他们护着你们从这边出去。福晋那边也有道后门,要是宜尔哈和扎喇芬问起来,你就叫她们不用担心。”
“爷去哪儿呢?”李薇胆颤的问。
“爷在前头,弘晖他们几个都跟着爷。”四爷拍拍她的手。
有一瞬间,李薇担心起来,如果危险面前,弘晖、弘昐摆在一起,四爷会选择保护谁?
她鬼使神差的说:“我有点害怕……不如叫弘昐回来陪着我们?”不等他说,她又添了句:“他身边有侍卫。”
四爷犹豫了下,她正想再加两句,张保又领着个人快步进来,跪下后那个人说:“禀主子,十三爷来了。”
屋里气氛顿时一松,李薇都觉得腿有些软了。
她往后一靠,玉瓶和玉烟都上来扶住她。四爷叫起那人细问:“来的是十三?”
“是,斥候探得确是十三爷。据十三爷说,他是回京后直接就到庄子上来了。”
李薇以为这就应该没事了,谁知四爷还在继续问:“他带了侍卫?”
“是,共有随身侍卫十五人,都叫看起来了。”
李薇身上发寒,寻了个绣凳坐下,看四爷在眼前转圈。他停下道:“叫十三自己过来,他带来的人……先交由布尔根看管。”
说完他看向她。
李薇被他看得有些怕,蹦出来一句:“叫人给他们送些热水和吃的吧?大半夜的,说不定都饿了。”
四爷笑了下,对张保道:“照你李主子的话,给十三带来的人都送上吃的,杀几只羊送过去。”
张保应下退出去了。
屋里的生人都退出去了,只剩下四爷和她,还有玉瓶和玉烟。
李薇又说道:“吓得我都站不起来了。”
四爷上前扶起她,握她的手,果然一片冰凉,捂着道:“真是老鼠大的胆。什么事就叫你吓成这样?”他当着玉瓶和玉烟的面,搂住她轻声说:“不信你家爷能护住你?”
李薇心道,真正吓住我的才不是一开始的事。
她拉过他的手捂在心口:“这会儿还跳呢。”
这是真的,她的心现在是跳得最快的。
她也不知道在怕什么。但四爷刚才得知是十三爷后,他问的话和吩咐下去的事,叫她想起来都一遍遍的发寒。
她倚到他怀里,由他搂着坐到榻上,刚才脱口而出的两句话后,现在像是忘了怎么说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要是她能梨花带雨的来两滴泪,或者再撒撒娇就好了。
可她现在居然木了。
好像整个感觉都变迟钝了。
四爷揉揉她的肩,哄道:“好了,不是知道是十三了吗?这是咱们自己家的庄子,外头守着爷的兵呢。不会有事的。笑一笑。”
她扯出个笑,把他逗乐了,道:“行了,不难为你了。十三大半夜的过来,只怕也没吃饭呢,你叫人安排点吃的,等我们兄弟说完话,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李薇点点头,还是哑巴一样。
“那爷走了?”他说,做势起身。她下意识的扯着他的手,随他走到门口仍不放开。
他握握她的手,“不怕,爷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他拉开她的手,这才转身匆匆走了。看着他的背影从院门口消失,李薇才感到松了口气,浑身无力的回到榻上,支着额头发起了呆。
玉瓶想起四爷临走前的吩咐,不得不上前叫她道:“主子,爷说要咱们安排十三爷的饭……”
“哦,叫他们做些面吧。拌面、汤面,牛肉汤、羊肉汤,什么都行。”李薇随便道。
玉瓶想说这也太简单了,李薇又添了两句:“再弄些小菜,备着他们还要喝酒。”
这就差不多了。玉瓶赶紧吩咐下去,回来问她:“主子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李薇怔了下,反问:“几点了?”
取来她的怀表,没想到才十一点。这个点不睡觉也太可惜了。
李薇自觉她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刚才她是因为什么。就突然好像被震住似的,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现在仔细想想,难道是四爷对十三爷太……太……冷酷?不对。
她去看弘时,发现奶娘把他照顾得很好,刚才的动静居然没有惊醒他,小家伙睡得还特别香。至于二格格她们那里也是一样,去叫他们的人还没走,来人是十三爷的事已经报上来了。
一切都很平静。
重新躺到床上时,李薇才替四爷刚才给她的感觉找了个很合适的词来形容:
君王无情。
就是这种感觉。就算知道来人是十三,四爷也没有理所当然的相信这位弟弟是善意的,他看住他的侍卫,叫十三孤身进庄,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她又想,四爷这样做其实是正确的。他是在对他和整个庄子上的人负责。因为她是开天眼,认为十三爷是四爷的铁杆,不会背叛。但这个信念本来就很儿戏,因为她的印象统统来自电视剧。
所以四爷是对的。
那她刚才的受惊,心凉岂不是很白眼狼?
……但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塞了一脑袋乱七八糟的脑洞,李薇沉沉睡去。
前头,四爷一见十三就怔了,这个弟弟大概从来没这么狼狈过。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都是灰,眼睛充满红血丝,看着就疲惫的不得了。
四爷摇头道:“你这是急个什么?”
十三笑着想开口,他止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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