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直郡王家的大格格很快就悄悄问她:“你不舒服?是不是刚才那两杯酒闹的?”
刚才几个格格玩花牌,二格格叫灌了两杯温好的桂花酒,喝得有些急了就有些上脸。之后就没人灌她了。
二格格这点是随了她额娘,不管喝什么酒,一杯就红脸。
直郡王大格格早几年就知道二格格身体不好,早产的,叫她出来玩也常常告病。
二格格就道:“刚才喝得有些急了,我想散散酒又出去吹了会儿风,现在头痛胸闷,还有些向上翻。”
直郡王大格格连忙道:“这里有我呢,你回去歇着吧。”
二格格犹豫了下,就道:“回头我再单独请你,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了。”
直郡王大格格笑道:“我还早呢,以后多的是机会常常出来。”
说起来她明年就要远嫁,可二格格想着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见舅家人,怎么说也是自家人要重一分的。
二格格辞过直郡王大格格,再对宋氏的大格格说了一声才出去。
回到小院,她见玉朝等人都在门外,不等她问,玉朝福身后小声道:“舅爷们不大自在,奴婢们就出来了。”
二格格点头道:“这样好,府戏那边还有人吗?”
玉朝说:“早就备好了两个人,一个会弹唱,一个说书。就是舅爷们怕吵,一直不敢叫进来。”
二格格道:“叫吧。”她也是头一回见舅家人,有戏也好打开话题。
她一进去,玉朝掀帘子叫人,李家人统统离席过来拜见,这可是正宗的龙子凤孙!
二格格忙侧身避礼,急道:“快都起来!二舅三舅!二舅母三舅母!”
玉朝赶紧过去挨个扶起来,劝道:“我们格格是特意回来陪舅爷们的,千万别外道,就当自家人就行了。”然后叫唱戏的马上进来。
过门响起来,屋里顿时热闹多了。
二格格也松了口气,她特意坐到表弟妹那一桌去,小孩子们在家叫父母教得再多,热闹起来就都顾不上了。何况唱戏这种事,他们自家还没牛到自己家养戏子,都是出去看戏,还要逢年过节才行。
二格格跟几个表弟表妹说起戏来也是头头是道,听着那边孩子们乐起来了,大人们这桌的气氛也放松下来。
李笙道:“这还真是咱姐的孩子,你听他们在里头说什么?”
佟佳氏和李甲氏还真不知道李薇看戏时是什么样,李苍放下筷子听那里二格格正在说:“……这点最可笑!那姑娘好心给那将军指了路,将军怕行踪暴露反而要杀她,这姑娘就自己跳了江,将军居然说这姑娘是义士!这才蠢到家了!”
一桌小的都听傻了,二格格还在义愤道:“他说那姑娘有义,他怎么不先相信这姑娘不会暴露他的行踪?要是怕这姑娘在此地被追兵盘问,叫姑娘别洗衣服了赶紧回家不好吗?他替姑娘清理掉痕迹,把脚印一类的遮掉又有多难?何况这一片附近村里都常来洗衣打水,追兵要有那时间把这附近几个村子的都杀光,他往前跑多留些痕迹引开追兵不好吗?害了指路的无辜姑娘还有空感叹?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混蛋呢!!”
李苍失笑,这还真是他家姑奶奶看戏的样子。小时候在家一看戏,他就看着姐姐要么是笑,要么是骂,反正总是说出一大通的道理来。叫他从小听了也觉得什么戏看起来都怪怪的。
李笙这会儿是真不怕这龙子凤孙了,他就觉得这就是他姐姐的孩子。
二格格陪着小的们看完一折戏过来,惊喜的发现两个舅舅对她都亲热多了。
这才是亲人呢,一顿饭没吃完就亲近起来了。二格格感觉跟舅舅们在一起,比跟弘晖和大格格、三格格相处还要轻松得多。
130、人命如纸 。。。
把李家人交给二格格后;李薇还叫玉瓶中途回去看了两次,听说二格格和舅舅们挺亲热的;她就放心了。
她这边就没那么轻松了。虽然开了四处席;每一处都有好几桌,又有戏又有酒的;但除了女孩们那一处能听到欢乐的笑闹声外,其他几处都有些寥落。
戏台上唱得热闹,席下却只有几声应和。
李薇主陪还是侧福晋这桌;九福晋到十四福晋那桌是偶尔过去转一圈,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看着酒少了菜不够了多上点这样。
侧福晋这边是个小圆桌,因为算上李薇才四个人。从八福晋起到十四福晋的府里都没有侧福晋。不过听说十爷府上的郭络罗氏挺得宠;目前十爷府上的孩子她包圆了。
这事是三爷府的田侧福晋跟她说的,她还悄悄的说:“十爷是想等着孩子再大些;种过痘能养下再给她请封。我看也是早晚的事。”
李薇好奇了:“你都从哪儿知道的啊?”三爷跟十爷很熟吗?没听四爷提过啊。
田氏没意思的叹了口气,道:“谁跟你似的天天闷府里不出去,只顾着生孩子啊?”
切!李薇也不客气的说了句:“嫉妒啊?”
田氏半天不吭,然后才小声道:“是啊……都跟你似的就好了……”
两人也算打过交道,而且人幸福了就容易怜悯别人,李薇现在就起了同情之心,把田氏拉到一边的小角屋说是醒酒,叫人上了热茶好宽慰她。
田氏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捧了茶不等李薇再安慰两句就道:“你也知道我们爷的性子是个惯爱怜惜女儿的,娘娘也不大管教他这个,何况一个贝勒府里有几个人怎么了?”
说来说去就是三爷这几年断断续续接了好几个人进府,田氏已经失宠了。
李薇听得身上冒冷汗,道:“都是选进来的?”没听说啊。其实每年的秀女都是有数的,谁家指了什么人都能说得上来。都叫爱新觉罗家的分了,剩下的宗亲们不嫁娶了?不但好家世的秀女抢手,能选到最后的一般都剩不下来。
田氏叹道:“哪里啊!都是家下奴才家的孩子!”
李薇这才反应过来,三爷门下也必定有奴才投靠,与四爷不同的是,三爷门下奴才送进来的孩子不是给小阿哥们当哈哈珠子,而是给三爷当小妾。
两人在角屋喝了一碗茶就回去了,长久离席到底不美。
余下的时间,李薇都在发呆。
田氏的失宠并非个例,早年在阿哥所里,五贝勒宠爱侧福晋的事多有名啊,但现在五贝勒府的刘佳氏早不行了,瓜尔佳氏听说也在避人锋芒,新进来的那个是马氏,虽说五贝勒没有为她请封的意思,可瓜尔佳氏的面上也早早就有了倦意。
倒是七贝勒府上的纳喇氏还算平安。
这样想着,李薇好像多了一个战友般看了眼坐在一侧的纳喇氏。多个土著跟她一起受宠,总能多给她一份信心。就好像土著能做到,她肯定也能做到这样。
纳喇氏看到她的眼神,把她面前的一盘油炸糯米红豆糕端过来给她,微笑示意‘吃吧’。
李薇:“……”纳喇氏真是这性子一点没变啊。
不过有着金黄色脆皮,白嫩嫩的糯米和厚厚一层红豆馅看着真不错,她从善如流的挟了一块,果然是刘太监的手艺,红豆馅好甜香!
到了下午四点,终于席散了。前头四爷传来了话,后面就跟着散戏撤席。各位大小主子都要再休整一番,福晋带着人回屋休息喝茶,给各府准备马车的机会。
李薇则陪着人想方便的去方便,想重新梳洗的也要安排。
再备好叫人带回去的礼物,一个个的送出府去,今天才算忙完了。
送走最后的十三、十四两位福晋,李薇小腿像灌了铅似的回到正院向福晋汇报工作。
福晋在东侧间见的她,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歇吧。”
李薇福身道:“是。”一句废话没有就要告退。
哪知福晋拿出几张贴子递给她道:“颁金节前有不少人会到府里来拜访,到时你也出来见见。”李薇接过贴子就有些迟疑。从上次八福晋和十三福晋来把她叫来,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可此时当着福晋的面说‘问过四爷再答复您’有些当面打脸的意思。
想了想她也只好先接下来,心想问过四爷要是有一点问题,到时她就报病。
从正院离开时还带走不少专送给四阿哥的周岁礼。这都是各府福晋送的,自然是交到福晋手里。李薇粗粗看了一眼,礼物倒是都不算轻。
回了东小院,见着李苍、李笙他们,她这累也不算累了,不由自主的就笑道:“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漱过就出来跟你们说话。”
一个是李文璧今年可能还要升的事,要先跟家里打声招呼。第二个就是问问几个侄子侄女有没有什么需要?比如她大弟李艺和李苍都各有一个女儿,两个侄女今年虽然才五六岁,可要是奔着选秀去,她可以现在就帮家里务色嬷嬷了。
咱们不能叫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侄子们就是个读书习武,比女孩要简单得多,不过还是问一句,她现在能帮家里就多帮帮。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说句丧气的话:谁知道四爷能宠她到几时呢?
每次想到这个,李薇都会脑补琼瑶剧里被男主抛弃的女配,像还珠里的晴儿啊,情深深里的如萍啊。然后她的心就开始抽抽了,泪腺也开始发达了。真有那天她肯定不会那么大度好不好?什么叫祝你幸福?根本是祝你吃翔!
敢变心肯定恨你入骨!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四爷给她抄了好些李清照的词,她就老捧着感怀自身,有次被他瞧见,结果被收走了。他哭笑不得的说她没事闲的,然后把百福塞她怀里叫她抱着狗玩。那本抄的词也被他放回前院书房不给她了。
换了衣服洗去脂粉,二格格带着表弟妹们去她的屋里玩,李薇叫奶娘抱来四阿哥给他们看看,还想叫人去前头问问弘昐和三阿哥能不能过来一趟,也见见舅舅们。
李苍拦住道:“不急在一时,我们也该告辞了。”
已经五点快六点了,说话四爷就可能过来用膳。李薇也不能久留他们,闻言道:“那就只好等下回了。”
因为不巧的是今天弘晖还在宫里,所以弘昐肯定会被四爷叫去陪客,说不定就叫那些叔叔们灌了酒,三阿哥本来就好奇,估计也趁机喝了两杯。
她说了李文璧和孩子们的事,李苍跟李笙对视一眼道:“这事我们回去给阿玛额娘写信商量一下。”
李薇道:“时间是够的,你家的二妞才五岁,咱们不着急。我跟你们说,也是让你们早做打算。”
李苍点头,叫佟佳氏和李甲氏出去找孩子。李薇见此,也叫玉瓶等人下去了。
“怎么了?”她问。
李苍道:“这是咱们舅舅叫我告诉你的:宫里这两天怕是有事。他们从宫里抬出了不少死人,有的有人家来领,一家子都锁去了。后来没人敢来领,就全都填到城外的死人坑去了。”
李薇被吓得一颤,心都跳快了。她进府这么些年都没听过这么可怕的事,最吓人的也就是赵全保叫四爷赏板子。
李苍见她脸色发白也有些不敢说,身后李笙埋怨他道:“你就不会缓着点说?瞧把咱姐吓得!姐,没事,你快咽两口唾沫!”
李薇叫他这么一打岔也不怕了,瞪了他一眼道:“你把我当你闺女哄啊。”
“行了,我知道了。这事你们出去可别透啊。”她嘱咐两个弟弟道。
等李苍和李笙带着家人和一车礼物从府里告辞,走在路上,李笙对李苍小声道:“没想到进府几年,倒把咱姐的胆子养小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脸吓白了……她还不如我闺女呢……”
李苍毫不客气的踹了这个弟弟一脚:“你懂什么?咱们听的是热闹,咱姐听的就是事。少拿你那脑子跟咱姐比!”
东小院里,四爷搂着李薇躺在榻上。
她巴着他道:“听着真吓人,他一说我都好像能看到宫门口往外抬人,一个个的盖着被子草席……”说着身上又是一颤。
四爷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叹道:“知道自己怕还说什么?快忘了。”
李薇抱着他的手,真心道:“爷,我害怕……”
宫里的事离他们太近了。
“你说,会不会扯到咱们府上呢?”她担忧的问,“过两天就该进宫了。”
十月十三就是颁金节了。
四爷道:“既然这样,这次你就告病吧,就说月子里没养好,额尔赫也病一回,说是吹风了,你照顾她又累了心。”
不进宫真好!
李薇真心不乐意进宫做一天奴才去,既忐忑又期待的仰脸问:“真能行?”
四爷温言道:“怎么不行?爷说行就行。”
见素素终于露出喜色,人也精神了。他心里也高兴,把四阿哥抱来看着他们母子两个,他心里也好受得多。
这次四阿哥满月,前面来的人其实不多。直郡王没来,三阿哥那时毓庆宫太子没到,却叫弘晰来了,今天却也只是礼到人不到。三哥来了用了两杯酒就告辞,老五、老七也是酒席过半就走了。
老八倒是从头陪到尾,一直跟裕亲王保泰坐一块说话,叫四爷看着心烦。这来了还不如不来。
老九和老十喝了几杯就溜了。十二用两杯也告辞了,十三和十四也是陪到最后,可十三仍旧一脸病容,跟十四坐一块像是比他大了十岁。
十四就太爱折腾,四处找人拼酒。老八和保泰说得正好,他也凑过去说了半天,还是四爷看不过去找了借口把他叫出来,按在别的席上才算完。
真正叫四爷欣慰的是门下奴才该来的都来了,镶白镶红来的都不少,人也热闹。可见他还是有些人望的,虽然这些日子与两旗都疏远了,他们还记得他这个主子。
其余的,乌拉那拉家来了,乌雅氏也来了。佟佳氏承恩公府礼到人不到,不过四爷也不想叫承恩公府的人来,没来正好。
剩下的就不值一提了。礼物收了不少,但重要的人就那么几个。总得来说,人来得还是不多。
宫里的事他早就听说了。皇上回宫头一道旨挺奇怪的,就是不许宫里认干亲结菜户。干亲菜户是前明的宫里就有的风俗,大清进了紫禁城,宫里的皇上妃嫔公主大王死的死,跑得跑,宫女太监却没受多少罪,熬过战火愿意留下的,经查实都留下了。
虽然有六七、十年了,可当时的老宫女老太监寿数长的说不定还活着呢,这干亲、菜户就打她们这里起的,徒子徒孙都是他们带起来的,怎么可能不跟师傅学?
但皇上发了话,各宫主位干什么也不会跟皇上对着干,有她们领头,余下的小妃嫔小主子们就更别提了。
宫门里抬出去的还算是好的,至少有名有姓有尸首。还有不少失踪的,找不着人的,谁知道是不是在哪个偏僻宫室上了吊投了井?趁机下黑手的估计也不会少。
四爷心中暗叹。就是素素不提,他今年就不想叫她进宫。不只是颁金节,过年最好也别进去。她胆子小,人又天真,曾经就发生过被魇着的事,万一进去撞上什么不干净的,叫他怎么办?
面前,素素正在教四阿哥喊额娘,四阿哥张着嘴‘额额、额额’的叫个不停。
李薇感觉有些冷落四爷了,指着他叫四阿哥:“看这是谁?”
四阿哥这会儿特别清楚的喊:“阿玛!”
四爷不自禁笑起来,看素素又是一脸不快,一指头轻轻按在四阿哥的大脑门上:“叫阿玛叫得这么好,叫额娘就老叫成额额,回头等你大了我就养只鹅在院子里,叫你天天跟鹅一起玩!”
四阿哥哈哈乐着,冲李薇:“额额!”
乾清宫,答应们住的小院子里。
所有的屋子都紧闭着门。大姑姑挨个屋看人,确定都在,嘱咐道:“最近都不许往外乱跑,知不知道?”
秀答应赶紧道:“我们听大姑姑的,绝不乱跑。”
大姑姑扫过这群不安分的小丫头们,再警告道:“乱跑出去出点什么事,到时可别怪姑姑不救你们。”
说完她就出去了,双答应犹豫了下,撵上去:“大姑姑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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