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拦住他说道:“我已经回来过了。刚才接到电话,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你跟爸妈说一声,我今晚就不在家吃饭了。你如果方便就等我,我来接你。要不,你就打车;如果不回去了,就给我发短信。”
心中实在郁闷,谈笑忍着说完这一段话,也没给陆枫反应的时间,掉头就走。
陆妈妈从厨房里看见,追出来说:“呀,要吃饭了,怎么还出去?”
“有事。”谈笑头也不回的还往外走。
陆妈妈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谈笑干脆理都不理了,拉开房门,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陆枫回头看看老妈,有点不明所以。陆爸爸从电视里抬起头,看看谈笑消失的方向,再回头看看老婆,微微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谈笑冲出家门,却茫然不知该去哪里。或许她应该回自己家,那里还有小疯子。但是那里已经充满了陆枫的味道,只要一想起这个人,她就想起陆妈妈。以她现在的心情,最好还是忘掉这个女人。
想来想去,车子已经开到办公室楼下。
从电梯出来,刷卡进门。里面流泻出一丝灯光。这个时候,还会有谁?
绕过屏风,穿过前面的会议室,走进工作间,才看到是宋白屋里还亮着灯。
轻轻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谈笑推门进去,宋白见是她愣了一下才说:“你不是回家了吗?”
谈笑笑道:“许你加班,就不许我加班吗?还是……”她几乎没意识到自己下一句想说什么,脱口而出,“我坏了你的越洋情话?”
宋白脸上一红,赶紧摆手:“哪里!哪有什么越洋情话!这不是要过年了嘛,我想把手头的东西整理一下。白天没时间,只能这个时候做了。”
谈笑点点头,就要退出来。宋白道:“诶,你呢?你这两天走的挺早的,今天怎么啦?吵架了?”宋白出奇的敏锐。谈笑有些尴尬:“哪有!客户打电话,临时要个东西,挺急得。”
宋白见她颜色不对,不便细问,“哦”了一声便看着谈笑走了出去。
谈笑随手要关门。宋白道:“开着吧!你不是也在呢,晚上这样安全些。”
谈笑道:“写字楼里应该没事,不是有保安嘛!”话是如此说,门却留下了。
宋白看着旁边屋子里的灯光亮起来,铺在地上,有些闪神。发了会儿呆,才继续埋头工作。
外面林立的高楼闪烁着缤纷的霓虹,打出各式诡异的变形。一个个小小的窗口,组成零落的星光,随着高楼的延伸,一直通向天际。楼下面,三环上的路灯连成一道橘红色的河流。各色汽车拖着红色的尾灯,描出河水的水纹。
谈笑其实没什么事可做,褚丽丽的事情并不着急,她大可放在年后处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夜色里光影的喧闹无声而嘈杂,寂寞扑面而来。黑色的落地窗里站着一个削瘦的女人,挽着长发,双臂交抱。谈笑伸手去摸她,触手处一片冰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谈笑突然觉得心里一紧,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想起医生的嘱咐,她叹了口气,缓缓的坐回椅子,闭上眼睛。
听着自己的心跳,谈笑慢慢的平静下来,渐渐的进入半梦半醒的阶段。
宋白听隔壁没有动静,悄悄站起身来,走到谈笑办公室外面向里看。谈笑伸着手,抚着落地窗,好像在和镜子里的人说话,但是屋里又非常安静。
宋白有些着急,却不敢打断。等到谈笑捂着心口转身回自己的座位时,他吓得一步跳进阴影里。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不想让谈笑看见。
眼见谈笑闭上眼睛,胸脯高高低低的起伏,明显是在压抑什么时,宋白垂下眼帘:谈笑在伤心啊!在学校的时候,他就发现谈笑生气或伤心的时候多半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这样呼吸着。然后慢慢睡着,有几次,他离得很近很近,近的可以看清她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很少、很少……
这几天,看谈笑春风上眉梢,宋白心里酸酸涩涩。难得一向冷冽的谈笑有了些女人味,但是偏这些女人味不是给自己的!宋白只能安慰自己:喜欢她,当然就要让她好。只要谈笑高兴就好。
毕竟人家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也许谈笑只是暂时的吧?
宋白告诉自己,竭力打消心中的想法,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但是现在却无法专注下来,两个耳朵好像装上了雷达,随时搜索着隔壁的声音。
到最后,宋白快要把自己弄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藏在谈笑身边。如果当初他有机会站出来擦干净谈笑脸上的泪水,也许就不是今天的结局!
宋白敲敲谈笑办公室的门,谈笑扭头看他,脸上什么也没有:“有事?”
宋白笑道:“不算正事。我还没吃饭。我看你也不像吃饭的。一起吧?”
谈笑想,我应该拒绝他。
但是,有些时候,不管这个人多么理智多么有控制力,总有一些时候,他或她要叛逆的拒绝理智。
谈笑说:“好啊,我正好没吃。不过,你请客。”
宋白笑了,轻松的说:“没问题,My pleasure!”说着行了了个宫廷礼,谈笑笑了,侧头轻点,提着书包站起来。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
(本章完)
第29章 回归
鼓楼附近有许多胡同,谈笑由着宋白,在黑黢黢的夜色里穿行在这些大同小异的胡同里。偶尔有红男绿女从昏暗的灯影下飘过,让人恍如在梦境。既是梦境,就不妨放纵一下。谈笑干脆放弃了提问,甚至让宋白牵着自己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黑影中闪出两粒红色的光晕。走进了才看见是两盏极不起眼的红灯笼。推门进去,悠扬的古琴曲正余音袅袅,穿过影壁,已然变成徐徐的萨克斯。
人不多,亦不喧闹。
谈笑打量着第一进的正房,这里被布置成主会场的样子,其实也无非是在西北角设了个吧台,靠南墙根儿一溜的——床!
看谈笑吃惊,宋白笑道:“这里是一个朋友介绍来的,据说叫什么床吧,很有意思。”
谈笑摇摇头:“又是你的老外朋友介绍的吧?”
宋白点点头,谈笑叹口气:“果然东西方差异。”
屋子的东半部分,有些人围桌而坐。因为有了宋白的介绍,谈笑注意看了看,除了当中是四个圆凳加一个圆桌外,周围则都是各式各样的“床”或者“榻”,或者类似的东西。或者是因为坐器的缘故,坐于其上的人似乎总是透出那么几分“躺”的慵懒。在这里,你就是想大声嚷嚷也不太可能。
宋白要了两碗清粥小菜,谈笑道:“在这种地方,没有酒就太煞风景了。”说着又点了两瓶青岛,加上几碟小吃。
一边吃,一边聊。先是说大学里的趣事,后来到各自的发展,谈笑有保留的提到了以前律所里的人。宋白早就从别人那里知道了——毕竟这个圈子不大,他理解谈笑不想留人话柄的意思,并没有追问下去。
聊着兴起,不知不觉间,连谈笑都喝了两瓶了。宋白犹豫了一下问道:“谈笑,你听过两只刺猬取暖的故事么?”
谈笑想了想道:“是不是那个两只刺猬互相取暖,结果把彼此扎烂的那个?”
宋白道:“大概是吧。但是略有不同。”
谈笑问:“哪里?”
宋白道:“是一只刺猬受伤,另外一只完好。”
谈笑觉得有趣,追问道:“哦?怎么回事?”
宋白说:“甲刺猬愿意做出牺牲,为了让乙刺猬取暖,把自己的刺全拔掉了。然后他们互相拥抱,乙刺猬把甲刺猬扎死了。”
谈笑蓦的沉下脸说:“它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即使它不死,乙刺猬也不会因此得到温暖。”
宋白不以为然:“你无法让一只一辈子长刺又离不开刺的刺猬去准确预知不长刺的结果,那显然超出了它的能力范畴。”
谈笑沉吟良久才说:“或者还有另外一种结局?”
宋白有点诧异,他以为谈笑会和他辩论到底。
谈笑说:“甲刺猬看到光秃秃的乙刺猬,无法接受这种情况,转身离开了。”谈笑苦笑着,干巴巴的叙述。
宋白有点吃惊,这个是他没想到的,于是问道:“那个……也有可能。”
谈笑道:“没了刺的乙刺猬死路一条,和你的那个故事殊途同归。”她喝了一大口啤酒,嘴角留着一些白色的泡沫。
煤油灯的映衬下,宋白看见谈笑毫不介意的慢慢伸出细长的食指,饱满的指甲泛着粉红的光泽,轻轻扣在那层白色泡沫上。谈笑双眼微闭,似乎用自己的指尖感受泡沫的边缘,缓慢而坚决的绕了一个小圈。轻轻一弹,嘴角便干干净净。宋白觉得有些炫目,眨了下眼,谈笑已经用纸巾慢慢的擦着食指。专注的神情好像那不是她的手指,而是天外来物一般。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谈笑才幽幽的问:“你想说什么?”
宋白恍然回神,分散的灰色脑细胞再度从四面八方呼啸着聚集到一起,轻轻咳嗽了一下才说:“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但是我也见过很多人在平衡事业和家庭的时候……嗯,弄不太好。”宋白不知道该怎么提醒才能显得“正大光明”,只好欲言又止。
谈笑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去平衡双方的的关系,的确心有余力不足。但是,无论如何,乙刺猬是不该拔掉自己的刺的。”
谈笑举起酒瓶,轻轻的磕了一下宋白的,“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宋白觉得自己两颊热的可以把啤酒烧沸,然后在嘴里爆炸,赶紧喝了一大口快速的灌进自己喉咙才觉得好些。借着这个动作,他平静了一下说:“嗯……或者我可以和褚丽丽谈谈?”
谈笑笑着摆摆手:“那对她不公平!其实,以前我也有个类似的经历,已经有人教过我了。只是当时没注意,现在想起来才明白而已。”
宋白知道她已明白,就不再提这个话题,回敬了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谈笑心里暖洋洋的。这是工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在工作上给她善意的提醒。
聊天轻松的进行着。
谈笑收到陆枫短信的时候,正和宋白聊着最近出台的一部仅次于民法的新法律。
宋白认为这部法律几乎照搬了台湾相同的法律,在大陆操作性不强;谈笑则认为,有胜于无,只要有个开始,无论怎么烂的一个开始,都至少是个质的飞跃。两人虽然一致认为这部法律并没有提高大陆的立法技巧,但是是否完善了现有的法律体系,却同而不和。不过,两人的教养都不错,在啤酒的放松作用下彻底的摊开各自的观点。有激烈的交锋,也有观点的接受,这种近乎“学术式”的探讨,自从他们离校以后已经N年没有过了。真是过瘾!
宋白看着谈笑的脸色,试探着问:“你家那位的短信?”
谈笑点点头:“他要回去了,让我去接他。奇怪,才几点啊?”谈笑看看表,刚刚九点半。平常这个时候陆枫正精神百倍的玩他想玩的事。今天竟说“困了”!
宋白呵呵一笑道:“时候不早了。真羡慕你啊,还有人挂念着!我送你回办公室取车吧。”两人出来的时候,谈笑懒得开车,坐着宋白的车去的酒吧。
谈笑道:“算了,这两天怪累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打车就好。”
“岂能有始无终?你可不能破了我的君子之风。”宋白半真半假,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
谈笑微笑着低头,一缕发丝从某人面前掠过,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谈笑似乎觉察到什么,就着起立的时候,低着头退了一步。只一步,就将这份暧昧“嗤”的一声撕碎了。
宋白心里叹了口气,这时他觉得自己是认同谈笑的观点的:有胜于无,只要有个开始,无论多么烂,总比没有强。这样看来,今夜还算是卓有成效的夜晚!
宋白和自己开着玩笑,重新打起精神,带着谈笑回到办公室所在的大厦。彼此告别,再各自上路。冬夜的风从楼与楼之间呼啸而过,除了打散撕碎一切之外,还把所有被打散和撕碎的东西重新绞在一起,拆不得,理不得。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谈笑给陆枫打电话,说自己快到了。让他提前出来,陆枫有点不情愿的说:“要不你还是进家坐坐吧!爸妈都在呢!”
谈笑叹了口气:“我累了。坐坐也行,但是我想早点休息。陆枫,我很累!”她想起宋白的话,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迷迷糊糊的让了太多。那么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让了吧。她很累,累的不想再分出精力去应付陆妈妈——这个不讨厌但也不讨喜,没有恶意但是绝对能让你恶心半天的老太太。
她不认为自己现在有这个精力!
陆枫有些迟疑,然后说:“你先来再说吧!”
谈笑知道结果肯定是如他愿的进门再聊聊,放下电话,“离婚”两个字浮上心头。
自己当初干嘛结婚?
摆脱周嘉?证明自己能维持一个家?证明自己绝对不会像妈妈一样?
谈笑也迷惑了。
在这个疲劳的冬夜,谈笑的大脑有点慢。心头的暗火已经让她忘了和陆枫之间的那些点滴温暖,她只记得陆妈妈带给自己的一个又一个“憋屈”的经历。几乎,这段婚姻就是和陆妈妈的“战争与和平”!
谈笑揉揉眉心,坐在车里不下去,也懒得给陆枫打电话。打开车窗,冷风灌了一阵才稍微好些。
“怎么不进去?”陆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实际上,谈笑走时的表情让后知后觉的陆枫隐隐有些不安。听说谈笑要回来,他已经跑出来看了N次。不过,看到谈笑不肯下车的样子,陆枫心头又有些恼火。在暗处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过来问道。
谈笑有些吃惊他的及时,但也没太在意。淡淡的说:“啊?你出来了,那就走吧。”
陆枫嘴唇动了动,突然哼了一声,掉头回家,把谈笑一人留在原地。
谈笑翻了个白眼,考虑自己是掉头回去呢,还是跟着他进门?
“进去没?”那娇倩睁大眼睛看着谈笑。
这是年前的最后聚会,两人坐在贵宾楼的咖啡厅里一人一杯咖啡享受着逛街之后的小憩。那娇倩准备给自己买辆车,她没想好是买大的奥迪,还是钟爱的小甲壳虫。这会儿拉着谈笑来东单这里看看,顺便逛逛名品店。
谈笑嗅了嗅新买的欧舒丹腊菊晚霜的味道,说:“进去了。不进去就会吵架,进去还有可能吵不起来,干嘛不进去。”
那娇倩说:“那你总这么让着,将来岂不吃亏?”
谈笑道:“哪有将来,过一天算一天,等到我觉得没什么可让的,就离了算。”
“那还不如现在离呢!”那娇倩道,“夜长梦多,到时候你就舍不得了!”
“你是说孩子吗?我不会因为孩子勉强一段婚姻的,你应该知道我。”谈笑很强势的说,“我只是觉得如果要放弃什么,至少要曾经努力争取过。争取不到再放弃,也不会后悔。”谈笑怔忪的想到:母亲后悔过吗?苏阿眉可也是这么想的?那一瞬,谈笑一贯认定的对错突然间变得模糊了。
那娇倩没察觉,借着说:“你觉得陆枫比周嘉更值得?”
谈笑看了一眼那娇倩:“没有。即使周嘉我也努力过,是没有办法接受才分手的。”
“你不喜欢他的花心?”那娇倩还是有些不确定。这个问题聊了很多次,每次她都需要从谈笑那里确认一下。
谈笑耐心的说:“不喜欢的方面有很多。从和陆枫比较的角度而言,周嘉对那个人的殷勤和意图让我觉得恶心!”
谈笑重重的说出“恶心”两个字,显然深恶痛绝。
那娇倩想了想,什么都没说,低头搅动杯子里的咖啡。
良久,突然开口道:“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谈笑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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