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面的情形一比。杭州城可以算得上是安享太平,处处笙歌了,城内城外皆有大军。老百姓除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出入外,倒是什么事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生意的每天还继续做生意,那些想要出远门的只要有姜寒签发的出城文书,也可以出城去。
听这些人说起外面的情形。好像很不好,城内百姓也都十分唏嘘。王蘅和周旭被关在府衙,本来是不通消息的,但常妈妈偶尔回齐家拿东西,就把外头的消息给递进来了。
原来半个月前。赵凌就以金陵天险为依仗,先后攻下了滁州和泰州,然后停步在了高邮。
朝廷也终于做了决定,先后四道加急圣旨,一是责问赵凌为何造反,二是勒令赵凌早早退兵,三是斥责赵凌起兵作乱,罪不可赦,第四道圣旨才令勤王之师举兵南下。
周旭分析道:“刚开始应该是朝廷没有集结好兵马。所以头三道圣旨都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王蘅道:“你觉得这场仗谁能赢?”
因为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王蘅说话也没有掖着藏着,周旭道:“从表面上看。英王来势汹汹,胜券在握的样子,但是他也不过是骑兵突袭罢了,等朝廷那边回过神来,勤王之师一来,英王的优势就不能称之为优势了。再加上朝中不乏猛将智谋,即便英王侥幸胜了。估计也是惨胜。”
王蘅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既然大家一早就知道英王迟早会造反,为何皇上不早做应对呢?还给他起兵造反的机会?”
周旭笑道:“其实说起这事也是老黄历了,当初太祖皇帝和赵家的老祖宗一起并肩打天下,本来要平分天下,可是赵家老祖宗却甘愿为臣,太祖皇帝十分感动,就封了世袭罔替的爵位给赵家,并对赵家格外恩宠,于是这个习惯就沿袭了下来,赵家虽然臣子,但在大臣中总是最特别的那个,皇上的封赏从来是只多不少,久而久之,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乃至于皇帝都把这些当做了理所当然,即便如今人人都知道英王要造反,可只要他一日不起兵,没有确凿的证据,连皇上也不敢轻易做什么,当初祖父提出削弱英王的兵权便是想主动出击的意思,没想到却被英王给化解了,皇上也有点怕英王狗急跳墙的意思,所以行事不免畏缩。”
王蘅气道:“这算是什么道理?既如此,皇上把天下直接拱手让人不好?”
周旭笑道:“官场上的事情是很不好说的,有时候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却偏偏要弄得十分复杂,到最后呢,反倒让人啼笑皆非,一句话,谁都不肯吃亏,谁都不想让别人占便宜,都想玩制约平衡那一套,结果不过是损人不利己罢了。”
王蘅叹道:“这比做生意要复杂,最起码做生意的时候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挣钱。”
周旭忍不住一笑,把她揽在了怀里,王蘅的肚子已经四个月大了,已经开始显怀了,而且经过这段日的进补,王蘅的面色也红润了许多,小脸比之前也胖了,圆乎乎的,相比怀孕之前的精明,反倒傻乎乎的让人心疼。
这些日子,姜寒不再时不时的过来,倒是清莹常常来与王蘅聊天,王蘅发现她虽然是个丫头,却是念过书的,很是聪慧灵敏,连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不免高看了一眼,虽然她是英王的人,但现在这种时候也只有她能陪着说话解闷了。
今天清莹给王蘅带了两盒胭脂:“都说有了身孕不宜擦粉,这两盒胭脂是桃花汁子拧出来的,又干净,对身体也没有损害,正适合少奶奶用。”
王蘅道了谢,命人接了过来,这是清莹的一番心意,但用不用就是她的事了。
王蘅笑道:“你这么机灵,什么都懂,又是个美人胚子,老王妃一定给你说了好人家吧?我瞧你的年纪也该出嫁了。”
清莹倒没有羞涩的样子,反而大大方方道:“其实奴婢十六岁的时候老王妃就问奴婢,说愿不愿意给王爷做妾,奴婢给拒绝了,之后老王妃就没提过这事。”
王蘅惊讶道:“你为什么不答应?虽然是做妾,可嫁给了你们王爷,又有老王妃撑腰,不是极好的?”
清莹笑道:“正是因为有老王妃撑腰,奴婢才不能给王爷做妾呢,不然将来王妃进了门,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奴婢,奴婢越是有老王妃撑腰,就越遭了王妃的忌讳,到时候王爷夹在中间也左右为难,整天吵吵嚷嚷的,这日子也不好过,倒不如寻个贴心可靠的,堂堂正正的做正妻,日子即便贫苦些也是不碍的,不是有句话叫做: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么?”
王蘅忍不住拍手赞道:“你这个丫头想的可真明白,难怪老王妃疼你呢。”
清莹笑道:“当初奴婢刚到老王妃身边的时候,老王妃为了排遣寂寞,就教奴婢几个识字,奴婢是学的最好的,老王妃也夸我有天赋,这才命人细细教导,老王妃是奴婢的大恩人,她老人家最惦记的是王爷,奴婢自然事事为王爷考虑。”
王蘅道:“难得你这么通透,我也不敢拿你当丫头瞧了,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奴婢的,我收你做义妹如何?”
清莹捂嘴笑道:“少奶奶的一番好意,奴婢可不敢受,奴婢就是奴婢,哪里能和少奶奶姐妹相称呢,其实奴婢现在就已经很满足了。”
王蘅叹道:“知足常乐,你是个有福气的。”
回头王蘅与周旭说起清莹,周旭笑道:“你倒是很少这么夸奖一个人。”王蘅道:“我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很有分寸,自然就很少出错。”
清莹的到来缓解了王蘅的许多愁闷,虽然她是英王的人,但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的确很不错。
和王蘅一比,周旭就比较无聊了,整天被关在这院子里,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弄得周旭抱怨道:“若是再这么被关下去,我都能去考状元了。”
王蘅先是笑,继而叹气:“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这做人质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许是在回答王蘅的问题一般,第二日就传来了消息,说赵凌和朝廷的军队首次碰面便打赢了,狠狠的挫了对方的威风。
王蘅听说,朝廷派来的大将是耿长兴,耿长兴称得上是将门虎子,他的祖辈是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猛将,后来也是封侯加爵,只可惜到了耿长兴的父亲这一辈已经有些衰落了,后来还把爵位给丢了,倒是耿长兴是正正经经凭着自己的实力通过武举考出来的,之前在军营历练,如今算是第一次上战场。
初次上战场的耿长兴遇上常年在漠北对抗鞑子的赵凌,胜负几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英王的人都欢呼雀跃,王蘅的心情却很沉重。
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赵凌迟早打到京城去,到时候皇帝是谁做跟她没关系,可赵凌能放过周家么?周家到时候又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眨眼的功夫,中秋节已经到了,王蘅和周旭坐在院子里赏月,说起远在京城的周家诸人,都忍不住有些伤感,前阵子周惠想偷偷回京城呢,结果被姜寒给发现了,把人给拦了回来。
其实要周旭说,他是不希望周惠回去的,一来并不知道京城那边情况,二来也是这一路千里迢迢的太危险了,祖父曾经说过,他早晚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发生,到时候能为周家留住一条根,便是他们的功劳了。
☆、第一百零三章 梦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周旭从来不是怕低头的人,有时候为了家人,为了活下去,他会主动低头,这就是他乖乖留在府衙没有任何动作的原因。
过了中秋节,前方又传来了捷报,可这个捷报却是针对英王的人而言的,据说英王已经带兵到了徐州,只要攻下济南,京城就指日可待,已经有人商议要在京城过年了。
这个时候朝廷突然提出了议和,这一举动让大家都非常吃惊,主动议和就意味着低头服软,难道朝廷已经无能为力至此了么?
赵凌看着那议和书不禁冷笑,道:“杀父之仇,岂能说算就算!”一旁的幕僚段青山道:“王爷,这事只怕有些蹊跷,依皇上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低头?看来京城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凌想了想,叫了来赵七:“最近京城可有异动?”
赵七摇头:“还是跟以前一样。”
赵凌道:“那周家可有什么动静?”
赵七道:“自打永安侯告病在家,皇上在朝上大骂永安侯是个无能鼠辈,周家就非常低调,闭门谢客不说,家里人也都不出门了,倒是没什么事。”
赵凌冷笑:“骂教导自己长大的老师是无能鼠辈,那他自己是什么?真是个蠢货!”
段青山道:“不如王爷以退为进,先行答应议和,说只要交出当初杀害老王爷的罪魁祸首。您便会退兵,到时候且看看会给您什么交代,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凌道:“就按先生说的办吧。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此时疲惫至极,听从段青山的劝说回了营帐休息。
赵凌做了个梦,好像回到了前世一般,他突然接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带着母亲匆匆去京城迎接父亲的遗体。可到了京城,母亲被太后宣召入宫。扣在了宫里,他也被刺客刺杀,九死一生捡回了一条命。
然后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遇到了王蘅。恍惚间,好像与王蘅成亲了许久似的,王蘅不理他,不跟他说话,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瞧见的永远是王蘅的背影,可是有一天,王蘅突然朝他笑了笑,极是温柔的抚摸着肚子:“王爷。我有身孕了呢。”
他很高兴,发自内心的喜悦,想过去抱抱王蘅。可王蘅却转身走了,投入了周旭的怀抱,周旭警惕的看着他,把王蘅护在了身后。
他觉得愤怒,觉得伤心,他气的拔出剑想把周旭给杀了。可王蘅却冲了出来,挡住了那一剑。
忽然。周旭不见了,只有王蘅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她眼里满是泪水,喃喃说了一句话,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抱着她一遍遍的问,问她到底说了什么,可王蘅却闭上了眼睛,浑身变得冰凉。
赵凌一下子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大汗,不住的喘粗气,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王蘅浑身是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分明是前世王蘅去世时的场景,可最让他疑惑的是王蘅说的那句话,前世的他太过悲伤,根本就没有听到那句话,如今在梦中才回想起来。
王蘅的那一句遗言,到底是什么?
赵凌坐在床上发呆了好久,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也模模糊糊似乎明白了王蘅为何那么排斥他,这种认知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王蘅。
他拿起了枕头下放着的一封密函,上面写着“王蘅与清莹关系甚密。”
他不禁苦笑,前世,王蘅和清莹是死对头。
因为清莹是母亲身边的丫头,他总是高看一眼,而清莹也奉母亲之命来照顾自己,王蘅让她做自己的姨娘,自己生气,觉得王蘅不在乎自己,清莹也生气,她不想做妾。
王蘅当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说清莹矫情,不想做妾难不成是想做王妃?结果清莹与她大吵一架,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几乎一见面不是大吵就是大闹,而今生,她们却成了好朋友。
这还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啊。
赵凌沉默许久,叫来了段青山:“议和的事全权交给先生负责,我要回一趟杭州。”
段青山有些惊讶:“现在么?”
赵凌点头,有些事不弄明白,他夜不能寐。
赵凌赶回杭州时,已经是重阳节了,王蘅和周旭自然不能去登高了,不过吃了两块菊花糕,权当是过节了,王蘅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了,预产期是在十二月。
这也让王蘅松了口气,因为在冬天坐月子总比在夏天要好,毕竟连着一个月不能洗澡不能出门,若是在夏天,非得捂馊了不可。
这两日周旭总是扶着她在府衙里转转,托清莹的福,两个人倒是不用局限在那个小院子里,有时候也能在小花园里转转,如今是秋天,花园里最多的便是菊花了。
两个人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才刚刚新婚,在京城魏子诚的园子里与家人一起游玩,还商议着说来年秋天在院子里搭建一座菊山,如今只过了一年,却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不由十分感慨。
这时就听到消息说赵凌回来了。
周旭不想让王蘅见赵凌,王蘅也不想见他,于是就回了院子,谁知赵凌却主动找上门来。
几个月不见,赵凌成熟了许多,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沉默着打量着王蘅,具体来说是打量着王蘅的肚子,那眼神看得王蘅毛毛的,忍不住往周旭身后躲,周旭也是又恼火又疑惑,觉得赵凌的眼神太过放肆,可偏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让他觉得很是憋屈和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赵凌淡淡一笑,道:“孩子几个月了?”周旭抿着嘴唇,面无表情道:“七个月了,多谢王爷挂念。”
赵凌看王蘅面色红润,很是健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也不在意周旭的无礼,只吩咐清莹:“你要好好照顾五少奶奶,尤其是快要临盆了,大夫可找好了?稳婆和奶娘呢?”
清莹恭恭敬敬道:“王爷请放心,一切都是准备好的,齐家也送了两个稳婆和奶娘过来,东西也送过来不少,不会委屈了五少奶奶的。”
赵凌点点头,其实他想和王蘅单独说说话,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王蘅对他已经有了敌意,毕竟今生,他不再是他的夫君,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让王蘅亲近她。
有时候他倒是希望王蘅是个贪慕权利富贵的人,那样他就可以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去换取她的心,可偏偏她不是,他连她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给得起呢。
赵凌心中顿觉苦涩,看着王蘅和周旭男才女貌恩恩爱爱的样子,又有些后悔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让这一慕刺他的眼么?
赵凌失魂落魄回了书房,不多时清莹进来了:“王爷,前线的战事要紧,您怎么突然间回来了?”对上清莹的炯炯目光,赵凌不想隐瞒什么:“我是为了王蘅回来的。”
清莹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听赵凌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震惊。
清莹忍不住道:“王爷,她已经嫁人了,她是周家的五少奶奶,如果王爷真的喜欢,为什么不早点把她娶回来呢?”赵凌苦笑,往后靠在了椅子上,沉思半响才道:“清莹,你一定猜不到,我是如此爱她,也是如此的想娶她,可是我又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不能给她幸福,你看看她现在不是挺好的?夫妻恩爱,又有了孩子。”
清莹有些疑惑:“重蹈覆辙?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凌没做声,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前世他和王蘅之间那样的惨烈,他真的不想让历史重演,即便忍受锥心之苦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他也不愿意再来那么一次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用来形容他和王蘅是再贴切不过了。
清莹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她是第一次看到王爷这么激烈的表达情绪,既然如此爱她,可又看着她另嫁他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难道是怕起兵失败会连累王蘅么?
清莹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夜半时分,周旭来了书房,赵凌知道他一定会来,所以点着灯,正在看书,周旭很不客气的上前揪住了赵凌的衣襟,一字一句的警告他:“不许再打她的主意!”
赵凌轻轻一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说这话?”
周旭冷冷道:“我知道,你现在是王爷,将来也有可能是九五之尊,可我不管你是什么,我不许你觊觎我的妻子,因为你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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