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洛雪挣扎着欲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不得动弹,那另一只手还摸了摸她的脸。燕洛雪一阵哆嗦,不会是燕重烨吧,可是不对呀,那手虽凉,却很纤细,似乎是女子之手。
燕洛雪心中哀号:这到底是哪一出啊?燕重烨在搞什么鬼?把我装进棺材里,这旁边也不知是人是鬼?究竟要把我送哪去啊?不会是想威胁我爹吧?也不知秦慕萧将信送到没有?皇祖父的“红尘迷乱”咒解了没有?
哭声渐渐止歇,周围也没了人语喧哗,车队似乎出了城。燕洛雪现在越来越糊涂,也越来越害怕,这些人似乎不是燕重烨的属下。燕重烨何必将她弄出成城?若不是燕重烨,会是谁呢?东齐还是西秦?若是西秦还算好,可若是东齐,想到那东齐幽王的恶名远扬,想到临淄王的邪魅,燕洛雪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想要挣扎起来,但又被人按住。
突然,棺材盖被掀开,哐啷一声,身旁之人先行出去,随后棺材被放倒,燕洛雪从里面滚了出来。
一女子笑了起来,笑声好不得意,也令燕洛雪感到熟悉,同时也松了口气。原来是裘许穆。裘许穆?裘许穆抓她干嘛啊?莫不是真是太贤惠啦,忙着为花心丈夫网罗天下美女?
裘许穆解下黑布,燕洛雪双眼咋见光明,眯了起来,嘴却没闲着:“裘许穆,你这个坏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裘许穆咯咯又笑,说道:“说真的,公主你这脾气可真见长,与盛名不符啊,世人都夸你高贵典雅,说起话论起理不卑不亢,原本我很心折,可这次见怎么就像个小丫头般沉不住气呢?”
燕洛雪心想“我本来就是小丫头”,于是也不理睬她讥讽,只追问:“你要送我去哪里?”
裘许穆坏坏一笑:“你啊,惹的情债太多,我送你去还债。他啊,可盼你盼得望眼欲穿呢,这一路上为了安全将你送出燕京,委屈公主了,见了你的旧日相好,可不要告状啊!”
她那边沾沾自喜,燕洛雪这边却已石化。原来如此,原来是西秦武帝秦柯,秦柯勾结了北燕太子妃裘许穆劫持自己的娘亲。
燕洛雪庆幸:庆幸当初勇敢扮成娘亲,庆幸被劫之人是自己,而非娘亲。
接下来的路程虽不十分舒适,但还算有趣。嘴堵着,眼睛却可观看沿途景色。裘许穆十分健谈,为她介绍沿途风光,虽有些吵,但确也解了燕洛雪几分无聊。燕洛雪一直在纳闷:裘许穆,堂堂北燕国太子妃,为什么会成了西秦国武帝秦柯的奸细。
裘许穆对燕洛雪的怀疑目光视而不见,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与期待。这种心情让她忘乎所以,在这偏僻小道上,当着众多手下,不顾自己身份,哼唱起曲子来。燕洛雪听了,心中疑虑更甚。
这首曲子曲名“山间”,燕洛雪很熟,这是她幼年时随她爹弄琴时常弹的曲子。它弦律简单,却显悠远空旷,琴音一起,如坐环山之中,聆听水流飞溅,意境绝佳。燕洛雪当年曾问此曲何人所作,燕重垚惆怅回答:“此曲乃明嘉诩之父明阳所作。单孤山群峰依旧,而‘山间’已成绝响,叹!叹!”
这裘许穆和明阳会有关系吗?她正想示意裘许穆,要她解开她嘴上的布,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出现在前面,领头的一身武士打扮,头戴银盔,身穿银甲,腰悬佩剑,却是周伯周化风。
周化风马上抱拳行礼,和裘许穆说了几句客套话,说话时不断向她这边看。不一会儿,周伯从马上下来,向她走了过来。他解了捆着她的绳索,拿去了她嘴上黑布,但却出手如电,连点了她身上两个穴道。唉,还是不能说话,她暗暗运气,气息石沉大海,真是可恶!她苦着脸对周化风释出一笑,周化风明显一愣,却没多想,只歉然说道:“请公主见谅。”
两队人马合为一处,进入一片密林,过了这片密林,燕洛雪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山坳。山坳里星星点点建了些简陋房屋,好似山间猎户。在那一处房前,迎风站着西秦武帝秦柯。他身披黑色裘绒斗篷,头戴黑色裘绒顶帽,目光晦涩如海,深不可测。燕洛雪心中叫苦:“真是一团糟啊!”
裘许穆拉燕洛雪下车,将她连拉带拽,推至秦柯面前,喜滋滋说道:“武帝陛下,我把她完好无损带到了您的面前,可还满意?您也该兑现承诺了吧!”
秦柯目光在燕洛雪脸上一扫而过,如阳春般温暖笑容扬起。他咳了两声,看向裘许穆,略带一丝怜悯,说道:“只怕太子妃未必想听实话。”
裘许穆笑容有些凝结,她后退了一小步,又干笑数声,说:“陛下要骗我吗?你我同命相连,你何必……”
秦柯手一摆,裘许穆住了口。秦柯又看看燕洛雪,那眼神更让燕洛雪心惊肉跳。秦柯说道:“太子妃所寻之人乃是南凤国前左将军明左睿的长子明阳,只是明阳故去二十一年矣。”
燕洛雪有些不忍看,将头别过。却听裘许穆心碎的声音:“骗人!骗人,他怎么会死,他说他会回来找我,他会回来!”
“你不信吗?她倒是很熟悉明家,明阳之弟明月曾是她的护卫,让她告诉你此事是不是真?”秦柯手指燕洛雪,残忍说道。
燕洛雪穴道被封,口不能言,只对着裘许穆连连点头。裘许穆手捂着脸,坐到了地上。蓦地她仰头哭叫一声:“燕重烨,燕重烨,我好恨你!”一跃起身,跨上一匹战马,打马飞奔而去。
秦柯转头,默默看着燕洛雪,燕洛雪知道,他是在看自己娘亲。秦柯上前一步,她就退一步,终于,她绷不住了,狂乱地挥手,想要夺路逃走,可她如今施展不了轻功啊。秦柯上前,伸手抬起她的脸,她全身僵硬,她扭过脸,不敢看秦柯。秦柯深沉嗓音响起:“你就这么怕我?”
燕洛雪摇头,又点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嘴巴,秦柯恍然大悟,微微一笑,手指连弹两下,解开了燕洛雪穴道,燕洛雪一下子蹿出老远,与秦柯拉开了距离。秦柯看她一脸戒备,眼内笑意更深,仿佛很开心,他声音低柔婉转:“荣华,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燕洛雪本想实言相告,可听到这句话,她将冲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若秦柯知道眼前人不是他日日思念之人会怎样?会暴跳如雷?会杀了她?
秦柯说道:“你知道吗,这十八年我……”
“别说”燕洛雪沉声喝断秦柯的话,秦柯看着她,皱皱眉,有些漾怒,说道:“你不想听吗?你整日听着燕重垚花言巧语,我说几句你就烦吗?”那样子,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啊!没办法,豁出去了!总不能听她娘亲的旧情吧。她扑通一声跪下,跪在了秦柯面前!
秦柯勃然色变,森然说道:“你跪我,你现在跪我,为何跪?当年我登基你都不曾跪下!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我会胁迫你吗?我只想见你一面!”
燕洛雪眼一闭,心一横,脖子一挺,喊道:“才不是这样!我只是不能听,不该听。皇帝舅舅,是我,我是燕洛雪!”
天静了,地静了,人静了,这世界死寂一片。突然,燕洛雪感到脸上一丝凉意,她仰头,天上飘下雪花,这北方山间雪来得好早。她看向秦柯,秦柯如石像一般,死死盯着她,见她目光投过来,他嘴角掠过残酷:“好!燕重垚,你好!你把女儿送到我身边是要嘲笑我吗?我不好好招待她你怎能满意!”
他大步上前,一把拎起燕洛雪,将燕洛雪拎进屋子,粗暴摔在土炕上。燕洛雪尖叫:“你要干什么,你要伤害我,阿萧不会原谅你的,阿萧,快来救我啊!”
秦柯骤然止住正要扑过去的身子,他气疯了吗?他怎能做这样天理难容的事?她是儿子的女人,他伤害了她就等于伤害了儿子。他仰天大笑:“燕重垚,这是你计划好的吗?我殚精竭虑,还是斗不过你,不过,你等着,我定要踏平你北燕的燕京城,我动不了你女儿,还动不了别人吗?”
燕洛雪在炕上瑟瑟发抖,但还是勇敢张口:“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爹……
秦柯满腔怒火,发不出来,高声喊道:“来人,把这个小丫头交给方娟,将她这身衣服扒下来,圈进黑石屋,饿她三天!”
燕洛雪听了,从炕上一跃而下,说道:“谢皇帝舅舅不杀之恩!”
秦柯袍袖一挥,喝道:“滚出去!”
燕洛雪出去,听见秦柯又是一阵大笑,笑声最后转为愁苦万分。燕洛雪潸然泪下。秦柯真是可悲可怜,为何执着于虚空,为何不怜惜自己,为何不珍爱身边之人,却非要对她娘亲念念不忘。
燕洛雪梳洗一番,换了寻常农家女衣裳,坐在这黑石屋中,准备饿三天。谁知周化风悄悄送来吃的,不知是秦柯授意还是因为秦慕萧,总之,燕洛雪吃得心满意足。她已盘算好:只等夜深人静,她就要趁夜出逃,来一个:月下燕洛雪,轻骑追许穆。
第七十九章 惶惶然误入狼窝
夜间,燕洛雪谎称解手,轻易出了黑石屋,也不知是秦柯本无意关她还是真的因伤心过度疏于了防范,她又很轻易地弄了一匹马。她从裙子内里扯下几片布,将马蹄包住。她牵着马,悄手悄脚出了山坳。她不知道,周化风一直跟着她,直到天大亮,直到她在一条小河边,见到了精神萎顿的裘许穆。
裘许穆独自一人,坐在小河畔,哭得梨花带雨。燕洛雪坐在了她身边,看了她很久,她理都不理。燕洛雪此时对她又是不解,又是同情,又是好奇,还有几分气愤,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跳了起来,看了看燕洛雪,不耐烦吼道:“哪里来的小花猫,滚开!”
燕洛雪心里有气,立刻出言反击:“那也好过不肯回家的野猫。”
裘许穆被说到痛处,面红耳赤,举手就要打燕洛雪。燕洛雪微笑着抬手擎住,说到:“对不住,对不住,这两日承蒙太子妃照顾,我应先道谢才是。”
裘许穆呆愣一下,她弯腰将手伸进水里,然后就向燕洛雪脸上抹去。燕洛雪脸上灰尘尽去,露出一个绝色俏佳人,酷似荣华公主却绝不是荣华公主。裘许穆吃惊喊道:“一直都是你!你是荣华公主的女儿!”
“正是!洛雪这厢有礼!”燕洛雪脸上露出些许嘲讽,但还是中规中矩向裘许穆施了一礼。
裘许穆摇头不止,感到难以置信。她对着奔流河水,喃喃自语:“天意弄人,秦柯用尽心机,也见不得心上人,我盼来盼去,盼到的却是阴阳两隔,这上苍就这么无情吗?”
燕洛雪伸手抚着河岸边即将枯萎的小草,冷笑一声说道:“我却只知太子妃无情,为了自己,出卖别人。”
裘许穆“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申辩:“北燕国灭我裘氏,裘氏三百多口人,只留我一人活在世上,燕重烨不顾我已经和杨公子定下婚约,强行抢我进门,我和他们是仇人,既是仇人,何来出卖!”
“你真是口不对心,你若想报仇,有的是机会,会一等二十多年吗?燕重烨日日在你身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把他们当仇人,谁相信?”燕洛雪突然刻薄起来,真是毫不留情。
裘许穆恼羞成怒,冲到燕洛雪面前,摇着她的肩膀,喊着:“你懂什么?你一个小丫头会懂什么?你怎知一个弱女子思念成疾惶然无助却突然被强娶,被……”她突然又流泪,说不下去,她伸手拂去泪水,直起身,低声说道:“可笑,和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说的。”
“哦,洛雪有一事不明,你既然憎恨燕重烨,为什么还要回燕京?天地之大,还怕找不到容身之处吗?你可以去南凤国啊,明阳有一子,叫明嘉诩,是我师兄。”燕洛雪眼神清亮,望着裘许穆。
裘许穆听了,笑了,泪水却又流下来,“他娶妻生子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她叹了口气:“为什么回去?问得好!回去我就能向他兴师问罪吗?他若知道,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他这回可称心如意了。”说到最后,语声几不可闻。
燕洛雪说道:“怕不会吧,他现在正闹心呢,他现在可能没空理你,他给我皇祖父下了‘红尘迷乱’咒。”
“什么?他给皇上下了咒术?”裘许穆脸色剧变,声音都变了。
“你不知道吧?现在知道了你就猜猜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依我看来,他这么做也许有一半是为你,他对你很好啊,为了替你报仇解恨,不惜向皇祖父下咒,你知道吗,咒术弄不好会伤及己身。”燕洛雪有意试探。
裘许穆双眼发直:“他这个疯子,他这个傻瓜,他哪里是为我报仇,他是想逼死我!他是不给我退路,皇上他怎么样了?”
“我被你捉来,也不知情形如何了。看来你也不赞成燕重烨的做法,你应该速回太子府。”燕洛雪冷静说道。
“那你呢?”裘许穆问道。
“我,我就扮成你的侍女好了。”燕洛雪笑笑,手上沾了些土,又向脸上抹去,“我爹他们定会去太子府找我的,你可要保证我的安全啊。”
“你这孩子,真是胡闹,你不知,你不知他疯起来是什么样子,若出事,我如何向你娘交代。”
“哼,你还敢说这话,你将我娘送给秦柯,就不怕秦柯伤害我娘,你又哪里对得起她了?”燕洛雪一针见血。
裘许穆却不以为忤,她伤感说道:“我流落江湖,被游学的杨公子收留,我们本来就要成亲,杨公子收到家信,说娘亲病重,他要我随他前去,我想我一去就不会再回北燕,便偷偷跑去祭祀死去的父母,结果却遇到了燕重烨。等我摆脱燕重烨返回单孤山家中,已是人去屋空,我苦苦思念于他,甚至悄悄积攒了盘缠,可就在我准备上路时,燕重烨派人将我掳进了东宫。等我再次获得自由,我儿子已经三岁了。十年前这个时节,我怀念杨公子上了单孤山,巧遇乔装出游的秦柯,他听见我的琴声,说他听过此曲,要为我寻访作这曲子的人,我许下诺言,为他做一件事。我有求于他,哪还顾得上什么。”
燕洛雪心生恻然,怪不得他们这对夫妻如此古怪,这也可说是天意弄人!
二人上马,快速飞奔,燕洛雪发现这不是来时之路,就叫道:“怎么回事,怎么不走原路?”
裘许穆说:“那条路偏僻,当时人多,又必须隐秘,如今就你我二人,还是走大路。过了这片桦树林,就到了官道,就没什么危险了。”
燕洛雪点点头,一路跟着裘许穆,穿过桦树林,前面果然是宽阔官道,只是奇怪得很,官道上冷清得过分,是一人也无。
裘许穆苦笑:“一定是燕重烨不了哨卡,盘查找我呢。”
燕洛雪心中暗想,这对夫妻真是,一个平日拈花惹草,一个终日愤恨难消,分开了,却似乎又很牵挂,这种感情,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正走着,一队军马果然出现,裘许穆上前,那队人马领头的正是燕重烨身边的计子桥。
计子桥躬身对裘许穆说道:“下官恭迎太子妃,请太子妃随下官去见太子殿下。”
裘许穆头一扬,大声说道:“计大人,前面带路。”
计子桥走在前面,细心的燕洛雪发现计子桥的手紧紧攥着,似乎很紧张。
“难道太子正发怒?”燕洛雪有些疑惑,但时间没有让燕洛雪细细思索,他们已经来到一座大帐前。裘许穆也不用计子桥通报,一掀帘子,走了进去。燕洛雪在外面只听见一声惊呼,就没了动静。
燕洛雪想到燕重烨暴虐,会不会……她就要冲进帐,却被帐外士兵拔剑拦住。计子桥说道:“人家夫妻斗气,你这个丫头急什么?来人啊,将这个丫头送到那顶蓝色大帐里去。”
燕洛雪心中疑窦丛生,计子桥今天和往日不同,似乎少了些奴才气,多了些颐气指使。那蓝色大帐中会是谁?难道他们还认为我是“荣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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