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洛雪以为秦慕萧是随意,但她怎能随意,她说:“我去让人为周伯沏茶。”
秦慕萧仍拉她的手,不撒开,燕洛雪挣了几挣,他就是不松,燕洛雪抬头皱眉看他,他仍笑眯眯,但眼内却半点笑意也无。
周伯犹豫再三,终于说道:“主上不希望你住在平南王府,希望你立刻离开,另外主上不同意你的婚事。”
主上就是皇上吧?秦慕萧已经说过了,他娶了她,气病了皇上。
“我喜欢住哪儿就住哪儿,我喜欢娶谁就娶谁,他通通管不着。”秦慕萧坐了下来,沉静一笑。
“王爷,主上病得很重,他本是秘密宣你回京,可你非要他人知道,如今你在明处,别人在暗处,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承受?”周伯一脸哀伤,“听周伯的话,这府里的水就任它浑,浑到一定程度就发臭了,到时何须你费心思。”
真是高人!燕洛雪听了,心中竖起拇指,周伯很善权谋之术,秦慕萧的心眼儿那么多,不会是他教的吧。
秦慕萧手指轻叩桌面,问道:“周伯,你不觉得他们想法变了吗?”
周伯面现疑惑,秦慕萧又问:“当年他们能追杀到顺安城,又为什么安静了这么多年?难道他们当真没有一丝机会杀我?”
燕洛雪心一哆嗦,秦慕萧幼时遭到追杀?
“你是说?”周伯有些了然。
秦慕萧冷笑:“他们认为我奇货可居呢!他们如今死扒着我不放手,连亲生女儿都不要呢!周伯刚才见到那个女人了吗?”
“你是说平南王侧妃吗?”周伯问道。
“哪里还有平南王侧妃,如今她只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尼,法号贞宁,周伯忘记了吗?”秦慕萧冷冷说道,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埋怨,“她是平南王请来的说客,是说服亲生女儿悄悄隐退的说客,她任务完成了,如今都不敢见我的面了。”
燕洛雪听明白了,那个带帽的矮小之人是贞宁女尼!她任务完成了?这么说秋月怜是不会留在府里了,所以秦慕萧非常生气,端出了那般脸色?
周伯叹口气,劝导:“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他们如此,你何不借机离开,现在还不是和他们公开较量的时候,主上又病着,你何必挑这时候呢?”
“告诉我一切,我就离开。”秦慕萧扬着头,直视着周伯,“我不要稀里糊涂被人耍来耍去,我与他们有何相关?却非要我来承担?他高高在上,对一切装聋作哑,韬光养晦也好,胆小懦弱也罢,后果已经造成,他现在又想让我消失吗?”
“不是消失,是保护啊!”周伯叫道,“你大了,怎么还不知他的苦心,他将你送走,把他的暗卫营整个都用来保护你,天机老人本来已经归隐,他好说歹说求他收留你,这些年,他任你让梁总管代替你行事,任你屡次欺,欺骗他,任你结交江湖人士,任你收集各国信息,甚至你结交无情山庄,他都没说什么,你可知无情山庄底细?那可是秦徵的秘密大军!你还想让他怎样?”
燕洛雪越听心越惊,秦徵,秦慕萧说起过啊,前朝太子爷,修建了那个华美的山底隧道的那个,秦慕萧接管了他的产业,野心不小,还公然对抗皇上,他不想活了吗?要知道天威难测,他喜欢你,欣赏你,用你的时候会对你百般赞赏,千般允准;可当你逆了他的龙鳞,他也可以转身就可以挥起屠刀,判你个斩立决!
皇上和秦慕萧究竟是什么关系?让秦慕萧顾不得会引起天子之怒,敢这么有恃无恐?
周伯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道:“你东齐之行做得很好,主上甚为满意,他让卑职将这封书信转交给你,让你斟酌行事。”
秦慕萧接过,并不看,只揣进怀里,他问道:“他还是不见我吗?”
周伯脸色为难,说道:“卑职建议他不要见你,卑职认为他的身体再经不起大刺激,你最好听他的话,不要再做出过分举动。”
“我哪里过分,我今天这样不是他造成的吗?”秦慕萧今日情绪极不稳定,“他管我这管我那,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如何能服?对了,你回去跟他说,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无需他同意!”
周伯看了一眼燕洛雪,说道:“这话你亲自告诉他,卑职只说一句,这事绝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一听说你娶了她,当时就吐血了,昏迷了两天,若不是天机老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他口中一直叫着‘荣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其中缘由谁都不知道,你不要胡来,以免后悔终生。”
秦慕萧白了脸,冷着脸,好长时间不说一句话,终于他恨恨说道:“我娶燕洛雪他就觉得对不起荣华公主?我就这么不配得到她吗?我是无名小子,无父无母,玷污了她高贵身份?”
周伯张嘴想劝,秦慕萧一摆手,“多说无益,周伯,我知你为我好,我可以答应他不去骚扰他们,但是我的婚事他管不着。”
周伯黯然离开,秦慕萧和燕洛雪一时间谁也不张口说话,燕洛雪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但是很假,她耸耸肩,转身走了出去,秦慕萧跟在后面,燕洛雪越走越快,秦慕萧紧追了几步,在燕洛雪进自己房间前抓住了她,说道:“你不要给我添乱,我以后会解释给你听。”
燕洛雪听出秦慕萧的话语中暗含着恳求,心有些软,这两日在王府中的所见所闻所感,都说明秦慕萧灰暗的生活令他难以回首,也令他难以释怀,如果她陪着他,呆在他身边他会好受一些,安心一些,那她就那么做吧,关于西秦国那位生病皇上的心情她可管不着。
“好!”燕洛雪说道,“你攥我攥这么紧干嘛,我不过是想看秋姐姐真走了没有?”
秦慕萧松一口气,松了手,任她推门进去,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寂寂无声,秋月怜真的走了,空旷的桌上留了一封信,秦慕萧走过去,将信打开,半晌不语,燕洛雪凑过去,只见纸上写道:“金锁非属庵中人,月明河里隐其身,策马寻踪入北燕,查实真相返真身。”
第四十一章 不堪往事难回首
秦慕萧反复读了几遍,拿着信的手开始颤抖,他刻意慢慢将信折起收进怀里,来掩饰内心的惶然。燕洛雪问道:“金锁是秋姐姐亲娘留给她的吗?”
秦慕萧没吭声,一转身,走了出去,燕洛雪想跟去,但又停下,秦慕萧或许想要静一静。可是秦慕萧又回来了,说道:“收拾一下,我们离开这里。”
燕洛雪立刻动手,将随身衣物简单打一个包裹,被在肩上,随秦慕萧走出房间。二人匆匆行走,引来府内仆人侧目,行至中堂,秦慕萧让燕洛雪在外等候,秦慕萧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平南王跟在后面客套说着挽留的话,秦慕萧也客套回绝。
走出王府,燕洛雪虽担心秋月怜,但还是感到很舒心。王府处处是算计,也就秦慕萧幼年住在府里习惯了,才会游刃有余。燕洛雪问秦慕萧打算,秦慕萧不答,只到了咸安城一家酒楼,在酒楼内一个单间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简单吃了午饭。还未吃完,周善文和鸣蝉出现了,秦慕萧吩咐周善文去雇车。
几人驱车快行,大约一个时辰,到了目的的,几人下车。燕洛雪一见,竟是珍宁寺。秦慕萧还要见贞宁吗?
还是在那间禅房,贞宁平静至极见了秦慕萧。这次秦慕萧并没有让燕洛雪回避。他恭恭敬敬给贞宁磕头,口尊娘亲。
贞宁过来扶起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施主切莫如此,此处并无你的娘亲,只有出家人贞宁。”
秦慕萧说道:“娘亲照顾我六年,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当你是我的娘亲。”
贞宁说道:“你长大了,有些事该想明白了,不然怎么会又来找我,我真的不是你的娘亲,我一直把你当做是我的孩子,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我只是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我的孩儿还活着,就活在我身边,我疼你护你实际是疼我自己的孩子,护我自己的孩子,不然我该怎么办啊,我的丈夫怀疑我,王妃欺压我,我的孩儿又下落不明,我可怎么活?可你终究不是我的,你怎么会那么像他,否则也不会……”
秦慕萧面露悲戚,扭过头,闭上眼睛,问道:“娘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孩子吗?”
贞宁泛出一丝苦笑:“怎么可能,我若知道,我当时就会寻找我自己的孩子,我稀里糊涂,以为你就是我的孩儿。”
秦慕萧面色有几分迷惑,贞宁见状,说道:“当时我难产昏迷,不知昏了多久,等我醒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下,我从床下爬出,看见嬷嬷浑身是血,倒在床边,我忙寻找我的孩子,却发现到处是烟,房已着火,我挣扎着逃出门外,听见了你的哭声,你被压在一人身下,那人也死了,我当然会以为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把你抱在怀里,跑到街上,被一路人所救,收留在家。后来我回来查看,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我的人被杀的被杀,被烧死的烧死,只剩下我和你。我辗转回到王府,当时王爷啊,王妃也产后不久,王爷是日夜陪在左右,我……我……”说到此,再说不下去。
秦慕萧不忍再问当日情景,想起姐姐秋月怜,问道:“您没给您的孩儿长命金锁?”
贞宁眼里又流出眼泪:“王爷给了一个麒麟玉佩,我日夜揣在怀里,我还没得到机会给他戴上,我以为你是我的孩子,玉佩自然给你带上,后来别人开始风言风语,王爷发怒,摔碎了……秋姑娘虽与我相像,但你怎么就能确定她一定是我女儿。”
她擦擦眼泪,说道:“贞宁在此天天念佛,保佑我儿,若活着,佑他安康喜乐,若不在人世,佑他早日超生,下辈子投在个普通人家,一生顺顺利利。”
燕洛雪在旁听着,心中恻然,这贞宁也是苦命之人,在王府受正妃排挤,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却连男女都不确定,又如何能告诉秦慕萧什么有用的信息。听贞宁话语,应是因秦慕萧长得像某人而受了怀疑,受尽欺凌。秦慕萧曾说过他不知与何人相像,难道是别有隐情?
秦慕萧又跪下,说道:“还请娘亲回忆一下,究竟在何处生产?”
贞宁说道:“王爷在城西有个乐宁布庄,他把我秘密送到哪里。”
贞宁叫人拿了纸笔,给秦慕萧绘了路线图,递给他,说道:“你心里怪我,我知道,但我仍有一言,望施主三思:该糊涂时糊涂,不该糊涂时装糊涂。希望这句话保你平安。你要知道,我让秋姑娘离开,不只是因为王爷,而是为了你。贞宁也累了,施主回去吧,方外之人不远送了。”
秦慕萧听罢,不言不语,又磕了三个头,起身说道:“娘亲保重,孩儿告辞。”
秦慕萧带燕洛雪出来,燕洛雪问道:“你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一切?”
秦慕萧哼了一声,说道:“与其让你瞎猜,不如什么事都摊开,你不是要了解我吗?这样的我可污了你身份?”
这话有些愤世嫉俗的味道,燕洛雪正色说道:“我就是我,你因为我的身份是南凤国的妖孽而觉得我污了你吗?”
秦慕萧伸手拉住燕洛雪的手,说道:“好,我们谁也不许嫌谁,你要记住今天的话,不许反悔!”
二人回到车里,秦慕萧说道:“去城西”他将路线图递给周善文。
车子快驶出柏树林的时候,秦慕萧微微掀开车帘,燕洛雪也探头看,只见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轻轻走过车边,交错之间,女子回眸,燕洛雪注意到那女子额心一枚血痣,殷红一点,格外醒目。
秦慕萧放下帘子,皱着眉头,说道:“那几名女子都身负功夫,善文兄一会儿将车子停在隐蔽处,前去探探。”
周善文将车停在一假山石旁,很快消失了,但不久即返,回禀道:“那蒙面女子似乎对珍宁寺历史很感兴趣,对着主持问这问那,那住持以为那人是来布施的,极力吹嘘珍公主多次显灵。”
燕洛雪心中有一丝异样,起了一丝警觉,对那女子多了一份好奇。她担心住持说出那日求签之事,便问道:“你听清主持说什么了?珍公主如何显灵?”
秦慕萧斜她一眼,以为她插科打诨,周善文挠挠头,为难说道:“没敢离得太近,只隐约记着好像是吟了一首诗,什么香魂之类。”
唉,烦啊!燕洛雪叹了口气,但也颇觉可笑。秦慕萧觉得异样,便问她,燕洛雪吞吞吐吐,就说了前几日之事,秦慕萧深深看了她一眼,搂她入怀,说道:“你真是个妖孽。”
天将傍晚,晚霞满天,但昔日的乐宁布庄只留下断壁残垣,看来平南王对当年之事难以释怀,并未派人来整理,来重建,甚至都看不出来修葺过的样子。这布庄的被烧过的黑墙与周围的青砖绿瓦形成鲜明对比,显示出当年的烈火无情。
秦慕萧在破败的门廊处站了很久,终于走了进去。但进入之后脚步却戛然而止。在珍宁寺附近见到的蒙面女子正站在院中废墟之中,风过,拂过她的白裙,她双臂中的轻纱扬在空中,使她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第四十二章 淡烟淡雾笼秦宫
蒙面女子回眸一笑:“你来此旧地凭吊一下为你死去的人吗?”
那女子柳叶弯眉,杏眼妩媚,薄纱覆面,但看脸型很是秀美,尤其是额心红痣鲜红欲滴,更添了几分妖冶。那女子目光落到秦慕萧的脸上,毫不惊讶,好似看到熟悉之人,竟缓缓笑了,笑声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她说道:“你终于长大成人了,我很欣慰,我这十八年没白等,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秦慕萧沉声问道:“你是谁?不要装神弄鬼!”
“我是谁,你无须知道,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女子轻飘飘出了废墟,来到秦慕萧面前,燕洛雪主意到女子水袖宽大,手缩在里面,也不知有没有武器。她眼中流露出促狭之意,说道:“你与他甚象,倒不辜负我苦心将你留在他身边,他一定很欣慰吧。”
秦慕萧脸色变得苍白,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慎重,他对周善文和鸣蝉挥了挥手,那二人立刻走了出去,然后他对那神秘女子拱手说道:“前辈既然知道我是谁,也应知我来意,还望前辈告诉我实情,我究竟是何人所生,我母亲究竟是何人?”
“你不问父亲,就是知道父亲是谁了?”女子笑笑,“为什么不问父亲?”
燕洛雪看秦慕萧极力忍耐,不禁对这女子生出一股烦厌,她上前说道:“你这样神神秘秘,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你原本包藏祸心,就想来这里挑拨离间!”
“闭嘴!”秦慕萧喝道,“一边儿去!”
燕洛雪瘪瘪嘴,扭身站到一边,女子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一个转,但没理她,仍对着秦慕萧说道:“她说对了,我就是包藏祸心,但是这也是实情所致,他们当年亏欠于我。若他们因此受到折磨,那是他们活该!”
女子突然变脸,眼中目光阴冷无比,她轻声说:“但凡男子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不认,原因不外有二,一是那人是他极恨之人,二是那人极爱之人,可惜极爱之人却琵琶别抱!你,懂了吗?”
那女子说完,又看了看燕洛雪,便轻飘飘越墙而去,那白色轻纱就化成一缕淡烟转瞬逝去。燕洛雪跺脚骂道:“鬼气森森,故弄玄虚,和你倒很像!”
她本想说些俏皮话,但秦慕萧却死死看着她,神色极吓人,她下意识退了一步,秦慕萧仍看她,她勉强抑制住害怕,上前拿手在秦慕萧面前晃了晃,秦慕萧一把捉住,将她抱住,低声吼了一句:“不会的,不会的,她骗我,她骗我,那不会是真的!”
燕洛雪一头雾水,也不知什么真假!只知道秦慕萧心慌到了极点,她点头附和:“她一定别有居心,你千万不要上当。”
几人在废墟处停留了一会儿,秦慕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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