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年幼懵懂,受人利用而不自知,还以为会是拯救你母亲和你爹的大英雄吗?”燕洛雪讥讽说道,“你人小鬼大,若你今日之言被别人听到,你还有命在吗?即便皇上仁慈,也不会留下一个表面是猫实则是狼的小鬼儿在身边。”
“表姐”燕季武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燕洛雪发过脾气,一时之间,甚是委屈,眼圈红了,但他显然明白燕洛雪话中含义,那受伤眼神,不知为何竟让她想起已故的燕重烨,自大,跋扈但却孤傲。
“你既然能听懂,我就将旧事讲给你听,不然你道听途说,断章取义,做错事还不思悔改。”燕洛雪说道。
燕洛雪从她爹娘旧事讲起,讲燕重烨、燕重垚、燕重恩兄弟之间的牵扯,讲祭神坛后北燕的覆亡,讲秋月怜、秦慕萧的身世,讲燕季武的外祖母的身世,讲秦昭对秦柯的谋逆,讲燕重恩的臣服与希望,她不知燕季武是否能够理解,但是她希望他能记着,有的事,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需要多听,多看,多实践。
燕季武听得目瞪口呆,竹生也爬上了床,靠着燕季武作坐着,静静听着,表情严肃,俨然是个小大人儿。
燕洛雪说道:“季武,我说的和你外祖父说的,不会一样,你可以回去问你母亲,将来也可以问你爹,将来你还可以问其他人,他们说的,都不尽相同,因为人们在说话时,都会有各自的想法,各自的目的,这需要我们运用自己的头脑,自己的本心去衡量,去决断,怎么才能有利于自己,有利于自己所看重的东西或人,就拿今日之事来说,你若成功,凤夜澜一家人必死无疑,那么东齐国,北燕国也许会重建,但天下又将陷于战乱,民不聊生,但是你爹娘呢?你爹娘会死你呢?你以为你外祖父会待你好吗?他可是连自己的妻都狠心杀掉的人,他可是连自己的亲女都不认的人”
“我要好好想想。”燕季武怯懦了,垂了头,“表姐,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应该想想,你小,你无心,但既然已经牵扯进来,就要面对,你要想一想,是你外祖父许给你的高位重要,还是守住自己的亲人重要,然后再做决定,即便你选择高位,表姐也不会告诉别人,但是你要知道,如果江山能够随意被争夺,那执掌江山的人也就不应被称为真命天子。”燕洛雪抚了抚季武的脸,柔声说道。
燕洛雪的心无比沧桑,想到秋月怜喃喃不断的“他不过是个孩子”,理解了秋月怜无奈的心情,燕季武如此年幼,就要背负这么重的心债,但这是他的路,只有他自己才能走下去,他被外面别有居心的人引入权力之争的漩涡,是否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还是重新找到出路,走出这漩涡,她只能帮忙陈述她所理解的事实,至于他怎么选择,她不能强迫,也强迫不了。
竹生轻声说道:“隽哥哥也说了类似的话,他让我自己选,是留在东齐国,还是去幽冥谷?”
燕洛雪看着竹生眼里闪过的光芒,呆愣在那里,她的喉头有些发紧,问道:“你隽哥哥也来了,对吗?”
竹生笑了,“皇嫂她要来看她爹爹,隽哥哥想偷偷看姐姐,他们就带着逍遥悄悄跟来了,不过,他们是不会让你找到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生死爱恨意绵绵
不让她找到啊?她也不想找,她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已经足够了,他没有现身,就说明他接受了明嘉兰,虽然会想起她,但却不想打扰她,也不想让她打扰他们。
燕洛雪笑了,拍了拍竹生的头,说道:“竹生,你大了,又聪明,一辈子留在幽冥谷实在可惜,不如就留在东齐国,东齐国有你,姐姐和姐夫也放心。”
竹生挠了挠头,“可我不喜欢处理那些政事,义父让我看奏章,我就犯困,姐姐你知道我傻了一段时日,脑袋不太好使了。”
“胡说,脑袋不好使,巫术怎么那么精?”燕洛雪戳了一下他额头,“男子汉就想逃避自己责任吗?”
“可隽哥哥说这东齐江山原本也属于大秦,是姐姐家的,现在姐姐归了本家,东齐国还给姐姐也是正常。”竹生说道,“隽哥哥说了,让我自己做决定。”
燕洛雪不想当着燕季武和竹生讨论这些,东齐国皇帝,岂是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她见燕季武精神萎靡,忙命人进来服侍燕季武和竹生梳洗,然后让寝殿内点了安神香,让他们尽快安睡。而她也迷迷糊糊坐在床边,昏昏欲睡。
四更时分,她倏然而醒,见床上燕季武熟睡,而竹生却不见了,她急忙出门寻找,见竹生穿戴整齐正随着一长身玉立男子拐过墙角,燕洛雪正要出声唤住,嘴被人从后面捂住。燕洛雪掰开那只有力大手,见是神情严肃的秦慕萧。秦慕萧抱起她,向着那人消失方向追去。
那人带着竹生,旁若无人穿过东宫主线,卫士一个个无声无息,直挺挺,如中邪一般,燕洛雪知道这人定是齐隽,齐隽带走竹生,是去哪里?回东齐国,还是回幽冥谷?
齐隽和竹生出了东宫,直接奔向城门,城门守卫乖乖将城门打开,两人出城,秦慕萧和燕洛雪没有犹豫,仍然尾随在后,在晨雾中,一直跟到了清江边上,清江中,一泊孤舟,停在岸上。
“夫君,你回来了,竹生也回幽冥谷吗?”是明嘉兰。
“爹,小叔。”齐逍遥叫道,“爹身后有人。”
齐隽没有回头,说道:“哪里有人,爹身后没人,是你眼花了,当心你母亲训你,我们快上船,回家去了。”
明嘉兰笑了,“是啊,你爹爹身后没人,他如今只属于我和你,我们出来太久了,快回家吧。”
燕洛雪和秦慕萧看着齐隽抱起齐逍遥,上了船,竹生帮着明嘉兰升起帆,解了锚,明嘉兰撑起竹篙,船迅速向江心驶去。
燕洛雪不知为何,眼泪滑落,秦慕萧默默看着,将她紧紧抱住,说道:“他是离山一神仙,自来自往自缠绵,山水有情人有情,不恋江山暗恋花。”
“这样最好。”燕洛雪说道,“我们就做凡尘俗子,做凡间平凡一夫妻。”
两人深情相拥,这时江面上传来悠扬琴声,伴着琴声,响起齐隽魔魅歌声:“喝一杯竹叶青 唱一声水花红 ,道什么古来今 沉醉嘛付东风 ,烟波里一扁舟 人世恍如梦 ,老渔翁伴沙鸥 ,叹零丁万重波 ,扬风帆 ,千里任漂流 ,海天真辽阔 ,问扁舟何处归 ,叹什么忧和愁 ,山中日月容易过, 醉卧那清山坡 ,来来来 ,随我高歌 ,开怀且高歌 。”
是渔樵问答,这是燕洛雪曾弹给齐隽听的,齐隽终于过上了这种他由衷向往的生活,燕洛雪望向江面,孤舟已经消失不见,齐隽是在告诉她,他喜欢目前的生活吗?
燕洛雪和秦慕萧对着江面拜了几拜,动身回转东宫,此时天将刚亮,燕重垚和荣华公主因不见了竹生,而惊慌不已,见两人回来,递给秦慕萧一个锦盒,秦慕萧打开,见里面是东齐国玉玺,玉玺仍是半块,玉玺下有一封书信,他取出展开,见上面字迹整齐,写到:七百年齐氏江山,一朝归秦,心岂不憾呼?今遗玉玺半块,做日后凭证,若天下不宁,齐氏后人必持玉玺前来。另逍遥婚约一事,待花舞满十五,必来迎娶。
书信并无署名,但口气分明是齐隽,齐隽带走了竹生,将东齐国玉玺交出,将江山托付给了秦慕萧。燕洛雪想到竹生在人前施展的巫术,或许这就是齐隽授意吧,引起注目,随即隐退,留下警告。
秦慕萧悄悄带着易容后的水茵儿和燕洛雪到了宫中,燕洛雪陪在水茵儿身边,秦柯病中,水茵儿怎么也要见他一面,秦柯在勤宣殿早朝,与众臣商议如何处理秦昭之事,众臣口径一致,皆认为秦昭不可再留,秦柯点头,但并未当堂下旨。
退朝后,秦柯来到大成殿,传秦慕萧进殿议事,不久,秦慕萧走出,派人前去狱中提秦昭来见父皇。秦昭虽在狱中,但并未受刑,见到秦柯,淡然不跪,已知此生绝无活路。
秦柯命人将其镣铐去掉,问道:“昭,你难道就只是徵之幼弟?”
秦昭冷笑:“徵死才知你之心狠,如今你要杀就杀,还罗嗦什么?你要死了,对吗?你怕你死后遇见父皇,遇见徵,无颜面对吗?”
秦柯大笑,大笑之后咳嗽不止,口中鲜血咳出,秦慕萧急忙喂药给他,咳嗽方止,秦昭冷冷笑了:“可笑,你打下江山,却无法享受。”
秦柯笑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朕之皇儿慕萧定是一代明君,朕会留下燕季武性命,你之血脉会看到秦国如何在他手中大治天下。”
秦昭微微俯身,“多谢了,可是燕季武并非昭的血脉。”
秦柯望了望殿外,说道:“朕也不是不可留你性命,但要看天的意思。”
秦昭眼中光芒闪现,贪婪求生之意顿显,秦慕萧心中厌恶,但没有说话,秦柯说道:“昭可记得宫中曾有贡品,乃是神奇的鸳鸯子母壶,朕将毒药交给你,将壶交给你,由你验过,然后使用,一半有毒,一半无毒,我们以抽签决定,签仍是你定,可好?朕本命不久长,但你不同,朕给你生之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若无毒,你放我走?”秦昭问道。
“对,朕会留下遗诏,命新帝亦不可害你性命,如何?”秦柯问道。
秦昭说道:“你口说无凭,我如何能信?你要现在就写,然后亲自在勤宣殿上召集百官,当场宣布才行。”
秦柯微微一笑:“好,就依你,现在,你随朕去延宁宫走走吧,朕好久都没去了。”
秦昭脸色苍白,他望着站起身向外走去的秦柯,目光有些恐惧,秦柯回身,笑着说道:“朕有些兴奋,不知是朕先去见巧嫣,还是你先去见她,巧嫣心中不知中意你我之中的哪一个?”
秦昭说道:“她,喜欢皇位。”
秦柯笑了,“是吗?可惜了,昭,随朕走走吧,太子,你也跟着来吧,带着你那两个随从。”
秦慕萧知道定是父皇听到他与他娘之间话语,他望着父皇,眼神悲戚,秦柯说道:“朕能做的,都做了,没遗憾了,她的心愿,朕亦满足,让太子妃带着她来吧。”
秦柯带着秦慕萧和秦昭来到延宁宫,燕洛雪扶着水茵儿默默跟在后面,秦柯在延宁宫院中,说道:“昭,你进去看看吧,她留了很多你送她的东西。”
几人进入殿中,殿内空空无人,虽干净,但凄凉,桌案上有笔墨纸砚,秦柯坐定,说道:“桃儿,为朕研磨吧,朕要留下诏书。”
咋听到秦柯呼唤“桃儿”,水茵儿眼泪落了下来,她难以置信摇头,燕洛雪推了推她,她上前,将水泼入砚台,研起墨来,眼泪落入砚台中。秦柯说道:“桃儿为朕生了萧儿,朕感激不尽,桃儿不要哭了,朕没有怪你。”
水茵儿眼泪更急,秦柯提笔写了一封诏书,言明若秦昭若有幸饮酒不死,留其及子性命。
秦柯将诏书卷好,说道:“明日找来百官,直接印上玉玺,就会立时生效。”
秦昭脸上一会儿恐惧,一会儿绝望,他说道:“好,望皇兄守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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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西秦武帝秦柯带着皇后胡敏临朝,宣百官上殿,并宣南凤皇族及明月上殿,秦柯下诏,凤夜澜留朝,其余人准其随燕重垚和荣华公主离京,自由择居所居住,燕重恩,秋月怜,去其爵位及公主称号,携子随燕重垚离京。
众人谢恩,退殿离去。
秦柯又下诏,处置秦柯,诏书一宣,众臣大惊失色,纷纷反对,皇上万金之躯,岂能和乱臣贼子性命相博?秦柯笑着站起,以手示意众臣,说道:“天子之位,受之于天,既是天命,何惧贼人,若朕亡,说明朕应退位,若朕不亡,证明朕乃真命天子,自当据此皇位,并非自前太子秦徵手中抢夺,即便朕随后身死,朕亦无憾,心安矣。”
胡皇后眼中带泪,并不出言阻止,始终面带微笑,燕洛雪陪着水茵儿在旁边看着,非常心酸,秦柯这皇位是用生命博来,虽众望所归,但名不正,终其一生,却疏无快乐,最想得到的,最想守护的,早已在权势之争中失去,留在身边的,是负担,是责任,是无可奈何的情,是无法还清的债,现在,他已经油尽灯枯,想要以自己的方式解决身后之事。
宫人托着托盘,托着鸳鸯子母壶,一瓶鹤顶红,一杯酒进入殿中,放在秦昭面前,并奉上清水,供其检验。秦昭将水倒入鸳鸯子母壶,指明让燕洛雪与秦慕萧试验,燕洛雪和秦慕萧坦然喝下,一个时辰之后,平安无事。
秦昭将酒倒入壶中一侧,然后再去解开鹤顶红瓶塞儿,秦昭手直哆嗦,但秦柯始终笑着,没有看已经泪流满面的胡皇后。
秦昭狠心,将鹤顶红倒入,然后咬破手指,在面前两张纸上写了生,写了死,再使劲揉成纸团。他站起,双手合扣,摇晃着,突然扬向空中,大笑道:“就看老天取舍吧。”
他望着翩然落地的纸签,竟犹豫了,不敢选,秦柯站起,走下龙椅,俯身,秦昭喊了声“慢”
秦柯耸了耸肩,说道:“好,你先选,选过之后就是朕的生死。”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谁解高处不胜寒
秦昭没有伸手去拾地上纸签,而是神情乖戾,恶狠狠看着秦柯,说道:“我明白了,你不是在给我生的机会,而是要给你那孽子名正言顺的机会,我无论选哪一个,都会是死,对不对?什么天子?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你这天子之位是抢夺来的,我替徵抢回,有什么错?我谋逆,你杀了我啊?还要弄这些名堂,替自己正名,替你那孽子正名,我偏不如你的意,我非要你背负杀弟之名。”
秦昭拾起地上纸签,塞入自己嘴里,然后用力咽下,气喘吁吁说道:“昭去见徵,去见父皇,没什么可怕来吧”
众臣大惊,都吓得面如土色,这皇家之争,皆属丑闻,朝臣往往跟着遭殃,燕洛雪看向秦慕萧,秦慕萧也向她看了一眼,目光清澈,面色波澜不惊,显然秦昭此举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秦柯看着桀骜不驯的秦昭,微微笑了,笑声逐渐加大,终于响彻殿堂,他仰天,两行长泪顺着眼角流出,他伸手拭去,回身,慢慢走回皇位龙椅,失望、痛心望着秦昭,说道:“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到昭的身上,就不是这样?朕之兄弟,唯你幼时与朕颇多亲近,给朕些许温情,朕念你一时之恩,忍你一世,多少祸国之事,朕视而不见,多少寡廉鲜耻,朕替你百般掩盖,你不但不感激,不悔改,还变本加厉,勾结晓宁楼,勾结孟氏,谋逆作乱,朕今对你仁至义尽,你却还敢在朝堂上公然忤逆欺君,你以为朕不敢单杀你之名?”
秦昭也大笑:“我每当午夜梦回,最后悔就是与你为伍,背叛了大皇兄,你为了那女人,不顾兄弟之情,现在,又何必假惺惺提什么兄弟?”
秦柯轻声冷笑,“昭,朕要你看一看你究竟选择了什么,放弃了什么,来人将秦昭三子带上殿来。”
秦昭三个儿子被推搡着进入了大成殿,三子都是大好青春,却是被圈禁,被牢监,见到秦柯端坐在龙椅之上,慌忙跪了下去。
秦柯走下龙椅,取了鸳鸯子母壶,说道:“拿三个酒杯来。”
宫人立刻取了三个酒杯,秦柯旋转鸳鸯子母壶,转到有鹤顶红一侧,将毒液倒出,淡淡说道:“赐三位御酒。”
圣上金口,宫人上前,逼着秦昭三子灌下毒药。秦昭身子委顿,匍匐在殿堂之上,双手抱着头,泣不成声,根本不敢看他儿子模样,朝堂之上,似乎只有他狼狈的哭泣。
他突然觉察出不对劲,抬起头,正看见他三个儿子盯着他看,根本没有中毒迹象,他爬了几步,抱了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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