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不得打?”杜云和被她这一说,不由笑出声来,“你哪里看出你家少爷不禁打了?”
“现在知道了,”锦衣笑道,“其实少爷还是挺能挨打的。”
“这什么话?”杜云和驳道,“你就这么瞧不起你主子?你瞧着好了!只要让我看见姓姜的小子,我一定向他如数讨回,也替你好好报这个仇!”
“千万别,”锦衣劝道,“我可不要报什么仇,只要太太平平的就行了。”
杜云和知道跟她讲这些没用,遂撇开这话头,想到她刚才的话,不禁暗暗微笑着道:“你心里一急,就什么都不顾了吗?”
“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了许多。”锦衣认真地道。
听杜云和不再说话,锦衣也不再开口。这么静的夜晚,她总是会想到杜云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就寝,还是仍在书房里面写字作画,或者为生意上的事情翻看着账册。
“睡着了吗?”
锦衣正静着心冥想着,忽然又传来杜云和的声音。
“喔,没呢。奴婢还以为二少爷睡着了呢。”锦衣有些意外。
“以前我一倒下就能睡着,”杜云和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了,脑子里竟会胡思乱想一些东西,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二少爷居然也会这样?”锦衣笑道,“真是想不到呢。”
“人多少是会变的嘛。”杜云和带着不满的语气道,顿了一下,又问,“对了,你刚才在想什么?”
被杜云和这么一问,锦衣一下子答不出话来。
“你不会在和我说着话,脑袋里却想着别人吧?”杜云和貌似调侃道。
“怎,怎么会。”锦衣怕被他看穿心事,赶紧胡乱解释道,“喔,是,奴婢刚才在想姨娘呢。”
杜云和也不去戳穿她,只说道:“嗯,别多想了,睡吧。”
锦衣听着他柔和的话语,不觉抿嘴一笑,想到自从为他受伤以后,这个小魔头居然一下子善待起自己来,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次日一早,杜云和刚走开一回,锦衣整理完床帐正要出来的时候,迎头碰上了掀帘进来的杜云柯,她一怔之下,赶紧福身施礼。
“嗯,二少爷不在吗?”杜云柯看了看屋内,没发现杜云和的人影。
“喔,刚刚还在呢,奴婢这就去找二少爷回来。”锦衣说完,仓促着出了门。本是无时无刻都想看到的人,可是一旦见到了,尤其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总会紧张。所以她必须躲开,她害怕失态。
杜云柯见锦衣匆忙离开,想要喊住她已然不及。
杜云和回来看见兄长奇怪地道:“大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两人落座下来,锦衣沏了茶过来。
“吴兴那边我已经许久没有过去,今天打算动身过去一趟。”他不自觉看了一下锦衣道,“这几天忙,没有过来,所以临出门前过来跟你说一声。”
锦衣听他说要出门,心里莫名的一沉。
杜云和瞧见兄长看向锦衣的眼神就知道他此来的用意了,问道:“去多少日子?”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得看那里的情况了,不过最多半个月应该能回来了。”杜云柯道。
“仓啷”一声,在一边收拾茶具的锦衣一个失手,将其中一个茶杯打翻在桌上,好在是空杯,她赶紧把茶杯拿稳,忽然觉得屋里声音很静,不由自主抬起头来看向杜云柯。当目光投向他时,发现他也在注视自己,他眼神里的期待,眷恋和茫然相互交杂着,令锦衣不由心头一颤。她缓缓地垂下了眼帘,深深的失落早已弥漫了整张脸。
这一幕,眼尖的杜云和一分不落地瞧在眼里,他站起身道:“忘了吩咐锦涵一件要紧的事情了,我出去交代一下。”说完,他看了看两人,提步出了门。
第七十二章 不要再过来,我真的心乱()
自从锦衣受伤以来,杜云柯一直为她牵着心,好不容易等她醒来,见她好转,如今又得走,他心里的不舍已经完全呈现在了脸上。看着锦衣,他站起身来,缓缓地朝向她走了过来,两人终于只隔了一桌相向而立。
锦衣立在桌边,目光驻留在桌面,听着他的脚步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后停在了自己的对面。明知道他一定在瞧着自己,却始终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只是不时地摆弄一下手边的茶具。
“我……我马上要走了。”杜云柯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总是无限眷恋的人,说道。
“嗯。”锦衣也不点头,也不说话,只是依旧垂着眼帘,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绕过桌子,杜云柯一步步走近,他发觉锦衣的手在颤抖,他此时真的好想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因为不安而慌乱。
可是此时的锦衣确实快要不安到了顶点,她看着杜云柯一步步走近,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看见他眼里的疼惜与渴望,她忽然只想躲开,尽管她也渴望着他的渴望。
见他一步步地走近,终于迫近了自己,两人已近在咫尺,锦衣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深情的凝视,她的心突突地大跳不止,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身不由主后退了一步。当她看见他伸过手来要握住自己手时的一刹那,她终于退怯了,她慌忙躲开了他的手,慌乱地提起了步子,从他身边绕过,此时她已顾不得脚步的踉跄,匆匆逃离了出去。
跨出门,她看见杜云和守在门外,心神慌乱的她早已忘了施礼,逃也似地冲向自己的屋子,进去关上了房门,依旧心头小鹿乱撞。
云和从借口离开后,就一直守在门口,两人的话他也能依稀听到,他只听到大哥说了句话,而锦衣答应了一声,然后根本两人就没再说什么话的样子,为什么锦衣会这样离开?他带着不解重新进去,看见兄长独自在桌边呆立着不动,上去问道:“大哥,怎么回事?”
杜云柯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牵出一丝苦笑,转身道:“我走了。”然后再不看杜云和,径自走出门,离了织锦苑。
锦衣躲在房里,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明明那么想见他,明明那么想听他说话,那么想和他说话,可是为什么机会降临,自己却又胆怯地躲开?难道那一刹那自己想到了锦浣的下场?还是单纯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太过胆怯?又兴许两者兼而有之?继而又想到了表小姐,心里开始安慰自己,对,我没有做错,表小姐才是和他共度此生的人,而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会是的。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隐隐作痛,一阵阵袭上心头。
那天后,杜云和发现锦衣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经常人伺候在身边,魂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时不时得喊上两三声才能钻进她耳朵里去。让她沏个茶吧,她还硬是把茶叶给弄错了。晚上就寝,只要自己醒来,就能听到她辗转难眠的声音。面对着如此失魂落魄的锦衣的模样,杜云和甚感无趣,这天忽然在书房练起字来,写了一会儿,他自我满足地道:“怎么样?我这手字是不是有所长进了?”
他是在对一边研墨的锦衣说话,可锦衣没回话,他见惯不怪地转头看过去,只见她手里不停缓缓研着墨,可是却一脸的面无表情,眼神呆滞,显然又在神游太虚。
“锦衣!”云和提高了嗓音道。
“喔……什么?”锦衣被喊醒过来。
杜云和看着满眼血丝的锦衣,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笔递过去道:“你来,写几个我瞧瞧。我娘说你的字好,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识过呢。”
“这个,奴婢怎么敢……”锦衣连连摆手退开。
“怎么?现在都可以不听我的吩咐了吗?”杜云和抓过她的手,一把将笔杆塞在了她的手心,“赶紧写来我瞧瞧,看是不是真如我娘说的那样。”
锦衣见他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只得遵命走到了书案边,看见纸上的诗句,不由愣了一下,是杜云和写了一半的一首李义山的诗。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默念着,这难道正是现在自己和他的真实写照吗?
杜云和见她看着纸张发愣,一看上面的诗句,不由暗怪自己什么不好写,偏偏就写上这么一句,徒惹她心事。
锦衣被他一个提醒,赶紧收拾好心情,提起笔在纸上落了下去:隔座送钩春酒暖……走马兰台类转蓬。锦衣写完,把笔搁在了笔架上,退下了道:“奴婢献丑了。”
杜云和一看她的字,不由喃喃自语道:“这和你的字放在一起,那我的字算什么了?”
“少爷。”锦青迈步进来,将茶盏放上几案道,“喝口茶再写吧。”
“也好。”杜云和顺势笑着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对了,练字也练乏了,还是出去。”他觉得还是不要在锦衣面前献丑的好,没的又让她在心里瞧低自己,身子也大好,不如出去走动走动。
“少爷,你可别再在外头跟人打架了,要不然又该轮到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被姨娘训责了。”锦青忍不住出声提醒。
“你以为你家主子是专被人打的吗?”杜云和瞪了她一眼道,“我就不信碰不上那厮!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
锦青望了锦衣一眼,却见她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来这会儿想让她劝上两句也不能了。
“锦衣,我们更衣出去。”杜云和放下茶盏就出了书房。
这回,杜云和把几个贴身小厮都带在了身边,就等着姜文博了。几个人提议游城隍庙,杜云和欣然同意。
一进头山门,两旁皆是杂货铺。二山门正中是个戏台,台下就是通路。过道两旁是卖桂花糖糕,酒酿圆子等等的小吃摊。戏台前是个极大的广场,这天有人在斗鸟玩,这跟斗蟋蟀一样,可以博采,输赢甚大。
几个人逛了一圈,又出来上了街市,看着外面的热闹气氛,锦衣抑郁的心情毕竟有所疏解。杜云和见锦衣脸上不时露出笑来,他自己也跟着欢喜。
“少爷,小的昨天碰到仁济堂的胡掌柜,问您什么时候过去看看。”福乐道。
“仁济堂?那是什么地方?”锦衣问道。
“那是我们杜家的药铺,老爷让二少爷帮忙管着。”福乐很乐意为她解释,随后又笑着问杜云和道,“少爷今天要不要过去看看?”
杜云和只是一笑,却不答话,反而进了一家绸缎庄,里头的掌柜见杜云和大驾光临,赶紧赔上笑脸:“原来是杜家二少爷,选料子吗?来,随便看,随便挑……”
杜云和看了一圈后,一指货架上的几匹绸缎道,“都给我拿下来瞧瞧。”
掌柜赶紧命伙计搬了下来。
杜云和摸着一匹鹅黄色系的布匹看向锦衣问道:“这个怎么样?”
锦衣点头道:“嗯,挺好看的。”
“你觉得什么颜色的最好看?”杜云和又问道。
“少爷问我有什么用,得问姨娘才对啊!”锦衣顺口答道,她心想少爷一定是要为姨娘制几身衣裳,遂道,“可惜姨娘喜欢什么样的奴婢不太清楚。”
杜云和看着她一笑,也不答话,向一匹水蓝色和一匹秋香色的布匹一指道,“给我用这两匹为这位姑娘做几身衣裳,尺寸待会儿我回去后你们再差人过来拿。”
第七十三章 傀儡戏()
锦衣听说二少爷居然是要为自己制衣裳,登时大窘,连连谢绝道:“二少爷,不用了,奴婢是什么身份……”
“少啰嗦。”杜云和瞪了她一眼。
此时掌柜的早已连连称是后道:“少爷放心,您一回府,小人马上派人过去取姑娘的尺寸。”
出得云记,锦衣满脸的不自在,亦步亦趋着道:“少爷,您何必为奴婢这么费心,奴婢身份卑微,实在当不起。”
杜云和却完全不理会,看见一家首饰铺,又跨了进去,挑了一根簪子就要往锦衣发髻上戴,见锦衣要躲开,命令道:“别动!”锦衣只得任由他摆布。
杜云和将簪子往她发上一簪,然后拔下又挑了一件在手,抬手簪在了锦衣的发髻上,左右上下欣赏了一番,最后又挑了三四件觉得满意的,福乐一见,赶紧和掌柜讲定银价,付了银子。
锦衣要把发髻上的簪子拿下来,杜云和见了阻止道:“别!戴着多好,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
锦衣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心想这二少爷为了报答自己,竟然如此用心,真是当初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的。
真可谓冤家路窄,几个人刚出得门来,迎头就撞上了正要走进首饰铺的对头人姜文博。杜云和和他一照面,心头怒火立时噌地一下窜起三丈高:“哼哼!来得正好啊!”
姜文博今天可才带了两个小厮,他一看杜云和手下有四人,转身就跑,被杜府几个小厮拦住了扭打起来。没过一阵就把那姜府的两个小厮打了个鼻青脸肿,趴在了地上。
而姜文博也早被福乐死死揪住,只得向杜云和讨扰道“杜家兄弟,上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麻烦了!上次是我一时冲动,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杜云和哼了一声道:“好啊,怎么不行?放过你,很简单。上回你让我做的这回你也照做了,我就放你回去!这个做法很公平,你不会有异议吧?”
姜文博一听,登时傻眼,难道这回真的现世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看来要在委屈一下自己了。
“二少爷,冤家宜解不宜结。”此时,锦衣却劝道,“二少爷就放了他吧。”
杜云和转头看向锦衣道,“你忘记你是怎么被他的人打了吗?他来我杜府哀求我要扳指的时候,你为了替他求情不惜顶撞于我,可是到头来呢?你还要为他求情吗?”转头向姜文博道,“怎么样?考虑好了没?钻不钻?!”
“我家少爷问你话呢?!钻不钻?!”福乐等人见姜文博犹豫,赶着送上了拳头。
“二少爷,”锦衣再次求道,“奴婢替别人求情是一回事,别人怎么对奴婢是另一回事,奴婢只是想让二少爷息事宁人,何况今天的事情要是让姨娘知道了,就算二少爷打了别人,难道姨娘会开心吗?”
杜云和被她的一番说辞堵得哑口无言,看着她投向自己的诚恳的眼神,他居然头一回为了别人的一句话而开始动摇了,站立良久,他终于走向姜文博,踹了他一脚道:“还不给我滚!”
锦衣见杜云和放了人,脸上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来。杜云和转头瞧见,暗暗一笑,瞪了她一眼道:“走吧!还杵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后面跟着福乐一班人,左顾右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乐子。一行人到了杜府,杜云和附在福乐耳边嘀咕了几句才进了二门。
几天后,织锦苑的丫头仆妇格外开心起来,因为她们得知二少爷要请了班子来让她们看戏,自然是个个兴高采烈。原来那天杜云和回来后向福乐交代的事情就是找影戏班的事情。
“锦衣……”锦青推开锦衣的房门打算告诉她看戏的事情,却不料锦衣不在屋里。看见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她知道这是二少爷特赏给锦衣的,见纸张摊着,上面写着极娟秀的字,好奇地走过去,不禁赞叹道,“都说锦衣写得一手好字,我虽然不识字,可这看看也开了眼界。”她情不自禁将纸拿了起来,越看越喜欢,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羡慕,“我拿回屋去看看,等她回来再还给她。”
走出房门,遇见锦涵时锦青问道:“锦衣去哪里了?”
“她在沁芳园,是不是打算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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