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头出声了,仍是忽东忽西,让人捉摸不定,“好姑娘。我说要见你一个人,可没允许你多带一位。”
“我不需要你的允许。”上官如说。神情轻松,一点也不在意对方藏在哪,“你想见我,我来了,你若是不肯现身,我只好离开。”
“哈哈。好姑娘总是这么强硬,好吧——”
话音未落,铁玲珑就感到有一阵风逼近,那风很奇怪,仿佛具有一层薄薄的实形。能将所过之处碾成平地。
她刚刚起意拔刀,上官如已经先她出手。
悄无声息,怪风停止了,十几步之外一棵树的横杈上面,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嘿嘿,定心指,好姑娘还在用我教给你的武功啊,真是想不到。”
“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会因为定心指是你教给我的就弃而不用。”
“这才对嘛。”木老头高兴地说,“死人经呢?你也打算继续用下去吧?”
上官如沉默以对,铁玲珑向前迈出一步,“木老头,我问你,初南屏得罪过你吗?”
木老头哈哈大笑,“小绿眼儿来为情郎找公道啦,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们两个还在腻腻歪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是恨吧。”
“用不着你管,我就问你,为什么要害初南屏?”铁玲珑声音越发严厉。
“害?小绿眼儿,你可搞错了,我的本意是要杀死初南屏,没成功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至于原因嘛,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人不错。”
铁玲珑一头雾水,“因为小初人不错,所以你要杀他?”
“对啊,像他这种人总能得到别人的喜爱,杀死他会让许多人痛苦,比如你,比如许小益,还有龙王,对了,据我所知,璧玉城里不少男人女人都跟你一样喜欢初南屏,大概也会痛苦一下吧。哈哈。”
铁玲珑怒火中烧,她接触木老头比较晚,眼中所见就是一个跟在龙王身边的马屁精,虽然听说过他的故事,还是很难相信他会如此邪恶无耻,她知道自己十有**不是木老头的对手,可就是想上去打一架,哪怕死了也不在乎。
上官如拉回铁玲珑,目光严肃,铁玲珑想起自己的保证,勉强松开刀柄。
“木老头,你不就是想见识一下我的木刀吗?少说无用的话,咱们比一场吧。”上官如发出挑战。
上官如的木刀居然能够克制荷女的死人经剑法,木老头怎能不感兴趣?但他可不会冒险一战,“嘻嘻,好姑娘脾气见长啊,可我不想伤着你,所以咱们还是做笔交易吧。”
上官如不吱声,木老头当成默认,继续道:“好姑娘说出剑法是怎么练成的,老头就告诉你几个秘密,几个,可不是一个哦,比如我是怎么知道死人经藏在金鹏堡的,那未必就是你的错,还有龙王和独步王今晚将会用什么奇招,你想阻止他们互相残杀,我的提醒绝对少不了。哈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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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章 伪信
木老头被死人经剑法深深地迷住了,并且相信自己已经解开剑谱中所有隐藏的秘密,剩下的事情就是不断地杀人、不断地提升,剑法反噬?他才不在乎,真的走到那一步,他会高高兴兴地动手——还有哪种死法比无敌之后的自尽更符合木老头的身份?
上官如击败荷女那一剑,却揭示了死人经还有更广阔的一面值得探索,木老头当时正在屋顶全力应付独步王,错过了关键的一幕,事后懊恨不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真相。
“木老头。”上官如尽量缓和声音,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交易请求,“你可以不杀人的,已经坚持了这么久……”
“对啊。”木老头知道她想说什么,提前打断,“嘿嘿,这段日子真是难熬啊,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拜师为徒的日子,不过感谢你和龙王,老头付出的代价不小,得到回报也很值。死人经,哈哈,这个名字起得好,简直就是为老头量身定造的,通过你们两个送到我手里,只是让我更珍惜它。”
“你是怎么知道剑谱藏在巨石崖的?”
“嘻,好姑娘,当好人就别玩花样,你还没说是不是同意我的交易呢。”
上官如拉着铁玲珑后退几步,“木老头,你的武功够强了,而且大家各有各的练法,你就算知道了也没用。”
“有没有用到时候再说,我就问你同不同意?”
“嗯,你要先说。”
木老头发出一连串的怪笑,压过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惊起几只宿鸟,“真是舒服。这就是老头自由自在时的笑声,真是怀念啊,想当初,天山以北的人一听到这声音就吓得尿裤子,在璧玉城,却只能引来一大群刀客。唉,时移事易,老头还得多多努力啊。”
他发了一通感慨,突然从树枝上跳下来,借着夜色的掩护,像滩水一样消失在草丛里,眨眼功夫又在两人身前七步远的地方出现,两眼闪光,像一只夜里出来觅食的野兽。
“好姑娘想知道是谁泄密?龙王怀疑你了。是吧?这就是他的性格,总以为一切错误都是别人的,其实这回……是他的错。”
可能无意中泄露死人经剑谱的秘密,这是上官如的一块心病,可她在香积之国的时候经常喝醉,实在不记得哪一次说漏嘴,只是推断那是最可能的原因,“说详细一点。”
“嘿嘿。”木老头又靠近一步。仰头望着夜空,“这可是挺早以前的事了。记得吧,在香积之国的时候你跟龙王经常有书信往来。”
“嗯。”上官如记得,她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书信内容泄密,可她清楚记得那些信件,基本都只涉及公事,逍遥海局势、需要多少粮食之类。极少谈及私人情况。
“当时我已经琢磨出龙王得到死人经的大致情形,我想那么宝贵的剑谱,龙王肯定不舍得毁掉,从金鹏堡逃走之后的两三年里,他连保命都困难。身后总跟着杀手,估计也没地儿藏书,思来想去,我觉得龙王必定将剑谱留在金鹏堡了。哈哈,老头还是非常聪明的。可是金鹏堡也不小,想搜出一本剑谱,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得缩小范围,于是——我就给龙王写了一封信。”
上官如愣住了,“你冒充我给龙王写信?”
“对啊。”木老头得意地大笑,“我模仿你的笔迹、你的语气,当然,我不能在里面直接问死人经在哪,只能假装悲伤地回忆过往。老头一度担心龙王不肯回信,或者回信了也是一通胡言乱语,那一个月里,我天天替好姑娘接收信件,就怕不小心错过。哈哈,结果我真等到了,龙王可真不会哄人,那信写得比铁石还硬,不过他还是提到几处地点,学堂、东堡、七杀殿,当然也有巨石崖,总算给我一点提示。等我对金鹏堡的内部情况了解得越来越多,就很容易得出结论了,藏书地点不是往生崖就是巨石崖,结果真让我猜对啦,哈哈。”
上官如沉默,木老头说得很像回事,但对他不可全信,“那封信呢?”
“当然是毁掉了,老头天天如履薄冰,怎么可能犯龙王的错误?你去问龙王,他肯定记得我代你写的那封信,除非他有意隐瞒,不想说实话。”
“他想挑拨离间。”铁玲珑小声提醒,她是旁观者,看得更清楚,木老头最后那句话明显在暗示龙王故意将错误推到上官如身上。
木老头背负双手,长叹一声,却没有任何悲戚之意,“信不信不随你,反正我手里是不可能保留信件的,你若是愿意相信自己是泄密者,我也没必要拦着,对不对?”
上官如糊涂了,如果木老头真的代自己写过一封回忆过往的信,在所有信件中必定显得与众不同,龙王理应记得,见面之后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即使是在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谈及那封信。
但若说自己醉后失言,上官如越是回忆越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好饮,也经常喝醉,但是从来没有失去过理智,顶多呼呼大睡,何况在香积之国的时候她身边的侍者非常多,纵是喝醉也有红蝠等人照顾,从来没与木老头单独相处过。
上官如脑子里更加乱了,就在这时,木老头出手。
长剑在他身上极不协调,可拔剑的动作仍如行云流水,中间没有一点滞碍,他的目标不是上官如,而是她身边的铁玲珑,这是他第二次试图杀死“小绿眼儿”了,使出的是死人经剑法。
上官如本能地做出反应,暗香浮影配合定心指,直攻木老头要害。
铁玲珑一直就没放松过警惕,右手拔刀,发起进攻的却是左手厥阴指。
木老头倏然后撤,死人经剑法有攻无守,他却留有余力,像松鼠一样快速爬上另一棵树,居高临下,先是大笑,随后叹气,“唉,没成功,本来想看看好姑娘的独特剑法——你可真够小心的,就不怕我一剑刺死小绿眼儿吗?”
木老头使了一招似是而非的死人经剑法,希望诱使上官如也以死人经剑法格挡,结果没能如愿。
铁玲珑脸色通红,她遭到利用,厥阴指也没碰到对方一根毫毛。
“你少了一股杀气。”上官如淡淡地说,虽然留给她的反应时间只有一瞬间,她仍然准确判断出木老头的骗局。
“哈哈,好姑娘也不像从前那么好骗啦,真没意思。”
“哼,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和你做交易,而且不会相信你的话,你是骗子,没一句真话。”
“错。”木老头义正辞严,“越是骗子越得多说实话,否则怎么骗取信任呢?满口谎言的是小孩、是笨蛋,咱们也算熟人了,这么久以来,我是实话多还是谎话多?”
上官如知道这句问话是一个圈套,没有回答,“因为你刚才那一剑,咱们的交易告吹了。”
“嘘。”木老头夸张地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好吧,这是我的错,算我白出一招,可我还有一招,嘿嘿,交易可以继续进行。”
木老头声称自己知道龙王和独步王比武时各要使用的招数,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脚踩两只船,似乎有这个可能,但上官如摇摇头,“这件事用不着你,我自有办法。”
天边露出第一缕晨曦,木老头站在树枝上的身影越发清晰,上官如和铁玲珑甚至能看到他嘻皮笑脸时的表情。
“好姑娘自有办法?嗯,让我猜猜……”木老头伸手在树干上轻轻敲击,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你不会今天晚上当着龙王和独步王的面自杀吧?”
上官如不吱声,铁玲珑惊讶地看着她,“干嘛要自杀?”
“我不会自杀。”上官如轻声说,神情却很严肃。
木老头再次大笑,“对对,自杀太愚蠢了,好姑娘当然不会做,我开个玩笑。其实你的想法很简单,你觉得金鹏堡不配统治璧玉城,龙翻云这段时间的治理很合你的心意,可你又不想让亲生父亲因此丧命。所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由你击败独步王,让龙王不战而胜,偏偏事不遂心,中原人非要让你跟龙王对阵,你只好退出比武,跟死人经剑法其实没有多大关系。我说的对不对?”
上官如勉强点点头,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阻止龙王夺取城主之位,在她看来,任何人都比金鹏堡更有资格统治璧玉城,可就是这么一点想法,木老头看得清清楚楚,龙王却理解不了。
上官如突然醒悟,她与龙王从相识那一天起,似乎就没有坦诚相待过,总有一方藏着秘密。
“可你怎么能打败独步王呢?”木老头又在树干上敲来敲去,“你那套木刀刀法对付死人经有奇效,换一种武功可就未必了,想用来打败独步王,几乎没有可能……好姑娘只剩下一种选择——向父亲挑战,以死相劝。”
铁玲珑又一次投去惊讶的目光,上官如的神情虽然没有多少变化,她却有一种感觉,木老头这回猜对了,起码非常接近。
木老头突然向两人身后望去,双手一拍,“太好了,终于等到了,好姑娘,咱们也不用做交易了,你的死人经刀法,想不用也不行了。”
上官如与铁玲珑同时回头,发现身后十步之外居然站着一个人,她们谁也没有听到接近的声音。
荷女正冷冷地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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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剑气
朝阳初升,照见荷女两手空空,裙摆沾了一些泥土与露水,脚踝以上的衣裳却一尘不染。
她好像已经在胭脂林里游荡了很长时间。
“荷女。”上官如轻轻叫了一声。
铁玲珑警惕地侧身站立,防备树上的木老头,心里仍抛不下一个念头:如姐姐今天真要死在亲生父亲掌下?
荷女目光冰冷,却没有一丝恨意与杀气,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找到她可不容易。”木老头笑吟吟地说,“龙王把晓月堂都派出来寻人,那帮蠢笨弟子只知道按部就班地搜索,根本没想到御众师早已脱离旧日习惯,哈哈,老头最近的运气就是好,轻而易举就撞见她这只孤魂野鬼。”
上官如仍然盯着荷女,问道:“你说他‘脱离旧日习惯’是什么意思?”
“好姑娘竟然不知道吗?”木老头故作惊诧,随后发出特有的怪笑声,像是草原上的狼上气不接下气地嗥叫,“荷女变成白痴啦,把从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而且她现在非常怕见人,怕到见人就要杀。哈哈,好姑娘,准备接招吧,小心,荷女手里虽然没有剑,照样能使出死人经剑法,你用定心指是挡不住的。”
上官如心中一痛,木老头说得没错,荷女的眼神非常明显地表示她根本不认识面前的两个人,上官如想要开口道歉,又觉得太过虚伪,于是低声说:“荷女,跟我回去,还记得龙王、记得欢奴吗?他会照顾你。”
荷女对这两个名字毫无反应,当上官如小心翼翼地迈出一小步时。她全身上下都显出浓重的肃杀之气,一瞬间仿佛又恢复成正常的晓月堂御众师。
木老头两眼冒光,双拳紧握,兴奋地说:“来吧,剑气死人经,最厉害的进攻之法。来吧,木刀死人经,最深厚的防御之道,孰强孰弱,立见分晓。”
铁玲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木老头身上,越看他越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木老头的目光仍然在上官如与荷女身上扫来扫去,不屑地回道:“愚蠢的丫头,你懂什么?老头不仅无耻。还无心无肺、无法无天、无是无非,总而言之,碌碌世人该有的品性我都没有,这才叫自由。嘿嘿,别以为所有人都会宠着你,待会我就把你剥得精光,让你知道什么叫更无耻。”
铁玲珑又气又羞,提刀刚要出招。上官如伸手拦住,小声说话。生怕惊扰到对面的荷女,“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当不成男人了。”
铁玲珑面露茫然,树上的木老头却吓了一跳,翻个了跟头,拍着心口说:“听好姑娘说出这种话。真是让老头大开眼界,唉,都怨龙王这个混蛋,好姑娘变成好女人了。”
上官如脸色微红,仍然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铁玲珑更加茫然,不由得皱起眉头。
木老头又一次大笑,“龙王艳福不浅,小绿眼儿,跟我说实话,龙王床上功夫怎么样?没准老头一高兴,放你一条生路呢。”
这句话铁玲珑是能听懂的,急忙驳道:“胡说,龙王什么也没做,那是……那是用骗小初的。”
木老头一呆,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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