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忍长叹一声,道:“山河依旧,只怕人事……你们快些食用些干粮,养养精神,也许咱们今晚要闯一闯南宫世家。”
百代沉吟了一阵,道:“师兄先请恕弟鲁莽之罪。”
百忍微一愕道:“什么事?”
百代说道:“师兄接掌门户之后,亦曾三令五申,约束我少林门下弟子,不得妄生贪图三宝之念,相犯南宫世家,以重师长的约言……”
百忍道:“不错有这件事。”
百代道:“但师兄此刻却佛驾亲征,赶来此地,不知为了什么?”
百忍左右回顾了一眼,长叹一声,说道:“小兄来此,决非为贪图三宝,我要查证几件事情,这件事关乎着今后武林整个的劫运……”
他仰首望着西下夕阳,接道:“不过,这件事目下我也难具体地说出详情。”
百祥缓缓点头,肃然地说道:“三绝道长的久不露面,使小弟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各大门派掌门人亲笔的约法,使南宫世家充满了神秘,武林中人无不知晓这一家人,但求诸江湖,却又没有一个人了解到这个世家。”
百忍大师道:“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用意了。这数十年来,南宫世家的际遇,可算得江湖上最凄凉的一件恨事,数代子孙尽皆被人杀死,尸骨无存,如石经海,但一直未听过南宫世家有什么复仇的举动……”
忽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一个枯瘦矮小,身穿灰衣之人,缓步向林中走来。
那人似是已发现了百忍大师等三人,陡然停了脚步。
百代挺身而起,沉声喝道:“朋友!不要走,既然照上了面,何不请来一谈。”
他身着俗装,学用江湖人物口气。
那枯瘦矮小的灰衣人略一犹豫,大步走过来,双目中神光炯炯,打量了三人一眼,道:
“谈谈也好,不知有何见教?”
百忍大师甚少在汀湖上走动,虽然名动武林,但识他之人却是绝无仅有。
百祥、百代都穿了俗装,掩去了庐山真面。
那矮小之人打量了三人甚久,似是仍然想不出三人身份,不禁微微一皱眉头。
百祥微微一笑道:“看阁下这身穿着形貌,颇似名满江湖的神州二鬼,不知在下猜的对是不对?”
那枯瘦之人心头一震,但表面之上却仍能保持着镇静之色说道:“不错,在下包方,恕兄弟眼拙,看不出诸位的来历。”
百祥淡然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包兄随便称呼就是。”
包方冷笑一声,道:“神州二鬼素来不和不相识的人物往来,恕兄弟不能奉陪。”
转身一跃,人已到丈余开外。
百代大师振袂而起,沉声喝道:“站住!”
余音未绝,人已追到包方身后。
包方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身法。”
口中却冷然喝道:“怎么样?”
百代拱手一笑,道:“除了在下等自报姓名之外,不知还有何等方法,才能留得包兄的大驾?”
包方道:“兄台口气如此狂放,想必是身怀绝技之士了。”
百代笑道:“过奖,如若除了自报姓名,还有其他方法留下包兄,在下极愿请教。”
包方纵横武林,几时吃过这等讥讽,怒声喝道:“你是存心找我的麻烦了。”
缓缓举起右掌。
一抹夕阳透林而入,只见包方举起的右掌一片乌黑。
百代微分一笑,道:“江湖上盛传神州二鬼一练铁砂掌,一练朱砂掌,包兄的掌指如墨,想是练的铁砂掌了。”
包方心头既惊又闷,暗暗忖道:我包方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当真都是白走了,对方不但能说出自己姓名,而且还能数说出神州二鬼的武功。但对方的来历,自己却是一片茫然。心中惊异,举掌难发。
百代拱手一笑,道:“包兄请啊!”
脚下不丁不八,分明未把包方放在眼中。
包方只觉一股怒火,田心中直冲上来,大喝一声,一掌劈下。
百代闪身一避,巧快的让过一招,笑道:“在下奉让三招。”
包方怒道:“哪个要你让了?”
双掌急挥,连环攻出。
百代又让了两掌,才挥手反击,施出少林寺十二擒龙手,封穴断脉,迫得包方手忙脚乱,一个失神,被百代大师扣在左腕脉穴之上。
包方呆了一呆,望着百代说道:“包其人半生江湖生涯,遇上高手无计其数,但却从未十招之内落败过。”
百代笑道:“包兄承让,在下只求包兄答应一事,立时放任包兄而去。”
包方道:“神州二鬼,自负机警,今天算是被人装入闷葫芦中了,你且说什么事?”
百代道:“在下只求包兄答应,离开此林之后,不要谈起相遇我等之事。”
包方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兄弟答应。”
百什笑道:“江湖上人,最重诺言,一言出口,铁案如山,包兄请便吧!”
松开了包方在腕,抱拳相送。
包方冷冷地望了百代两眼,转身急急而去。
百忍大师望着百代笑道:“处理江湖上纷争之事,小兄实是望尘莫及两位师弟。”
百代淡淡一笑,道:“神州二鬼,凶残成性,武功也不算弱,最霸道的还是满身绝毒暗器,白道中人提起二鬼,无不头疼,今日肯这等负辱而去,主要的是摸不清咱们来路,再被小弟施展咱们镇山绝艺十二擒龙手,五合之内便已扣拿住他的腕脉,先声夺人,使他尽失斗志,事后再好言相送而去,谅他不致宣泄此事。”
百祥道:“神州二鬼一向是贼不空行,而且焦不离孟,锤不离秤,这次远来南阳,又是放单而行,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百忍望望天色,说道:“此林近傍官道,来往人等极是混杂,现今距天黑还有一段时光,难保不再有人来此,咱们得找个僻静之处,既可养息一下精神,亦可避人耳目,免得再多惹是非出来。”
百代道:“僻静处倒有一个,只怕师兄不肯前去。”
百忍忖道:“在什么地方?”
百代指着一模大树,笑道:“那大树之上,倒可隐秘行踪,但师兄一派尊长,岂可……”
百忍笑道:“此又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通权止变,有何不可?”
当先纵身而起,跃入大树之上。
百代、百祥相视一笑,收好竹兜,也纵身跃上大树。
就在三人隐入大树不久,突听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传了入来。
紧接响起包方的声音,道:“唐老前辈,这林中不直藏身咱们换个地方算了。”
他说的声音虽高,但那答复之言,却是微不可闻,只听连声咳嗽渐止,想是包方拗不过那人,齐齐入林而来。
百代拨开一丛枝叶望去,只见包方和一个身着土市裤褂的老妪,并肩行了过来。
那老妪黑巾包发,脸上满是尘土,手握竹杖,缓步行来,看去老态龙钟,土里土气,但却无法遮掩去她那两道精芒暴射的眼神。
包方目光转动,不见百代等人,立时一挺腰杆,停下了咳嗽之声。
那老妪回望了包方一眼,道:“这林中不是很清静吗?”
包方道:“此林距官道不远,只怕有人撞了进来。”
那老妪抬头望望茂盛的枝叶,道:“咱们躲在树上,纵然有人入林,也就不会看到了。”
竹杖一顿,一式潜龙升天,笔直升起,足有两丈多高,手中竹枝一接枝干,人已斜斜落到一丛密林浓叶之中。
百代大师看得暗暗赞叹,心道:好俊的轻功不知何人有此身手。
包方紧随而上,也隐入了一片浓密的枝叶之中。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倦乌归巢,不少鸦雀飞回了杂林。日月轮转,斗转星移,天色已到了二更时。
只听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惊飞起三五宿鸟,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行动了。”
两条人影由一株高大的榆树上跳了下来,匆匆而去。
就在两条人影去后不久,百忍、百样、百代三人也紧随着跃落实地。
百代大师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黑色的绢帕,递给百忍大师,说道:“师兄请取此帕,掩去本来面目。”
百忍大师微微一笑,道:“你想得很周到。”
接过绢帕,包起头脸,只露出一对神光炯炯的眼睛。
三条人影疾快的穿出杂林,直向南宫世家赶去。
这是月黑星朗的晚上,沉沉的夜色,给予了夜行人不少方便。
百代大师早已默记好赶向南宫世家的去路,三条人影如划空流矢般,奔驰在荒凉的原野上。
三人个个都身负上乘武功,不足顿饭工夫,已然到了长青林外。
百代陡然停下脚步,说道:“穿过这一片宽阔的林木,就是南宫世家了。这林中只怕埋伏着南宫世家的暗桩,两位师兄要小心一些。”
百忍大师忽然长长叹一口气,说道:“想不到小兄竟然也作了夜行人。”
百祥大师口虽不言,心中却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少林寺掌门方丈,身份是何等崇高,九大门派,各门各户,不论哪一家,也不敢稍存轻视少林方丈之心。”
忖思之间,已然深人林中丈余。
百代大师突然一拉百忍,紧贴在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上。
机警的百祥大师一个转身,躲入了一株大树之后。
刷的一条人影急射而入,停身三人隐身处两三尺外,夜色幽黑,林木萧萧,幢幢树影交错,再加上百忍大师等三人屏息凝立,那夜行人竟然未发觉三人的行藏。
百代微侧目光望去,只见来人身材娇小,背负长剑,青帕包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似乎是所有到南宫世家的来人,都不愿暴现出本来的面目。
那娇小人影凝神静立的片刻,借那交错树影掩护,急步向林中奔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百代大师施展千里传音之术,低声对百忍说道:“来人步履间不带一点声息,分明身怀绝佳轻功,看来今宵之中,探查南宫世家的夜行人,实是不少。”
百祥大师凑了过来,也施展千里传音之术,说道:“南阳道上,骤然出现了不少佩刀带剑的武林中人,南宫世家岂能不知道一点消息吗?如若我的料断不错,南宫世家中人恐早已张网相待,静候咱们入网。”
百忍沉吟了一阵,沉声说道:“师弟之言不错,咱们小心一点就是。”
百代回顾了百忍大师一眼,道:“如非情不得已,师兄最好不要出手。”
也不容百忍答话,举步向前行去。
大出三人意外的是这深长广大的长青林,竟然没有一点阻碍。这意外的平静,反使人有一种阴沉、恐怖的感觉。
穿过了肃杀死寂的林木,迎面扑过来一阵芬芳花香,南宫世家广大的宅院,矗立在幽暗夜色中,那高大黑漆的大门和白布遮掩起“武林第一家”的匾额,耸起的楼阁亭台,夜色中一片浑然,死寂的不见一点灯光,听不到一点声息,阴森中隐隐泛起一种肃煞之气。
百代扬手指指那广大的宅院,道:“这就是南宫世家了。”
百忍大师微一沉吟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一阵夜风吹来,枝动叶摇,发出一片沙沙之声。
百代抢先带路,直向广大的宅院走去。
两扇黑漆大门,似是早已为人撬开,敞开了尺许宽窄一条缝,足可容一人通过。
百代回顾了百祥一眼,闪身而入。满院盆花,在夜暗笼罩下,都变成了点点黑影。
百代陡然一提真气,身躯平拔而起,跃起来两支多高,落在屋面上。
百忍、百祥紧随着飘身跃上屋面。
百祥大师低声对百代说道:“师兄……”
在三人之中,百代的耳目似是最为灵敏,举手按在唇上,摇头示意,不让百样大师再说下去。同时一拉百忍,三人齐齐伏在屋面上。
果然,片刻工夫,两条人影疾如鹰隼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林中所见那上布衣着的老妪,紧随着一个身材矮小之人,却是神州二鬼中的三手搜魂包方。
那老妪停下了身子,长长叹口气,道:“南宫世家这广大的庄院,却全无一点戒备,实叫人百思不解。”
包方道:“江湖传言,南宫世家之中,所有的男人都已死亡,余下几个弱女寡妇,凭借那武林第一家的殊荣余荫相护,江湖中人,不论黑白两道,从无人敢侵犯南官世家,长年安居,自是不用戒备了!”
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冷哼一声,道:“老身的看法,只怕没有这等简单……”
突然住口,一顿竹杖,又道:“老身就不信他布下的陷讲,能因得住我,走……”
飞身一跃,人已到两大开外。
百代大师低声说道:“听此人口气,定然是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武功之高,只怕不在我等之下,两位请远随在小弟身后,追踪他们一程……”
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已到四五丈外,百代急跃而起,疾追上去。
百忍、百祥紧随着站起身子,远远的追随百代身后。
那土布衣着老妪身法虽然迅快,但她不时要停下来左顾右盼一阵,似是在分辨路径。
那神州二鬼之一三手搜魂包方,紧随那土布衣着老妪身后,形态之间,甚是恭谨。
百代大师轻功卓绝,又始终和两人保持着两丈左右的距离,借夜色掩护,一直未为两人发觉。只见那老妪行行停停,再扳着指头算了一阵,然后又向前走去。
百代大师虽然无法弄清楚她在搞什么鬼,但看她拘谨的神情,似非故弄玄虚。
高耸的楼阁,广大的庄院,仍然是一片阴沉死寂。
几人翻房越屋,到了一座广大的花园中,星光闪耀下,隐隐可见那假山荷他,亭台水阁。
这一片花园,占地足足十亩以上。
百代借着大厅屋脊隐身,运足自力望去,只见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带着包方,直向假山走去。
这老妪的举动,充满诡奇神秘,似是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对环境十分熟悉,但又似到了陌生的地方,对一切景物又是那等茫然。
百代眼看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假山下的花木林中,不禁心头大急。
他也顾不得暴现身形,纵受一跃,落到实地之上,急急追了上去。
只见那老妪和包方停身假山旁一座小亭之下,低声私语,似乎谈论着什么。
但闻那老妪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往正北方走十五步看看,但要对正这茅亭一角,不能偏差分毫。”
包方依言施为,挺胸昂首,向正北方行了一十五步,然后蹲下身子,两手在草中摸索起来。
百代隐身一株花树身后,看得大感奇怪,暗暗忖道:“这两人究竟在捣什么鬼?”
只见三手搜魂包方忽然一跃而起,飞身跃入亭中,低声说道:“不错,那草丛之中果然有一个铁环,我已遵嘱提起铁环,向左面转了三转。”
那老妪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她不是骗我了。”
出了亭子,向东行去,走了二十五步,仿效包方一般,蹲下身子,在草丛中摸索起来。
隐身在花树后面的百代大师,越看越是不解,缓缓把身子向前移去,准备一查究竟。
目光转处,只见那假山一角暗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躯奇高的大汉,隐隐夜色中似乎半截铁塔。
百代看的一皱眉头,暗道:这等巨大之人,世所罕见。不自禁的替那老妪担起忧来。
哪知事实大出了百代的意料之外。
那巨人相距那老妪四五尺远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那老妪对身外发生之事,浑似不觉,急急站了起来,奔回那亭子之中。
相度一下方向形势,又向正南方走了过去,行约三十步,蹲下身子,在草丛中摸索了一阵,又回到那亭子之中。
紧跟着又对正西方行了四十五步,蹲下身子,在草丛中摸索起来。
百代大师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老妪的诡奇举动,看来是有意的了,而且连走了三个方向,分明已经有所发现。”
当下暗中把那老妪分向四方行时的步数,牢记心头。
这时,百忍、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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