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围剿- 第5部分

　　　　”好，好。“

　　　　李老板说完之后拿袖子擦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汗，接着就在包子铺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不过坐的自然是离那位大娘远一些再远一些。

　　　　蔡伟把银子收好之后就向李采的店走去。李采的店不算大，离这里也不算远，走十几步路一个转角就到了。

　　　　走到了门口才真的理解了什么叫做闯到店里一顿乱砸。门倒是干干净净豪无破损，看起来甚至比往日都还要厚实大气一点。只是这门内，却着实如晚年穷困寡居死之将至的人居住的一般，破败、凋落之感贯穿里外。

　　　　蔡伟此时觉着有一丝不对劲。

　　　　蔡伟之前同李采说过的那些话其实不假，他的确押过镖，过得了三山八寨，护的了白银千两也是真事，并非见钱眼开胡乱吹牛胡侃一通，只不过不是靠着他的拳头，而是镖局里有一位江湖上人人提起都要惧他三分的青面鬼刘锡翁。蔡伟学过几年拳法，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法入心，别说成技合道，便是旁人练拳壮体魄，他也只是稍微有一点超过常人的体力和耐力，其他什么都没有，但这也都在从镖局退下来后，被整日饮酒掏空。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什么都可以退化，消失，甚至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有一种东西它会保留下来，那就是记忆。。

　　　　而蔡伟虽说已经被酒掏空，成为一个酒鬼，每天只有早晨才会清醒，因为这是他曾经二三十年习惯成本能的东西。但是蔡伟依然有着曾经的经验，过三山八寨，护白银千两，虽说不是靠着他的本事，而是凭着青面鬼的名头，但是这路总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逢管他是坐轿子还是骑马，走路或是被人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其中增长的江湖经验，看人接事的本领，却是不会随着美人美酒大风黄沙消失，反而随着人世的渐少时日的无多，愈发记忆犹新，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人活的老而弥坚。江湖上从古至今，从南到北，每天打打杀杀，成名的为钱的，哪个不是年轻，热血，死掉的也往往是年轻热血。便是浴血龙枪当年杀了些江湖老人，但也仅仅是老人仅仅是浴血龙枪，方丰胤天下难得，江湖老人之后又有几人死？这批人才是江湖的底蕴，他们身手不一定有年轻时候那么灵便，眼睛也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毒辣，但是他们身上的就是江湖。大江东去浪淘沙，那海面上沉沉浮浮的浪花，不就是那一代又一代年轻又热血的人，他门失去后才会懂得，受伤后才会警醒，活下去才会真正进入这个江湖。

　　　　蔡伟站在门口许久、许久。这门里面一定不会像是李采之前所说那样，虽然从五年前他来到这小城里李采就已经在这里开了酒楼，五年来，这小城里发生的什么事有什么人也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生活让他相信李采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属实，但是经验却让他产生怀疑。

　　　　蔡伟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走回到包子铺门口，门口应该在坐着的李采此时不见了踪影，连当时在门口择菜的女人也一同消失，只有菜叶还停留在这个地方。

　　　　而蔡伟最后还是去到了李采酒楼的门口，他站在门口思虑良久。

　　　　但凡用绳子打过结的朋友都知道，要想解开一个结必须先去接触这个结，知道这个结的方向、如何缠绕，而如果只是一味地拉扯，反而会让这个结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第11章　不是杀人剑（）　
蔡伟左脚踏入门内，里面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

　　　　“这店里的牛肉真难吃。”

　　　　“大小姐，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

　　　　蔡伟右脚接着左脚的步伐，走了进去。

　　　　“小地方自然有小地方的好处，两位有何请教？”

　　　　说话的自然是蔡伟，只是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出来。

　　　　“哦？人来了。”

　　　　一个看起来十分凶煞的肥肥的男人转过头看着蔡伟说道。

　　　　这时，又有一道十分年轻俏皮可人的声音传来。

　　　　“好吃吗？”

　　　　蔡伟站在那里保持不动。

　　　　一个小女孩子从这个肥肥的男人肩膀上出现，似乎是跳上去的，还略微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抱住了这个肥肥的男人才保持了稳定。这个小女孩子太小了，大概也就是三四岁的孩子那般大小，眼睛也是那般的纯净自然。

　　　　肥肥的男人慢慢转过身去，去右边的桌子那里坐下。

　　　　而这肥肥的男人一走，才露出了这被遮挡住的女人。

　　　　“你就是蔡伟吗？”

　　　　这女人说话并不看着蔡伟，反而盯着自己的手。

　　　　蔡伟没有应答，反而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女人看。

　　　　肥肥的男人说话了，“大小姐问你你听不到吗？”

　　　　蔡伟轻轻一笑，从左手边取来一个凳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俏寡妇当面，我蔡伟还需要说话吗？”

　　　　“蛇有蛇洞，鼠有鼠道。眼力却是果然不错。”

　　　　“哪里，实在是我来之前就应该想到的。”

　　　　“哦？”

　　　　这女人终于将目光放在了蔡伟的身上。

　　　　“这里应当还有人吧？”

　　　　肥肥的男人连忙向这四周看去，除了身上这位以及眼前的二人，哪还有人的踪迹？

　　　　“眼睛骗得了人，蛇虫鼠蚁可不会骗人。”

　　　　一位老人忽然从西北边窗户旁出现，稳稳地坐着一个只有三条腿的凳子。他的旁边放着一副木头做的拐杖，左右各一只，造型奇丑，带着尖角，似是让人随地找了两根木头用力的三下五除二给做出来一般，但是拐杖的各个地方却多有磨损，表明这并不是临时用着的东西。

　　　　“你小子虽然武功低微，但这眼睛到的确是一绝。”

　　　　这位老人喊蔡伟一声小子倒也没错，虽说蔡伟已经人过中年，但这老人看起来明显是蔡伟父辈一般的人物。只是这老人的声音着实让人难听。诸位可听过有一个人要杀你，他已经将你绑在燃烧着的通红的大铜柱上，明明一刀就可以将你了解，却偏偏用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你肌肤的声音？这老人说话与此一般无二。

　　　　蔡伟不答话泰然自若，但那女子到是有些紧张了起来。

　　　　蔡伟接着说道：“空门的锁骨钉都在门上了，人还不出吗？”

　　　　红姑娘从门外慢慢走了进来。

　　　　大家都在扫视酒楼里面，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在酒楼外面。

　　　　红姑娘走到众人能看到的区域时众人才看到她。

　　　　蔡伟面前的那位女子，看到竟然是红姑娘出现。心中暗自想到，那消息果然是真的，看来今日没有白来一趟。之前还略有些疑惑现在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半解开。

　　　　”现在，几位可以说找我有什么事了。“

　　　　红姑娘笑了笑，说道：”你确定是现在吗？莫不是你也酒眼昏花的老了。“

　　　　”我这些年是喝了很多很多酒，我也是人，自然会老。但是我还是能分得出死人和活人。“

　　　　”好，蔡伟不愧是蔡伟，也不枉我今天在这里等你。“

　　　　红姑娘接着说道。

　　　　”这世上除了男人女人之外还有两种人，就是活人和死人，所以死人是只有死人才能见到，旁人是见不到。“

　　　　蔡伟面前那位女子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也不是见不到，是只有死人才能看到死人。“

　　　　红姑娘话说完不久，坐在西北窗户边三条腿凳子上的老人忽然喉咙上破了一个不大不小刚刚够塞得进一个小杯盏的洞，黝黑又鲜红。

　　　　肥肥的男子强烈止住内心的恐惧。

　　　　蔡伟面前的女子看着这死人若有所思。

　　　　蔡伟起身大大咧咧的走到死人面前，将手放在喉咙的洞上，慢慢将手探进去，沿着里面的血管进行摸索。终归是用手伸的进去，如何小心也不可避免的使里面收到了一些挤压，让一些里面积存着的黑血顺着手蔓延，滴在了地上。

　　　　一直拿余光偷偷瞟着这里的肥肥的男子，低下头吐了起来。在他肩膀上站着的那个小女孩在他低头的时候，‘腾’的一下跳了下来。站在肥肥的男子的旁边，拍着他的背。

　　　　蔡伟慢慢的将手拿了出来。

　　　　”俏寡妇，你还记不记得你那男人是怎么死的？“

　　　　俏寡妇怒视着蔡伟。

　　　　”工具可能不太相同，这次是剑，但是技法是一样。当年二十四豪侠死了之后是我去验的尸，五年了，整整五年。“

　　　　蔡伟整个人显得悲伤又疯狂，他现在一点都不像见钱眼开插科打诨嗜酒如命的酒鬼，他的身体一动不动，整个人的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颤抖着。

　　　　”五年前我就知道我会死在这个人手里，他消失了五年，我也躲了五年，但这五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每天既开心又绝望，我开心那人还没出现，还没来找我，但我也绝望，我知道我一定会死。不用见面，我说过只有死人才能看到死人，我从踏入这门里的时候就知道他在这里，他又出现了。但是我还是来了，刚才我还在幻想，假若这不是他。“

　　　　蔡伟沾满血的双手猛地拿起，将自己的上衣朝两边撕开，他的胸前满满的都是刀疤，每一道都是又长又宽。蔡伟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他的胸毛自然很多也很长，这样的人照例子脱下衣服最先吸引人注意的是胸毛，但是他现在被第一眼看到的只有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的身体。

　　　　”我每个晚上都会幻想他来找我，我害怕，我恐惧，我知道他会来找我。连青面鬼刘锡翁都护不住我，又有谁能来护我？能护的住我？每个夜晚我只有拿刀子划在我的身上，钻心的疼痛才能让我清醒，但是这里的刀太钝，太钝。现在他来了，杀了毒老人，接下来就是我。这五年我一直害怕我自己疯掉，因为没有人会卖酒给一个疯子，没有酒，我怎么让我有信心继续躲下去。“

　　　　蔡伟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是用着全身的力气在喊在咆哮，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

　　　　”但是我不会死的，我不要见到他，我这辈子都不愿见到他。“

　　　　蔡伟左手迅速的拿起老人旁边的拐杖，朝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红姑娘和被称作俏寡妇的人连忙跑过去阻止，终究是慢了一步。

　　　　那只是有尖角的木头，究竟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这么近的距离将自己杀死。

　　　　蔡伟看着两人嘴唇微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他成为了死人，终于没有成为他的死人。

第12章　邱好客（）　
“无人知晓月如钩，寂寞深院锁清秋。”

　　　　“哦？邱兄这是？”

　　　　“一时偶有所感偶有所感而已，来，喝酒，喝酒。”

　　　　深深地庭院不知深几许，月上钩，潭影悄悄。

　　　　今日邱老道在五玉庄设下了英雄宴，请的都是江湖上当年多少与二十四豪侠有过关联的人，那俏寡妇在消息发出的第一天就登了门。

　　　　“老儿记得有五年了吧？”

　　　　旁边一人应和道：“道长说的正是，到今天，刚好五年，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

　　　　邱老道十二年前当的道士，那时候他还用他的俗家名字，邱兴安，但是江湖上来来往往的人更喜欢称他为邱好客，因为这人真的是十分好客，逢管是谁，无论武功地位的高低，只要进的了五玉庄的门，他就与这人把酒谈天。但是十年人事几番新，如今五玉门重新再开，五年间第一次设了宴请，美丽妖娆的婢女都换做了长发飘飘的道童，丝竹之乐下的靡靡之音，只剩下了偶尔张口苦吟的邱老道。

　　　　蔡伟自杀的消息从那日发生之后，就开始了传播，众人知道之后是又惊又奇，惊的是这一消息，奇的是蔡伟究竟说的是何人。但无论如何，江湖上有一观点是现在可以拿出来做官方论调的，那就是是这个人杀的二十四豪侠。

　　　　二十四豪侠其实并不相熟，只是江湖上的好事者把二十四个武功一流又是同一年入江湖的人排在一块，他们除了武功之外，各有各的能耐，也各有各的脾性，可以说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与邱老道是至交好友，忘年之交。当年方丰胤入了战场之后他们才步入的江湖，是江湖上最强的年轻一代，整个江湖里也能算的上一流，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世也都不错，所以武功强过他们的人不去动他们，不如他们的又动不起他们。只是在方丰胤重回江湖，三斜山受三十六刀时，他们已经死了。二十四个从出道起就没有见过面的人，最后荒唐的死在了一起。这在当时是轰动江湖的大案子，他们背后的所有势力都在找凶手，但是始终没有找到。直到方丰胤重回江湖，江湖上的人才把眼睛放到了三斜山这个地方，不再苦苦追着二十四豪侠这件事。

　　　　五玉庄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但是这么热闹的场景却让邱老道觉得有些冷清。俏寡妇坐在右下角第三个位置，旁边坐着那个小女孩和那个肥肥的男人。至今还苦苦追查着二十四豪侠的仇的人想必也只有她了。

　　　　“诸位，诸位，暂且安静一小会，听老儿说一句。”

　　　　场面安静了下来，有人说道：“邱好客，你说吧，我们都听着。”

　　　　“好。今日是老儿五玉庄自那年起第一次宴请，也是近些年来第一次有当年那事相关系的人出现。不知道诸位还记得那位号称明察秋毫，江湖第一眼力的镖师蔡伟吗？”

　　　　下面众人说道：“自然记得，这几日江湖上传的也都是他的消息。”

　　　　“王蔷，据说那日是你先找到蔡伟，可否跟我们细说一番。”

　　　　俏寡妇站了起来说道：“那日，我收到消息，但是并非蔡伟的消息，是有关于将令。”

　　　　众人听到将令这几个字，心神不由得一紧，更加注意俏寡妇说了什么。

　　　　“最近江湖上关于将令的种种传闻很多，但是多是些骗人的伎俩。我那日听说红姑娘知道将令在哪里，所以我便暗地里跟着红姑娘，只是武功低微，跟到那个小城里，便再也找不到她了，如今回想，这消息可能便是她自己亲自放出去的，只是没想到钓来的是我这条小鱼。”

　　　　众人中有人问道：“可是江湖第一铁匠红姑娘。”

　　　　不待俏寡妇回答，其他人便争先恐后的说道：“不是的话若非江湖上还有哪位敢叫做红姑娘？”

　　　　俏寡妇接着说道：“当时一时寻不到，便索性准备在那个小城里住下，在附近找了一家店，进去之后，却没想到里面破破烂烂，好像没有人住过一样，而且明显有打斗的痕迹，所幸还有些吃食，我们三人正在找的时候，蔡伟走了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我自然也忘不了他。接着毒老人出现，红姑娘也出现，一切都是正常的发展，直到毒老人喉咙破了一个洞。一切就不一样了，蔡伟过去查看了毒老人的伤口之后就好像是疯了。他说‘我每天既开心又绝望，我开心那人还没出现，还没来找我，但我也绝望，我知道我一定会死。不用见面，我说过只有死人才能看到死人，我从踏入这门里的时候就知道他在这里，他又出现了。但是我还是来了，刚才我还在幻想，假若这不是他。’后来他不停的说着‘但是我不会死的，我不要见到他，我这辈子都不愿见到他。’然后他就拿毒老人的毒拐自尽了。”

　　　　众人陷入了沉思，场面真正的安静了。

　　　　过了许久，邱好客说道：“那当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我想想。。。对，那蔡伟在红姑娘出现以后就一直怪怪的。红姑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