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安伯尘整个人沉浸在歇斯底里的狂喜中,直到此时他再无半点怀疑,从开平七年至今,苦等了三年之久,安伯尘终于迎来了他人生中最期待的那一刻。
“轰!”
雷力落入风水火三势中,却仿佛火上浇油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被风水火裹挟着流转过体内周天,来自魂体的雷力渐渐转化成浓稠的紫浆,已然和三势融为一体。
寻常修行者只修炎火,体内周天以炎火为主君,只需聚满经络顺势突破地品当为水到渠成之事。而安伯尘则有所不同,体内周天共有三名神君,风水火三势共主神仙府,奇妙归奇妙,可缺一主事者,在突破时候力势分散,无法像单修炎火者那样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倘若就这样下去,安伯尘突破之日必将遥遥无期。
幸好今晚机缘巧合下施展出一招“雷霆啸”,魂为安伯尘万念之主,魂中有雷,雷力化液融入三势,亦相当于魂体发号施令,令行禁止,给了风水火一主心骨,顺势冲向横亘在安伯尘命途中的那座玄关。
至此,风水雷火四势第一次在安伯尘体内周天聚合,游转一圈,自下丹田而出,顺着周天经络缓缓流淌过诸方经络穴位,待到中丹田陡然加速,猛地奔涌向上丹田。
安伯尘身躯一震,只听一声无比清脆的声音在体内某处响起,仿佛打破一盏悬于头顶的琉璃灯,又好似推开了一扇期盼已久的大门。
浓浓的喜悦流转五脏六腑,安伯尘清晰的感觉到冉冉升腾的炎火正发生着难以道明的变化,无形之水如是,阴阳之风亦如是。
双眼一闭一睁间,飘舞在上丹田的炎火已然聚缩成一颗青冥的火苗,虽不如先前的炎火雄壮,可却无比坚韧灵动。与此同时,无形之水也变得浓稠如浆,从无形变得有形,每一颗都仿佛晶莹剔透的珍珠,流淌起来却又真真确确是水。想到神仙府中定比从前更加妖艳美丽数筹的水神君,安伯尘淡淡一笑,再看那阴阳之风,阴时黑如墨云,阳时光晕灿烂,合而阴阳时透着几丝神秘,仿佛从天宇尽头鸿蒙之初诞生的奇风,愈发与众不同。不单如此,阴阳之风跃出海底轮,涌入三年前早已开辟好的脐轮,也就是说,随着安伯尘突破地品,也可以开始修炼二轮秘术。
唯一没变的却是雷势,相助三施冲破玄关后,雷液重归魂体,消失在周天经络中。
天地之魂隐约间似生出一丝变化,可此时此刻安伯尘却无暇理会,他还有一件事没做。
古往今来,突破时候体内元气往往会攀升至巅峰,一瞬间实力倍增,大多数越级胜出都在突破时候发生。突破时候的快感难以用言语描述,安伯尘只觉浑身上下无不充满力量,苦等三年一朝突破,莫名的感动从心底生出。
强压下那丝激动,安伯尘抬头望向夜穹,眸里闪过一抹青华。
今晚的夜色格外动人,群星璀璨,月华如瀑,可在安伯尘眼中只有那个骑鹅飞逃的少年。
元气横流于周天经络,安伯尘身体中亦仿佛藏着熊虎猛狼,咆哮狰狞,逼得他只想大吼一声。
风萧冷骑鹅而飞,距离街面已有五六十丈,也就是两个七层墨云楼那么高。
还未等风萧冷缓过气来,耳边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暴喝。
“小辈休逃!”
心头大惊,风萧冷只觉一股猛烈的气息从六十丈的地面高高跃起,转眼间竟蹿到他身后,回头看去,风萧冷惊骇万分。
凭着突破时候那股距力,安伯尘平地跃起,仅凭肉身硬生生跳到半空中,双臂之力已有三千余斤,一把便将风萧冷从鹅背上扯了下来。
可就在这一刻,水火风三势缓缓回落,降至下单田,突破时的虎狼之力也荡然无存,安伯尘只觉体内空空,再无法停留于六十丈高空。危急关头,安伯尘急中生智抱着风萧冷压上鹅背,顷刻间,两人一鹅从天头坠落,“扑通”一声砸落地面。
安伯尘摔得四仰八叉,可身下垫着一人一鹅倒也无碍。而风萧冷则鼻青脸肿,最后一丝出尘味儿也被安伯尘压得荡然无存,身下那头为他保命的大白鹅已成一滩肉泥。
长舒口气,安伯尘从风萧冷怀中取出降雨珠,看向目光呆滞悲恸万分的少年,犹豫片刻,低声道:“今次我饶你一命,你和长门中人即刻退离琉国,若再被本居士遇到,休怪我手下无情。”
重得降雨珠,大功告成,更令安伯尘欣喜万分的却是今夜的突破。
修出青火,突破地品,他终于可以走出七十里琉京。
怔怔地望向西南方向,此时安伯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作犹豫,安伯尘化水而行,直向西门而去。
安伯尘走后许久,白衣少年却始终没有起身,他跪在圆坑前,茫然的看向已辨不出模样的白鹅,鼻尖一酸,眼眶中的泪珠止不住的流淌出来,梨花带雨,粉妆尽湿。
第178章 魂体生变()
夜白如昼,愈发衬得西郊城门黢黑幽寂。
城门口,安伯尘变回原形,仰头看向月光下斑驳陆离的城墙,心头一阵狂跳。
七年前他心怀忐忑来到琉京,只想安安分分当上几年小仆僮,学得一门手艺赚点小钱回家帮着爹爹耕地种田。却不想这一走便是漫漫七年,三年前他本有机会回家,从此远离这座不属于他的城池,却因耐不住刚刚生出的少年轻狂,现在想来很是可笑的雄心壮志,毅然决然回返京城,随波逐流于杀局暗流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九死一生终于成为琉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中郎将,亦踏足传说中的修行之途。
可在他心底深处,仍有一个永远放不下的地方。
“谁!安。。。。。。安郎将!”
见着白衣如雪的安伯尘,守城的将士们无不行礼致敬,眼中的崇敬远胜好奇。
那年苟且偷生,悄悄回返琉京,今夜安伯尘却想光明正大的走出,此中的微妙也只有他自己能懂。
走过城门,安伯尘走向城郭,停在城前五十步处,在那有一条看不见的分水岭,琉京七十里之地亦从那算起。
安伯尘闭上双目,捏紧拳头,深吸口气,迈出脚步。
这一步毫无阻碍的迈出,安伯尘身体剧颤,睁开双眼,眸子微微湿润。
眼见安郎将忽然疯了似的大喊大叫着向远郊跑去,城门口的兵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莫名其妙,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无法明白安伯尘此时的心情。
在琉京虽然如鱼得水,也能神游而出,可肉身困缚于此,这七十里琉京在安伯尘心中和三年前呆了一晚的牢笼又有何区别?
一朝得出,困龙逍遥游,能体会安伯尘此时此刻激动的,或许也只有远在吴国的司马槿。
狂奔了两三柱香,安伯尘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站在山包上,那个宁静安详的小村庄就在眼下。圆井村之所以得名,却因昔年一来此游玩的士子站在山包上远眺,见着山下的小村庄形如井口,遂和陪于身边的村正说道,村正回转后二话不说将村名改成圆井村。圆井村里最大的官便是村正,见着微不足道的士子也需点头哈腰,区区一士子便能为圆井村命名,而今从这座默默无闻的小村庄中却走出了一个二十岁都不到便当上中郎将的佃户儿子,若被村里人知道,还不要乱成一团。
嘴边浮起柔柔的笑意,安伯尘摇了摇头,悄然下山,化作水影游入村庄。
夜深人静,村民门忙碌一天,此时都已睡得呼呼响。
挨家挨户的走过,七年时间,这圆井村却没丝毫变化,也就两百多口人,每家每户安伯尘都能叫得出名字,李员外的家算是最大的了,共有五间房子,瓦砖明亮。在李员外家旁,还有一间崭新的砖房,看向那间不是很大却比其余房舍舒适很大的砖房,安伯尘鼻子一酸,苦笑着摇了摇头。
三年前叛乱平定,安伯尘当上中郎将,没了二蛇倾轧,安伯尘让平子、阿福回村送钱物也再无顾忌。不说墨云楼名下所剩的那五六间商铺,光是安伯尘的俸禄他自己也花不完,隔三差五的令平子、阿福送钱财回去,却没让他们说出自己如今的身份。安伯尘也想将自己当官的事告诉爹娘,不但光宗耀祖,还能让爹娘在乡亲里倍有面子,可若说了,他却无法回去,岂不是会让爹娘胡思乱想,村里人少,乱嚼舌根的却不少,安伯尘可不想爹娘受委屈,只让平子说自己生意做得好,赏钱多,让他们多花点钱盖间舒服的大房子。眼下看来,爹娘还是舍不得,只建了这么一座放在琉京都不配仆僮住的房舍,估摸着是把那些钱财攒起来,好让自己以后娶媳妇。
平子和阿福从村里回来,还和安伯尘说了一件“趣事”。
三年前的平叛安伯尘是首功之臣,册封七品中郎将,自然要诏告整个琉国。消息传到圆井村,却没一人想到那位杀将阻敌的少年将军安伯尘会是安家娃子,安伯尘常常送钱回去,乡亲里鲜有不眼红者,常常提起此事,言道同样姓安,那安伯尘便可做大将军,安娃子只能当一伙计。安家两口子一笑了之,自家娃子能混出个人样,不单自己衣食无忧还常常给他们送钱已让他们喜出望外,很是有出息,哪还指望其他。平子和阿福虽忿忿不平,几次想要道出安娃子就是琉君身边大红人,虎贲中郎将安伯尘,却碍于安伯尘的叮嘱,只能硬憋着,愁眉苦脸的回转琉京。
私底下连着李小官都会问安伯尘为何不回去,安伯尘总拿藉口来搪塞,心中的苦涩非是李小官三人所能知晓。
搁着窗棂,看向屋里睡得正香的爹娘,安伯尘嘴角含笑,犹豫着,还是没进去。
这三年里他常常想象着回去时的情形,却是披甲跃马,带上他手下五百儿郎,亲口告诉爹娘安娃子已经当了大官。虽然有耍威风之嫌,可只要能让爹娘开心,在乡亲面前涨足面子,安伯尘也不介意在这尘世中显一显大将军的威风。
“爹娘的气色比七年前还要好许多,看来我送来的蛟龙肉是真吃了。”
心中欢喜,安伯尘喃喃道。
那年叛军入城,安伯尘只甩下其中一条以慑叛军,还有一条被他藏于龙泉井下的龙女宫中,常常分给手下儿郎当作加餐,三年下来兵强马壮,精气神远超羽林军其他营。李小官三人也常吃,安伯尘心念爹娘自然也给他们送去不少。安伯尘犹记得离左二人,有些放不开,自己不吃,却又不舍得浪费,方才这般。如今看来,蛟龙肉堪比灵丹妙药,对于凡人可谓大补。
又看了一会,安伯尘飘然而出,向孩提时候常去捉牛蛙的河岸田埂行去。
重归故里,许许多多的感触涌上心头,难以名状,亦让安伯尘心生疑惑。
他才十七岁便已踏足地品,修行之途如日中天,只需安安稳稳、小心翼翼的走下去,能走多远,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可这样一来,他势必会远遁尘嚣,有朝一日或许还会踏足另一方有着神仙妖魔的土地,比如那年的玄德洞天。
盘坐于田野间,青草的芳泽萦绕于鼻间,安伯尘就像童年时候那样,有些茫然的望向群星闪耀的天穹。
尘世中的一切,自己真的能割舍?
春虫鸣唱,夜鸟孤叫,冷风拂卷过安伯尘及腰长发,右目中星星点点,似水流转。
下一刻,安伯尘只觉身体变得轻飘飘,心头一动,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神游出窍,飘于田埂上。
“轰隆!”
紫雷降下,安伯尘张口吞食,雷入肚中,陡然一惊,却是发觉体内雷液中隐隐含着几丝风水火三势。
可是没有周天经络,雷液和风水火又是如何存在。。。。。。等等,我这明明是魂体。
安伯尘心中疑惑,低头看去,肉身正闭目坐于田埂,再看向他的魂体,安伯尘一怔。
魂体依旧无形无影,只有他自己能看见,可魂体对应肉身的下丹田方位,却隐隐有着一团紫色的浓浆缓缓流淌,风水火三势亦若隐若现。
“难不成刚才突破时候,雷势回魂,将其余三势也带回了些,却让魂体发生了变化?”
安伯尘苦思冥想,许久也想不出这变化是好是坏,可他却能察觉到,魂体虽然无形无影,却愈发清晰,至少再没从前那种恍如梦幻的感觉,就好似他另外一具肉身,区别只是可以飞天遁水,旁人看不见。。。。。。
电光火石间,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闪过脑海,安伯尘目光复杂,沉默许久。
第179章 岭南之叛()
春意盎然,夹着丝丝暖意的柔风卷过窗帘旁的风铃,叮铃作响。
少女看着手中的书信,时不时莞尔一笑。
小筑外的侍卫们笔直的站着,满脸肃容,七小姐处理公务时间严禁任何人打扰,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眼里冷若冰山的七小姐正掩口而笑,一摞飞报密函悉数丢于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头黑鹰送来的信函。
“终于突破地品了。。。。。。还想带兵回家耍威风,也罢,估计最开心的人当属李小胖子。”
“。。。。。。姓易的卖艺人。。。。。。难不成是易先生?有这种手段,这种脾性,放眼大匡姓易的也就他了,只是不知他找你做什么。”
眸里浮起好笑之色,司马槿又翻开一页信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年出海猎风雷鸟的易姓奇人。
“不过易先生为人不错,你不惹他,他自然不会为难你。”
喃喃低语着,司马槿目光落向信尾,眉头不由一皱,许久才道:“肉身、元神两修,肉身行尘世,元神出窍游。。。。。。”
反复看了两遍,司马槿不由有些心动,小毫舔墨,司马槿正思索着如何回函,就见屋中卷起一阵黑风,风中走出一员黑面大将。
“何事?”
司马槿冷声问道。
黑无常拱手而拜,闷声答道:“回禀统领大人,岭南生乱,叛军已过黑泽岭。”
“何故。。。。。。”
司马槿轻咦一声,瞳孔微缩,面纱下的容颜又冷了几分,遂又自言自语道:“莫不是长门终于坐不住了。”
平民百姓或许不知,可高居上位者谁会不晓得长门法会的存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古老组织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法会中人有的是朝中大官,有的是贩夫走卒,除了长老和执事外,鲜有知道其身份,近万年下来,长门法会早已在这天下间布下一张井然有序的蛛网,几乎称得上无孔不入。历来帝王表面上对长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又有谁愿意看见在华庭外匍匐着一条无影无形的龙蛟,奈何长门法会行事过于隐秘,且串联的势力极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天下之主们纵然有心也无力。
长门法会奇人辈出,修为强横的高人也有不少,可这么多年来一直和匡皇室以及各方诸侯和睦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只因那五名神师的存在。三年前,神师们共探神明之上,一去不复返,早在那时长门朝中一派便已蠢蠢欲动。先是中都那场扑朔迷离的大火,言道中都斜塔上藏有大妖,也不事先知会匡皇室便在午夜火烧中都斜塔,当士卒们扑灭大火,斜塔三层楼壁已枯败不堪,摇摇欲坠,幸好吕风起率军赶来,杀败强词夺理的长门高人,方才救下斜塔。其后两三年间,长门法会每每以除妖为借口,骚扰各方诸侯,诸侯们苦不堪言,心中怨气极重。
谁都知道长门是在试探皇室和诸侯们的底线,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生出难以收拾的事端,然而匡皇室连同各方诸侯都忍气吞声着,静静等候着率先发作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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